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个小时后,一行人在白致平的建议下,陪着领了结婚证书的骆靖天和夏喜言回到了骆靖天原本安排要卖给她的公寓——因为那里离法院最近。
骆靖天心想既然都结婚了,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也就同意了。
“恭喜你们。”白致平举起香槟和他们干杯。
“干杯!”邓育成大声说。
几个人干了杯,即便已经在法院里抱过一轮,此时还是又叫又闹地抱成一团。
“好了,看新郎一副迫不及待想跟新娘独处的样子,我们几个电灯泡还是快点自行熄灯吧。”白致平笑着说道。
这话大家没意见,骆靖天也没阻止他们的离去,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私下问夏夏。
“六年没使用了,记得暖车暖久一点。”邓育成对骆靖天嘿嘿笑着。
“不要一下子开太久,台北到台中的时间就差不多了,不要一次就妄想要环岛。”左大文对骆靖天眨了眨眼。
“身体保重。”吴雅纱对夏喜言说。
夏喜言红了脸,低下了头。
“放心,本人身为女方亲友代表,我说话、做事绝对有分寸。”白致平拍拍夏喜言的肩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喏,这是给你的新婚贺礼,从正常尺寸到加大的都有。”
“白致平!”夏喜言睁大眼,啪地就猛打白致平,羞到根本没脸去接过那袋。
“谢谢。”骆靖天神情自若地接过纸袋,带头就往门边走去。“大家再见。”
“啧啧,瞧这像伙迫不及待的嘴脸……”邓育成搭着左大文的肩膀说道。
“毕竟六年了啊……”左大文摇头晃脑地说。
“快走——”骆靖天笑着和所有人逐一拥抱送客,夏喜言也是。
待其他四人转身离开后,屋内安静得连落尘的声音都听得见。
骆靖天看向夏喜言。
她心虚地低头,身子紧绷了起来。
他挑起她的下颚,凝视着她的眼说道:“有我陪在你身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关。”
她用力点头,抓住了他的手。
“身体的状况是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说?”他抚着她的发问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他一笑。
“我没事。”
“这时候还逞什么强?我承受得起,你就直接说吧。”
“我身体很好,健检报告在这里。”夏喜言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递到他手里。
骆靖天看着那张报告,上头指数全部正常,他不能置信地一看再看,先是狂喜,既而又眯起眼,最后抓住她的肩膀瞪着她。
“你骗我。”
“因为爱所以欺骗这件事,是你教我的。”她仰望着他,一手轻放在他的手臂上。“否则你六年前为什么骗我?”
骆靖天面部紧绷地瞪着她,感觉喉咙里梗了一根刺。“是白致平告诉你的?”
“他什么都没说,只让我看了这个。”
她拉着他的手,走到屋子最角落的房间,开了房门——
骆靖天不用看就知道里头是什么,因为他这几年回到台北时,都是住在这里。
他不愿意进门,于是夏喜言一个人走进收拾得很整齐的房内,看着矮书柜上那些他们以前的合照,还有这些年白致平e—mail给他的那些她的照片。
接着,她拉开衣柜,望着里头的皮衣、孕妇装及新生儿的衣服。
骆靖天站在门边,感觉全身发寒。原来她全都知道了,难怪她设计了求婚这一切——
夏喜言看了他青白的脸色一眼后,她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找到让她哭得最惨的那一页——
夏夏,这是第五次了,该说是生不如死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为了活着,经历了很痛苦的一切……
男人不说苦,只要还活着,不管有多苦也得忍。所以,当我痛到无法入睡时,我就爬起来画室内设计图,想象着我们日后在市区的公寓以及在东部的度假屋是什么样子。
我是多么希望你之后能住在我设计的建筑里,可是建筑师若是我,我想可能会引起你的一些情绪。所以,我买了别人的建案,亲自设计了这户公寓。在画图时,我看到你在这里的厨房里煮饭、看到你追在孩子后头跑、看到你坐在客厅落地窗边
的沙发上看风景、看到你和你的另一半在屋里拥抱……
我其实没那么大量,想到这里还是会嫉妒。其实,这些话甚至不该写下来的,可我写了,因为我不愿去想身体的痛,我想你,很想很想……我想一抬头就看到你……坐在墙角看书的身影,我想你的体温,我想你念到奥修说的“爱带来单独感……如果两个人是完全地独立,这个亲密将会是丰富的,极其丰饶的……如果他们是互相依赖的、依附的、占有的,如果他们不允许各自单独存在,如果他们不允许各自有足够的空间成长,他们就是敌人,不是爱人”,我想你大声地告诉我“一个人好、两个人才会好”的神采奕奕模样。
你笑起来、看起来,都还是个孩子,可怎么就这么贴近我的心呢?
在你身边自在,因为我们都各自是一个圆,可当我们手拉着手时,我们会蚬变成一个大圆,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奇妙……
写到这里时,他的字已经颤抖到几乎无法看清楚了。
她的泪水再度掉到笔记本上,将几个钢笔字晕开成一朵朵墨花。
“你不该看到这些的。”骆靖天抽走她手里的笔记本,手臂竟不住地颤抖着。
这本笔记里的内容都是他在最痛苦时写下的东西,每次一看,他的心便会随之纠结在一起。那时他就连写到“化疗”两个字都会感到恶心,所以通篇不提病苦情况,不写癌症、化疗,不写那些口服药的副作用,只写他回想到夏夏的片段。
笔记本和钢笔是邓育成替他准备的,他说他该把情绪都释放出来。他写了之后,确实有达到转移注意力的效果,因此也就一路写了下来。
他看着此时站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襟、仰头看着他的夏夏,一阵悲从中来,于是他别开了头。
“当年为什么要逼我离开?”她捧住他的脸,与他泪眼相对。
骆靖天只能说他的朋友们果然履行承诺,没人跟她说真实情况,但他这时却鸵鸟地希望他们先说出口,如此他才不用开这个口……
他低头看着她放在他手臂上的小手,紧紧地握住。
“六年前,我得了淋巴癌第三期。”
她眼泛泪光地看着他,手指紧陷入他的手掌间,虽然已知道他是生病了,但亲耳听到,还是难受到心痛如绞。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去东部的前一个星期,我看到了健检报告。你那时说我变瘦,感冒那么久都没好,还会发烧,一直催我去做检查,还记得吗?”
“难怪你那阵子那么瘦……你为什么还骗我说检查出来只是胃溃疡……”她抓起他握不暖的手贴在颊边,让她的眼泪给他温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你还那么年轻,我们又那么相爱,如果我走了,你要用多少年的余生来悲伤?我怎么舍得让你变成那样……如果让你看到我和雅纱在一起,你或许会失恋,或许会痛个几个月或是几年,但绝不会像接受我的死讯那样难……”
“不对!”她蓦地抓住他的衣襟,眼泪和怒吼直接袭向他。“你如果真的就那样丢下我到另一个世界,我几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边哭边捶打他,他抱着她由她打着,心里五味杂陈。
隐瞒了那么久,以为她终将会得到一份可以长久的幸福,可怎知绕了一圈,她还是知道了真相。
“不对……”她用手抹去泪水后,用红通通的眼瞪向他。“你如果真的这么在乎我,还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你怎么还会有心和雅纱在一起打情骂俏……你不可能知道我要去找你……”
“我拜托了白致平,在你来找我前先通知我。”见她握紧拳头,他将她的双手裹在手心里。“你别怪他,我当时说好说歹,只差没对他下跪。”
“白致平通知你,但你总不可能跟雅纱一直亲热到我去为止。”
“我住的公寓大门前有连接到电视的监视摄影机,你一到楼下时,我就知道了。”
“但是雅纱怎么会愿意配合你,她是你妻……”
“雅纱是我弟妹。”
夏喜言双膝一软。
骆靖天立刻抱住了她,扶她坐到沙发上。
“难怪……难怪她一点都不在意我和你之间的亲昵,难怪她那么希望我和你复合……”她抓着他的手臂。
“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太小心眼,因为只要一想到你和雅纱是夫妻,想到你们连离婚后感情都还这么好,我就会不舒服……”她抬头看着他,想起这些日子的心头纠结,忍不住抬起脚用力踢他。“都是你害的。”
他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又被踢了一脚。
“干么那样看我?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们已经结婚了。”她瞪着他,可心里却在微笑。
“你这个糊涂蛋。”他叹了口气。
“干么骂我?”她抱着他的手臂,仰头对他猛笑着。
她心头的大石全都搬开了,她现在快乐到只想在原地转圈圈。
“你连我当年为什么要离开都不知道,只觉得我对你付出很多、旧情难忘,就设计我娶你,你就不懂得多保护自己一点吗?”
“干么保护?会让我受伤的只有你。”
他望着她哭过之后仍然泛红的鼻尖和双眼,叹了口气,抚着她的脸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那么傻。
“你当年设计我,逼我离开。我如今设计你,算是扯平了。”她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哪里扯平了,我当年是为了你未来的幸福着想,但你却是牺牲了你的未来来跟我结婚。”他一说到此处,便皱起了眉。
“我哪里牺牲了?”
“我的身体比一般人不好。”
她拉住他的手,把他推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她站在他的双腿之间,低头定定看着他的眼。
“当我告诉你,我不久于人世时,你的心情是什么?”
“我要守着你一辈子。”
“那也是我的心情。”
“不一样……你还年轻……”他脸色一沉,就要坐直身子。
她把他压回沙发上,继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年轻只代表我可以有更多时间照顾你。”
“我舍不得你因为我而吃苦。”
“那你以为我生病时,为何毫不犹豫地就答应要和我结婚?”
“因为……”他眉头拧得更深,板着脸说道。“我舍不得你吃苦。”
“这就对了啊。”她坐到他的大腿上,勾住他的颈子,亲吻着他的下巴。“相爱是将心比心的事。”
“不,爱就是让我照顾你。”
“男人了不起、钱多了不起吗?男女应该是平等的,为什么只有你可以照顾我,我不能照顾你?”她用手戳他。
他哑口无言地看着她。
“好,所以从现在开始,什么事都要公平,同意吗?”
“问题不是这个,而是如果我比你早离开的话……”他抓住她的肩膀,就是无法放心。
“谁没有生老病死?如果我嫁给赵季庆,他难道就不会死吗?”
“但他不会那么早走,不会像我体内埋了颗定时炸弹。”
她捧住他的脸,额头轻触着他的,深深看入他的眼里——
“我相信医疗的进步,我相信奇迹,我相信有我在你身边,你就算是死也会暝目的。我情愿陪伴你到最后一刻,也不要一个人过着没有你的日子。”
“你……”他瞬间红了眼眶。
“意思就是,我是绝对不会离婚的。”
“傻子。”他紧紧抱着她,把脸埋入她的颈间。“傻子。”
“我傻你聪明,刚好互补。”她偷亲了他一下,却又气不过地捶向他。“你喔,就是聪明过头,保护欲太旺盛,以后不准自己一个人机关算尽,有事就要说出来商量,知道吗?”
“知道。”
“知道就要做到。”
他看她口气严肃,表情正经,失笑说道:“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妻管严一样。”
“对,而且会管很严。”她双臂交握在胸前,仰起下巴故作严师状。
“凡事必有例外。”他低眸睨着她一笑。
“没有喔,本人什么都管很严。”她坚定地摇头。
“包括一天做几次爱也要管很严?”
她的脸轰地辣红起来,推了他一下,大声说道:“喂,今天才刚结婚,尺度不要那么大。”
“都结婚了还有尺度吗?”他大笑地打横抱起她。
“干么?”
“把新娘抱进洞房啊。”
“不要闹,我还没洗澡。”她又推了他一下,脸更红了。
“我懂你的意思,今天就让为夫的来替你服务。”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她踢着脚想下来。
他如愿放她下来,让她背靠着墙,方便他吻她。
这一吻毫不保留地表达了他想吞食她的,吻得她娇喘连连,他的唇舌攫取着她,一手扯落她的胸衣,另一手拉起她的裙摆……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雄性动物,只想用尽所有力气占有她。
他的疯狂让快|感在她全身窜动,她耐不住地申吟,挨他挨得更紧,希望他给得更多。
“啊……”就在他终于将她往墙上一推,蓦地沉入她的体内时,她双腿勾住他的腰,指尖嵌入他的臂膀,差一点就在他身上崩溃。
他抱起她的身子往床边走,每一步都刺激着两人结合得更深。
她搂住他的肩膀,觉得全身似烧灼又像要被融化。
“啊啊……”她连忙咬住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再听见自己的申吟。
下一刻,她被放到了床上。
他发亮的眸紧紧地锁着她。
她拱起身子,希望他快点延续刚才的快|感。
他低眸对她一笑,如她所愿地开始律动,每一回都像是要逼出她的娇喘声似的,既猛且沉。
她的头在枕间不住左右折腾着,身子也因承受过多而不自觉地往后缩,直到头抵到床头柜,再也无处可逃时,她松开盘在他腰间的腿,嘤嘤地要求他放松些。
果然,他缓下了动作,俯身向前在她的唇上说道——
“谢谢你圆满了我的人生。”
“干么抢我的台词……”
“好,那接下来都让你说。” “我……啊……”
她不堪这样的折腾,在他身下崩溃了好几回,无助地任由他在她身上放纵着这六年来对她的泛滥情潮……
之后,她一走进这个房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想哭的念头,因为这晚的热情缠绵已经彻底刷去了悲伤的过往回忆,如同——
他与她的未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