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没多久希帆的热情兴奋被浇灭了,很好,她想起来了,这不是现代,没有一打开就哗啦啦流个不停的水龙头。
闭上眼睛,她对自己连说三遍,“小姐,你穿越了!”
这里没有自来水公司、没有核能发电厂、没有台湾大哥大、没有7-11,这里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吃饭、想日子过得更舒适,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张罗。
她认命地走到屋外,逛一圈,没有井、没有河、没有水,叹息间突然想起,刚刚方嫂子就在她家厨房的水缸中取水,她加快脚步回到屋里,发现里头还有半缸水,她顿时松开双眉。
希帆找到一个葫芦对剖的简易式水瓢,弯下腰,取出半盆水走回床边。她拿掉他脸上那灰得不象样的布条,帮他洗脸、洗手。
不是随口扯烂,她是真的有洁癖,所以她洗得非常认真、非常仔细,非常非常地把“帮他洗脸”这件事当成年度总预算在做。
直到他那张除去破布条的脸露出原形后,她满意地欣赏起他的五官、她的男人。
他有点“小”壮硕,身材和电视谐星NONO有点接近,但她不介意,强壮的男人会带给女人安全感。
她一面帮他洗脸,一面调笑青春少年郎,吃几口小少男的女敕豆腐。
“帅哦,你今年几岁,十六岁、十七岁?再过两年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你一定会变成型男帅哥,可惜不是你穿越到我的年代,否则让我当你的经纪人,保证你红遍亚洲。”
她又把他给惹闷了。他不是十六、十七岁,而是二十二岁,离婴儿已经很久了,她用“婴儿肥”来形容他,对他而言是种耻辱。
他不是胖,而是壮,他之所以强壮是因为好吃,与年纪无关,她不该这样羞辱他,就算他“听不见”也不行!
处理好男人,她也取出半盆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这里没镜子,只能透过水的倒影隐约看到自己的模样,虽然水面波纹横生,有点小失真,但这张脸……还不赖嘛,浓眉大眼,五官明媚,比起前辈子的自己还漂亮个两、三倍。
她自嘲,如果前辈子长成这个样,蔡宇堂还会不会以女强人为借口和她分手?
猛地摇几下头,算了,想那个干啥?她现在距离那个男人已经很遥远了,他们之间相隔了数百年,再说遗憾,她都要觉得自己矫情了。
运用五指梳,她把头发梳成一条垂在身侧的利落长辫。
将林嫂子带来的糕点端到床前,她发觉他又把布条给绑回脸上了,小伙子很坚持哦,是青春期的叛逆吗?
她耸肩嘟囔,“不绑上布条,眼睛不舒服吗?这是生理安慰还是心理安慰?”说着,希帆剥下一块糕点放在他掌心间。
见他咬了一口,希帆自己也剥下一块吃进嘴里,原来是芋头糕,也许是芋头放得少,也许是作法不对,总之味道普通,她会做台南的芋头糕,那才叫做好吃,下面是满满的、刨成丝的芋头,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肉燥,那味道……光想象就会让人流口水。
不过,做人不能太贪心,有得吃就该心存感激,比起她的不满意,他满足的表情实在太养眼了,他如果去拍麦当劳广告,对不起,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吃炸鸡对身体不好,麦当劳的业绩也会大幅度上升。
她吃的不多,挑嘴是重大原因,所以芋头糕十之八九都进了他的肚子,让他打了个饱嗝,希帆到灶边打开锅子,里头有方嫂子烧的水,取出满满一碗喝着,接着再倒一碗水捧到他嘴边,搀扶着他半坐起身将水喝光。
她在他掌心上写下,“还要喝水吗?”
他摇摇头。
她拉来一把长板凳,坐在他对面,一面写字,一面说:“解决完肚子,咱们来解决以后,好不?”
他点头。
“你身上有钱吗?我把所有的柜子全翻过,发现没有换洗的衣服,锅碗瓢盆少得可怜,没有木炭,连被子都脏得很吓人,如果我们必须在这里长住,就得买不少东西。”
他想了想,指指床底下。
床底下?钱藏在床底下?是这个意思吗?
希帆推开板凳,跪往里头探看,床底下空空的,但是在最里端有一团看不清楚东西的黑色团状物。
她不喜欢暗处,但如果海伦公子没骗她,未来的希望就在那里,她再不喜欢也得咬紧牙关闯过去,于是深吸口气,希帆爬进床底朝那黑色团状物前进。
灰尘很多,但带着寻宝的心情前进,因此即便对尘螨过敏,也阻止不了她的决心。
床很低,爬行很辛苦,且一路还有蜘蛛网黏上她的脸,很恶心,但她依然勇往前行,她追求成功的决心向来比一般人强烈,所以她才会成为经理、才会开餐厅、才会在三十岁之前在台北买下生平第一间套房。
她无畏无惧,她的人生就是用来克服所有的险境,然后活得风生水起,所以失恋难不倒她,初恋男友结婚难不倒她,穿越也一样难不倒她!
在自我鼓励与打气间,她终于模到包袱,好重,里面装了满满的银子吧!
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她把包袱拖到怀里抱好,再一路慢慢爬出来,心得是——这张床真大。
离开床底,希帆脸上的笑容再也憋不住,明知道男人听不见,她还是一掌拍上他的肩,大笑说:“Yes,我拿到了!”
古人有云:摇摆没有落魄的久,古人不欺子孙辈,所以她刚讲完就被灰尘呛到,弯着腰咳成一只大红虾。
等咳够了,她再接再厉又鼓舞自己一句,“古今中外、有史以来,金钱的取得都是不容易的。”说着,她又去水缸那取了水洗脸。
她的话逗出他的笑容,如果她心细一点,就会发现他并不是个聋子。
洗好脸的希帆没有征求他的同意,直接打开包袱。
里面有一本厚厚的书……嗯,这样形容不对,应该说,是一本薄薄的书,但有厚厚的书皮,书皮上写着《大辽史记》。
“这是历史书吗?书皮干么弄得这么厚?”问完,她玩笑道:“可惜没有八本,再改个名字叫做四十二章经的话,我肯定要把书皮拆开,里面说不定有藏宝图。”
嘿嘿,可惜这出是她韩希帆的穿越人生,不是《鹿鼎记》。
希帆只是在自问自答、自说自己听得懂的笑话,却没发现男人在听见她的话时,神色震惊,表情僵硬,过了好一阵子脸上才缓缓地扬起笑容。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他对她的聪明越发感到兴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是从什么样的世界过来的?为什么有这么聪慧的想法和机灵的点子?他现在有一点点后悔了,他不应该装聋作哑的,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希帆把书丢在旁边,再去翻包袱里头的其它东西,里面有两套女子的衣衫,没有男人的,还有一块雕着蟒纹的玉佩、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包袱之所以这么重,是因为装了这些瓶瓶罐罐吧!
“怎么有这么多小瓶子?这是你们这里的外出、旅游、居家常备良药吗?有没有铁牛运功散?三枝香治痛丹?大罐X卡俗的云南白药?”她一面笑一面把瓶子全拿开,露出最下面的银子和一迭银票。
在看见银票上的数字,希帆的眼睛瞬间发亮,所有的不满通通飞出九霄云外。
她大叫一声,飞快的拿出银票来数,十两、二十两、五十两……各种金额都很齐全,从头到尾加一加,一共有五百多两!
“五百八十三两,这样算多吗?嫂子们说,我用五十两买下这间宅子,换句话讲,这些钱够我们买十间这种屋子,当起民宿老板对不对?可惜这里的观光业不发达,否则肯定能够赚大钱。”她一面数钱一面傻乐。
把东西翻看清楚后,希帆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再把剩下的束西放回包袱里,大笑着说:“海伦公子,你知道全天底下最适合女人的工作是什么吗?是罗召兑括!那会让女人神采飞扬、精神奕奕,所以说爱女人,口说的不算,要怎样做才算?很简单,塞给她钱就行了。”她承认自己很爱钱。
打开床后面的木箱,她把包袱放进去,摊开他的掌心,边写边说:“我去买东西,回来会给你带吃的,把包袱照顾好,别被人偷了。”
她抬头挺胸、深吸一口气,再拍拍自己的面颊说道:“韩希帆,认命吧,既然回不去,就只能想办法好好在这里生存,第一步就是先把这个屋子变成一个家!”说完,她“神采飞扬、精神奕奕”地走出屋外。
门外是一道用石头砌起来的矮墙,墙上爬满藤类,现在是夏天,上面开满一串串橘色的小花,看起来很漂亮,两个八、九的小男孩正从他们家屋外走过,看见希帆,都笑咪咪地打声招呼。
“姜婶娘好!”
婶娘?希帆额头刷下好几条黑线,她这副身子分明是十四、五岁的青春美少女,怎么一转头就变成大婶?
这里的小孩对已婚妇人的称呼,是从“婶”字辈起跳的?还以为穿越的唯一好处是平白无故捡到十几岁,原来是平白无故老一辈!
希帆脸上扬起笑容,跟他们打招呼。“弟弟,你们想不想赚点银子啊?如果你们帮我到河边提水,把屋里的水缸装满,我就给你们……”她比出一根手指头,意思是一两。
两个小孩登时眼睛发亮,问:“一文钱吗?好啊、好啊,我们马上去提水!”说完立刻卷起袖子就要动作。
一文钱值得这么开心?好极了,她又更清楚这里的物价。
她摇头说:“我本想一年给你们一两银子,让你们天天到我这里帮着提水,后来想想一年太久,不如一天给你们三文钱,一个月九十文钱,一年就有一两又九十五文钱,你们觉得好不好?”
他们光听到一天三文钱,已经乐到嘴巴快咧到后脑杓,再听到一年竟然有一两又九十五文钱,那个惊讶吓到他们发不出声音来。
经过好半晌,两个小孩才回过神来,高兴得又叫又跳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里离河边那么近,来来回回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就完事儿了,就能赚这么多钱?今儿个出门碰到财神爷啦!
“行,婶娘,咱们现在就去帮你提水。”
“等等,别急啊,你们得先带我进城去买些东西,行不?”看见他们乐成这样,希帆也跟着扬起眉梢。
“当然行,买完东西,咱们就回来帮婶娘提水。”他们念念不忘提水这档子事。
“好,走吧!进城的路会很远吗?”
“不远,脚程快些一个时辰准到,如果婶娘怕累,可以去跟赵二叔家里借牛车,要不陈叔叔家里有马车,如果他要进城,也可以顺带载咱们一程。”
“今天用走的,我先认认路,回程时,城里有马车可以雇吗?”
“有啊,但挺贵的,一趟路下来要十文钱……”
希帆和小孩的交谈声渐行渐远,慢慢地听不见了。
单独被留在屋里的男人申璟然,放松脸部表情,微微地,几分喜悦浮现脸上。
他很高兴,高兴有个叫韩希帆的女人住进姜媛的身体里,很高兴能够和她相处,很高兴听她说一堆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很高兴……她要把这个屋子变成一个家。
他不清楚为什么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听进耳里竟会教自己这样喜悦?
他不缺一个家、不缺家人,而她回不去,自然要努力想办法在这里生存,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可是她说——她与他的家啊!
又乐了、开心了、愉快了……这些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但无所谓,他想马上恢复视觉,看看满嘴歪话的韩希帆。
慢慢地模索着坐起身,他的一只腿失去知觉,另一只腿则是麻痹到也快失去知觉,他必须使力的撑住身体才能挪动,很吃力,但他耐心地将两腿盘折在身前,扯掉挡住眼睛的布条,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运气……
吐纳之间,一道蒸气从脑门上方散出,不多久,两道黑色血水延着他的眼眶流下,他的表情虽然安详,却是满头大汗。
一个时辰后收功,他睁开眼睛,感受到光线照耀。
微哂,璟然用袖口抹去黑血,再重新将布条绑上。
想起那个聒噪的女人,他忍不住一笑再笑,如果问他“对于韩希帆,你有什么建议”,他会回答“下次要推倒我之前,请不要预先告知这是测试,因为要跌得完美无缺、跌得引发她的罪恶感,那功夫并不简单”,第一次会被她踹到地上则是纯属意外。
半天过去,希帆终于回到家,她让车夫和两个孩子帮着把东西卸下,指挥他们将东西摆好,脑袋里彷佛嵌着一张装潢蓝图,指挥得有条不紊,其实是指挥人本来就是她的强项。
东西摆完后,原本空旷的屋子顿时变得有人气,有了一点点家的感觉。
除了谈好的车资之外,她又多给十文钱,车夫乐呵呵地离开了,两个小孩也提着木桶飞快去河边打水。
希帆走到床边,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我回来了”。
他微笑点头,她越发觉得他有两片性感的唇瓣,诱人犯罪。
她边在他手心写字边问:“你饿吗?”
他摇头。
“那我先打扫家里,晚一点再吃饭?”
他点头。
希帆做事非常有效率,可以当天做完的事绝对不会拖到隔天。
卷起袖子,清扫计划书在脑中成形,她决定从客厅开始打扫,先把买来的棉布裁成一块一块、一条一条,以及一大块将近两尺宽的方形布。
块状的迭成两个掌心大小的布块,分成ABC三组,两尺宽的方形布则直接包在新买的扫把上,再用条状的布紧紧绑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最后,她拿起两块帕子,把自己鼻嘴处包起来,在脑后打结,然后走到璟然身边,在他掌心边说边写下,“我帮你把口鼻蒙住,才不会吸入灰尘。”
他点点头,很高兴她是个细心体贴的女子。
他感受到她的靠近,轻轻汲取她身上的馨香,她为他蒙住口鼻,在脑后打结,她柔软细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庞,每个碰触都在他脑海间不断的放大,欲动起,他的心在叫嚣。
呼吸急促,脉搏加快,强烈的在胸口冲撞,他有过许多女人,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可惜希帆满脑子是她的清洁计划,没发现身边的男人身体出现异常,所以在前置工作完成后,她对自己大喊一声,“动工!”
她抱着长凳分别放在屋子四个方位,先拿起扫帚将天花板的蜘蛛网清除干净后,再用包裹了棉布的扫把将高处的墙面洗抹一遍。
处理好高处,接下来是扫地,这房子太久没人住,地上的灰尘厚到令人瞠目,她连续扫了三次才看不见细沙。
她把买来的水桶一字排开,分别注满水,拿起三迭块状棉布分别浸到三个水桶里。
拿起A桶抹布,一次功夫,三块抹布就全部拧好了,擦窗、擦墙、擦柜,擦拭所有眼睛看得到的地方。
它们的肮脏程度与地板不相上下,抹布脏得像从染料池里捞出来似的,抹脏一块、丢一块,全扔进A桶里,拧洗的时候三块抹布又是一次功夫完成,这让她省下不少时间和力气。
擦拭第二遍,就用B桶抹布,第二遍擦完,水质比起第一桶的墨黑,情况要好太多。
等C桶抹布也完成任务后,屋子终于出现预料中干干净净又清清爽爽的舒适感。
弄好这部分,她走向厨房,除了灶台上的大口锅之外,其它全是脏到教人抓狂的锅碗瓢盆,她全丢进院子里,空无一物的厨房相当好整理,擦抹过几次,情况就能让人点头满意。
再把新买的锅碗瓢盆冲洗一次,分门别类摆置好,新锅要热过,老板教的,她于是将原来的大口锅里的水全注进新买的缸里,再将新的大铁锅里注满水,烧起柴火,在烧热水的同时,她拿起拖把将屋子里里外外来回拖三遍。
待全部处理好,两个小孩也无数次的把置生水的水缸给注满,今天水量用得太多,希帆讲究公平,一个人给了十文钱,乐得他们眼睛眯成两道漂亮的弧线。
“大武、小武,你们急着回家吗?”
“不急,还早呢!”
“刚刚咱们在村口看见几丛茉莉花,你们可不可以帮婶婶摘些回来?”
“行,小事。”大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婶娘,院子里那些锅碗都不要了吗?”
“不要了。”
听见她这么说,大武眼睛立刻亮起来,“可不可以给我们?”
“当然,你们要的话就拿去,我正担心不知道要放到哪里。”
“谢谢婶娘,我们可以先把东西搬回家,再去采花吗?”
“可以,不要急,慢慢来,如果太晚,明天再采就行。”
“不会太晚,我们马上回来。”
话说着,他们把碗盘迭进大锅子里,一左一右合力提起锅子,但空着的手也没闲着,一个提壶、一个拿铲,欢欢喜喜的往家里走去。
看着满脸成就感的小孩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刹那间,希帆对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感觉深刻,她转身望向床上的男人,如果她必须认命,他们必须当一辈子的夫妻,如果他们将来会有小孩,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太早当家,她要富贵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