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家日式风格的连锁餐厅,因价格亲民,服务亲切,餐点又具水准,餐厅口碑普遍不错,她常听谁说起这家餐厅,也常在网路上见到部落客的美食分享,但她还真是头一次走进这家店。
随着服务生的带领,他们被安排在邻窗的座位,方坐下,见对座男人拿了菜单翻阅起来,她不禁左右张望。
“不先点餐吗?”她面前的菜单不见翻动,白靖远提醒一声。
她目光挪回时,问:“你姊呢?”
“我姊?在家里坐月子带小孩。”他一脸闲适地继续翻着菜单。
江妮黛圆睁秀目,盯着他看。他翻过一页菜单,似察觉了她的注视,再开口:“我只说她订了餐厅请你吃饭,没说她在场。”
“……”他这是在耍她吧?她微恼,偏偏敢怒不敢言。她性子就是这样,有时候她也相当讨厌自己软弱的个性。
“等等不是还要回医院巡病房?你不快点点餐吗?”见她脸颊微红,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敢说的模样,他肚里一阵好笑。
她垂了眼,翻着菜单,点了一客香酥鸡肉咖哩。
为他们点完餐后,服务生说明用餐流程,接着两人陷入短暂沉默。她想着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则是想着这回成功了,但下回又要以何种理由约她出来。若不是曾经被她那样狠狠拒绝过,他不需用这种幼稚手法拐她出来。
“你不是没吃过这家的餐点?先磨芝麻。”他指指她面前那碗芝麻粒。
江妮黛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赶快把饭吃完,才能早点离开这个人。她拿起捣棒,轻轻地捣起芝麻,过程中不时散出浓浓芝麻香,她凑脸轻嗅,有些期待待会送来的餐点。
见她脸色稍软,白靖远随口似地问着:“你们做医师的,三餐时间很不一定吧?”
她点头,手里忙着磨芝麻,有点孩子气。
他抿唇微笑,再问:“你们平时都吃什么?出来外头吃,还是医院有员工餐厅?”他执起日式捣棒,也开始磨芝麻。
“吃便当。员工餐厅是有的,不过大都是和餐厅订便当。”
“我看一些比较年轻的医生都过瘦,因为三餐不定时?”
“应该是。年轻一点的很多都是实习或是住院医生,值起班来三十几个小时没睡也很正常,更别说吃饭了,下午三点才吃午餐是常有的事,要胖还真的不容易。”
“所以说,胖的都是比较清闲的医师了?”他打趣道。
她想起他们泌尿部胖胖的主任,忍俊不禁。“我没这样讲。”
“通常像你们那样的医院,最忙的应该是外科?”他能想到的就是车祸、溺水、火灾、命案等等。
“其实都忙。真要说,是急诊科最忙。”
“急诊不都是实习医师还是住院医师做初步检查,就丢给主治医师了吗?”他不解。
江妮黛笑了一下。“急诊科就是急诊科,会有专任的急诊主治医师或住院医师,他们都有处理的能力,除非病情比较复杂需要其它科别的医师会诊,不然一般来说,急诊科医师都可以独立看诊的。”
他讶道:“所以急诊的医师只看急诊?”
“是。他们没有参与一般的门诊医疗,就是独立的急诊科。”她不意外他的提问。实际上,许多民众的想法与他一样,均以为急诊只是实习医师或资浅的住院医师。
“内科、外科他们都可以掌握病况?”
“是啊。很多急诊主治医师擅长内外科急诊。简单来说,他们就是看急症,如果是产检、心理疾病,还是慢性病这类的,就不是他们处理。”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一直以为急诊只是判断哪里有问题,然后再找相关方面的主治医师出来处理。”见她芝麻磨得差不多了,递给她猪排酱。
“谢谢。”她接过,淋在芝麻上。“其实很多人都和你一样的想法。”
服务生送上前菜,一小碟高丽菜丝和一小碗梅子西红柿冻,她在高丽菜丝上倾入芝麻酱,举箸吃了起来。
她不大吃生菜,但网路上看过不少关于此店的食记,对于这道芝麻酱高丽菜丝她是充满期待。入口果然没让她失望,高丽菜丝爽脆,芝麻酱香气逼人,清爽可口的一道。
连吃了几口才发现对座男人尚未举箸,她投去疑惑目光,与他的凝视交会。想着自己方才大口吃菜的样子,她脸腮微热,问:“你不吃?”
“要。我是要告诉你,高丽菜丝不够可以请服务生再送来,免费的。”
“够,这样够吃了。”她低首,安静专注地吃着。
她神色不再如同稍早前那样局促,他也不再说话,与她一道享用午餐;大概是餐点合她口味,也因为饿了,在他面前她难得轻松,一口接一口大口地吃着,直到主餐上桌。
“这家有名的是猪排。”他盯着她的香酥鸡腿。
她猜测他这话用意时,他指着自己点的香草腓力猪排,又问:“你要试试吗?”
江妮黛想起高中那时,他提议过两人一道早餐,分食不同餐点的事,她低下眼,说:“不用了,我自己也有。”
“你那是鸡,鸡跟猪一样吗?”他不由分说地拿了她暂搁一旁的筷子,夹了片猪排放至她盘上。
她愣愣瞪着那片猪排时,传来他慢悠悠的声音:“不习惯跟人这样分着吃?尤其是跟不认识的人?”
他说话总像在试探,一种试图要勾起她某段回忆的感觉。他究竟想得到她什么样的回应?她垂了眼,道:“是不习惯。”
“久了就习惯了。”他淡声应。
何谓久了就习惯?她抬眼看他,他却又问:“上回我们学校健检时,跟着你的那个护理师有提到你们泌尿科医生半夜有可能也有急诊刀,听起来你们医护工作总是这么忙,会有时间交朋友吗?”
她一顿,想起那次健检情况。他后来和护理师交谈甚欢,一度还低语不知聊着什么,他难道是对护理师有兴趣?这不无可能,否则为何提起交朋友一事?有没有可能他假借感谢她所以请她吃饭之名,其实是想找她探问护理师的事?他毕竟做过类似的事啊。
江妮黛搁下筷子,五官线条稍软。“朋友都会有的,但一般来说,大部分都是学生时期认识至今,因为成为实习或住院医师后比较忙,不大有机会去四处结交朋友,也不是完全没有,就是机会会少一点。”
“你们的朋友要约你们,应该也不容易吧?”
“看什么单位。如果是急诊科,常常是值班返家后就睡觉,就算不睡觉想约亲友,但他们可能上班上学去了,要约也不容易。所以啊,有些人可能会对此有所抱怨,不过台湾的医护环境就是这样。”
稍顿,她又补充:“护理师也是。因为要值班,下班时间可能是一般人的上班时间,不是那么好约的。不过你如果和她熟了后,可以问一下她的班表,这样就会比较好安排活动。”
一直以来,他对她的印象就是不多话。小学时期为了科展聚在一起练习时,她是最安静的那一个,问她她才应声,不与她说话的话,她像是不存在似的;他曾经以为她孤僻,但高中几次校园中遇见,她与同学言笑晏晏,并不像孤僻。
此刻,应该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听见她主动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难道是因为话题与她本身专业有关,才勾出她表达的?所以说,以后要让她开口侃侃而谈,从她专业下手就对了?
白靖远掀唇,再问:“泌尿科也要值班?”
“要的。不过也是看要医院人力编制,人手不足的话,可能常值班。”
他点头。“我以为泌尿科很轻闲。”
她笑一下。“确实很多人这样以为。”其实泌尿看的范围广泛,结扎、疝气、摄护腺、尿道感染、功能障碍、肾脏结石……多得很。套句学长姐说过的话,他们就是人体的下水道工程师。“不过,交朋友也是很重要的。”
她忽然认真地看着他,他疑惑时,她已开口问:“你是不是想追明芳?”
“……啊?”他丈二金刚模不着脑。
“就是你们学校健康检查那天,跟你聊天的那个护理师。”她眨眨眼,问:“你不是想追她吗?她工作满认真,在敏康工作也好几年了,人缘一直都很好,对患者也很亲切,之前听说有男朋友,后来因为她太忙,所以分手了。”
至此,白靖远总算搞懂她突然的热络是为哪桩,她这是在牵红线?
他慢慢沉了脸色,重新举箸吃饭,不理她。
他在生气吗?江妮黛瞧瞧他神色,搞不懂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古怪,说变脸就变脸。她低眸,才想继续用餐,他却在这时抬脸,低沉着眉眼看她。
她被盯得颈背发寒时,只见他轻掀唇,道:“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