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后下的那道懿旨,让红叶频频出神。
配得上五爷的,会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都轮不到她来评头论足,所以她一如既往地做着分内工作,但那隐隐透着不寻常的安静,仍是让兰苏容察觉了。
之前派工作给她,小雏鸟可是双眼灿亮,恨不得立刻完成使命。如今却只是静静地应了声是,便默默退下去忙了,看来就很反常。
仔细想想,也只有婆婆那道懿旨是可能的原因了。
兰苏容原想,她不认为东方逐风会把终身大事乖乖交给家人摆布,但话说回来,她总觉得婆婆这道旨意,明显指的是要小叔对人家负起责任,虽然婆婆不知道红叶的事,但婆婆希望小叔们把媳妇尽快娶回家是肯定的。
兰苏容当然是偏袒小雏鸟的,只是目前情势不明朗,老五部下那边确实不太好安抚,只好期待能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这日,东方逐风闯进坤仪宫,红叶愣住了。东方逐风这举动也太鲁莽,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能直闯皇后寝宫,何况皇帝这会儿也在坤仪宫歇息。
红叶当时正在兰苏容身边伺候着,而皇帝和她已经在花园里拌了一整天的嘴——让她们几乎都要忍不住掩着嘴笑,哪有帝后是这样拌嘴的啊?
东方逐风没有经过禀报,便风风火火地闯进坤仪宫,一群宫女太监追在他身后,惊恐得都急出了眼泪,更不用说御前侍卫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皇帝看了,也只是哈哈大笑。
谁能拦得住东方家的男人?这群男人靠拳头和热血打天下,哪会把繁文缛节放在眼里?但宫人与侍卫肩负主子的安危,恐怕笑不出来。
这一家子不拘小节,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兰苏容瞪了丈夫一眼,完全是当家主母管教自家男人的气势,然而堂堂天子,九五至尊,全然听从她。
“好吧。”东方长空只得模模下巴,“日后,王爷们要进出后宫可不需经过通报。这班蛮子,当年娘都拦不住,天底下又有谁拦得住?”
这也太乱来了吧。
“日后,整个后宫都是皇帝的妃子,你必须顾虑到她们。”兰苏容正色提醒。
一听妻子这句话,东方长空脸上笑意尽失。
所谓帝王的妃子,目前是半个也没有,可跨海参战以来与各地方势力的结盟,加上日后为巩固边疆与邻国的关系,他就是不想有也得有。
多纳几名妃子对他有什么不好?是没有不好,但他就想清净些不行吗?他顾虑她的心情也不行吗?两人为这事争吵已久,但再吵下去,就换她给他脸色看……东方长空又是拍桌子又是挠头,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哑巴吃黄莲!
东方逐风径自来到兄嫂面前,有些粗鲁地一把拉住红叶,“我跟她有些私事想了结,人我就带走了。”
就算皇帝下了那样的命令,这依然是太过猖狂,可东方长空完全没心思理会他,他正和妻子生闷气。
兰苏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丈夫打断了。
“他再怎样也绝不会欺凌弱女子,让他去吧。”东方长空拉住她时,手还没个安分。
兰苏容无语至极。
对东方家兄弟来说,“欺凌弱女子”的意思,是打女人、让女人伤心落泪,却不包括吃女人豆腐!因为该吃的就要吃,她的男人就是这副德行,她还不了解吗?
兰苏容没有追上去,是因为她看得出红叶的心思,也不想多事拆散一对鸳鸯。
可这就让她白白少了不少乐趣,那是这一个月来少数能让她打心底发笑的娱乐之一啊!
红叶就这样被半拖半拉,最后她脚下绊了一下,差点跌滚在地,东方逐风虽然紧紧抓着她,反而让她的手腕被扭得有些疼。
她没有半点反抗,不管这男人要带她去哪,她都不会有一丝抗拒。
但东方逐风仍是停下脚步,神色沉郁地瞪着她。
“五爷?”她忍着手腕的疼痛,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他阴鸷的模样有些担心。
她恐怕不知道,此刻她面对的,不是什么为了兄弟的牺牲无法释怀、重情重义的平乱英雄,而是一头欲求不满的野兽。
东方逐风正和心里萌生的怜惜与不舍拉扯。母亲下了那道懿旨后,他就像头焦躁难平的野兽,整夜都心烦意乱。
为什么焦躁?他绝不承认。顶多是……他想教训她很久了,现在终于找到方法。
没错,就是这样!于是在离开颲王府,准备进宫的这一路上,他的气焰真是任谁来都挡不住,他还真相信自己就是他想象中的复仇者,要把苦痛和风暴带给她。
但该死的是,那名为怜惜的柔软女敕苗,每每在见到她时,就可恶又可恨地快速滋长起来,不管他怎么狠心踩踏都没用,它就是不死!
当她喊他的时候,当她眼里不知隐忍着什么,怯生生地望着他的时候,那女敕苗妖魔似地茁壮,而此时他心里焦躁的火焰也冲天焚烧。
“五爷?”他要不要紧啊?红叶端详着他有些涨红的脸色,小手不着痕迹地按在他手腕上。
这不只是心火过旺的脉象,似乎……她有些尴尬地红着脸看他。
他不是心软,而是对她的缓慢不耐烦!
没错!怎能由着她慢吞吞地拖延?他可是打算耗上大把的时间跟她算帐!东方逐风一打定主意,便弯将她抱起来,脚下没有一丝迟疑地大步走向宫门。
模清楚他脉象的红叶没敢开口,有些无措地伏在他怀里,听着他野蛮的心音和喘息,心湖暗暗掀起波澜。
她没忘记自己欠他的,也没忘记他失去部下的痛楚,每当想起这些时,她的不安反而化作柔情,忐忑的心也甘愿随遇而安了。
她把螓首搁在他肩上,叹了口气,彷佛飞累的鸟儿栖伏在他宽阔的肩上,不再挣扎了。不管他想做什么,不管他想带她去哪儿,她都坦然接受。
若他是会撕裂她的狂风,她甘愿做飘零的落叶,哪怕最后坠落尘泥也不怕。
王爷抱着一名宫女回到王府,看她身上服饰显然品秩还不低,刮王府一班仆役管事心底都有了谱,有装作若无其事的,有好似理所当然的,至于不知作何反应的,干脆就低头忙自个儿的活儿。
东方家初来乍到,不只缺人手,更不可轻率处理的就是那些跟着跨海而来的旧部属安置问题。兰苏容的方法是,先让小叔子们的部属暂且在各王府任管事或帮手,至于要怎么分配,怎么奖励,就由小叔子们自个儿去发落了,因此王爷的心月复,有的就成了王府里的管事。
所以,颲王对红叶的心结,这些旧部属也很清楚,尤其是身为东方逐风的左右手,目前担任颲王府总管的南宫昂。
在战时,曾经有一段时间,南宫昂和他的孪生哥哥南宫魁在东方逐风不在京城时,负责与红叶接触。当然,那非常稀少也十分短暂,东方逐风几乎都是易容潜进无极城见红叶。
南宫昂那时就看穿了主子的心思,主子说他们功夫不到家,不想他们涉险,这只是不想坦白对她的在意,要不,东方逐风安排在京城里的探子何其多,却只有红叶,是东方逐风每到京城,无论情势再危急、再分身乏术也必定亲自见上一面的,尽避他多此一举的对手下解释,红叶是他安插的所有线人中最接近朱长义的,他绝对有亲自见她的必要。
这借口不仅能说服别人,也能说服他自己,至于那些借口之外的不寻常,装作没那回事也就罢了。
东方逐风抱着红叶踏进王府时,只有不明就里的新进仆役敢吭声,但很快就被旁人阻止了。
连南宫昂都背着手,站得像具雕像似的,任主子大步走过眼前也不为所动,只以眼神制止了想找死的奴才,让他们退下去做自己的活儿。
看着东方逐风抱着红叶的背影,南宫昂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他虽担心主子,但更担心红叶姑娘。
凭东方逐风的性子与身手,在涌泉寺大火后,要潜进无极城与红叶对质,并非难事——有太多人阻止他这么做,因为那时潜进无极城,很明显是自投罗网,不管相不相信红叶背叛他们,涌泉寺的大火显示朱长义已经发觉他们的动作,但若不是东方逐风被失望与愧疚蒙蔽了理智,谁也不可能阻止得了他。
说穿了,依东方逐风的性子,不肯潜进无极城与红叶对质,与是否会自投罗网无关,他只是拒绝听红叶辩解,又或者她会和他坦白对他的背叛,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想听。
南宫家三代以前就是东方家的家臣,南宫昂和孪生兄长南宫魁与五少主同年,一同习武,十五岁时成为五少主麾下,他们兄弟俩从小就立志成为五少主手下最强的密探,五少主也视他们如兄弟。
但南宫魁却葬身涌泉寺大火……
当下,南宫昂只是站在原地,叹气。
探子的宿命原就是蛛网上的卵,不是覆灭,就是遭到吞噬。没有这样的觉悟,当不成好探子,他和哥哥早有觉悟,只是情感上的挣扎在所难免。
不过话说回来,能够发泄出来也是好的,就只盼红叶姑娘能挺得住了……
“滚出去!”东方逐风一进门,便把所有仆役赶出他的院落。
东方逐风算是个很好说话的主子,尽避进京以来总是莫名的暴躁,但这股暴躁并不会迁怒到下人身上。
如果说,这一个月来,他的暴躁像暴风雨前沉郁而响着闷雷的天空,那么此刻风暴就是真正来临了,当下仆役们有多远闪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