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皇后召见可是天大的光荣,更何况他们忠心侍奉东方家多年,得此殊荣也是应当的。
南宫家数代以前就跟着东方家,如今子孙也多为东方家效犬马之劳,对这样的老家臣,难怪东方逐风不愿意轻易得罪。可是兰苏容这阵子会见过南宫家的所有家主,真正劳苦功高的,反而不敢以功臣的身分自居,更不敢对王爷的婚事有任何意见。
就说南宫昂吧。京城的南宫家目前是他做主,所以颲王府的总管一职,他老早就将徒弟带在身边亲自训练,接下来会渐渐交棒。南宫昂的孪生哥哥死于涌泉寺大火中,他都没说什么了,反倒那些没参与过一次战役的长辈或年轻家主有意见,真不知他们满肚子怨言哪里来的?
侧殿上,兰苏容静静喝茶,谁也不敢吭声。
十数日来,一直想见皇后的东方逐风,一见到南宫家的人,心里立时有了谱,当下也没说话。
南宫绯那丫头也被点名召进宫,但这会儿她却躲在最角落,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喝完茶顺了顺气,兰苏容总算开口:“今日有劳各位走这一遭了。”
“不敢当!”在座中南宫家最年长的长辈,是南宫昂的婶婆,她见东方逐风阴沉着一张脸不回话,只好硬着头皮回道,“能够进宫见娘娘一面,老身此生足矣!娘娘当年就是仙露明珠似的人物,如今非但风采不减,更显母仪天下、雍容大度,实是我大兆国百姓之福!”
兰苏容只是端着合宜的微笑,未免这些人抓紧机会拍马屁,虚耗掉大半天光阴,她直接便道:“各位都是东方家的老臣了,今日本宫宣各位进宫,就是为了东方家的家务事,宫规那套就暂且先搁下,本宫开门见山地提了吧。逐风,你打算拿红叶如何?”
提起这名字,南宫家的人都变了脸色。
东方逐风扫视了所有人一眼,沉吟了半晌,才道:“臣弟不能保证什么,但是只要臣弟活着的一天,颲王府就只会有一名夫人,便是红叶。”
不是女主人,而是夫人。兰苏容都无语了。
但这话说得南宫家的老人们脸色都有些难看。
“王爷这莫不是以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让我们为难吗?”开口的是南宫家另一位颇有分量的家主南宫远松,过去他是太上皇的左右手,小儿子因为红叶给错误怙报而枉死,这两年来话最多的,就是这老头了。
兰苏容沉下脸来,却柔声道:“本宫嫁进东方家十多年了……”
皇后一开口,南宫远松这才自觉失态。这里可是无极城,不是衡堡,怎能和过去一样,皇后还没开口,他们却急着开口呢?当下众人脸色都有些尴尬。
兰苏容也不理会,继续道:“如今既是一国之母,却依然是东方家的长媳,六位王爷的大嫂,如果在座的各位认为本宫对这事说不上话,那本宫接下来就不说了。”她微笑看着众人。
谁敢说她说不上话啊!
兰苏容这招,自然是和丈夫学的。过去所有家臣和下属的纷争,都是东方长空一手处理得妥妥的,如今他是天子,兰苏容不想他在国事繁忙之余还要操心这些事。
“这事娘娘绝对有资格做主。”南宫远松低着头,僵硬地道。他早就听说凌红叶和皇后交情匪浅,心里就算不满,也无法多说什么。
“松老,”兰苏容以旧时对这位老家主的敬称喊道,“令公子生前是逐风手底下优秀的探子,是吗?”
提起优秀的小儿子,南宫远松既骄傲又感伤,“娘娘过奖了,为主公效力,我南宫一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兰苏容叹口气,“正是因为如此,东方家的王爷连婚事都不愿让你们失了脸面,就是念在你们多年来忠心不二。本宫也知道南宫家族失去了许多优秀的后辈,但就如同你说的,为东方家效力,牺牲在所难免,那些没死的战友,岂能无辜受你们憎恨?”
南宫远松紧咬着牙根,看样子正努力压抑自己的火爆脾气。“为主公牺牲,是光荣;但如果是受到对手奸计迫害,我们光儿绝对死不瞑目!”
所有人都不敢作声,兰苏容并没有动怒,只是轻声问:“松老所谓的对手,是谁呢?”
南宫远松没回应。
“逐风,红叶是你用计引过来的,让她成为你安排在朱长义身边的眼线,没有错吧?”
“是。我察觉她瞒着朱长义为韦氏小皇帝解毒,认为她有骨气,又够隐忍,且她见到我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就要求我终结朱长义的掌权。”东方逐风似乎急着为红叶辩解。
“这事你们都清楚,对吗?”
南宫家众人陷入沉默。
“解毒一事,老臣并不知情。”南宫远松道。
“朱长义为了让小皇帝成为傀儡,长年喂食他毒药。红叶受不了良心苛责,将药给偷天换日。这世上就是最大胆的探子都不见得有这样的勇气!”东方逐风骄傲地道。
“但是……”南宫远松似乎还要说什么,兰苏容却打断他的话。
“松老年轻时,潜入罗煞国当了两年的密探,这事太上皇一再提醒我们,至今从未忘过松老的功绩。”
南宫远松一只眼眶泛红了。他的另一只眼,就是在卧底时被挖去的。
“卧底的危险,松老想必很清楚,更何况是一名女子……松老,我相信任何优秀的探子,都会为自己有这么一个有骨气的同僚感到自豪,而不是愤慨,你们难道没想过,为何那些与红叶共事的后辈,都不忍苛责她一句,却要碍于你们的感受,只能疏远她吗?”
“但也有人说,她是为了自己苟且偷生,让同伴去送死……”最年长的南宫家老婶婆道。
“两个终究要死一个,看样子你们是认为红叶去死,好过你们那些宣誓将性命献给主子的晚辈送死啰?还是侥幸活下来的那一个,她应该要接着去死,才能消你们的心头之恨呢?”
见东方逐风陷入沉默,兰苏容又道:“这整件事说到底,最不该的其实是老五。你是个失职的主子,你的失职与错乱,导致底下的人无所适从。”
兰苏容这话,让所有人都一阵不解,甚至有些诧异。
“对你来说,红叶到底是什么?她为你卖命不是吗?为你将性命置于刀口之上,但你对她怀着男女私情,无法以公正的态度面对她不得已的失误,你只想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怒气,对一个为你卖命的部下,却连赏罚分明都做不到。”
东方逐风无话可说,而南宫家相较之下,得到了一个台阶,这时倒不如安安静静,赶紧下台吧!
东方逐风跪了下来,“臣弟失职,请娘娘赐罪。”此刻,他不是为了在南宫家面前为红叶辩解,而是他终于醒悟。
兰苏容说的没错,红叶是他的部下!他心里骄傲她的骨气,为自己有这样的部下自豪,可他表现出来的并不是一个主子该有的,他把她当成女人,他对她的私心反而让他以为自己宽待她,便是不公正。
但他从没把她放在公平的位置上!
看样子,这事解决了七八成,兰苏容满意地又喝了口茶,“你的惩处,本宫自会有所定夺。现在,有另一件事本宫要先处置。”她看向尽可能不引起她注意的南宫绯,笑得温柔和蔼极了。“幽州地处边陲,生活困苦,朝廷为了派谁担任幽州驻军统领伤透脑筋,这时陈家的小儿子却毛遂自荐。”
陈家和南宫家同样,都是东方家的老家臣,两家自是交情匪浅,这事在座的南宫家长辈也都是知情的。
“陈家小儿子今年不过二十五,但肯吃苦又上进,他父亲也赞成让他去磨练磨练,因为实在是没有别的人选,皇上只好允了。可因为幽州地处遍远,那孩子的婚事也告吹了,本宫身为东方家的当家主母,自是要替忠心的家臣着想,所以本宫打算替他说门亲事。”兰苏容笑得南宫绯心里直发毛。
“娘娘属意的是谁呢?”
“我瞧陈家小儿子挺中意你们家小绯的。”
南宫绯用力摇头,“不!”她才不要嫁给陈真那丑八怪!她不要去幽州!
“娘娘赐婚,是天大恩赐,由得你这丫头放肆!”南宫远松喝斥道。
“娘娘,绯儿年纪还小,个性又骄纵,恐怕不适合……”南宫家老婶婆连忙道。
“不嫁也行,皇上打算派数名少妇与年轻女子到幽州去,从事炊事洗衣一类的工作,你就去磨练个一年。一年后回京城,看是中意哪位诸侯子弟,本宫倒是能替你做主。”
南宫绯快哭出来了。
“娘娘,这是……”疼孙女的南宫家老婶婆眼看兰苏容明显是要给南宫绯一个惩处,有些心惊胆颤地开口。
“南宫绯,你要本宫把你干的好事说出来吗?”兰苏容笑着问南宫绯。
南宫绯心高气傲,认为自己就是惹上了个后台硬的,她下巴一抬,道:“不就是去洗一年衣服,煮一年饭吗?我去就是!”休想她会嫁那个丑八怪!
关于南宫家带来的风波,就暂且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