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樱起身整理已做好的棉袄,将大人和小孩的分开摆放,接着不满地道:“枫夫人那日走了之后就没再过来,当初可是她嫌夫人拿这些棉花做成玩偶浪费呢,这会儿要做正事倒是不吭声了。”
“她不是说要带孩子吗?”屋里已有七、八个人手帮忙,叶含青觉得周思枫不来也无所谓。
有个丫鬟皱了皱鼻头,说道:“瑞少爷身边有女乃娘照顾,还有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哪里需要枫夫人镇日陪着。”分明是想躲懒,但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黄嬷嬷见安安抱着叶含青送她的玩偶,一会儿帮着递针线,一会儿帮忙取棉花,一向羞怯的小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不由得朝叶含青望去一眼,略一犹豫,她走过去提点了几句。
“枫夫人除了美貌过人之外,也素来聪慧,她的心思可不是咱们能猜度的,青夫人往后在枫夫人跟前,还是谨慎些为是。”她是担忧叶含青日前撞伤脑子后遗忘了不少事,以为周思枫是个好相与的,不知枫夫人其实是个心计深沉的女人,以前就没少算计兰夫人。
叶含青听见黄嬷嬷的话只是点点头,见安安蹲在她旁边,小脸一脸认真的看她怎么缝棉袄,便一边做一边教她。
“你看这里,针脚要这样缝,才能缝得牢靠……”
“等安安长大,姨会教安安怎么做玩偶吗?”安安睁着双黑亮亮的眼睛期盼的望着她。有了大宝、小宝,她还想再要一只三宝。
叶含青模模她的小脸,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好,等你长大,姨教你怎么做漂亮的玩偶。”
阮知熙走进来时,就看见两人亲昵的靠在一块,女儿弯起嘴角笑得很可爱,叶含青那双圆亮的眼也盈满了笑意,屋里其它的下人也一脸轻松自在的交谈着,这惬意欢快的情景是他在康亲王府里其它地方不曾瞧见过的。
他将目光移回女儿和叶含青身上,两人脸上那暖暖的笑容,令他的心在这一刻彷佛也跟着平静下来,竟有些不忍心出声破坏这份宁馨。
但很快就有个婆子发现他,匆忙提醒其它人,“王爷来了。”
一屋子的下人急忙站起来向他行礼。
叶含青也牵着安安的手起身,依冬竹先前教她的,朝他福了个身。
安安也跟着行礼,黄嬷嬷从小就教她王府的规矩礼节,因此她虽年幼,却做得比叶含青还好。
阮知熙摆摆手,示意她们免礼,接着看向叶含青,随口问道:“棉袄做了几件了?”
刚好不久前白樱才算过数量,叶含青直接回答他,“已经做好十三件,这些棉花差不多能做二十四件棉袄,我们打算做十四件大人穿的,另外十件给孩子穿。”
阮知熙点头,“做好后,这些棉袄直接交给宋总管,他会派人送去救济院。”
他看了眼桌上正在缝制的那几件棉袄,这些布料虽然算不上是上等,但王府里的布料也不会有粗劣的,用这种布料做成的棉袄,比起寻常百姓所穿都还要好上一些,若是送不到那些最需要的人手上,就辜负了叶含青和这些下人的一番心意了,他思量着得嘱咐宋总管好好安排,莫要白费了她们的辛苦。
“好。”叶含青应了声。
阮知熙接着看向女儿,刚想开口,敏锐的听见外头传来的动静,眼里闪过一抹冷意,他前脚才刚来,有人后脚便迫不及待的跟过来了。
冷落周思枫几日,她这会已沉不住气了。
“咦,王爷怎么也在这儿?”周思枫踏进屋里,望见阮知熙,绝艳的脸庞流露出一抹欣喜,装作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
他敛去眼里的思绪,嘴角勾着笑,看向她说道:“先前听含青提过,她要同你一块缝制棉袄,送给那些穷困之人,本王这才过来瞧瞧,倒不想过来时,见到一屋子的人,就是没见到你。”他语气虽轻描淡写,但话里却透着一抹质疑。
听他的话意是特地过来看望她的,周思枫连忙解释,“妾身今儿个是为了照顾瑞儿,这才来晚了。”说着她走向他,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王爷才刚回府累了吧,先到妾身那儿去歇会儿。”
他已好几日没上她那里,今日她非得让他过去不可,她想弄个明白,他这些日子究竟是为何冷落她,是她曾做了什么惹得他不悦,抑或是因为……他新纳的侧妃叶含青。
先前叶仪兰仍在世时,他一年里也不见得会去她那里一次,但自纳叶含青为侧妃后,这几日他竟就连上她这儿好几次,怎能不教自己心中起疑。
“本王不累,你既然来了,也别闲着,快去帮忙缝制棉袄,现下天气渐渐凉了,能早日做完这些棉袄,也好尽快送到那些穷苦无依的老人和孩子手上,你说是吧?”阮知熙不着痕迹的拨开她的手,语气仍不轻不重,听不出喜怒,只有眼底几不可察的掠过一丝戾气。
周思枫有些错愕,这些年来他对她百般呵宠,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爱,从来不曾这般不让她亲近。
见她不发一语,拿着一双幽怨的眼神注视着他,阮知熙心中冷冷一笑,以为摆出这柔弱委屈的姿态还能再博取他的怜惜吗?他不动声色的道:“怎么了?是不是放心不下瑞儿?”
周思枫顺着他的话,轻点螓首,“嗯,妾身担心瑞儿醒了见不到我又会哭闹,他这几日哭得尤其凶,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呢。”她这么说是意图引起他对儿子的心疼。
“竟有这等事,莫非是女乃娘和那些丫鬟婆子没照顾好瑞儿?”阮知熙猛地沉下脸来,回头吩咐他的贴身随从,“邵节,传本王命令,命人将那女乃娘和丫鬟婆子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后撵出王府。”
邵节与阮知熙年纪相仿,约莫二十六、七岁,他身形十分痩小,动作却十分利落,应了声就要掉头离开去传达命令。
见他竟要重罚她身边的人,周思枫脸色骤变,急忙出声阻止,“慢着王爷,这事怪不得女乃娘她们。”
“那该怪谁?”他黑幽幽的狭长双目盯视着她。
周思枫那双勾魂的美目泛起湿意,柔弱得教人怜惜,粉唇轻启,“全怪妾身不好,是妾身没照顾好瑞儿,王爷要罚就罚妾身吧。”
一旁的叶含青睁着双圆亮大眼看着周思枫,瞅见她那张绝艳的脸庞泫然欲泣,一时心生不忍,为她缓颊,“王爷别怪枫夫人,她这两日为了照顾儿子都没过来,已是尽心尽力了,孩子要是真的不舒服就要看大夫,打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周思枫暗恼她多嘴,她的事何时轮到她来管,且被她这么一说,倒暴露了她这两天都没过来的事实,这无异是当着阮知熙的面打了她的脸。
阮知熙瞥了叶含青一眼,这才缓缓出声,“既然你照看不好瑞儿,本王打算先将瑞儿送进宫里托母后代为照看,你这几日就先帮着缝制棉袄吧,钦天监说今年的冬天会比往年还冷,本王盘算着要多做一些棉袄,好帮助救济院里那些无依的老人和孩子们度过这个寒冬。”
见他不仅要送走儿子,还要她帮忙缝制棉袄,周思枫惊讶的张口想说什么,但他却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你绣工一向了得,如今不需要照顾瑞儿,想来能专心的缝制棉袄,为穷困的百姓尽些心力,这是好事,你应当不会推拒吧?”
被堵得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周思枫抑下心中的恚怒,回道:“王爷说的是,这是好事,妾身自当略尽棉薄之力。”
阮知熙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周思枫气恼得紧掐着手里的绢帕,心中惊疑不定。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会这么狠心,不仅要将儿子带进宫中,还让她做这些粗活?
她恨恨的瞋瞪叶含青一眼。方才若不是叶含青多嘴,也许他便不会如此对她。
叶含青接收到她的瞪视,一脸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她刚才好心帮她说话,她不感激也就算了,怎么用那种要吃人的眼神瞪她?
瞅见她讶异的模样,周思枫这才发觉自个儿不慎露出怒容,这时还不宜与叶含青闹僵,她很快收敛起恼怒的情绪,想说些什么为自个儿缓颊时,心中突然萌生一念,瑞儿被送进宫中,这么一来,她便有借口能常进宫,施行她的计划了。
这么一想,周思枫恢复一贯的温雅,浅笑着说道:“这两日我为了照顾瑞儿没过来,妹妹也知道王爷膝下只有瑞儿一个儿子,我难免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这都是我的不对,还望妹妹别同我计较。王爷身边只有咱们两姊妹,该齐心服侍王爷才是,日后再有什么事,妹妹可别再闷在心里,说出来咱们也好商量,总不会委屈了妹妹。”
黄嬷嬷听了她的话暗暗皱眉,枫夫人嘴上说要同青夫人齐心服侍王爷,实则是暗指青夫人在王爷面前搬弄是非、编派她的不是。
叶含青没听出她险恶的用心,还安慰她,“你照顾儿子本来就没错,那么小的孩子还是自己带着比较安心,你快去跟王爷说,别让他把孩子送进宫里,做棉袄的事有我们就行了,你只管放心带孩子就好。”
让她去同王爷说?她是瞎了狗眼没瞧出来吗,王爷适才连让她多说一句都不肯,这会儿哪里还肯听她的话,再说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她求之不得,怎会再去求阮知熙。
“妹妹不用担心,瑞儿能养在太后身边,是他的福气,王爷心中定也是这么想,想来王爷也是知道我想为那些穷苦的百姓尽一分心力,这才会将瑞儿送到太后那儿,我可不能辜负了王爷的心意。”她隐忍了五年,也该着手进行那事了,她可不愿一辈子以区区的亲王侧妃身分终此一生。
这日夜里,阮知熙终于过去周思枫那里,她笑逐颜开,斟茶倒水的服侍他,轻柔的为他揉捏肩膀,纤指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轻抚着,做着暧昧的暗示。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颚,肆意的看着她那张绝艳的脸庞。
她拢了拢发髻,含羞带怯,轻启粉唇,“王爷怎么这样看着妾身,可是妾身脸上哪里不妥?”
阮知熙薄唇微勾,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可是京城第一美人,你这绝色容颜,数年如一日,教本王百看不厌。”当初就是被她的美色迷得失了魂,以致犯下那样的大错,而今再细看这张曾令他神魂颠倒的脸庞,他看见的不再是她的花容月貌,而是她脸皮底下的虚伪丑陋。
要置她于死地不难,他轻易就能拧断她的脖子,但他不想让她死得这般容易,他要揪出与她有勾串的党羽,将之一网打尽,要亲手让她坠入他设下的陷阱里,一步步将她引向败亡之路,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周思枫没发觉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森冷杀意,偎入他怀里,娇柔的说道:“能蒙王爷疼爱,是妾身此生最大的福气。这几日妾身日日盼着王爷来,都要望穿秋水了。若是妾身做错了什么,还望王爷相告,可莫要再这般冷待妾身,妾身这心都要碎了。”她一手轻按着心口,流露出柔弱之态,另一手则钻入他的衣襟里。
“你这是在埋怨本王近日因事务繁忙冷落你了?”他不着痕迹的将她的手抓出来。
她眸光幽幽的凝视着他,“妾身哪敢埋怨王爷,妾身是太思念王爷了,妾身满心满眼都只有王爷,一旦离了王爷,可就活不成了。”她用丰满的胸脯磨蹭着他,非要勾得他情动不可。
她的虚言假语令他眼底闪过一丝森冷,脸上却不动声色,“本王也舍不得你,无奈近日本王忙碌,待本王得空了,再好好疼爱你,你暂且再忍耐几日。”说完,他起身将她从身上拉下,没再多留,旋身离去。
周思枫一脸错愕,没料到他竟会来去匆匆,没打算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