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秋风瑟瑟,在前往贺兰城的一条官道上,两旁林荫都已染上秋意,枯黄落叶也随风飘落在地上。
就在一近坡客栈,一如往常的,店小二忙忙碌碌的招呼上门的客人,由于附近只有这么一家客栈,因此常常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就在二楼包厢里,一群祖绍威的酒肉朋友正七嘴八舌的向张宇臣抱怨,说他不再上花楼,也不去任何酒色财气的地方,他们上祖家大院,还让家丁傍挡在门外。
“表少爷,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朋友是想上门想替我说情,绍威却绝情的很,不理我们就是不理我们。”圆脸的许大甫是一肚子火。
“就是,因为进不了大院,我们一群人还到街上或谈生意的场合找他,但他只是冷冷的,装不认识我们!”矮胖的蔡彦庆愈说愈气,酒也一杯又一杯的下肚。
张宇臣边听边点头,但心里对这些人是不屑极了,这些家伙真是忝不知耻,硬要黏上祖绍威,也不想想他们跟他可不一样,还有表兄弟的关系。
“表少爷,还是你有义气,这次来贺兰城,先找人约我们来这里,想听听绍威这段日子是怎么对我们的!”许大甫朝他敬一杯酒。
那是因为先打听祖绍威的事,他才好想对策向他要钱。张宇臣在心里冷笑,但仍虚伪的举杯回敬,“好说、好说。”
许大甫放下杯子,倾身向前,呵呵笑道:“我说表少爷,拜托你帮我们跟绍威说说情,说我们也愿意在他身边做生意,请他替我们大家安插个职务,不管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错!”每个人同声一喝,频拍胸脯。
“好。”他答得爽快,但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他跟他们也混过不少日子,只是他比表弟聪明,不会在贺兰城,也不会在自己住的地方鬼混,而是到另一个城镇,用另一个身份赌博、玩女人。
基于他有钱也会给这些人分用,他们看在钱的分上,自然守口如瓶,也明白在什么场合才能跟他称兄道弟。
片刻之后,几个人吃饱喝足了,才开心的先行离去。
张宇臣朝随侍点点头,该名小厮立即走出去,不一会儿就带进来一名男子。
“表少爷。”徐士文长得一副老实相,但一开口就多了抹油嘴滑舌的味儿。
“明天就进城了,祖家大院会出件大事,届时,不是祖绍威就是黎亮亮分身乏术,”他冷冷看着徐士文,“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放心吧,我一定尽力表现,但表少爷说好的酬劳呢?”徐士文脸上现出贪婪神情。
“等拿到钱,不会少了你那一份的。”
“谢谢、谢谢。”徐士文眉开眼笑的频频哈腰行礼。
张宇臣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杯。不能怪他心太狠,要怪就怪祖绍威,是他没有制止他的荒唐,更是他无止尽的提供金钱,让他的赌瘾愈来愈大,对愈来愈挑剔,非花魁级的美人儿不包养,需要的钱坑愈挖愈深,结果祖绍威说不给钱就不给钱那怎么行他现在的恶是他间接造成的,他若不好过,祖绍威的日子又怎么能过得万般美好,这不公平!
他冷笑一声,再喝了一口酒。
一大清早,祖绍威跟黎亮亮就急匆匆的来到纯血龙驹专属的马厩,这匹驯服多月,再过一个月就要运往皇城交给赫亲王验收的骏马竟然生病了,虚弱的倒卧在粮草堆上,奄奄一息。
黎亮亮会替马医病,但她仔细检查也找不到病因,而且,这匹马儿昨天还好好的,她不死心的再检查,仍然一无所获。
不只她,就连大院里驻守的几名兽医同样束手无策,纷纷摇头,“完全找不出原因,太奇怪了。”
眼见状况严重,祖绍威先是命令兽医留在马儿身边,并要所有马场昂责人前来议会厅,要他们绷紧神经,注意每一匹马的状况,若有类似情形,定要马上通报,接着要大家仔细回想,这几日在马场上可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人事物?毕竟树大招风,近几个月来,他们成交的马匹不少,也不知是否有人眼红,做了不该做的事。
但每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了又想,全摇摇头。
祖绍威叹了口气,让大家回马场做事,看着坐在身边的黎亮亮,“你可有想法?”
她点点头,但不忘鼓励他,“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你的表现已让我刮目相看了。”
他苦笑,“希望是单一事件。”
她也希望,但目前还有更迫切的事要做,“我们还有另一匹纯血龙驹。”
“但那匹性子太烈,要在短时间内驯服不是简单的事。”
“我们没得选择,杜大夫尽全力治疗马儿,我则努力的驯服另一匹马,这两件事可以同时进行。”
“你不成,要驯马也是让其他的驯马师去做,那马野性不容小觑,你未曾看过当初的驯马过程,有多名驯马师跌的跌、伤的伤,伤势皆不轻。”
他的担心全写在脸上,她也不好坚持,“好吧,就先由其他驯马师来。”
祖绍威听明白了,若他们不行,她还是会上阵的,因此他暗暗决定,真到那时候,他一定会先上,他是她的丈夫,没理由让妻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此时,沈雷快步走了进来,“表少爷已经到了。”
“我们去打声招呼,再来,你好好招待表哥,我去处理大院的事。”黎亮亮说道。
“你明知道他是为什么事而来。”他觉得有点困扰,半个月前他就接到表哥的信,说要来祖家大院小住,希望他找些活儿让他做,回报他爹几个月前照料他父亲的恩情。
但他知道,表哥并不似外头传的那么好,他花钱如流水,以另一个身份到其他城镇花天酒地,那时候,他信了表哥的话,说那是一种病,不这样做,他会发疯,所以他无条件的给予金援。
“反正你也写了信表明自己不再资助的立场,他住在这里,我们会把他当客人招待,至于那种花钱赌博玩女人的怪病,我们是没能力医的。”
他蹙眉,“可是见面三分情……”
“别再当烂好人,那是在害他。”她再次叮咛。
祖绍威明白的点点头,事实上,表哥借钱的理由没有一次充足,但每次都能得到,全因为他们是感情最好的表兄弟,加上过去他在好友的洗脑下,认为祖家大院日后就是他的,所拥有的金山银山他一人怎么花得完?所以不管是那些狐群狗党还是张宇臣,他都抱持着好兄弟同甘苦共患难的江湖侠义,他的钱也是他们的钱,他花多少他们也一样能花多少。
是黎亮亮的出现让他顿悟,他过去错得有多离谱。
思绪翻涌间,他已与黎亮亮转往另一厅堂,张宇臣已坐在椅子上候着,一见两人走进来,他立即起身迎上前去,“表弟,好久不见了,这位一定就是表弟妹了。”
黎亮亮比他想象中还要美,他本以为一个管理马场的女人不会有白皙的皮肤,看来似乎错了。
只是他看已过太多美女,她太娇小、不够丰满,远比不上他金屋藏娇的几个美人。
其实黎亮亮在祖绍威天天以润肤膏抹手,甚至将范围扩及到脸及全身后,她现在可是一个肤若凝脂、手无糙皮,如白玉般的俏美人。
她俏生生的一福,“表哥好。”
祖绍威则握拳轻搥张宇臣的肩头一记,“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两兄弟热络的坐下,喝茶闲聊。
黎亮亮温顺的坐在一旁,心里觉得真可惜,张臣宇也有一张好皮相,一双灼亮的星眸,全身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息,是一个会让女人着迷的男人。
只是,他也应证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剥开这层美好的表相,里头尽是赌与色。
黎亮亮见两人谈得极好,虽然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赞美话,可能是她这个“外人”在,张宇臣才无法切入主题。
“我还有事要忙,你们慢慢聊。”她想再去马厩那里看看情况。
祖绍威忍不住傍她使了个眼色,希望她留下来,他怕自己不够坚定,不忍心拒绝跟自己亲如兄弟的表哥,但她还是走了。
“表弟,现在只有我们,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爹几个月前生大病,花了不少钱。”张宇臣果然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就我所知,我爹拿了不少钱给你们。”
“所以呢?就如同你信中所说的,现在的帐都是你妻子在管,要她点头,账房才能给你钱,你要表哥学会独立、学会赚钱?”他一脸不满。
“对,我知道一开始很难,但我跟表哥保证,你一定愈做愈有兴趣,甚至会主动询问后续的生意……”
张宇臣不耐的摇头,“我出身书香世家,是读书人,不懂得从商。”
“我即便是商人之后,在过去亦不懂商,但这几个月来我了解了一个道理了,更明白,有些人给他鱼,不如给他钓竿。”他脑海里浮现木雕铺子里一张张童稚的脸庞。
张宇臣的脸色愈来愈难看,“那也该给我时间慢慢学习,至少得花个三、五年!”
他浓眉一紧,“表哥……”
张宇臣没耐心听他的长篇大论,“你是祖家大院的少爷,也是现在的当家,别人不知道我怎么生活,但你很清楚,你给我钱,我在这里勉强做个几天,就找个借口离开。”
“不行!”祖绍威断然拒绝,“我爹虽然不在大院,但这里固定有人传送大院的大小事给爹,而表哥会到这里是来报恩的,那就请表哥做点照顾马匹的工作,就试一个月。”他记得小时候,他们都很喜欢马儿。
“那是粗工,你要我做一个月”张宇臣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他的双手从来只有拿笔,这家伙竟要他伺候马?“不,我负责管帐好了。”
祖绍威再次摇头,“帐务之事,表哥是绝对碰不得的。”那牵涉到大笔金钱,不是他不放心表哥,而是表哥需要钱,这样的诱惑太大,就怕他自制力不足,做了错事。
张宇臣没再说话,这是第一次,这个亲如胞弟的表弟以这么强硬的口吻及态度对他,许大甫那群人说的没错,祖绍威已不是过去的祖绍威,跟他硬碰硬半点好处再也捞不到。
但他比他们还占优势的是,他跟祖绍威尚未决裂,要挖他的金山银山还有很大的机会。
“我爹不是吝啬之人,表哥就勉为其难的做一个月吧,爹不在大院,但也会以书信或派人转交口信给我或亮亮交代薪饷一事,绝不会让表哥空手而回。”祖绍威顿了一下再道,“我愿意承诺,只要表哥能做上一个月,爹给不足的,我私下给。”这一招他是从黎亮亮那里学来的,十个人情债抵一件事,但欠到九个时,黎亮亮就不再给机会,直接凑成十个。
而他,也在经历九个人情债后,人生大转弯,那第十个人情债,他也不打算搜集了,就让它一直停留在第九个,同理,也许表哥在未做满一个月时,也会遇到人生的转折点,不再放纵生活。
张宇臣知道表弟已对自己释出最大的善意,但他还是觉得不够,只是他也不急,他已安排了一些风浪要一一袭击表弟的美好生活,他留在这里看戏,最后还有钱可拿,好的不得了。
思及此,他笑了,“表弟都这么说了,我能说什么?何况,兄弟撕破脸,伤了多年情谊,着实划不来,一句话,就照你说的办。”
祖绍威压在心头上的巨石顿时放下,笑道:“谢谢表哥的体谅,那就这么办。”
“好了,不谈严肃的事,我来这一路上,听到你跟表弟妹的感情很好,真是太好了,你成亲时,我跟爹虽然接到帖子,但我爹身体不适……”
两人聊了开来,好像一切的不愉快都过去了,祖绍威也谈起这段日子的变化,“很多事我都想得太少,不得不承认以前太过浪荡,只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