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翠色鸟儿调皮以喙啄食数下在枝头缓缓半开的那朵洁白花儿,待玩得尽兴,小小鸟足用力一蹬,振翅飞离窗外那棵即将如飘雪降落停留,点点纯白开满一树的梨树。
弥国的春季竟然意外暖和,比起西斐那边估计仍有凉风呼呼吹过的气候自是大大的不同。
秋萤让人摆了张圆凳坐在床边,举起两只小小柔荑,让暖风吹拂贴蹭着刚染好淡淡绯红凤仙花汁的十指指甲。
“我一直有个问题,你家公子的官位是世袭的吧?凌家也好似是弥国望族,那为何他爹没有三妻四妾,老夫人当年也没给他多生几个兄弟姊妹?”
继上回跟凌潇闹脾气以来,他好似又变回了最初那个早出晚归的大忙人,而她心里也记恨着他说她父皇坏话,见不着、碰不见也不去找他,更不愿冒险到街上闲逛,便干脆拿偌大的凌府当后花园游玩。
不能进的地方她是绝对不会进去的,能进的地方她逐一游遍,发现这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梅兰竹菊四个大院只是比较集中笼统的地方,其它小而精巧却没人住的小院、楼阁一类的另外存在许多,就算他还有十个兄弟姊妹,这座府邸也塞得下。
只是他是独子,从住进来没多久她就发现了。
“这……小萤姑娘,这种事,您还是自个儿去问公子比较好。”
凌府里对下人的教育十分严格,下人绝对不会乱言半句主子的是非,竹院的丫鬟更是如此。
秋萤不为难红袖,便问道:“你家公子现在还在宫里还是在校场?”
“姑娘就只是为了问为何他爹娘没多给他生几个兄弟姊妹而去找公子?”
“不,我是想他了。”秋萤的直白响应,总算让红袖收回一脸不认同。
事实证明,近墨者黑,她跟那个不正经的男人走得太近,近来说这种令人害羞的话越来越不懂得害臊脸红了。
“小、小萤姑娘,奴婢说句实话,您不要生气……奴婢觉得您跟公子之间,好似一直都只有公子一个人在一头热,您却兴致缺缺、冷冷淡淡……”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真的呢。”
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个公主,只要不离开宫城就注定了一辈子大富大贵,她没有讨好任何人的必要,只有别人需要讨好她。
可他呢?刚开始他保住她,没让她真的成了军妓,那只能说是他见色起意看上了她,打算一个人私吞,返京的一路上那些细小的体贴,可以解释成是为了想诱拐她向他一面倾倒,最后傻傻交付纯洁的身子和真心。
那么,回到府中他仍宠着她、对她百般讨好,只要她说个不字他就绝不会再勉强她半句,她不喜欢吃的食物他让下人连让她看都不会看得到,就连洗澡时的水温他也有千叮万嘱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
有眼睛能看得到的人都知道,他待她,比待他爹娘还要好,简直把她当成了他的祖宗、一件易碎品,捧在手里好生疼爱着,不许她尝到半点苦头。
反观她,在其它人眼里就像只自我又任性的猫儿,喜欢的时候就过去蹭蹭他跟他撒娇,对他没兴趣的时候就走开自己找事做,比起他待她的好,她还真是没心没肺得可以。
其实只有他和她知道并非外人所想的那样,她还是会回应他的,也懂得讨好他。别人以为她对他冷淡就是冷淡,感情这种事又不是作戏给谁看,干嘛有事没事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
但是凌府养的奴仆心仍是向着自家主子,看来她不乖乖吐实,红袖是如何都不会告诉她凌潇的下落了。
“所以,你更加要告诉我他的行踪了,因为我正打算去讨好他。”
犹豫了许久,红袖终于道:“公子说今天很多事都能在府中处理,午时便回来了,他现在在书房里处理公文。”
秋萤捧着一盅参茶站在书房门外。
在敲门两下之后里头传来凌潇的声音,“进来。”
她推门进去,动作神态无一表现出扭捏不自然,完全不像前几天才跟他生过气的样子。
凌潇瞅见她却难掩脸上的惊讶之色,忍不住月兑口而出说道:“你怎么来了?”
“没事我就不能来?还是你有金屋藏娇怕被我发现?”
“冤枉,我只有你一个啊,也就从早到晚盼着今天的时间快点过去、明天快点到来、距离我们成亲的日子能再短一些,不管吃饭、睡觉、冲澡、上朝、练兵、跟人过招……满脑子里塞的都是你。”他招呼她过来,先接过她手里那杯茶,然后早已准备好位置,把她往自己膝上摆。
“你口甜舌滑、满嘴彷佛都抹了油的肉麻言辞还真是让我怀念呀。”
“是吗?所以你才来找我?真让我高兴。”
“怀念得让我真想一拳揍过去,看看你痛苦申吟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这么一脸洒月兑。”她还没说完的,请不要抢白,让她补上最后一句。
“哈哈哈!”不顾她跃跃欲试的那股狠劲,凌潇忍俊不住直接仰头开怀大笑。
不过她倒是越来越觉得,这家伙好有潜藏的受虐倾向。
“有人说我对你冷冷淡淡,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一头热,为你感到不值,我特地泡了杯参茶来孝敬你,顺便跟你……谈情说爱。”她的确挺想念他的。
她有数天不想理会他,他就真的不把时间空出来回来找她、跟她说话、陪她用膳,他真的可以,真能忍!
如果他要的是她先低头来为那天晚上的事道歉,那么她也不抬高身价,直接来找他。
他说过的,她可以跟他撒娇,想要什么也可以跟他说,他会是最爱她、愿意疼宠她、为她达成所有愿望的唯一的那个男人,所以她来了。
“为什么你说谈情说爱四个字的时候会表现得这么愁眉苦脸?”边笑话她,还边取出一面背面绘有不可思议美丽花草图案的带柄木质小手镜给她自己看个仔细。
“你无聊……等等,你也太娘了吧!还随身携带一柄小手镜。”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他的特殊嗜好。
“天大的误会。这是东方岛国来的使者进贡给我国的珍品之一,我看着作工挺精致的,就忍不住讨了来借花献佛赠给你。”
“送给我的?”娇美小脸上除了狐疑,依然只有狐疑的神色。
这男人只有说话总是很好听……好啦,纠正,他做事也很有效率、很直接,却从未送过给她任何一束花或是一支发簪。今个儿是怎么了,是天要下红雨了吗?还是她今天睡晚了没看见日出西方而不是东方?
“我一直想着要送你东西,可回来的一路上,不管经过哪个城镇、看过哪些摊位,你对金银珠玉一类的毫无兴致,绫罗绸缎又只是让你觉得穿着比较舒服而已,送你那些你好像不会太欣喜若狂,所以……”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镜子就被她抢走,拿着万般珍惜地翻来覆去、左看右看,他忍不住将下颚抵在她肩上,好心情地笑着问道:“喜欢吗?”
“喜欢。”她并没有说只要是他送的她就喜欢,她是个诚实的女人,但她很高兴他竟然心思如此细密,连那种事都看得如此透澈。
“你喜欢就好。”
“你……不气我那天跟你闹脾气吗?”他是脾气太好了还是怎样,非但不生气还送她东西,他也太纵容她了吧!
“你爹对你好吗?”他不回答她,却问了她另一个问题,他想要了解她,却不是从她不愿透露的那个方向出发。
“好极了。”
要论宫里头嫔妃们的空闲程度,绝对要比一条好吃懒做的米虫还要多上多不胜数的许多许多。可她学走路的那阵子是父皇每天抽空回来一步一步地教她走的,她牙牙学语的那时也是父皇给足耐心一字一句地教她说的,就连读书识字,父皇也会忙里偷闲,撇开繁重国事,一笔一划地教给她。
父皇对她的好多到数不清,以前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她几乎忍不住红了双眼想要哭,所以她最讨厌说父皇坏话的人,谁要说了她真的可以一辈子不再理睬那个人!
呃……凌潇是例外,例外中的例外,只因他是父皇过世之后唯一愿意爱护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