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雄爷回府了!
远远的,身着一袭玄衣魁梧男人大走而来,一踩碎了满地月光。
所行之处皆直奴仆分站在两侧垂首恭候,除了他的稳健有力的脚走声以外,落院楼宇间一片静谧。
管事宋逾跟在距离顾胜两步外走,和紧随其后的几名随从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很清楚,今天雄爷的心情不大好,准确地说,整个黄历七月他的心情都不会好,哎,阿弥陀佛,希望今夜先平安度过吧。
行至楼前,已有奴仆上前推开大门。
顾胜脸色阴沉地踏进精致楼宇,默不作声地往楼上走去。可才走上几级台阶,就听到盘旋而上的楼梯尽头传来女子娇脆的轻斥。
“我不要走,顾胜不是马上就回来了吗,我在这里等他……哎呀,我不走!不要啦我的脚啦……”
顾胜脚步未停,继续往上走。
跟在他身后的宋喻在心里无声地捂脸垂泪,完了,今夜注定不得安生。
几天来大家也逐渐发现了这位新夫人的不正常。就算是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可她黏顾胜也黏得过分了些,就像是破壳的小鸡追着老母鸡一样,只要顾胜一出现,颜玉尔必定要追在他的**后头,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搞得最近顾胜咆哮的次数直线上升。
真的是因为感情太好吗?看起来也不太像啊,因为据他所知,这两人至今还没同房呢,而且雄爷一见到这位新婚妻子就虎着脸大呼小叫,
到底是哪一点吸引着新夫人非黏着他不可呢?长得英俊?嗯,雄爷确实是很英俊没错啦,不过发起脾气来的时候谁还会顾及他长得好不好……
胡思乱想间,一行人已经拐过楼梯转角。
令人咋舌的一幕呈现在眼前,走在最前的顾胜忽然停下来。
只见颜玉尔上半身抱在楼梯栏杆上,双脚被下人拉开,整个人都斜在空中。
黑眸一抬,目光落在那抹女敕黄色的倩影上。
她的双臂死死地搂着栏杆,白女敕尖小的脸因为憋气发力而变得圆鼓鼓的,像一颗圆润的包子。
顾胜默不作声地停了下来,身后的宋喻立刻适时地开口训斥道:“大胆!怎么能这样,呃……拽着夫人,还不快放开!”
察觉到主子出现,一众奴仆当即吓得放了手,跪倒在地。
牵制的力道骤然消失,下半身重重落地,差点崴了脚踝,不过颜玉尔却根本顾不上,忙不迭地恻目往楼下望去,“你回来了。”
言毕随即咚咚咚地跑下楼,接着奋力一跃,砰的一声撞进那坚硬温暧的怀抱,软软的小脸留恋地在他衣襟前蹭了几下。
好暧和……真是没有哪个地方比顾胜的怀抱更暧和了。
被她全力地一扑,顾胜却仍是不动如山。
怀中的女人就像条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地攀着他,使得那柔软的丰腴与硬实的肌肉紧紧贴和。
眸色骤深,顾胜立刻毫不留情地把她从怀里扯出来,揪着衣领提起来,扭来扭去的她就像一条挂在半空中的腊肉。
“我不是让你们把她锁在房间里?”顾胜望着颜玉尔,话却是对下人说的。
“是、是,可是夫人她……”
“全部扣一个月的工钱。”
言毕将手里的“腊肉”丢到一边,继续上楼。
脚刚落地的颜玉尔忙不迭地跟上去,“不怪他们,是我骗他们开门的。”
顾胜理也不理地走进云厅,奴仆凑上帮他卸载缀饰,颜玉尔则是横着走在他身旁,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俊朗的恻脸,小嘴忙个不停,“工钱是什么?我有吗?你扣我的好了。还有,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房里呢?”
歪头等了片刻,没得到响应后又兀自开口,“我知道了,你还在生气,对不对?”
顾胜直接挥开帮他除饰的仆人。
大手利落地直接扯下腰际的玉佩与香囊,加快了往卧室走的步伐。
“因为我咋天打翻的那个瓶子?还是前天踢碎的盆?啊,一定是大前天……”
砰!卧房的门大力地在她面前摔上。
聒噪声戛然而止,世界终于清静了点。额角上已经爆出青筋的顾胜默不作声地开始亲自解衣扣,只是那堪称自虐的暴力动作泄漏了他此刻已经烦躁到了极限。
可才刚清静会,身后的房门被迅速推开,轻轻巧巧的女声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一定是大前天的那块木头对不对?”
顾胜青筋猛地一跳!当初设计房间的时候为什么不在卧房里装上一把锁呢。
颜玉尔却浑然不觉,继续凑上前,“对不起嘛,我也不是故意的,以后我……”
“够了!”顾胜忍无可忍地霍地转身,猛然挥手指向门口,“闭嘴,滚……”滚出去三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闷响打断,刚刚还在念叨着的颜玉尔被顾胜一胳膊扫倒在地。
察觉到有东西撞到手臂上的顾胜立刻低下头,错愕地发现被自己误伤的颜玉尔正傻呆呆地坐在地上,惊得连惊呼都忘记了,鼻子下还挂着两管鼻血,顾胜也有些傻了。
颜玉尔这时才反应过来,长长地哀吟了一声:“痛……”
她的呻/吟彷佛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向顾胜的头。
他、他居然打了女人!
回神之后立刻蹲下来,比颜玉尔脸还要大的手掌无措地乱挥,似乎不知该如何下手,“你、你还好吧?”老天,她的鼻梁是不是被自己揍断了?
“呜呜鸣,我好痛……”
“宋喻!”
半个时辰之后。
“怎么样?”
年轻郎中擦了擦头上的汗,“回雄爷,夫人并无大碍。”老天爷啊,这位爷下手可真狠,对这么漂亮的娘子都能下黑手。
“没骨折吗?”
“没有,喝上几副活血化瘀的药就……”
“死不了?”顾胜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
“死不了。”
顾胜沉了口气,挥挥手,“嗯,去楼下开药方吧。”脸色不快地转过身,就瞧见鼻孔里插着纸管的颜玉尔正乖乖地坐在床上,右手还抓着冰袋敷在鼻梁上。
她微仰着小脑袋,鹅黄色色的前襟上染了点点血迹,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负罪感拚命拉扯着顾胜冷硬的心。
该死的,他有什么好愧疚的,明明是这个女人不长眼,看到手臂也不知道躲一下。
顾胜看她几眼,烦躁地转过身去。
这样也好,被揍一下应该就知道怕了,省得她总是没完没了地黏着自己不放。
明明府上和颜悦色的下人这么多,可颜玉尔却偏偏喜欢跟着脾气不好的他,而且眼神还充满了信任与依赖,好像把自己当作了最亲近的人……
他讨厌这种感觉,被那种温暧的眼神望着会让他想起很多事情。
他神色一黯,忙对着一个下人做了个手势。
对方立刻会意,默默地走到床前,“夫人,奴才送您回房。”
“不要。”脆生生地拒绝,目光滑向不远处那闻言转身过来的男人,再度强调,“我不走。”
还不走?顾胜咬牙,厉声吓唬,“再不走,你断的可就不止是鼻梁了!”
“我的鼻梁不是没断吗。”捂着冰袋跳下床,轻巧地朝他走来,“而且你也不是故意的。”
顾胜下意识地退一步,“我就是故意的。”
“咹.”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击溃了顾胜的虚张声势。
铁拳一攥,“你走不走?”
“待一会嘛。”颜玉尔取下冰袋仰头瞧着他,“我想和你聊聊天,好不好?”
她精致鼻梁上的青紫瘀血令顾胜的心底闪过一丝不忍。
又是这种眼神,纯粹、善意,充斥着满满的善意与示好,温暧得让他受不了。
他的目光滑过颜玉尔的眼、鼻,最终落到那水润嫣红的唇瓣上。
炙热的火苗在眼底起起伏伏,这种一见到她就会浮现的竒妙感觉令顾胜觉得很不安。
她到底是谁?时而呆呆笨笨、时而通透机灵,初见那日顾胜以为她是个痴儿,所以没有碰她,现在他又觉得颜玉尔不是傻,而是像是刚来到人世间似的天真无畏。
可不管她是哪一种情况,顾胜都确定她不是病秧子。
其实他也并不在乎颜玉尔到底是谁,反正他花了钱,只要娶回来个活的就行。
不管她是否是别有用心,顾胜都不在乎,因为他足够自信也足够自负,不相信有谁可以从自己这里占去一点便宜。
真正让他不想接近颜玉尔的理由,就是她所带给自己的温暖感觉,这让他觉得不安,所以时至今日他都忍着不去碰颜玉尔。
她很天真、很诱人,但却很危险。
“没什么可聊的。”顾胜目光一闪,从她身边走开。
“有啊,我今天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呢。”颜玉尔颠颠地跟上去。
“你每天都有很多话。”
颜玉尔咯咯地笑起来,那是因为阳界有很多新鲜的东西啊,她来到这里才几天,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整天都兴奋得不得了。
不过她可不能把这个理由告诉顾目生,于是只好岔开话题,“我今天发现了一样特别、特别、特别好吃的东西。”
顾胜招了招手,守在厅里的下人便走进来帮他宽衣。
方才被打断的流程继续进行,他没再搭理颜玉尔,却也没再轰她走,就由着她在旁边叨叨,“不是特别好吃哦,是特别、特别、特别好吃!真是吃起来就停不下来呢。他们告诉我那叫……唔,瓜……瓜……瓜……”
呱呱呱!呱什么呱,她是青蛙吗?正在净脸的顾胜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神色无奈,却又掺杂了一丝丝的莞尔。
“夫人,子、子。”不知是谁在壮着胆子悄悄提醒。
“子瓜!”
子瓜你个头!彼胜受不了了,“那是瓜子。”
“啊,对对对。”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瓜子!毕子真是好好吃啊。”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顾胜冷哼着嘲笑她没见过世面,然后扔掉汗巾踱到桌前喝冷茶。
“真的很香啊。”颜玉尔也跟过去,“还很解闷呢,可以吃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