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星期后,温报晴开始在童谣出版社上班,在弘风的最后一天,一众同事下班后就簇拥着她杀去钱柜飙歌,不仅行政部全体人员到齐,连其它部门也来了好几个,大伙儿玩到十一点才结束这场欢送小Party,最后温报晴跟所有女同事来个爱的抱抱后,便正式告别弘风创意设计公司。
不给自己一点休息和喘息的空档,她在第二天就马上去新公司报到,竭力适应新环境的复杂人事,也努力学习新工作的各样课题。当忙着应付种种挑战时,她想得最多的,就是沈书行。
很想他,有好几次甚至差点就要打电话给他了,但一拿起手机,又想不出找他的借口,颓然收起手机后,她方知原来见不着他,胸口会有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向来缺乏主动的勇气,只能守株待兔地期待着;然而,她并没有等多久,那只教她心心念念的兔子就自投罗网了。
星期日下午,当她在厨房准备食材时,毫无预警地,他打电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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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手机萤幕上闪烁的名字,她眨眨眼,然后露出微笑,感觉很梦幻咧,“喂?”有点生疏地开口,她傻笑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雀跃。
“温小姐。”他干咳了声,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她打断了话语——“你感冒了?”皱起眉,她紧张兮兮,担忧地又问:“看医生了没?”
她的话让沈书行啼笑皆非,也教他心房炽热,没想到自己才咳一声就引来她的关怀,明知她正在担心,他却咧嘴笑得好兴奋。
“嗯,昨天吃了药,今天好多了。”顺着她的话走,他干脆装病,轻问:“你呢?在那边上班习惯吗?”
听着他温文低沉的嗓音,她忍不住焕发甜笑,“还好。已经开始学着用电脑画图和修图。”
“应付得来吗?”他知道她都是手绘的多。
“嗯,我会打败它的。”说穿了,就是不习惯用电脑画东西。
“一开始都会有点难度,习惯了就好。”他沉笑。“有问题可以找我帮忙。”
“我会加油的。”她只管自励,不向他求援,她习惯靠自己解决问题。
“嗯。”他又干咳了声,觉得失望,还突然词穷,但仍是按原定计划念出对白:“还记得皇朝御酒吗?我正在构思他们的第二轮广告,但我弄丢了你之前传给我的文字档,想问你有留备份吗?”
显然沈先生比温小姐更懂得如何创作借口。
“你急着用吗?”
听出她为难的口气,他忙说:“不急。你忙的话,我还可以回头再找看看。”累到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不是啦,是我的电脑挂了,东西都在里面……”唉,她好倒霉。
“不如我帮你看看?”估计她将会拒绝,他接着说:“你要练习画图的话,还是早点修好比较妥当。先看还有没有得救,如果真没救了就不用再拿去修了。”
他的热心教她一愣,不想劳烦他的,但想到可以见见他,她竟冲口道:“好、好呀,你什么时候有空?”问话间,她心跳怦怦,感觉脸烫得可以炒菜了。
本以为会碰软钉子的,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稳住亢奋的情绪,他平声道:“现在。我现在有空。”快!快约时间见面!
“那你可以来我家吗?”
梦寐以求的邀请。
这下子,沈先生总算如愿以偿,乐翻了。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温报晴跑去开门,见到来人,立即笑眯了大眼。
“宜萱呢?”取饼小凤手上的袋子,她又转进厨房继续忙。
“她在做脸啦,好像还要做SPA.”换上拖鞋,翟咏凤跟进去,看着砧板上剁好的绞肉,她扁起粉唇。“真是的,说好了一起包饺子的嘛,她居然逃跑了。”
“没关系啦,我们两个也可以包呀。”温报晴笑笑。美容一向是宜萱的人生大事,她已见怪不怪了。“水饺皮都擀好了,大白菜也OK了,现在只欠你的荸荠。”
将小凤带来的荸荠洗干净后,她们开始削皮的工作,削到一半,温报晴忽然叫她先放下刀子,接着告知她等下沈书行会过来的事。
“什么?”爆出尖叫,翟咏凤惊讶到不行。“你不是不招待男宾的吗?”
“要是让方治崇知道的话,肯定像你这样哇哇叫。”好险!看小凤激动得……幸好一早就请她先把刀放下,不然一定割伤手。
翟咏凤哈哈笑。“放心,我不会告诉崇崇的啦!”
这时候,门铃再度响起,温报晴月兑掉围裙去开门,这回,是沈先生来了,“你楼下的大铁门好像坏了?我没钥匙都能走得进来。”他皱眉,一开口就跟她投诉这里的保安问题,
“很快就会有人来修理了。”温声安抚,她明白他的用心。
走进屋,沈书行环视了下四周。六坪不到的小套房,装潢简洁,走田园风,家具多用原木色系,小小的家,却不显局促。这房子很像她,娇小而舒人心扉。
转过身,他正想说话,却发现有另一人存在。温报晴向他介绍,他微笑问好,心里却好闷,还以为只有他们两人咧……唉,是他想太多。原来是她家有朋友,她走不开才请他直接过来。
看沈书行开始动手检查她的笔电,她在旁看着,忍不住问:
“有救吗?”盯着萤幕不断跳出一堆不明程序,她看得头昏。
“你再给它硬塞软体的话,就没救了。”熟稔地敲打按键,他看了她一眼。“你的电脑太旧了,最好换台新的,不然很难再装软体画图。”
“是喔……”低低应了声,她失望着,买新的很贵耶。
“你有什么需要备份的?先存起来。”
几经波折,终于跳出她久违的视窗,她露出惊喜的笑,以为再也看不到这画面了,赶紧找来随身碟存档。
松口气的同时,她微笑问:“我们等下要包水饺,你留下来吃晚餐好吗?”
他马上答应了。看她灿笑开来的脸容,他不觉加深了眼底愉悦的笑意,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踏进她的生活里。
稍后,当沈书行开始重灌她的笔电时,她出门了,打算去超市为晚餐加菜;他立刻起身,说要跟去帮忙提东西,却被她阻止了,她实在不想他再爬那七层楼梯。
就这样,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对象变成了素未谋面的女生,他当下更闷了。
“我爸妈见过你呢。”
闻声转身,他看着温报晴的姐妹淘走进客厅,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他挑眉问:“你是翟老板的女儿?”难怪他觉得眼熟,仔细看,她长得很像老板娘。
“月眠欢迎你再度光临喔。”她帮自己家打广告之余,还附送甜到不行的可爱笑容。
“一定。月眠是我待过最舒适的民宿。”挂着最温文尔雅的笑容,他刻意讨好晴晴最亲密的好友,要他说再恶烂一点也行,跟她打好关系了,才更有利姻缘呀,跟她聊着月眠的时候,她突然说:“晴晴很崇拜你呢。”
看沈先生感兴趣地挑起眉,翟咏凤甜甜笑道:“晴晴每次提起你,都说你的图画得很棒;还说如果能像你这么成功,人生就无憾了。”
敢这样贸然说出晴晴的心意,全因他是晴晴家的第一位男宾。她敢打包票,晴晴对他一定有与众不同的情感,有机会的话,她当然乐意在旁充当小红娘。
“是吗?”眯眸沉笑,他有种虚荣的快意。被自己心仪的女人崇拜着,没有男人不感得意的。“她对我就只有崇拜?”试探一问,他的视线锁住眼前的甜姐儿,直觉能从这位翟小姐身上获知更多讯息。
截至目前为止,他只能确定晴晴不讨厌自己;可他每次发球,她也未必照单全收,这样的进度教他心急如焚,他快受不了这种温和的步调了。
“嗯……”抿唇沉吟,她眼珠子一转,反问他:“你真的喜欢晴晴?”
“喜欢,很喜欢。”连想都不用想就回答,他干脆跟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迫切而直接的坦承让小凤笑了,她能理解他有多怅然若失;晴晴对感情这回事是很压抑的,想爱,却不敢去爱,以前太多事伤透她的心,也粉碎了她的信心。
“她应该也是喜欢你的吧,只是不敢太喜欢。”抿唇苦笑了下,她徐徐述说:“她成长的环境有点复杂,很早就出来打工了。在别人还依赖父母照顾的时候,她已经自己赚学费生活费。别看她整天笑笑的,其实是哑巴吃黄连。”
沈书行皱眉,“我知道她爸爸不在了,那妈妈呢?也不在了?”
“你别在晴晴面前提妈妈这两个字。”凝起眉心,翟咏凤难得怒目。
看来,温妈妈该是名不受欢迎的人物……他颔首,请她继续说下去。
“她还没出生父母就离婚了。后来妈妈改嫁,她被爸爸抱走,但爸爸在她八岁时出车祸走了,家里就剩阿嬷顾着她。没两年时间,阿嬷又走了,她叔叔没办法照顾她,就把她送去宜兰的生母家,那个女人本来不想理她的,但看她手上拿着爸爸的理赔金,就让她住下来,等晴晴一到二十岁,就立即将她的钱全骗走。”
“你确定那是她的生母?”他讶异,会有做妈妈的那样势利?最后还把女儿的理赔金骗走?明知道翟小姐不可能说谎,但出生于正常家庭的他,对这样的事仍是难以想象。
“是她生母没错。”小凤越说越气,眼眶却红了。“晴晴在宜兰十年,每天都在过苦日子。那个女人不给零用,也不缴学费,只给她地方住;她那个所谓的弟弟更是经常对她动粗。那个女人是变态,她儿子打人后会马上过来补一巴掌,还呛晴晴:活该,谁叫你惹他!”什么烂女人烂理由!每次想起晴晴遭受的虐待,她都好难过。
每一句不堪的过往,拉扯着他的心,揪得他胸坎痛极,他俊容绷紧,眸色阴沉,连呼吸都变得凝重。太久没这么愤怒过,心痛过!
像她这样勤奋乖巧的女孩,谁会忍心打她?他目光凛冽,心有灼灼恼火,那个女人怎下得了手?真的,她只配被称作“那个女人”,根本不配叫妈妈。
“后来她是怎么来到台北的?”理赔金全没了,她有能力逃出来吗?
他相信她就算逃了,等着她的道路也不见得会有多平坦。
“那个女人收了一个老头的聘金……”太让人寒心了,小凤几乎说不下去,眼眸泛起酸涩。晴晴的经历让她见识到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哪怕是自己最亲的人。
“你的意思是……”他的心顿时凉了大半,这世上真有那样狠心的恶母?
但,那个女人既然愿意花十年时间骗走理赔金,最后当然会把晴晴利用个彻底才肯罢手,他不该意外的,只是心有窒息般的不忍。
“卖女。”鼻酸着,她眼泛泪光,有些哽咽地道出最残酷的事实。
“晴晴说她那时候吓傻了,但幸好她够冷静,没有即时表现出反抗。后来她趁那个女人不在家,稍为把东西收一收就逃出来了。她一个人来到台北后,就一直独居到现在。为了生活,也怕被那个女人找到,她干脆连大学都不念了,转做全职补习导师。”
“那时候都没有人帮她?”低哑问,他墨黑的眼眸有着无数震惊和心疼,光只是听着就觉得苦涩悲惨的历练,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小凤摇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学校也没几个朋友。她去宜兰后,我们家也跟她失联了。两年前我来台北工作,在南阳街碰到她,这才跟她恢复联系。”
那晚晴晴刚从补习班下班,她与她擦身而过时,她整个呆住了,掉头叫住晴晴的脚步,彼此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居然还有重逢的机会。
当晚,她们就在这个小窝里叙旧,听着晴晴的事,她哭得好惨,晴晴却一滴泪也没掉,还笑笑地哄她,告诉她那些不好的事都过去了,看她现在过得多么好。
很好笑,也很难过,该是她安慰晴晴的,怎么角色对换了呢?
接着,小凤陆陆续续道出那个女人如何把女儿当摇钱树,在虐待女儿的同时又如何偏宠儿子,就算他吸毒也不打不骂,更纵容他对女儿拳打脚踢。
每听一句,他的脸色便更沉一分,拳头因怒火而不断收紧,心痛得绞成了一团。
她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他几乎不敢去想,那时候的她有多惶恐无助!
很难想象,在那样快乐的笑颜底下,竟藏着如斯不堪的经历和伤痕;然而,这一路的跌跌撞撞,也教她把人生,甚至生命看得如此透澈,难怪,她虽然悲观,但看事情总能看得那么开,难怪,当身在故乡,她会露出那样沧桑的神色,哀伤地独自垂泪,看似单纯无忧,其实她比谁都要成熟世故,他早察觉到,这女孩和别人不一样,有着超龄的睿智,坚强独立得令人刮目相看。
我们有什么资格说悲伤呢?
就因为尝过最彻骨的苦楚,才会悟出这样让人反思自省的道理。莫怪她光只喝一瓶酒就能开心得久久微笑,只要不愁住行、不缺衣食,她便满足了;当走过那么艰辛的荆途,仍能领会最纯然的快乐,这世上,有多少个人能办到?
也许,他该庆幸她没被环境打败,仍能活得这般快乐自在;他不敢想象,假如她不够坚强、心态不够正面的话,会变成什么面目?或许自暴自弃,也可能愤世嫉俗,从此与快乐再也沾不上边,“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轻敛眼中愠色,他终于明白了晴晴为何那么缺乏安全感,也了解了她为何会对爱情和婚姻存着这么偏激的抗拒。
“你会因为她的背景而疏远她吗?”看他投来不解的目光,小凤面露忧愁,开始担心自己说了太多。“她以前的同学知道她家那么复杂,都马上和她疏远……”
“我怎么可能疏远她?”他皱眉,俊逸的脸庞抹上不悦,“除非她亲口说不想再见到我,否则我不会放弃的。”她是他遇过最棒的女孩,他怎么舍得放手!
小凤微笑。“那将来有机会和晴晴发喜帖的话,别忘了给我包个大红包呀。”
瞧她嘿嘿笑,他莞尔,没想到翟家父女竟不约而同对他说出一样的期望。
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沈先生说他回去拿点东西过来。我觉得他人好好喔,会认为跟我一个女生独处不好,他好君子喔。”
一踏进屋就听见小凤的连番称赞,温报晴只微笑敷衍:“是喔。”
望向小凤一脸天真又讨好似的笑容,她淡淡挑眉,努力憋笑,已经猜到小凤下一句势必是——“我觉得他是个好男人,晴晴,你要相信我的直觉,千万不要错过了。”
温报晴爆笑了。“你讲这样会害我想起以前补习班那两个老师耶。”
有点创意好不?老拿同样的话来怂恿她去跟人交往。
“你把我以前的对白记那么熟干嘛呀?”小凤嘟嘴。
温报晴只是哈哈笑,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转身闪进厨房继续洗手作羹汤。她看似专心的洗洗切切,其实是在回避小凤刚才的话。
她比小凤更清楚沈书行的为人,他的确很好,处处关心她,又有才华,待在他身旁,她总有学不完的课题。
她好崇拜他。
说她完全感觉不到他对自己有意思,那是骗小孩的话;只是她不懂,弘风里明明有一堆哈他哈得要死的美女呀……他干嘛喜欢她?
他眼光最好有这么平凡啦……在她胡思乱想间,门铃又响了,她心口一跳,低头更卖力地包饺子,含糊道:“小凤,帮我开门。”尚未调适好混乱的情绪,她无法出去见沈书行。
“喔。”扭开水龙头,翟咏凤洗好手就乖乖出去了。
打开门,果然是沈书行回来了;接着,墉宜萱也赴约来了。
在小凤简单介绍晴晴小窝来的第一位男宾时,宜萱月兑下大墨镜,顶着苍白无神的素颜,仰首看着弘风沈总监的真面目。她暗暗打量,果真是讨老人家喜欢的型,严肃稳重,貌甚可靠,难怪二姨他们会对他赞不绝口。
“好挤喔!晴晴,你出去啦!”蹙眉嘟嚷,宜萱把晴晴赶出厨房,摆明是要她出去跟沈先生好好独处。
撇过头,小凤偷笑。真好,连大表姐都对他们表示支持咧,沈书行运气好好喔。
被逼出狭窄的厨房,温报晴踌躇了片刻才走进客厅,看着书桌前那道高大的背影,这一直教她难以忽视的男人……她抿唇,焕出柔柔浅笑,有些恍惚地想,他好像不仅走进了她的小窝,就连自己最隐蔽的角落……也被他占领了。
听见后头细碎的脚步声,沈书行回头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走上前,发现桌上多了台新笔电,自己的笔电则被他拔掉了电线放一旁去。她惊讶地望向他,他立即说:“这台是我荒废很久的笔电,送你正好。”他表情认真,眼神凌厉,又补说了句:
“别说不好,就当是你帮我完成案子的小酬劳。”借口,面对温小姐,他越来越精于制造借口。
乍听,她傻眼,看他那什么强硬的态度……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难防了喔,“是喔。”她颅向他,大眼闪动笑意。
这个男人根本是在睁眼说瞎话。她昨天才跑去NOVA看过电脑,眼前这台明明就是刚推出不久的新产品,他哪能“荒废很久”?
“是啊,我买了快四年了吧,一直用不到它,反正放在家里也是占位子,倒不如送你用,不然一直把它放着,太浪费地球资源了。”可怜的沈总监想讨好伊人,又唯恐遭受拒绝,已接近胡言乱语了。
“它看起来很新。”
“嗯,我没怎么碰过它。”
温报晴垂眸看着笔电,眼瞳里藏着窃喜般的笑意,居然被个谎言感动得一场糊涂,她失笑道:“没想到我的资料这么值钱。”
“当然值。”唯恐她下一句就是推却自己的好意,他冲动地说;“如果觉得还是欠了我的话,下礼拜陪我去看个画展?”
“好啊。”抬起脸,她一口答应,甜美而腼腆的笑容让他看愣了眼。
他发的这一球,她稳稳接住了。
周末中午,沈书行开车载温报晴去国父纪念馆参加国内知名画家的画展。
水墨遇合——潘公凯、黄光男水墨双个展,低头翻着他带来的资料,她一路与他说说笑笑;半个小时后,他停好车,与她一同步向目的地,走着走着,一道尖叫突然从他们身旁横扫而来——“温报晴……温报晴!真的是你!”
尖锐如刀的惊喊截住了她的步伐,冻住了她全身的知觉,她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看向左边正往自己冲来的中年妇人,那是张即使化了灰,她也不会忘掉的盛怒恶容……那,更是她的恶梦。
“终于被我找到了啊!”气喘吁吁的,女人发疯似地抓住了温报晴的手臂,血红着眼,脸容扭曲,用力甩了她一大巴掌,大声嘶叫:“没良心的贱货!不吭一声就跑了,你害我倒赔很多冤枉钱你知不知道?”
响亮的巴掌声震住了沈书行,他立时上前制止女人的拉扯,怒喝道:“你住手!”
“你谁啊你?她是我女儿,你吼什么?”女人瞪着他,硬是不肯放手,沈书行眼中掠过一瞬的惊疑,转头看着被打偏脸的温报晴,即时忆起翟咏凤说过的话,顿时意会到眼前是出了什么混乱的状况。
“你当街打人已经构成伤害罪了。”强行扯掉女人纠缠不休的双手,他搂过身旁慌骇到僵直的身躯,沉声警告:“你再动手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女人怒目一凛,霎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突然想起自己儿子还在打贩毒的官司,正进入求情轻判的阶段,她不能再惹上什么是非来拖累儿子了。
蓦然感觉到四方投射过来的好奇眼光,女人恨恨地、死死地瞪视他怀里满脸失措的温报晴,恶声指骂:“你这个不孝女!把我这亲生妈妈丢下,都不管家里了啊!你弟弟出事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的弟弟啊!为什么我会生出你这样没良心的女儿啊!没天理、没天良啊!”
虽然没办法对她怎么样,但至少可以中伤她,起码让她在这个男人面前抬不起头做人!谁会看得起不孝女?当初她敢离家出走,害她赚不了那笔大聘金,现在她绝对不让她好过!
歇斯底里的叫骂引来所有路人的围观,一般不知个中原由的人,都会本能地同情起弱势的那方,把充满轻蔑及不屑的眼光投向温报晴身上。
温报晴咬牙承受着,太多的屈辱与恐惧渐渐教她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你会有报应的!你无情无义不忠不孝,早晚会有报应的!看以后你的孩子怎么对待你!”
再也受不了面前魔音般的诅咒,她咬紧下唇,忍住涌上喉间的呜咽,扭过头,挣开了沈书行的保护,开始拔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