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的明月,诉说着夜已深沉,轻柔雅音再次低回,幽幽呢喃,婉婉低语,沉睡中的袁小倪蹙着眉,一只冰凉的柔荑要再抚上她的额,却被蓦然抓住!
“朝姑娘,我的过去有欢乐、有痛苦,更有后悔,我不在乎过往再掀开,但绝不是以这样的窥探。”袁小倪缓缓睁开眼。
彤也是朝雨丹,被她握住手腕时虽一怔,却也一笑问:“你何时清楚我的身分?”
袁小倪坐起身,面对眼前,一身轻纱罗裙,系着锦缎披风,云瀑般的乌发以一根玉簪挽着,几许珠饰淡垂,两边额鬓乌发缕缕垂拂,衬得那清丽透艳的面容更让人定睛,月兑俗透逸的神态,一双眼睛清亮如含水,楚楚可怜的动人,绽笑时,又是一股星烁神采,充满坚毅。
“除非天下间的绝色跟路人一样多,否则倾城之貌,聪慧过人、精于四艺,还跟桐家有关,还真想不出谁了。”
袁小倪看着她,刚柔同存的气质,天真与稳重皆有之,如果不是她偶而露出的成熟神韵,那份天真直率的言行真要骗过她。
“天真无邪真是你的个性吗?”
“我从不掩饰自己的个性,更喜欢将事情想得天真、单纯些,反而更好理解这万般复杂的江湖。”朝雨丹扬挑着眉,“我虽有异能,却少行走于江湖,能了解的真实事态有限,偏偏江湖有太多的传言,天真的言言,或许反让人不设心防的回答我。”
朝雨丹打开半掩的窗子,月光照进,更衬得她清灵如仙幻化。
“古洲的月色真美,小倪,带我到后山的‘眺景亭’,看清楚这月光下所隐藏的一切,可好?”朝雨丹抱起七弦琴,朝她伸手。
她的笑容,她的眼眸,轻声的柔言,明明是年纪比她小的女子,但不知为何,袁小倪拒绝不了这样的她,尤其当她唤出她的名字时,一股异样的感受揪紧心弦,彷如双亲或外公,声中总有一丝呵护的疼爱。
月光下,“眺景亭”内,琴音悠扬。
“不受你术法所欺瞒的,真的只有你说的,特意排除的人、同样有异感的人,还有高手?”
看着安坐对面抚琴的绝色佳人,从初见,她的空灵之貌让她一瞬瞠目恍凝,再见依然失神,但周围的人却都只当她是个年轻俏丽的小泵娘,让袁小倪开始疑惑,她的容貌被用另一种“方式”遮掩了,只是不知为何,自己不受这种方式影响。
朝雨丹轻笑,“你能不受影响,我想……是血缘的关系。”
“血缘?”
“你是云涛剑仙的外孙女吧?”美目抬起,端详她,“你进去过桐家的太婆院落,可发现了什么?”
“桐家太婆名唤杜巧兮,她的画像手上抱着……我外公的七弦琴。”
“我的梦师父早年曾是你外公的红颜知已。”
梦师父?“桐家太婆是你的梦师父?她算是你的……外曾祖母或俗称的太姥姥吧!”重点是桐家太婆死时,她应还没出生吧!
“你应领教过梦师父的玄算之术,她留下一份遗物给我,要我承她衣钵,同时唤她梦师父,因为要与她相见只会是在梦中。”
“桐家太婆的玄算之术,连传人都隔代。”强,太强了,“我曾听说过,我外公年少时挺……放浪纵情。”
“他们确实有过一段情,因此梦师父院落的阵法一切以剑仙武学为排设,年轻时的梦师父立誓术不欺袁牧飞,法不过云涛之血,这是你能过梦师父院落的原因。”
“原来这些看似的注定,还有几分安排……哈啾!”夜晚在高处还是略感寒凉,她举衣袖擤擤鼻子。“你的梦师父安排好这……一切。”
话才说完,一袭披风落在她身上,朝雨丹起身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覆上她。
“你顾全周遭人却不太会照顾自己,你可知你身边的两位老下人,经常担心的看着你,又只能默默的守着你。”
“……我想……呃,谢谢。”看到又回到眼前坐下的女子,那一脸没得说,披风该系在她身上的神情,袁小倪就决定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下,以免引来更多的罗嗦。
说真的,任谁怎么看,需要被特别照顾的柔弱佳人,应该是眼前这位清丽如仙的女子,但朝雨丹是个不容人拒绝的女孩,这一路她可领教到了。
在她还只是天真无邪的“小彤”时,就非常爱绕在她身边唠叨,袁小倪吃太快就会开始折磨她的耳,在她身边不停来回走动,说这样的举动对身体有多不好,吃太少、太慢一样关切,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生病了;天气一变化,她若穿得少就开始再数落柏,一整天,她的食衣住行,她无微不与。
袁小倪都快怀疑,她是借故来恶整她的,否则一票人她不理,就专门对着她来,明明是小她几岁女孩,却超爱管她!
“嗯咳,其实……我很想问,你和老宅的厉鬼有没有关系?”
“有。”朝雨丹坦承不讳,“但只有一部分的关系。”
“是你幕后操纵老宅的一切?”看来,闯桐家老宅机关时,出手相救的人,果真是她了。
“老宅关了二十年,我不过在三年前能开启机关入老宅。改变四周阵法,但最关键的梦师父院落是我插手不得的。”她随兴的抚着琴,柔声说着:“那一切的机关、阵法,都是梦师父生前排设,为的是保护桐家剑源再起的生机,还有回避北岩圣山的夙敌。”
“北岩圣山的夙敌?”
“莲天贯日,梦师父年轻时曾迷失自己,以北岩圣山圣女之身误入歧途,与此邪教联手,最终……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朝雨丹沉重叹息,却不想对先人过往再多说。
莲天贯日?!袁小倪想起,这是白日在酒馆听古城那票家伙们提过的一支邪门教派。
“此邪教,最后不是被北岩圣山和剑仙联手歼灭?”
朝雨丹敛眸,好一会后才再道:“莲天贯日确实一度消失踪迹。但二十年前再次卷土重来,却因梦师父生前已做下预防,你在梦师父院落所看到那道高墙,是以莲天贯日的先人尸骸所成的咒力禁墙,居心不良者进不到院落内,硬闯就出事,会被同样带有邪力的咒墙给吸收,那座墙二十年来,死了十多人了,却都尸骨不存,因为被咒墙吸食同化。”
吸食同化?!墙会吃人!袁小倪心惊的听着,想到自己不但捱着墙,还站上高墙处,不禁拍拍心口,定惊一下。
“我不想看人再枉送性命,因此接手后,改变四周阵法,希望能更吓阻一些人,否则,我怎么忍心看外婆为桐家忧心成疾而不帮忙,而你虽带出桐家先人的遗物,但终究没能破了岳川阵法,它依然会是一座“厉鬼”老宅。”
“如何破阵?”
“云涛剑仙。”朝雨丹明白道:“唯袁牧飞的功力,才能一破咒力荼墙,还有梦师父院落中的阵法。”
“你希望我帮忙此事?”
“再出江湖的云涛剑仙行踪难觅,而你已亲眼见证此阵,只能厚颜请你再一助。”
“不瞒朝姑娘,在一闯桐家太婆院落后,便已请家兄联系外公,只是时间上还需等待。”之前外公要找外婆的转世,虽走一趟北方却无所获,外公叹机缘未至,之后又因“博通耆宿”睿深老人的请托,临时转往外城。
“既是如此,我可放心了。”云涛剑仙对这唯一的外孙女要求定然会接受。
“其实你的梦师父既与外公有此渊源,我相信不需我开口,外公也会出手。”袁小倪环胸侧首,一派深思样,“说真的,若不是确定真有桐家太婆的存在,而且已仙游,一看那幅面像,我甚至怀疑,这不会是一场因果的局吧?”
“因果的局?”
“我一度怀疑,所谓的桐家太婆会不会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故意设桐家此局来开玩笑。”
“你为何会这么想?”朝雨丹微讶。
“因为若真是一场设局,那画像上的女孩很可能就是外公要找的人了。”可惜不是。
外公说过,外婆本性有精怪刁钻的一面,今生若以整他的方式出现,他也不会讶异。
“云涛剑仙想找谁?”
“我转世的外婆。外公为与她再圆一场承诺,不惜练‘云霄尘海’最后也最难的一层关卡,导致走火入魔二十年,最后虽功成,返老还少,人世却已彻底变调。”
外公最大的恸,就是二十年后酒醒,唯一的女儿已死,他答应亡妻要照顾守护的爱女。
“云涛剑仙……对妻子倒是挺痴心的。以剑仙的条件,对他死心塌地的过往情人定然也不少吧。”朝雨丹双目中似见一抹冷光掠过,随又敛眸专心于琴,“可怜了那些……痴情女了。”
“所以,上天派我外婆来治他,遇上我外婆,伟大的云涛剑仙可尝到生平第一次被恶整、被拒绝的苦头!”袁小倪每想起这一段还是感到有意思。“北岩圣山的先知说我今生的外婆会带着前世的东西,转世而来。”
“前世的东西?”好玄呀!“我虽能四艺寄灵,但对生死相随,约定来生的事,总感过头,一场今生已是红尘,尘世苦,何苦再为来生订下一场苦。”
“来生,有时是了却今生无法达到的遗憾或心愿,外公对外婆有难以放下的执着。”
“就算真有转世,人海茫茫,再大的执着,又能如何?”
“该说会有一种轨迹吧,可能是身体的特征或者神韵,当然也可能是名字,或者相近的容貌,总之,会有线索让外公找到人。”
“那就祝福云涛剑仙了。”朝雨丹淡然一笑。
对这种事她虽有几分不以为然,但她不想反驳或打断袁小倪的话,不知为何她喜欢和袁小倪相处,尤其看她眉飞色舞说话时,她也跟着感到愉快。
“你知道吗,我外婆可能转世在北方。”在琴音轻悦中,袁小倪的谈兴开了。
“你想帮你外公找人?”
“可能不容易办到,毕竟外婆的转世是应外公的强烈愿力,再由北岩圣山几位长老扭转天时而来。”能牵引外婆出现的机缘,应该只有外公。
“因强烈愿力而扭转天时入轮回的灵魂?!”朝雨丹忽闭眼。
“不过你在北方杭沾生活这么久,可能较熟悉北方各处,所以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约十七、八岁,唤这名字的女孩,我外婆本名穆潇娘,外公却叫她‘云彤’。”
因为外婆貌如云霞夺目,性格也如云霞多变,平静时又如晴空白云,让人舒服的想在她身畔一整天。
外公是这么形容外婆自傲、自信又骄纵,慧黠、精怪又刁钻,集沉稳端庄与狡黠的矛盾性格在一身,美貌与才华是她天生的武器。
琴音一停,朝雨丹抬头,看向她的神态错愕又微妙。
“怎么了?”
“我很好奇,让你外公如此朝思暮想的人,可有画像?”
“她是外公刻划在心的人,任何画像都比不过外公刻在心头的模样。”虽然没画像,但是袁小倪努力想了想还有什么线索,“外公还说过,最无法忍受外婆不在他眼前,哪怕只存一墙之隔,他也觉得那是咫尺天涯的距离,所以,小咫尺也成了我外公送给外婆的小——朝姑娘,你没事吧!”
琴音忽断弦,划过朝雨丹的手指,袁小倪一惊,抽出随身手绢,裹住她被划伤出血的指。
“岚洲夏霖的春末入夜依然沁凉,我听你音律都乱了,我们还是回转客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