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早安。”
姚曼宁嘴里咬着一片吐司,听见身后传来男人愉悦的招呼,吐司疼地一声掉到大理石中岛上。
昨夜的失控画面迅速在脑中剪辑,素净的脸蛋冒出大量热气,她转开身,躲开狄蓝的吻,来到冰箱前,取出一罐冰啤酒。
冰箱门一关上,狄蓝的脸映上眼瞳,她一窒,然后噗的一声,嘴里啤酒一口气全喷到地板上。
“你这个se情狂,离我远一点!”她小脸涨红,羞愤难当。
偏偏被指控的那家伙,顶着无辜的天使脸孔,那表情好似是蒙受污蔑,反是她成了坏人。
“我只是尽责的做我的工作。”狄蓝单手撑在镜面冰箱上,轻而易举地将她困住,低头索讨了早安吻。
这一吻完全月兑离了礼貌范围,根本是地道的法式热吻,姚曼宁使尽了力气才推开他,顺手抄起流理台上的打蛋器,恶狠狠的指向他。
“你、你克制一点。”她太小看处男的能耐,男人毕竟跟女人不同,存放了这么多年的,一旦解禁之后,那热情根本令人无法招架。
“抱歉。”狄蓝弯起唇,眼神倒真有几分歉疚。“我只是无法抗拒跟你在一起的感觉,那令我疯狂,而且着迷。”
没有一个女人,在听见恋人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后还能无动于衷,她亦然。
尽避对于昨夜的放纵依然很恼,但她的怒气已趋缓。
“既然我们决定住在一起,那么我们得学会尊重彼此的意愿,以后我说不就是不,你不能勉强我。”她开始约法三章。
狄蓝又换上了无辜的天使脸,无垢的清澈眼神令人觉得于心不忍。
姚曼宁好气又好笑,放宽条件,“好吧,早安吻这种事不列入其中。”
狡诈的得意在狄蓝眼中闪烁,他凑过来,捧起她的脸又是深深一记长吻。
“我保证,不论什么事都会征询你的意愿。”他从不吝于对她给出承诺。
“很好。”她低喘微笑。
于是他眨眨眼,用着非常正经的态度问:“在上班之前,你介意一起洗个澡吗?或者我们可以回到床上,将昨晚没做完的……”
“狄蓝!”这个老喜欢用她的话反制她的大魔王!她真是疯了才会相信他!
“我很尊重你的,曼蒂,就连上床这种事我也会征询你的同意。”那尊在晨曦中熠熠发光的天使,彷佛祷告一般的说道。
“……你给我滚去上班!”她发誓,这家伙要是敢再提起上床的事,天使超模将永远消失在这世上!
姚曼宁伸手抚平礼服腰间的细褶,反复做着深呼吸,然后转过身,看着眼前这场便邀艺术与设计界新秀的记者茶会。
这场茶会出自于夏洛特。洛威亚洲总部设立的慈善基金会,基金会成立的目的在于协助艺术新秀获得更多协助,并且有个共同的平台让他们发表作品。
姚曼宁出任该基金会的秘书一职,为了筹划这场记者茶会,她已连续失眠了几个晚上。
一只手臂环上她纤细的腰,她刚要别过脸,一个吻已落在颊畔,狄蓝的笑容映入眼底,镇定了她不安的心情。
“别担心,一切会很顺利的。”狄蓝将手中的香槟递给她。
她确实需要酒精稳定焦虑,于是毫不犹豫的接过,饮下一大口。
“蒋尚昀来了。”狄蓝引领她望向茶会入口。
“万一……”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不管茶会上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全权负责。”
望着狄蓝坚定的目光,姚曼宁不安的心,慢慢沉定下来。
她这才发现,看似玩世不恭的狄蓝,在重要时刻竟能带给她如此巨大的能量。
“我得过去跟那几个混蛋堂哥打招呼,你在这儿,乖乖的。”
狄蓝俯身在她饱满的红唇上轻啄,眸中的眷恋,比起她手中的香槟更醉人。
姚曼宁微笑目送他迎向一群气质出众的金发男子,用他独特的魅力征服那些模样与他有三分肖似的堂兄弟。
他的眉眼灿烂,专属的天使笑容如女乃油慕斯般迷人,但……与四年前相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四年前的他,骄傲而光芒四射;四年后的他,沉稳内敛,身上那股时尚人的气息淡了许多,尽避无损他的魅力,但明显地有了极大的改变。
望着他脸上的笑,姚曼宁的心微微刺痛。
狄蓝并不快乐。至少在这种场合,以及他投入行政总裁的工作时,他并不快乐。
他的表现超乎所有人预料,他用漂亮的营收成绩,以及灵活多变的营销策略,让所有等着看他在商场上闹笑话的好事者,乖乖闭上鸟嘴。
但他不快乐。
他不该待在这里,他应该在时尚领域、艺术领域,或者舞台上发光发热,活在时时与创意、与美感为伍的世界。
姚曼宁想起他许诺不再创作,想起外界绘声绘影流传他已才尽,一颗心倏然拧紧,几乎不能呼吸。
“曼宁。”
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唤,姚曼宁止住思绪,转身望向由护理师陪同的母亲。
“妈,你来了。”掩饰好紧张的情绪,她笑容可掬的迎上前,并对护理师表达感激。“阮小姐,谢谢你帮我这个大忙。”
“是请公假出来的,我才要好好感谢你,让我有这个机会出来透透气。”
阮护理师负责照顾姚母多年,与姚曼宁亦熟识,方会答应这次的请托。
基本上姚母只有偶发性的情绪障碍,病情未发作时与普通人无异,和其它有重大精神障碍的病患不同,因此与疗养院的护理师大多互动良好。
“我现在才知道你换工作了。还顺利吗?”
今日的姚母,穿着女儿帮她预先准备的黑色套装,那是夏洛特。洛威早春新装,素雅的设计与年轻剪裁,合宜地衬托了她该有的风韵之美。
见着展露笑颜的母亲,姚曼宁眼眶微微湿润,双手拢了拢她的肩膀说:“妈,一切都很顺利,我过得很好。”
“辛苦了。”姚母轻拍她的后背,又想说点什么,蓦地,眸光在一瞬间僵住。
姚曼宁察觉了,缓缓退开身,顺着母亲惊瞪的目光望去。
她筹备多日,为的就是这一刻,亦如母亲等盼多年,等的也是这一刻。
宽敞会场的另一头,以油画界艺术代表身分出席茶会的蒋尚昀,正与旁人举杯致意,谈笑风生,在亲近友人的示意下,移目朝这方望来。
对上姚曼宁母女的目光,蒋尚昀当场一震,脸色泛青,姚母却已经朝他走来,情绪平稳,面露微笑的打招呼。
“好久没见了,你的创作还顺利吗?”姚母笑问。
没预料到前妻的状态如此稳定,几与常人无异,与他所听说的忧郁症患者都不同,蒋尚昀错愕了许久。
“还有机会的话,可以帮我画一幅画吗?就当作是分手礼,让我可以当作纪念。”姚母兀自说道。
“妈,你还好吗?”姚曼宁迅速靠过来,扶住了母亲的肩膀。
“曼宁,是你爸。”姚母欣喜地睐了女儿一眼,眉开眼笑。
姚曼宁冷冷瞥过蒋尚昀,笑着回应母亲:“我知道。”
“真的好巧,你在这边上班,又刚好在这里碰上你爸,今天真不是普通的日子,一会儿我们一家人去吃顿饭吧。”姚母欢喜地提议。
蒋尚昀这才皱眉开口:“不必了,我没空。”
“也是。你忙着创作,哪有空闲陪我们母女吃饭。”姚母虽然面露失落,但笑容依旧,彷佛能见上这一面,已是莫大慰藉。
姚曼宁眼眶的泪险些溢落,她别开脸,把泪意逼回去。
“看来你过得不错,我还以为你……”蒋尚昀没再往下说,似乎不愿有太多牵扯,他神情复杂的抿了抿唇,说:“以后别再让曼宁来找我,要我去看你。我已经有自己的生活。”
“好。”姚母微笑应允,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作画?”
“再说吧。”蒋尚昀冷淡的回道。
“那就等你有空。”姚母点着头。
“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蒋尚昀转身走开,明显不想与她们有交集。
姚曼宁观察着母亲的反应,不安地问:“妈,看到爸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姚母含笑望着走远的背影。“你爸都没变,还是跟年轻时一样。”
“妈,你真的想要爸帮你作画?”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虽然我老了,不漂亮了,但好歹我也是他最得意的模特儿,他怎么说都该帮我画一幅。”姚母心平气和的开起玩笑。
好险,蒋尚昀的冷漠没使母亲的病情发作。姚曼宁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之后我工作的时候,会有很多机会跟爸接触,我会再跟他说的。你放心,爸会帮你画的。”她鼓舞着母亲,希望这有助于改善她的病情。
“傻瓜,你爸可是有名的大画家,他应该抽不出空画我这个老女人。”
“妈,你不老,你很好。”
姚母被她赞美得不好意思,眯眼灿笑,握紧了她的手。“曼宁,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妈知道就好。你要乐观一点,让自己过得开心,好吗?”姚曼宁忍住哽咽,不许自己在母亲面前有任何悲观负面的情绪。
“好。”姚母笑着直点头。
茶会圆满结束,姚曼宁站在车窗边,凝视着搭上疗养院公务车的母亲,眉眼含笑,神情满足的模样。
“曼宁,今天我很开心。这种场合我以前也常参加。你大概想象不到,因为你爸的关系,我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想找我当模特儿,说我是他们的缪思。”
姚母很兴奋,不断提及往事,姚曼宁微笑聆听,直到阮护理师催促,她才弯,钻进车里给了母亲一个拥抱。
目送着白色公务车渐行渐远,姚曼宁的眼眶泛雾,视线寸寸模糊。
一只手臂环上她僵硬的肩,狄蓝温润的声嗓在耳畔响起:“你做得很好,所以别再自责了。”
“……我很怕,怕自己会跟她一样,因为爱上一个人,就把自己也赔进去,我不想跟她一样,那太没尊严了。”
“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狄蓝俯身亲吻她的眼角。“我不是蒋尚昀,别将我跟他相提并论。”
姚曼宁沉默以对。狄蓝说得对,他跟蒋尚昀不同,她也不再是他的缪思。
蓦地,狄蓝空洞没灵魂的笑容在脑中停格,她心一窒,呼吸暂止。
察觉她的僵硬,狄蓝将她搂紧,亲吻她的脸颊。“曼蒂,你太紧绷了,放松一点。”
姚曼宁转眸望他,在那双温柔的褐眸中寻求更多的能量,并将罪恶感藏进心底,视而不见。
“怎么回事?你令我受宠若惊。”狄蓝双手高举,又笑又惊诧地望着忽然主动拥抱他的女人。
“我只是忽然想抱抱你。”她别扭的说,瞥见他调侃挑高眉头的表情,随即想退开身。
不过狄蓝可不会错失被女王眷宠的好机会,他收紧双臂,不让她抽身。
“狄蓝,谢谢你。”她贴在他胸口低喃。
“如果你能将你的感激留到晚上,我会很高兴的。”他用无邪的笑容说道。
“……给我滚回会场,立刻!”她抬起手推开那张无辜的天使脸孔。
狄蓝朗声大笑,抓开她的手,低头在她唇上一吻,她的怒气很快被融化,只剩下微醺的晕眩。
别再被负面的讯息干扰,狄蓝爱她,这就够了……创作、缪思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她与狄蓝两个人彼此相爱,便已足够。
姚曼宁在心中对自己如是说道。
母亲在茶会上的正常表现,以及乐观开朗的反应,对姚曼宁而言,无疑是一剂安心针。
失眠了数夜的她,这一晚总算能够睡上一个好觉。
即便在入睡前,她眼中的画面依然停在母亲满足的笑容。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母亲那样笑,记忆中的笑,只留在外公家储藏室中的那些画作里。
狄蓝坐在床沿,望着侧身而卧的姚曼宁,她沉沉入睡,嘴角微扬,他伸手轻勾住她的手指,然后凑身吻了吻她的额。
她对爱情的恐惧,源自于上一代破碎的婚姻,以及母亲的病情,协助她母亲痊愈,便是协助她治愈这份恐惧。
她对他,依然有所保留;她的心,依然藏着一个黑暗的角落,不愿让他接近。
但她不会永远紧闭心门,总有一天,她会对他毫无保留,他会耐心等待那一天到来。
在此之前,他愿用自己的全部,包括生命守护她。
狄蓝在娇软的女人身旁躺下来,伸手将她拥入胸怀,在她发心落下一记轻吻。
“愿你有个好梦。”他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