欧依露迟疑地向前。
她目前处于病房前段的短廊,左手边是浴室,前方可看到病床的尾端,跟隆起的被子,但是看不到人的模样。
她战战兢兢走上前去,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轻唤,“妈?”
嗓音虽然十分瘠哑,但她仍听得出来是陆参昊的声音。
他醒了吗?
是真的醒了吗?
欧依露激动的捣着嘴,泪水模糊了视线。
“是……是我……”终于走完这条短廊,也看到了半躺卧在床上的陆参昊。
他看起来好瘦好瘦,比她这个长期吃不饱的人还要瘦,丝毫没有生灵时期那般的高大健壮,只有看得出来人的确是挺高的,毕竟他发生意外时就已经有一七五,虽然呈昏迷状态,还是长了几公分。
“你是谁?”
欧依露整颗心瞬间直往下坠,浑身发寒。
他不记得她了吗?
他忘了,他们之间的短暂相处了吗?
“我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我叫欧依露,小时候……小时候你曾经救过我……”
“你怎么来了?”见她脸色骤变,陆参昊决定不再开她玩笑了。
“我……”
“我不是叫你等我回去找你吗?”
“你……”他没有忘记她?
“我现在样子多丑啊!”他无奈的笑着。
生灵的时候,他是高大健壮的俊美身驱,可实际躺在病床上的他,骨瘦如柴,情况比长年营养不良又操劳过度的欧依露还要糟糕。
他一点都不想被她看见这般丑陋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
“过来。”陆参昊招手,她迅速靠近病床。
近看,人更是瘦,憔悴而毫无生气,但是双眸却是晶亮有神。
“你以前胖胖的……”她模着他的脸颊,好是心疼。
“我才不是胖,我只是骨架大一点。”他没好气。“我有练过空手道的人,怎可能胖到哪去。”
“是,你一点都不胖。”她从善如流改口。
“二一六,十年不见了。”
“六三号……”情绪瞬间上涌,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一直掉。
“真爱哭。”他轻轻抹掉她颊上的泪,亲亲光洁的额头一记。
“我听说你还要复健?”
“嗯,四肢都没什么力气了,腿上的肌肉也几乎都没了,得靠复健才能下床走路。”他指着角落的轮椅,“现在得先用轮椅代步。”
“我可以过来陪你复健吗?”
“不行!”他断然拒绝。
“为什么?”
“你来陪我复健,打工的事怎办?不会又要找半夜的工作了?你体质特殊,很容易招鬼,我不准你太晚回家。”
“我可以不打工。”
“你不是说不打工没安全感?”
“我姑婆留了些古董给我。”所以她可以不用打工了。
“你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
“都藏在杨舫竹的房间里啊,我有次因为无聊没事干,跑去她房间里乱逛,发现她藏在暗格内的小秘密。”
“她说你鼻子好灵。”
“她房间一堆怪东西,我好奇的东模模西模模就看见了。”
“所以我决定辞掉所有打工,来陪你复健。”既然已经不愁钱,她当然要做她此刻最想做的事,帮助他快速好转,恢复生灵时那健康的模样。
“你真是劳碌命。”他轻叹,“你来帮我复健,就不能过轻松愉快的大学生活了。而且,复健很累的。”
欧依露摇头,“以前打工我觉得很累,但现在是陪你,一点都不会累的。”
况且,什么轻松愉快的大学生活,她一点也不向往,那根本没有他的健康来得重要。
“好乖。”陆参昊模模她的头,“如果会累,一定要说出来,我还有看护的。”
“我会。”
病房的房门再次打开,欧依露以为是杨舫竹进来了,没想到却是看到一位中年妇女。
她认得她,陆参昊的母亲。
“伯母,你好。”欧依露连忙起身打招呼。
“这位是……”陆母心想她怎么没见过这位小姐?
要说因为陆参昊清醒的关系而过来探病,她也尚未通知任何人啊。
“我叫欧依露,伯母,十年前,陆参昊因为救我才受伤的。”
“是你?!”陆母惊诧不已。
“很抱歉,这十年来我都没有过来探望。”
姑婆送走她时,她住到一个亲戚家,亲戚总是一脸嫌恶的说那个天才书画家跟姑婆的病都是她害的。
她陷入深重的负罪感中,被折磨得苦不堪言,最后,她在自我保护机制之下,竟把百年古厝的那一段给忘了。
所以她不认识陆参昊,而姑婆,也只是一个鲜少往来的亲戚。
“我家儿子为了救你,差点连命都赔上了,你还真好意思不闻不问。”陆母冷笑道。
“对不起。”她除了道歉,也只能道歉。
“妈,她是有原因的。”陆参昊忍不住替欧依露辩骇。
“我管她什么原因,这十年来,她一次都没来探望过你!”
“你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苛求什么呢?”陆参昊恳求母亲道,“她自己也受了重伤,三天才清醒,一个礼拜才出院,后来又居无定所,光是为了应付生活,就已经耗尽所有力气了。”他说完这段话,也几乎耗掉了所有力气,不住喘着气。
欧依露见状,连忙抚着他的背脊,帮他顺气。
陆母咬着唇,面透踌躇。
她也听闻过她的状况,还曾觉得那个姑婆是老番颠,得了癌症不是最需要有人在旁陪伴的吗?却把人送走实在无法理解,后来知道理由竟然是认为会生病,是因为欧依露的关系,让笃信基督的陆母更是嗤之以鼻,觉得这老人迷信过了头了。
只是,十年了,欧依露连一封慰问信也没捎来,教她心中怎可能没有任何不满。
毕竟她儿子可是为了她,病床躺了十年啊!
“既然我都清醒了,就别纠结了,好不好?”顺过气后,陆参昊又哀求道。
“伯母,我以后会过来陪陆参昊复健,每天都过来,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欧依露恳求。
“他有看护,不需要你假好心。”陆母忍不住出口嘲讽。
“你觉得我假好心也没关系,我一定会每天过来,直到他完全恢复健康为止。”欧依露假装不在意陆母的嘲讽,一径儿输出诚意。
她知道要人家原谅不容易,毕竟陆参昊是因为她才受伤的。
“腿长在你身上,我管得着吗?”陆母这算是妥协了。
“谢谢伯母!”欧依露立刻深深的一个九十度大鞠躬。
看这孩子,日子过得一定不好吧,十年前的她,在陆母的标准里就已经过瘦了,现在更是夸张,双颊都凹陷的。
“我带了鱼汤过来,”陆母交到欧依露手中,“你也吃一点吧。”
“谢谢伯母,不过这是陆参昊的,我不能动。”
“二一六……”陆参昊无奈这女孩的脑筋还是一样的死板。
“他吃不了那么多的。”陆参昊昨晚才苏醒呢,就算医生说他的恢复力奇迹般的好,但吞咽跟四肢活动仍无法随心所欲。“里头的鱼肉恐怕也吃不下,不然这样吧,你把他吃剩的吃掉。”
“好。”
还答应呢!
现在有谁愿意吃人家吃剩的啊!
“算了!”看她这么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
陆母拿过欧依露手中的保温壶,打开后,分盛了两碗。
“这碗给你。”陆母将其中一碗递给她。
欧依露接过后却放到一旁。
“我先喂陆参昊吃。”
陆母盛给陆参昊的那碗,以清汤为主,辅以一些小碎肉,可直接喝。
陆母见她喂食的姿态娴熟,一滴汤都未自陆参昊嘴角落下,忍不住好奇的问。
“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护士吗?”
“我还是大学生。”
“但我看你挺会喂人的。”连她这个当妈的,都没她厉害。
“我以前照顾过我外婆,她失智了,什么都记不得,后来又中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料理的。”
“那时你几岁?”
“十……二吧。”也记不太清楚了。
陆母默然了。
如果她这十年来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别说过来探望陆参昊了,恐怕连照顾自己都分身乏术了。
对于一个打小就失去双亲,又从未曾得到良好照顾的小女孩,她何苦纠结跟为难呢。
她也是很辛苦的在过日子啊。
“我等等教你帮他复健的方法。”陆母已经接受她的歉意了。
“好,谢谢伯母。”欧依露温顺的点头。
“我这十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帮他按摩跟活动身体的,要不他的肌肉就会退化成无法挽救的地步……”
第十一章
欧依露辞掉了所有工作,一有空便跑医院。
她将灯壶赎回来后又转卖给古董商,一共卖了三百二十六万,依她的花钱能力,加上还有房租收入,这笔钱没意外的话,用个十年都绰绰有余。
她请陆母辞掉看护,复健按摩全都由她一手包办,若是隔天早上没课,晚上还会住下来照顾,陆母打趣,根本比她还要用心。
在积极的复健下,陆参昊复原情况十分理想,时序进入仲秋时,他已经可以靠拐杖出门了。
在医院的庭院散步了一圈,秋老虎的猛烈,让回到病房的陆参昊满身大汗。
他将拐杖交给欧依露,靠着沙发椅而坐。
“我去帮你准备洗澡的事。”
欧依露进入浴室,摆好洗澡椅,再扶着陆参昊过来。
陆参昊犹记得第一次,欧依露要帮他洗澡时,他诧异得差点忘了怎么发音。
“我是男的。”
“我帮过很多人洗澡,也有男的啊。”从零岁到八十七岁,她可都有经验。
“你看到我luo|体不会不好意思吗?”
“你以前也常luo着上半身,我都看习惯了。”
“那不一样,洗澡是全|luo的。”况且——“我发现我那时不穿上衣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因为我书画家的身分,除了学校制服外,我妈为了打造我的形象,一直让我穿着唐装,所以我魂魄月兑离身体,便依着自己的意思,穿我最想穿的牛仔裤。”
“那干么不穿上衣?”
“可能我对其他衣服没什么概念。”所以她要他穿上衣服,他还是只能想到唐装,实在是可怕的习惯。
“你不用担心啦,我有准备这个。”她拿出一条毛巾,“绑在眼睛上就看不到了。”
“但你的手会碰到我。”
“我会戴手套的。”
不知为何,陆参昊当下很想骂脏话。
她隔着手套帮他搓搓又洗洗,捂起来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陆参昊却是窘迫极了。
以前虽然帮长辈擦过澡,但陆参昊是年轻男子,还是她喜欢的对象,怎可能不自动带入一些害羞的画面?
更别说她还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呢。
还好当陆参昊的手有了足够力气后,洗澡的事他便自己来了,不过清洗后背跟洗头对他来说还是太高难度,所以这方面是由欧依露帮忙的。
欧依露将陆参昊放在洗澡椅上,把沐浴乳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要洗后背时再跟我说一声。”关门前,欧依露不忘叮嘱。
“放心,我记得。”
将浴门掩上,欧依露回到房间里打开了电视。
过没一会儿,她突然听到浴室里传来物品落地声,接着好像是洗澡椅翻倒的声音。
“怎么了?”怕陆参昊出意外的欧依露冲进浴室,甫开门,强劲的水花喷了她一身。
她别过头去紧闭着双眼,双手挥舞着排除过多的水喷到她身上,依着印象往前行,偶尔微睁单眸好确定抵达水龙头处了没。
关掉将她喷得一身湿的水花,喘了一口大气,她瞧见陆参昊人坐在地板上,一手扶着洗澡椅,另一手拿着沐浴乳。
“你摔下来了?”她捧着他的头,仔细的检查,“有没有怎样?”
“沐浴乳掉下来了,我想要捡,洗澡椅太湿,人滑了下来,莲蓬头也被我打下来了。”陆参昊解释着,目光无法控制地瞄到欧依露高耸的胸口。
这几个月,他勤劳不怕痛的复健,而她也被陆母调养着——陆母只要带补品过来,一定有她的一份——人变得较为健壮了,肉也长出来了,不再是以前非洲难民的模样,而原本一片平坦,与飞机场无异的胸脯,也丰腴了。
她的内衣太小,但又舍不得去买新的,陆参昊曾在半睡半醒之间,看到以为他睡熟的她,弯着腰调整罩杯,以防走光。
这会儿,她身上的T恤跟松紧带棉质五分裤全黏在身上,曲线清晰,内衣轮廓藏也藏不住,叫人实在无法再按捺。
“下次沐浴乳掉下来时,叫我捡就好。”欧依露细心拂开陆参昊盖住脸的浏海,“有没有摔疼?”
“没有。”疼的是其它地方。
“那就好,我扶你起来。”
“我可以自己起来。”他的双腿已有力气,只是要像寻常人一样平顺走动,还是得靠拐杖。
他既然可以自行起身,那欧依露便不帮他,这也是让他训练腿部肌肉的一环。
“好,那……”她有些好奇地低头。
陆参昊不假思索,捧住女敕滑的小脸蛋,吻了上去。
“唔……”他的吻太突如其来,欧依露不由自主惊喘了声。
陆参昊却没料到,这一吻,却是把尚微弱的火花给彻底点燃了。
他情不自禁将人拉得更近,掌心如烧红的赤铁一般,熨贴在她背上,就像他内心深处,压抑许久的。
陆参昊的吻一向轻柔,不带任何侵犯之意,但这次不同,他不仅将舌头伸进来了,激烈的程度几乎让欧依露快要无法喘息。
她觉得身子不知为何热了起来,好像满浴室的水气在瞬间都蒸发了,成了热雾,环绕在两人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