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一并非每日都去城里的张家镖局,因此赵平澜通常未时左右主动上书房与张德一对奕,可是今日他改邀请张德一来竹林小屋一聚,除了棋盘及黑白云子,还摆上茶水点心,更有专人在一旁煮茶侍候。
“我让你留在这儿,可没同意你的小厮也可以留在这儿。”虽然知道这个小子很狂妄,可是连小厮都弄进来,这像话吗?
“牛峻自个儿会打点吃食。”赵平澜原希望牛峻留在郞先生设在宜县的连络点,毕竟那儿才有舒适的床,可是牛峻很固执,坚持小厮要时时刻刻守在主子身边,他只能说郞先生很懂得教人,还好牛峻很清楚状况,凡事自个儿来,不过一日,就已经知道如何在这儿生活。
“……这儿不差一张嘴巴。”张德一恼得差一点舌头打结。
“不会太久了。”
闻言,张德一眼睛微微一眯。难道已经确定何时采取行动了吗?“今日赵公子若还想下和局,我们索性别下了。”
“今日与张将军对奕,我就不客气了。”
这个小子不是想当他的女婿吗?“你确定不是三日之内搬离庄子?!”
“我想让张将军跟着一起离开。”
顿了一下,张德一的声音明显软下来了。“我以为赵公子记性佳,未想如此快就忘记,当然,我不介意再说一遍——但求儿女平平安安就够了。”
“我可以明白张将军看破名利权势的心情,可是,张将军难道不该为三个儿子着想吗?张将军将他们困在这个小地方,不觉得委屈他们吗?”
不,他一直很清楚自个儿委屈三个儿子,可是,谁教他们是他的儿子,有他挡在前头,他们今生不可能建立功名。
“他们知道这是无奈。”
“当今的情势确实教他们无奈,可是,我能扭转情势,他们不仅不会因为张将军而必须委屈在此,反而会因为张将军的关系成为大梁的名将。”
张德一感觉自个儿的心思被抓住了,可嘴巴上硬是说道:“你这小子真是狂妄,如今连个名字都没有,凭什么扭转情势?”
“我必须这么做。”因为必须,他就一定会做到,义无反顾。
“你倒是说说看,如何做到?”虽然看得出来这小子行事有章法,凡事有周详的计划,也有自己的势力,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总是令人不安。
赵平澜愉悦的扬起眉。“张将军答应了?”
这小子真是一点不退让!“我可以答应,但是要我赌上张家,我做不到。”
“我只想藉助张将军的威望,张将军可以带上大公子或者二公子,就我所知,两位公子皆为聪明有见识的谋臣,只要其中一位能够待在张将军身边,就能帮助张将军,当然,若他们全部跟着张将军一起进京,我也不反对。总之,待事成之后,以张将军的军功,更方便一一为他们安排出路。”张家父子在军中的威望全是建立在张将军身上,最重要的还是张将军。
“你想拉拢我,总要让我知道你的计划。”
“时机还未成熟,我只能告诉张将军,合作的人已经找到了。”
张德一瞪大双眼。这是何意?人家根本还没打算跟他合作,是吗?
“张将军不必担心,对方一定会与我合作。”他仿佛看出张德一心中所想。
“你这小子究竟哪来的信心?”
“因为他再也找不到如此大的助力。”赵平澜气定神闲的说。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若是你害妞妞置身危险之中,你永远别想见到妞妞。”
“我比张将军更在意张大夫的安危。”
“如今还说不准。”他没好气的哼道。
“张将军会看见我的心意。”
“好了,今日我们就好好下一盘,不是你赢了,就是你三日之内搬离庄子。”
这一盘棋下得比往常还久,待张德一回到书房,张柏阳已经在那儿等着他。
“今日有了胜负吗?”
“没有,和局。”
张柏阳愣怔了下。“我还以为今日他邀请爹去竹林小屋,应该是要决胜负了,为何还是和局?”
“一开始我们已经打主意今日见胜负,可是最后偏偏成了和局,依我看,这是他下棋的习惯,不想得罪人,又不想输给人家,不自觉之中,就会以达成和局的方式思考。”
张柏阳笑了。“这个人还真有意思。”
“不过,我答应他了。”
张柏阳早就看出来父亲松动了,可是他以为至少等到大哥回来,问过大哥的意见再做决定。
张德一看着二儿子的眼神充满了慈爱。“若你们是能够一飞数千里的大鹏鸟,我又岂能将你们困在这儿?”
“爹!”
“那个小子给了我这么一句话——他们不仅不会因为张将军而必须委屈在此,反而会因为张将军的关系成为大梁的名将。”一顿,张德一有着很深的感触。“真是打动我的心,叩!”
张柏阳忍不住嘲弄的唇角一勾。“他倒是很懂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张德一其实很高兴赵平澜成为他的女婿,只是不清楚扶植的对象始终令人不安。“不知道他究竟看好哪一位皇子?”
“依我看,四皇子的可能性最大,爹忘了吗?如今四皇子代皇上南巡来到江南,他想见四皇子一面并不难……对了,昨日他不是没来书房找爹下棋吗?他会不会去见四皇子?”
确实如此,可是,张德一还是摇了摇头。“四皇子南巡,身边不是侍卫就是随行的大臣,他想越过众人见到四皇子不容易,况且四皇子如今大约才到曲州,快马一来一回也要两日。”
“爹还是太小看他了,我相信他一定有法子见到四皇子,要不,今日他不会与爹约定见胜负。”一顿,张柏阳幸灾乐祸的道:“看样子,他也不是事事皆能称心如意,明明想赢了爹,却成了和局。”
“他不赢,妞妞还是会嫁给他。”
“爹答应了?”张柏阳一愣。
“虽然还没答应,但是看到妞妞能够再度为他弹琴,还能不答应吗?”因为打定主意成全他们,在是否跟着赵平澜回京城这事上,他就能单纯的考虑三个儿子的未来。
“我看得出来他对妞妞用情很深。”
“是啊,我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女儿的亲事是他最挂心的事,和离的女子通常只能低嫁,可是妞妞如此良善又如此出色,没有英雄配,也该配个佳公子吧,不过宜县这样的地方,农家有,商贾之家有,名门士族一个都没有,张家还是宜县唯一的书香世家,家里出过几名文官,尽避官职不大,但好歹让张家在宜县颇有威望。总之,女儿能够嫁给赵平澜,真的是大快他的心!
不只爹了却一桩心事,他们张家三兄弟都了却一桩心事了,如今只盼着赵平澜成功洗刷成国公府的冤屈,将妞妞风风光光娶回家。
相隔不到十二个时辰,相同的地方,赵平澜与梁文夏再一次面对面而坐。
“你就给本王这么一点时间思考吗?”昨日收到帖子,他差一点从榻上摔下来,这个稼伙看起来不是如此性急之人,为何就不让他摆够姿态?
“我很喜欢这儿,再过几日,王爷来这儿就不太方便,我还得另外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总是麻烦。”赵平澜相信梁文夏已经做好决定了,只是喜欢装模作样摆姿态……他为何知道梁文夏喜欢装模作样摆姿态?这得归功于先帝,先帝总不自觉会提起这位心目中的皇太孙。
梁文夏真的很想给他一个白眼,不过忍住了。“想做大事的人怎能怕麻烦?”
“想做大事的人不怕麻烦,但是不会主动将麻烦揽上身。”
“按你这么说,本王岂不是应该拒绝?”他凉凉的说。
“王爷要揽的不是麻烦,而是责任。”
虽然跟这个家伙耍嘴皮子很有挑战性,可是被戳中时真想踹上一脚,这张嘴巴究竟是怎么生的呢?皇祖父为何将他放在吏部,不是刑部?梁文夏教自个儿平静下来,依然一派温和优雅。
“好吧,就当成责任,那本王问你,本王凭什么与你合作?”
“唯有我可以助王爷登上那个位置。”
“你真狂妄!”
当作没听见,赵平澜自顾自的道:“首先,王爷必须削弱太子的势力,也许还可以藉此机会掐住太子的钱袋子。”
梁文夏神情一凛。这个家伙果然很有意思!“你想动谁?”
“陈阁老。”
梁文夏很清楚自个儿还没有本事动陈阁老,这个人不仅送女儿进东宫,他的皇祖父和陈皇后的祖父都是来自清河的陈家村,因此多少带了点亲戚关系。不过,他对于掐住太子的钱袋子还真感兴趣。“陈阁老为何扯上太子的钱袋子?”
“陈阁老与江南各地的商贾关系匪浅。”
梁文夏微微挑起眉。难怪太子送礼特别大方。“你要如何动陈阁老?”
“应州城有个大案子。”赵平澜向后面伸出手,牛峻立刻取出怀里的书信放在他手上,他起身将书信放在梁文夏前面。“四皇子看了就知道了。”
梁文夏抽出信笺快速阅读,终于明白赵平澜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利用这个案子将陈阁老拉下来?”
“单靠这个案子不可能将陈阁老拉下来,但是可以将陈阁老与商贾之间的关系闹到明面上,让言官出面弹劾。”
没错,只要发动言官加油添醋一番,一个地方的案子就可以扯上朝堂上的大臣,不过,想要发动言官弹劾,还要跟自个儿扯上不半点关系,这就不容易了。
梁文夏一副很无奈的道:“本王可没有法子发动言官弹劾。”
“这事不用王爷出手,我会发动言官。”
梁文夏的下巴差一点掉到地上。这个家伙有本事发动言官?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如何助王爷登上那个位置?”
这是小事?梁文夏真想一脚踹过去。难怪这个家伙如此狂妄!
“其实王爷也办得到,只是若想一点痕迹都没有,实在不易,可是我不同,我对别人来说已经死了,即使追查到我身上,也不会有人相信是死人在操纵此事。”
这还差不多,不过,为何觉得有点别扭呢?算了,本王大度,不与他计较!
“既然你可以操纵言官,为何要将这个案子捅到本王面前?”
“在王爷进入应州城之前,我会将这个案子闹出来,请王爷特别关注这个案子,并将此地见闻以书面向皇上呈报。”
“关注这个案子倒是不难,每到一个地方,本王一定会翻阅当地发生的刑案,藉此了解百姓是否有冤情,只是若单挑此地见闻呈报父皇,就显得太刻意了,太子有可能因此将言官弹劾之事扣在本王身上,这不是摆明要本王得罪太子吗?”梁文夏摇摇头,表明他不会得罪太子,除非已经到了对决的时刻。
“相信王爷一路上对各地见闻皆有记录,王爷不如汇整全部呈上,皇上见了只会觉得王爷细心,太子也不会起疑心。”
梁文夏同意的点点头,这个家伙的脑子转得真快,不过,他还有问题。“你应该比任何人清楚,单靠言官难以扳倒朝堂上的大臣,至少是陈阁老这样的大臣。”
“王爷可以藉助齐妃的力量。”
“齐妃?”
“齐妃的娘家在应州也有生意,只要齐家能够跳出来支持言官,皇上就会因为齐妃的关系重重处置陈阁老。”
梁文夏微微挑起眉。“既然你也知道齐妃,就应该知道她在后宫是个没有声音的妃子,齐家不可能跳出来支持。”
“若是齐妃明白事理便会知道,对于娘家发生的事,她继续闷不吭声,人家将会觉得齐妃对家人太过寡情,更可能引起皇帝猜忌。”齐妃是齐芸,因此在后宫沉默不语,而齐家也跟着低调再低调,可是过犹不及,只要有人在齐妃的耳边煽风点火,齐妃势必插手此事,甚至还会对皇上吹枕头风……说穿了,拉下陈阁老真正关键在齐妃身上。
“这事不难,本王可以暗中推一把。”
“言官和齐妃双管齐下,这事必成。”
梁文夏终于有心情喝茶了,他倒了一盏茶,细细品味,接下来,他要搞清楚一些事。
“我很好奇,你为何找本王合作?本王在所有的皇子中可是最没有势力。”
“我上次不是告诉王爷了吗?因为先帝,先帝曾经有意立王爷为皇太孙,可是当时王爷还不够强壮,先帝担心王爷遭到皇后,也就是当时太子妃毒手。我问王爷一件事——先帝是不是将私下培植的探子卫交给王爷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梁文夏惊讶的瞪大眼睛。“你知道皇祖父私下培植探子卫?”
“先帝一直致力研究如何监察百官,我建议先帝设立如同暗卫的探子卫,往后探子卫只听命皇上,可是就我所知,当今皇上并没有接收到探子卫,可想而知,先帝临死前将探子卫交给王爷你了。”
梁文夏坦白的承认道:“皇祖母病倒了以后,皇祖父一直觉得心绪不宁,夜里睡得很不安稳,便将探子卫交给了本王。”
赵平澜冷冷一笑。“先帝的身子一直很好,即使因为先皇后离世而伤心欲绝,也不至于因为一个风寒就病死了,王爷难道没有怀疑吗?”
“……这是什么意思?”明知赵平澜在暗示什么,梁文夏只能假装不知。虽然探子卫很厉害,可是养他们不容易,等他终于有了银子,他立刻动用探子卫探查皇祖父的死,没想到此事直接指向父皇,这像话吗?终有一日,他会为皇祖父讨回公道。
“先帝的死绝对不单纯,王爷不妨使用手上的探子卫查清楚。”赵平澜站起身,重申自己的立场。
“我只想为自己和赵家上百条人命讨回公道,事成了就会离开。”说完行礼告退,他带着牛峻一如上次般坐船离开。
赵平澜走后,梁文夏的心情平静下来。“孟长萧,他说事成了他会离开,你相信吗?”
“不知道。”
“当然不相信,他是故意摆姿态。”
这不是王爷才会做的事吗?孟长萧努力将真心话压了下来,反问道:“王爷会让他离开吗?”
梁文夏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回头瞪了一眼,却一句话也没说。他曾自问,若是能够坐上那张椅子,他要做什么样的君王?他不知道,但他绝不像父皇一样,只懂陷害人杀人,这与西市场刑台上的刽子手有什么两样?皇祖父说得好,一个帝王要有高度智慧和识人之明,否则,不过是弄臣奸臣手上的一把刀。
不过是几日不见,为何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赵平澜痴痴的看着张水薇,无论是弹琴,还是验尸,或者帮人治病……她总是一心一意的投入,而此时的她全身散发着一种特别迷人的光彩……天地都不见了,她是他眼中唯一的存在。
琴音止住,张水薇抬头看着赵平澜,却见他目光炽热得好像恨不得将她吞没,双颊立刻染上嫣红。“……你,有没有听我弹琴?”
“听了,可是比起琴声,我觉得人更美。”
“……胡言乱语,以后再也不弹琴给你听了。”
“想弹琴就弹琴,不想弹琴就不要弹琴,可别勉强你自个儿。”
咬着下唇,张水薇害羞的道:“若我说,我更想验尸,你会不会取笑我?”
“不会,你验尸的样子也很美。”
她应该挖个地洞钻进去,可是却噗哧笑了,人家看她,只觉毛骨悚然,他竟然说很美!
“你啊,越来越会胡言乱语。”
“不是,句句真心。”他也不敢相信自个儿有这么一日——一张嘴巴像沾了蜜,可是看着她,不知不觉就说了,骨子里就是忍不住想讨好她。
“以前真是错看你了,甜言蜜语说得如此顺口,难怪伊冬都成了你的丫鬟。”他一出现,伊冬就自动闪到小厨房。
“伊冬像你,心地善良,知道我们想单独说说话,不好意思在这儿打扰。”
“……对了,这几日都没见到你。”她觉得自个儿快招架不住了,还是赶紧转移话题,可是没想到月兑口而出的是心里最大的担忧,其实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他何时离开?爹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忙着某些事,她知道与返京复仇有关。
她很担心,但又不敢问,因为什么都帮不上。她真的没想过将他困在这儿,无论他在何处,只要他好好活着,她就放心了。
“你不是一直惦记着秦夫人的案子吗?”
“你这几日在暗中调查秦夫人的案子?”自从他们两人蹲在小厨房吃刀削面,得知他正在暗中调查,她就不再恼记这个案子,相信他会处理很奇怪,为何如此相信他?
元韦洲伤害她之后,她对人一直保持一份戒心,因此她虽为人治病,其实并不喜欢大夫这个身分,所以除了为村民义诊,皆是人家求上门。
“不是,但是秦夫人的案子也在其中。”
张水薇困惑的挑了挑眉。
“其实,我今日就是特地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秦家最近闹鬼闹得很严重,不少人看见一个被吊在白绫上的女鬼,昨日已经有传言闹出来了——秦老爷的宠妾媛娘逼得秦夫人上吊自尽。”
张水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开心吗?”
张水薇大大的咧嘴一笑,可是转眼之间,她显然想到什么似的垂下肩膀。“那又如何?媛娘不认罪,传言就只是传言。”
“是啊,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又有一个传言闹出来了——那几位被毒死之后再遭到鞭尸的青楼女子与媛娘发生过冲撞。”
“发生冲撞?”张水薇眨眨眼。
“这事许多人亲眼证实,非凭空捏造,如今应州城各个饭馆酒肆都在议论此事,人人皆言全是秦老爷惹的祸,几位妓人每次去媛娘的胭脂铺子,总是喜欢拉着媛娘问东问西,关心的全是秦老爷,问秦老爷何时去她们妓馆,难免就发生冲撞。”
张水薇还真是傻了,妓人拉着男人的宠妾关心男人何时再去妓馆寻花问柳,这像话吗?她实在难以想象,不过,更令人不解的是,“即使这些妓人说话得罪了媛娘,媛娘也没必要对她们如此残暴啊。”
“杀人的问题从来不在手段,而在动机,可是无论动机为何,终究只是满足私欲的借口。总之,如今刘刺史决定重新调查这个案子,你可以完全放心了。”
“刘刺史真的要重新调查这个案子?”她有些不敢置信。
赵平澜点了点头。“这个案子翻案的可能性很大。”
张水薇想了想,还是觉得困难重重。“找不到证据,就无法定罪,而此事过去太久了,证据只怕早就销毁了。”
“买毒下毒必然留下痕迹,这事禁不得调查。”事实上,跌落山崖的刘安很可能是帮媛娘买毒的人,媛娘怕他泄露秘密,索性先将他毒死,再制造出跌落山崖的假象,换言之,从刘安身上必能找到媛娘使用何种毒,这很可能会成为破案的关键。虽然他不能将这些直接告诉刘刺史,而且媛娘使用的毒只怕全毁了,但是暗中制造证据,这就不难了。
“真的可以查得到吗?”
“可以,刘刺史一定会还秦夫人清白。”
“你们都说他怕事,怕惹到权贵,如今为何不怕了?”
“四皇子代皇上南巡,如今到了应州城,刘刺史能够不好好表现一下吗?”
张水薇倏地瞪大眼睛。“你说找到推动刘刺史查案的人,难道是四皇子?”
赵平澜点了点头。“皇上重视江南,因为这儿的税赋占大梁十分之九,皇上可不愿意见到这儿的民心大乱,也因此刘刺史此时查办这个案子,非刻意与人作对,而是不能不为。”
“这太好了。”虽然生气刘刺史没担当,但她也不乐意见到他因此惹祸上身。
赵平澜显然猜得到心地善良的她在想什么。“你不用担心刘刺史,他很可能藉此事搭上四皇子。”
张水薇不以为然的轻蹙眉头。“刘刺史也太狡猾了吧。”
“这不是狡猾,而是懂得抓住机会。刘刺史此人不坏,只是靠山不够,他做事必须有所计较,如今四皇子送上门,他当然要赶着靠过去。这倒不是坏事,若四皇子正派,他就会为百姓多做事。”这就是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奴才。
张水薇反应很快,已经嗅到这位四皇子将是他复仇的靠山。“四皇子是什么样的人?”
赵平澜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她面前。“今日天气不错,你带上医药箱,我们去村子走走看看吧。”她很聪明,已经看出来了,可是他不能说,他不愿意她担心,在旁人看来,四皇子不是很好的选择。
张水薇明白他不愿意多说,便点了点头,起身加了一件滚狐狸毛的斗篷,提着医药箱跟着他去村子了。
进入腊月,是迎接春节的前奏曲,张水薇顾不得天寒地冻,成日在庄子四处忙得团团转,不过,这也多亏三日一次的药澡养着她的筋骨,要不,她哪能如此活蹦乱跳?只是一走出房门,照例一件又一件斗篷或披风加身,害她觉得自个儿好像一只被养得又肥又蠢的猪,有时候走着走着,就停住了,好像忘了下一步如何走路。
她真的忘了如何走路吗?当然不是,她是有心事,双脚不知不觉就停下来,然后抬头望大,祈求上天让秦夫人的冤屈得蒙昭雪,为恶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小姐,你又在想什么?”伊冬很习惯她突然止步不前的出神状态。
张水薇收回视线,很委屈的瞥了伊冬一眼。“我身上的衣服太多了。”
伊冬唇角抽动了一下,极其诚恳的道:“难道因为衣服太多了,小姐就忘了如何走路吗?”
张水薇张着嘴巴,终究不敢回一声“是”。
伊冬无奈的叹了一声气。“小姐是不是又在担心秦夫人的案子?”
“有点放心不下。”
“赵公子不是教小姐放心吗?小姐就相信赵公子吧。”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许久未进城,觉得自个儿成了耳聋之人,难免胡思乱想。”入冬之后,因为不进城里验尸,她想看邸报就必须透过鸿叔或三哥哥,可是,他们一直觉得女子没必要知道朝堂上的事,从来不会主动将邸报送过来,总要她三催四请,拿到邸报时,寒冬往往快结束了。
伊冬撇了撇嘴。“我看啊,小姐是许久没验尸,浑身不舒服。”
“……我只是觉得自个儿变得一点用处都没有。”
伊冬忍不住仰天长叹。“小姐的脑子究竟在想什么?死人多晦气啊,为何偏偏喜欢跟死人打交道?”
“在我看来,那些披着羊皮的狼才是晦气。”
张开嘴巴,伊冬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怎么站在这儿吹风?”赵平澜从后面握住张水薇的手,牵着她走回屋子。
伊冬愣怔地看着两人的背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去小厨房准备点心。”
张水薇害羞的低着头,明知道教人见了不好,可是却浑身软绵绵的不想挣月兑,喜欢这种被他抓住的感觉……其实他这个人很强悍很霸气,在师傅的口中是最令人讨厌的男人,不过,她却觉得很甜蜜……这是不对,他要离开这儿返回京城,而她从来没想过再踏进京城那个地方,她怎能继续由着他扰乱自个儿的心?
她轻扯一下手,试图收回来,可是却教他握得更紧。
“乖一点,难道你想连小小都比不上吗?”赵平澜的声音像在说甜言蜜语似的。
张水薇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竟然拿她跟小小比较!
“刘刺史重新搜查那几位妓人的遗物,找到媛娘分送给她们的花茶,花茶中有曼陀罗花。”
张水薇瞬间将不满抛到脑后,整个思绪被曼陀罗花给吸引住了。“曼陀罗花整株有毒,种子毒性最大。曼陀罗花可用于治疗哮喘、惊痫、风湿痹病、脚气、疮伤疼痛等,它也有麻醉作用,麻沸散就含有曼陀罗花,还有,它更是一个强大的迷幻剂。”
“真是不可思议,有毒,却又可以治病。”
“有许多草药都是如此,用得适当,可以治病,用得失当,可以要命。”
赵平澜明白的点点头,此时他们已经走进屋子。
“可是,单凭曼陀罗花就认定媛娘杀害几个妓人,行得通吗?”她解剖验尸时,根本不确定几位妓人死于何种毒。
赵平澜替她解开外面的披风,她不由得一僵,显然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而他则是傻住了,接下来还有斗篷。“原来你是这样子才变成不倒翁。”
张水薇慌忙的推开他的手。“我可以自个儿来。”
“不要,你果然比小小还不乖。”他接着帮她解下斗篷,接下来是大袄。
“这样就够了,还没烧炭火,会冷。”
“你等我一下,我去烧炭火。”赵平澜将她按在榻上坐下,便开始忙进忙出,一会儿之后,炭火烧起来了,热茶也捧在手上了,两人隔着几案而坐。
“你还记得当初去义庄验尸的那个人吗?”
“记得,跌落山崖,但事实上死于中毒。”
“他叫刘安,我们从他身上查到了曼陀罗花。”
张水薇顿时明白了。“难道刘安也是死于媛娘之手?”
“媛娘透过刘安取得曼陀罗花,可是刘安与许多妓人往来密切,媛娘又怕刘安将此事拽露出去,因此她以银子将刘安诱至应州城,找了机会下毒,然后在他回宜县的途中毒发跌落山崖。”
“这是你查出来的吗?”
“这是拼拼凑凑得到的结果,可是并没有直接证据能将刘安的事推到媛娘头上,他们最多只是认识。”
“这如何定媛娘的罪?”
“因为闹鬼一事,刘刺史有了借口搜查秦府,秦府有不少婆子婢女皆可证明秦夫人上吊自尽之前,媛娘曾经去见秦夫人。不过,真正让媛娘不得不认罪的是院子里的一盆曼陀罗花,藏得很隐密,却还是被找到了。”
老实说,张水薇懵了,媛娘若真的用曼陀罗花毒害几位妓人,为何不销毁证据?好吧,就算媛娘认为种了一盆曼陀罗没有关系,又怎么可能傻傻的将曼陀罗花掺在送给几位妓人的花茶之中?
“你可能觉得此事漏洞百出,但是重点在于几个妓人是死于曼陀罗花,媛娘一时慌乱之下就月兑口承认自个儿的罪行。”
这会儿张水薇完全懂了,赵平澜只是确定一样东西——曼陀罗花,藉此制造可以让刘刺史破案的证据,而媛娘一听到曼陀罗花就错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曝光了,傻傻的被人家逼出口供。
“秦夫人的冤屈得以昭雪,媛娘死罪难逃,可是,秦老爷始终未参与其中,想藉这个案子将他拖下水,不可能。”
“我知道,秦老爷最多只是纵容宠妾灭妻,名声不好,但无法定罪。不过你放心,我可以保证他不会有好果子吃。”
张水薇笑着点点头,秦夫人的案子有这样的结果,她已经很安慰了,而秦老爷,她只能相信恶人终会有恶报。
赵平澜知道她不全相信,但是没关系,他会向她证实。
“我们好久没下棋了,今日下一盘如何?”赵平澜转而轻松的道。
“好啊,我去准备。”张水薇欢喜的跳起来,终于有人愿意跟她下棋了……果然还是他对她最好了!
梁文夏很会下棋,但是很讨厌下棋,因为他总要想法子下成和局,这是为何?因为与他对奕的不是父皇,就是几个兄弟,他能赢他们吗?不行,赢了父皇,不识相,赢了几个兄弟,添仇人,可是,父皇就算了,教他输给几个兄弟,他真的很不爽!他的兄弟一个比一个还像猪的队友,教他输给一群猪的队友,这不是很呕人吗?那么,他可以不跟一群猪的队友下棋吗?不行,他是谦谦君子,怎能拒绝?
总之,他不喜欢下棋,可是心浮气躁时,他又偏偏喜欢下棋,总觉得此时他最能够冷静下来,还好他身边的人都比那群猪的队友还强一点,勉强可以用一用。
“王爷想下棋?”孟长萧的脸色真的很难看……基本上他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可是某人还是看出其中的差异,忍不住嘴角一抽一抽的。
“本王找你下棋是看得起你,怎么了?不愿意?!”
“不是,只是怕我不配成为王爷的对手。”孟长萧实在不敢说,他怕王爷将自己划到那群猪的队友当中。
梁文夏骄傲的抬起下巴,对于他的回答相当满意。“没关系,本王今日大发慈悲让你成为对手。”
他不需要王爷大发慈悲。孟长萧忍痛将真话咽下,搬来棋盘和黑白云子。
“孟长萧,本王警告你,不要输得太难看了,若是让本王觉得身边放了一个猪的队友,本王夜里会作噩梦。”
他被王爷当成猪的队友,他才会作噩梦好吗?孟长萧很沉着的道:“是,王爷。”
不过,正当双方准备摆开阵势,季先生急匆匆的进来了。
“王爷,京城送来的消息。”季先生将手上的书信呈给梁文夏。
梁文夏一改刚刚的意兴阑珊,神情认真而严肃,确认书信封口上的印章,拿出随身的小刀拆信,抽出里面的信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随即将信笺连同信封扔进炭盘中。
“王爷,信上怎么说?”季先生按捺不住的问,不单单是王爷,他也盼着京里送来的消息。
他万万没想到上天会给王爷送来这么好的机会,可是他不清楚赵平澜这个人,不知他本事多大,真能助王爷登上九五之位吗?所以,只能看他能不能真的拉下陈阁老……不,基本上能够重挫陈阁老,并且将齐妃扯进来,这就够了。
半晌,梁文夏终于大大的咧嘴笑了。“好几个言官同时上书弹劾陈阁老勾结应州城最大的商贾秦河山敛财,秦河山因为有陈阁老当靠山,在应州城横着走,还纵容宠妾杀了几位妓人和妻子,而齐大人也跳出来说话,确实听到四房堂弟提过秦河山的事,秦河山在应州城的权势甚至在刺史之上。”
季先生也欢喜的笑了。“齐妃终于插手了。”
“父皇如此抬举齐妃,若她对娘家的人表现太过寡情,这不是等于让皇后逮到攻击她的机会吗?”
“皇后对齐妃的容忍超乎寻常。”季先生若有所思的说。
“皇后还不是为了太子。齐家四房送了一个女儿进宫,父皇就立了太子,这想必是父皇与皇后之间的交易。只是,本王一直想不明白,父皇若非早就认识齐妃,否则不会因为齐妃的关系而与皇后做交易,可是,齐妃一直生活在和县,父皇怎么会早就认识齐妃?”
顿了一下,季先生大胆的提出一个假设。“莫非,齐妃并非齐家的女儿,不过是假借齐家女儿的名义进宫?”
想了想,梁文夏同意的点点头。“不急,不管齐妃究竟是谁家的女儿,只要她可以帮我们对付太子,这倒是不重要。”
“是,王爷今日该好好庆祝,王爷得了一个聪明绝顶的军师。”
虽然很欣赏赵平澜,但是见过两次面就承认那个狂妄的家伙很合他的心意,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喜欢慢慢来,他喜欢摆够姿态,喜欢人家配合他的步调,可是,怎么觉得好像是他这个王爷一直在配合那个家伙,这不气人吗?
季先生发现梁文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王爷不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可是,你不觉得那个家伙很讨厌吗?”梁文夏突然笑得阴森森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没见过他。”
“季先生以前也没见过他?”
“没有。”
目光斜瞥向一旁的黑炭,梁文夏语带威胁道:“孟长萧,他是不是很讨人厌?”
王爷真的很喜欢装模作样,明明第一眼就对人家很满意……若非觉得赵平澜连一点点表现都没有就重用他太对不起自己了,王爷根本不会等着到现在才表明要与人家合作。
孟长萧当然只能在心里月复诽,表面上依然是一张从不改变的面具脸,恭恭敬敬道:“王爷喜欢,我会努力喜欢,王爷讨厌,我会努力讨厌。”
梁文夏深受惊吓的瞪大眼睛。“孟长萧,你何时变得如此狗腿?”
难道他要故意跟王爷唱反调吗?孟长萧正经回道:“王爷,我始终如一。”
季先生差点爆笑出声,人家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王爷爱装模作样,孟长萧也一样,差别在于——孟长萧始终用同一种表情装模作样。
梁文夏不知道应该踹人,还是为他拍手叫好……最后决定回复为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指示道:“孟长箫,本王要见他,你去安排。”
“是,可是,请问王爷应该上何处找人?”
京城人人口中如春风般的四皇子瞬间崩坏了,整个人弹起来又跳又叫。“你不是本王的情报头子,你竟然不知道他在哪儿!”
“他每次都坐船离开。”孟长萧真的是“始终如一”,教某人看了更抓狂。
“你不会坐船去追吗?”
他就是坐船也追不上吧。不过,孟长萧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下次我会记得先租好船,再坐船去追。”
梁文夏瞬间气消了。“孟长萧,你还是不要娶老婆,我担心你会克妻。”
孟长萧无声哀嚎,他又不是要娶王爷这样的人,怎么会克妻呢?
“王爷,我相信赵平澜很快会送帖子过来。”季先生赶紧出面解围。
对哦,急着复仇的人是赵平澜,他何必如此着急?梁文夏重新坐下,很践的扬起下巴。
“他送帖子过来,本王就要见他吗?”
叩叩叩!守在外面的侍卫此时隔着房门道:“王爷,有人递帖子进来。”
孟长萧走过去开门,接过帖子,看了一眼,不得不说赵平澜真是神机妙算,转身走回来,双手呈给梁文夏。
梁文夏做足姿态,优雅的打开帖子,可是一看又暴跳如雷。“他竟然要本王明日赶至宜县见他,他当本王间着没事干吗?”
王爷不是闲着没事干,而是盼着见他。孟长萧和季先生很有默契的同时噤声。
“罢了罢了,我是王爷,他不过是‘死人’,‘死人’四处乱跑容易吓坏人,本王明日就赶至宜县见他好了。”
王爷,全是你的话,你就不能不再装模作样了吗?月复诽归月复诽,孟长萧和季先生都很开心,得了赵平澜,王爷手上的筹码就能够发挥作用了。
张水薇不记得何时开始学会读懂赵平澜的表情,他很强悍,但是更内敛,不轻易流露喜怒哀乐,不过,她偏偏感觉得出来他的欢喜和沉重,即使他脸上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透露出来。
“不行不行,你一直看着我,我无法专心。”赵平澜放下手中的狼毫,昨日听说张水薇想绘制一本草药图解,他便自告奋勇为她代笔,可是一日完成不到两种草药,工作效率实在有够差,当然,这都是因为身边的佳人影响他的专注力。
张水薇咬了咬下唇,还是月兑口问了。“你要离开了是吗?”
赵平澜无声一叹,他还在想如何安排一个好机会告诉她,没想到她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
“若是事成,过了年,我就会暗中随着四皇子返回京城。”按理,他要等陈阁老罢官再见四皇子,陈阁老可以说是他送给四皇子合作的礼物,陈阁老的事不成,他们也没有工作的必要,不过,四皇子只怕迫不及待想见他,而他也希望速战速决,杀个皇上措手不及,一如当初皇上处置成国公府的情况。若他猜得没错,过几日齐家从郞先生辗转送出去的消息得知在江南散布齐妃就是前成国公世子妃的事乃太子所为,齐妃绝对会狠狠出手重击陈阁老,所以,陈阁老罢官就在这几日了。
“如今你是没身分的人,能够回京城吗?”她还记得他从京城一路逃至此地的模样有多凄惨,京城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不用担心,四皇子会帮我弄一个身分。”
“我知道你此去并非孤军奋斗,你手上也有不少人,可是比起皇上,还是差远了,你万事小心。”
赵平澜很慎重的点点头。“为了你,我一定会小心。”
张水薇羞红了脸,娇嗔的道:“不是因为我,是为了赵家上下百条人命,更是为了你自己。”
“我为自己和死去的家人而战,但我却是为你活。”
“……油嘴滑舌。”虽然知道他们很可能从此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见,可是她抗拒不了那种被他疼爱被他珍惜的欢喜感动。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张水薇怔住了。等他回来……他会回来吗?
“我早跟张将军说好了,你只能嫁给我。”
“你……真的要回来?”这好像在作梦一样。
“我可以助四皇子夺得政权,找回成国公府的爵位,但是,这不代表四皇子就肯用我。”赵平澜说得很豁达。
“这是为何?”
“主子希望底下的人聪明,可是又担心自个儿掌握不住。四皇子肯不肯用我,这得看四皇子有多大的本事。雄才大略的君王,不怕且喜欢用聪明的人,而胆怯无能的君王,害怕且讨厌用聪明的人。说白了,一个聪明的能臣用得好,成就帝王的伟业,用得不好,反给自个儿留下祸患。”
她明白了,四皇子还没坐上那个位置,谁也不知道他是像先帝,还是当今皇上。
“若是事成,四皇子要留下你呢?”她没见过四皇子,但是他愿意扶植的帝王,她相信不会太差了。
“若你不想回京城,我就跟你留在这儿。”
愣怔了下,张水薇呢喃似的道:“你疯了吗?”
“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为自己和死去的家人而战,但我却是为你活。”
热泪盈眶,张水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曾经恋栈权力,明知当今皇上对我深恶痛绝,终有一日容不下我,可是,我却想着成国公府根基雄厚,皇上无法轻易扳倒成国公府,不理会父亲警告早早安排退路,最后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赔上整个成国公府。”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这是何意?张水薇疑惑却终究没问出口,能说,他一定会说。
“我错过一次,上苍怜我,遇见你,我就不会再错第二次。”
“你在这儿太委屈了。”
“能有你相伴一生,我在哪儿都不委屈。”
他明明是一只大鹏鸟,却因为她厌恶京城那个地方,只好委屈自己待在这种小地方,这样好吗?
赵平澜伸手轻抚她微蹙的眉头。“不要胡思乱想,我真的不委屈。”
“若是你很想待在京城一展抱负,我可以跟你待在京城。”
“不要。”
“嗄?”
“我不要你有一丁点勉强,你不开心,我又怎么会开心?”
张水薇忘情的扑进赵平澜的怀里,紧紧抱住他。赵平澜欢喜的笑了,张开双手反过来将她圈在怀里。
“早知道你比小小还容易满足,这些话我应该早一点说的。”
“我才不是小小那只大肥猫。”她养了快一个冬天,小小也养了快一个冬天,她没长多少肉,小小却从痩小变成肥大……她严重怀疑三哥哥偷偷喂食小小,因为怕不小心捏死牠,索性将牠养得肥滋滋。
赵平澜轻声的笑了。“小小最近好像肥了点。”
“何止肥了点……以后不准再拿我跟小小相提并论。”
“好,可是,你至少要比小小还乖啊。”
小小成日溜得不见猫影,已经忘了牠来她这儿的目的何在,这可以称为乖吗?张水薇抗议的抡起拳头在赵平澜胸膛轻捶一下,赵平澜忍俊不住炳哈大笑,双手将她搂得更紧。
“你要记住,身在何处并不重要,要紧的是——有你,就有我。”
张水薇轻轻的点点头。他义无反顾的一句“有你,就有我”,她是不是也可以毫不迟疑的一句“有你,就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