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来到盛夏,即使已近黄昏仍然炎热,漠善园的练功房内,穆敬禾赤|luo着上半身,把所有的怒气与不平都出在数个木人桩上,他身形移动,掌势愈见凶猛,而木人桩的另一边挂着几个长沙包,其中一个正微微的来回摇晃着。
穆敬禾绷着一张俊颜对着木桩使力的踢着、打着,强劲的掌风离那一个自动摇晃的沙包愈来愈近、愈来愈近,但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沙包梦周公的竹南萱却毫无所觉。
这时候的阳光暖暖,沙包吸收了阳光也暖暖,右前方还有另一个沙包为她挡住阳光,形成遮蔽处,再加上傍晚的凉风微微吹着,舒服,真的太舒服了,她愈睡愈沉,樱唇微微张开,一点点银涎就要滑落嘴角——
“砰!”地一声,某人的重拳发狠的击中她一旁的沙包,声音之大,力道之猛让该只沙包大力的前后摆荡起来。
但这一切,让奴仆们封为“初生之犊”的大胆王竹南萱也只是动了一下,抹去口水,眨眨眼眸,瞪着眼前的沙包,再迷糊的仰起头,眨了眨眼,不怎么意外的,眼前是这一个多月来常常面对的俊颜,还有一双冷峻到足以杀人的深邃黑眸。
她再眨了眨眼,总算清醒过来,急急的要站起身来,但她显然睡了好一会儿,脚都麻了,咚地一声,马上又坐回硬邦邦的地面,她**疼、腿又麻,一张俏脸龇牙咧嘴,忍不住申吟一声,再看向面无表情的主子,尤其是那双像要扬起狂风暴雨的黑眸,她的心跳先是漏跳一拍后,接着扑通狂跳。
“王、王爷,早……不是,午安……也不是,晚——”她呆呆的抬头看天,天空还蓝蓝的呀,但已见到几抹橘红随兴的划过天际,“王爷练完了吗?要沐浴用晚膳了吗?”她马上堆出满满的笑容,却还坐着,因为脚仍麻。
穆敬禾抿紧了薄唇,瞪着此刻还是笑盈盈的她,若非是秦嬷嬷的亲戚,他早就将她撵出去了!
“睡得很好?”
“托爷的福……呃,”她粉脸蓦地涨红,“真对不住,爷,奴婢也不知怎么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他冷眼瞠视,她一张出色的小脸的确很懊恼、很抱歉,让他念也不是,骂也不是,就像她第一次伺候他沐浴时状况连连,让他脾气失控的差点将她溺毙,但在他回到寝房又吼了她时,她竟然全身湿淋淋的就冲到卧房,一脸认真的伺候他上床,可她的头发、身上衣物都还在滴水,而被浑身湿透的她伺候,他又怎么可能没湿?
最后,是他面色狰狞的吼她出去,他再沐浴一次。
近一个多月来,她状况不断,很容易放空,看起来傻傻的,爱睡爱吃更会混水模鱼,而他看在秦嬷嬷的分上,咬牙切齿的饶过她一次又一次,但她着实厉害,很快就忘了前事,从不懂得记取教训。
还在瞪喔?竹南萱只能努力的让自己看来更愧疚、更抱歉、更无辜。
她穿越前长相普普,装无辜就可以逃过一顿骂,现在换了一张美若天仙的皮相,效果更好,偶而她在独居的偏房复习这个眼神,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时都快被迷倒了,更甭提王府上下每个都被她迷得团团转,就算打混模鱼也不忍苛责,而她功力之高,连眼前这个每位奴仆见了都得低头躬身的大魔头也对她没辙。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时,秦嬷嬷跟郭总管几乎是快跑进练功房,一见到该伺候主子的竹南萱还呆坐在地上,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轻叹出声,又同时尴尬的对视一眼。
“我看还是另外在府里挑个利落的?”秦嬷嬷好生愧疚,低声说着。
“不成,爷没提,咱们不能自作主张。”郭总管摇头。
当初是爷答应让竹南萱进府的,但一个月下来,她的工作表现实在差强人意,但爷没说换人,他们也不能换。
“但以前的南萱绝非是个躲懒避事的丫头啊。”她叹息。
她入宫当女乃娘,被迫与家人疏远,而竹南萱的母亲曾是她情同姊妹的闺密,后又成了她的表嫂,因宫中寂寞,她常与表嫂书信来往,知道她生娃儿,也经由信件往返间接参与了竹南萱的成长,就算表嫂、表哥出意外离世,她的书信仍不断,还不时寄些银两过去。
而她的表姑丈亦不时回信告知竹南萱的成长点滴,所以她对竹南萱有十足的了解与信心,当王府发生纪小密叛主大事后,她想到竹南萱为人稳妥,才顺势将她推荐给主子,不料见了面居然成这样。
难道真是那场意外让她变了样?
思绪流转的秦嬷嬷走过去,先是充满歉意的向主子一福身后,忍不住转身低声斥责自己的表侄女,“死丫头,还不快快起来,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竹南萱一见严肃的表姑始,心里哀号,知道待会儿肯定又要被她拉到房里碎碎念一堆了。
她尴尬的站起身来,但因脚仍微麻,姿势实在有点儿丑,但她还是马上就战斗位置,挺直腰杆,眼神诚挚的看着穆敬禾,“爷,对不住,是奴婢不应该,看着爷练武练得虎虎生风,让奴婢看得目不暇给、眼花撩乱,一时头昏目眩,然后就昏昏欲睡——”
“够了!爷开口问你话了吗?”秦嬷嬷见她打不住话,连忙打断。
“没有!谢谢秦嬷嬷提醒,爷,对不住,奴婢多话了。”她毕恭毕敬的再向他躬身行礼。
秦嬷嬷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她困窘的看着默不作声的王爷,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建议,“爷,老奴再去找个人来?”
“为什么?奴婢伺候爷都上手了。”竹南萱忍不住抗议,双颊气鼓鼓的,看来好不可爱,但看在秦嬷嬷眼中却是可恶。
她还敢厚颜的问为什么?!
“上手?”穆敬禾深幽的瞳眸望向她,语气里的嘲讽可深了。
“是啊,奴婢这段日子以来就像农人日出而作,亦步亦趋的照顾着爷,却不能日落而息,因为爷深夜不睡,奴婢都得彻夜随侍,准备宵夜,但爷又老是不饿,唉。”小小叹息一声,天知道,从育幼院长大的她生平无大志,只想当只吃喝无虞、不必工作的小米虫,谁知这一穿越,却变成整天嗡嗡嗡的小蜜蜂。
“丫头!主子面前叹什么气?”秦嬷嬷火气都上来了,但有件事她无法明白,主子怎么会静静的听她胡言乱语?
穆敬禾也不懂,很少有人——特别是奴才敢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竟也习惯的任她大放厥词了。
“奴婢叹气一是有所感慨,二是奴婢敢在主子面前展现真性情,而这全是因为爷是世间难得的好主子呀。”她巧笑倩兮的一福身,又接着道:“奴婢感慨从古至今,皇室为了储位总弄得骨肉相残,像现在,十三皇子指证爷有谋反之心,害爷过得郁闷,奴婢也知道皇宫里有两股势力,王府里也许有细作,虽然四周都有暗卫保护,但奴婢是贴身丫鬟,责任更加重大,这条卑微小命绝对愿意为爷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的表情能有多认真就有多认真,这可是当米虫的功夫之一,看人说话时,眼神要充满真诚,绝不能有其它情绪。
穆敬禾不得不佩服她,满嘴好听话,甚至带了点浮夸,但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眸却不见半丝矫情的痕迹,不会让人觉得她巧言令色。
秦嬷嬷额际发疼,不明白她如何能这么轻松的吐出一堆谄媚阿谀的话。
郭总管不想承认,可是他还真的想笑,尤其在爷的身边多年,他其实看得出来爷对她也是无可奈何。
穆敬禾冷冷的看着竹南萱,她誓死也要保护他的决心还算可取,虽然非常的不自量力,脸皮之厚更是无人能敌,但他只是抿抿唇,“伺候沐浴吧。”丢下这句话,他就转往寝房而去。
意思很明显,她可以继续留下。
竹南萱笑咪咪的向秦嬷嬷等人点个头,就快步追上他。
秦嬷嬷摇头,“我真的替她担心。”
“但看爷的态度,对她是包容的,也许『那件事』真的能让她试试。”
她蹙眉看着一脸认真的老总管,“你对她有信心?虽然我们谈过了,今儿也是为了那件事要找她谈,可是刚刚看她那迷糊样,我又担心所托非人。”
“可眼下你我都使不上力,南萱丫头的胆子超乎常人,咱们就让她做吧。”
秦嬷嬷想了想,也只能点头了,“好,我晚点儿找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