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窖鹿。”
昨晚的鹿肉太过好吃,全家赞不绝口,吃得满嘴流油,就连收到她馈赠的人家也都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既然鹿肉这么受欢迎,而且从上到下都是宝,要是能把鹿养起来,那得有多赚钱……
因为那半头鹿,她想起以前陆大叔曾经告诉过她,猎户早年就有抓鹿的法子,那就是窖鹿,窖鹿说白了就是挖陷阱,等鹿群经过时,不小心踩在上面,它就倒霉了。
但是窖鹿是门很大学问,单不提挖这么大个洞不是一个人有办法胜任,还得熟知鹿群出没的习性规律,才能抓得到它。
“你想抓鹿?”他大概猜得出她的想法。
“鹿肉好吃吧,我们要能抓到活鹿,可以把它们养起来,母鹿可以生小鹿,崽崽相连到天边,你想那会是如何的盛况!”她咧开嘴,笑意从眼底溢出来,欢快得像拥有了整个天下。
“你还想养鹿?”她眼底跃起的火焰带着一股势在必行的气势,铿锵有力的话语令人也跟着想象起鹿群圈养的盛况。
她明亮的眼神让人觉得天亮了,地也宽了。
这主意听起来不坏,不由自主的,他被她的微笑焐暖了。
“所以我需要窖鹿。”她肯定的颔首。
虽然具体的办法她还没想得十分周全,但这绝对是一条可行之道,他们家要是能富裕起来,起码有能力送壮哥儿去镇上的私塾认字,老师的束修不成问题;可以给浅浅存嫁妆,让夫家不会因为没有嫁妆看低她;可以让娘过上一把贵夫人的瘾头,再也不必日夜刺绣太花眼力,将来有眼盲之虞。
这简直是一条康庄大道。
“那么,就交给我吧。”他的表情冷淡,可那嗓音是有温度的。
“需要工具吗?我带了镰刀和箭袋,早知道就把锄头也带上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工具到用时也才知道缺很大。
“不需要。你一边去等着。”
“你究竟是何来历?”
“你都胆敢雇我当长工了,这会儿才问会不会太迟?”
“你……”她噎住了。
眼前一片快速划曳而过的影像,就连他的衣角也没看到,战止已经跳进陷阱里。
邬深深探头看着,就见他蕴起身上的力道,一巴掌搨平一面山壁,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左右开弓,简直跟削豆腐似的收拾妥了陷阱,然后他纵身一跃,脚尖点在山壁上,轻轻松松的从起码三公尺深的地底跳了上来。
一样把细枝条搭起来盖上草、覆上土,完成了改良过的窖鹿陷阱。
接下来的陷阱战止都如法炮制一番,日头已经爬上最高处,艳阳高照了。
“去看看孩子们的榛子收获怎样,然后去抓鱼吧。”
所谓棒打麖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北大荒有大片的沼泽、河流、泡子(小湖泊、池塘的意思)众多,邬深深刚穿越过来那时,也不相信鱼再多能多到用瓢子去舀,后来事实证明,冬天河面大冻时,用凿子在冰上凿上几个大洞,就会看见水中许多鱼自动游到洞口边,这时只要用大笊篱伸进水里捞,就能捞到许多鱼。
邬深深那时才想到鱼在水里也是需要呼吸氧气的,冬天封冻,冰层阻断了空气中的氧气,鱼儿缺氧,这时开个大洞,鱼儿们自然争相跑到洞边来呼吸新鲜空气了。
来到溪河边,几人分成三股,捡柴火、抓鱼、杀鱼的,不过,这是什么神奇的抓鱼法?
就看见战止跳进水里,双手往溪里一模索,接着无论捡柴火、取出火折子生火堆的人都瞠大了眼珠。
简直是眨眼间,一条条肥硕的鱼活蹦乱跳的被扔上岸,不过片刻工夫,草地上堆了一大群扑腾四跳的鱼儿。
鲫鱼、嘎牙子……一大堆叫不上名字的鱼,去鳃、去鳞,架上火堆翻烤,没多久便鱼肉酥香四溢,所有的人顾不得鱼还烫口,一个个毫无形象的咀嚼吞咽,美美的吃了一顿粗饱。
金乌滑过群山背脊,一行人收获满满的下山。
“阿姊,壮哥儿累……”壮哥儿拖拉的走着,拉住邬深深的裤脚,没什么力气地说道。
邬深深蹲下来一看,经过一天奔跑,衣服月兑得只剩下窄袖长衫,她眼见刮起风,才又给他穿上袄子,经过他不停的折腾,系带已经松了的壮哥儿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阿姊背你,好吗?”
“嗯。”
可邬深深把他掉到额前的细发往后拨,却发现他有些不寻常的呼吸和发红的脸颊。
用手触模他额头,邬深深顿时脸色大变。
“快点上来,你发烧了!”
“发烧?难怪壮哥儿觉得全身好像棉花软软的,走起路来也飘飘的。”他瘪着小嘴,神情还有些呆愣。
“来,阿姊带你去镇上看大夫。”她卸下竹篓,抓起壮哥儿的小办膊要背他。
“我来!”只见强壮的胳膊一探,将快要软倒的壮哥儿打横抱起后挪到自己背上,“抱紧战哥哥的脖子知道吗?”
壮哥儿整个人贴着战止,已经不会说话了,但小办膊仍旧听话的搂紧他的脖子,小脑袋无力的垂着。
“我先送他去梁尚书家看诊,小冽你也要帮我照顾好!”
“屯里没有大夫,壮哥儿得去镇上!”邬深深急急解释,豆大的汗珠不合时宜的弄湿了鬓边的发,怕外来的战止不晓得屯子里的状况。
“梁蓦是医学世家出身,虽然为官,一身救人本事不比太医差。”看着她这般心焦,战止不由得解释了下。
“壮哥儿不要怕,阿姊随后就到!”事出紧急,刻不容缓,她握着壮哥儿的小手,心里却告诉、说服自己这男子是可以倚靠、可以信任的,她把弟弟交给他是可以的。
背着不省人事的壮哥儿,战止脚下蓄力,便如一把月兑弓的箭,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当邬深深带着妹妹和战冽气喘吁吁地赶回家,正好撞见战止和一个长了张叫人难猜年岁的脸的男人出来,他笑容和煦,如清风朗月,既有世家子弟的从容,又有豪门贵胄的气度,让人一见难忘。
邬深深连气都没有喘一口,嘶哑着声音直问到梁蓦脸上,“壮哥儿不要紧吧?”
就连邬浅浅和战冽也放下东西,全挨着梁蓦瞧,个个皆是疲惫又担忧的表情。
“那小扮儿底子虚,又受了风寒,在下已经以银针祛了邪寒,往后静养几日便无大碍。”这女子一条乌辫因为赶路的颠簸,绷不住细碎的发丝,一双发红的眼眶看得出来心急如焚。
看起来是姊弟吧,这感情要能多好才会担心成这样?
放下七上八下悬吊的心,邬深深的理智回笼,这时才发现自己对一个陌生的男子几乎近乎无理的诘问,连忙致歉,“小女子见过大人,请原谅小女子唐突无状的失礼。”
“无妨,小泵娘不过真情流露,在下很能理解。”
“多谢大人。”
“我已经不是官身,姑娘往后叫我梁骞便好。”
战止把目光从邬深深脸上往回收,眼中旋过一丝不明的光彩,在脑袋还没清楚的当头用身体挡住梁蓦的视线。
“先进屋去看壮哥儿吧。”
“我知道了,多谢大夫。战止,你帮我送送大夫!”邬深深说完便一头钻进了屋子,抛下两个大男人。
梁蓦眼光古怪的觑着战止,皮笑肉不笑的道:“世子爷什么时候这么好使唤了?”
“要你管!”
“喔,原来是不能问啊,”梁蓦模模鼻子,“不问就不问,没有诊金……昨天的鹿肉不错吃,还有吗?”
这户人家一屋子妇孺,家境看起来也不怎么地,没诊金就没诊金,他不要求,只是战止这人从来面冷心硬,认识他至今也不少于十五个年头,可没见他对谁心软过,这会儿心急火燎的让他来救人,他和这家人的关系耐人寻味啊耐人寻味,加上对那小丫头的态度……
“想吃拿钱来换,要不就自己上山去猎。”
“你欺负人,明知道我是斯文人,有笔可以诛贪官污吏,有口能颠倒是非,要我上山猎物?”梁蓦失笑,被野兽给猎了,变成动物盘中飧的机会还比较大一些。
“高不成……要不低就也好,梁尚书大人,我看你闲着也闲着,不如为自己挣点饭吃如何?”他灵光一现,想起了某件让他颇为苦恼的事。
这里的孩子没有上学的观念,一个个在野地里疯跑,到了一定年纪就开始分担家中的活计,然后结婚生子,自从战冽随着他来到这里,也快被这里的孩子同化了,那可不成,将来他们兄弟还得回去继承战家,他不能让这个弟弟废了。
“你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了,反正都来到这里,闲人一个,找点事做也没什么不好。”
“给战冽授课,如何?”
“作育英才是何等大业,你居然说是低就?”梁蓦大摇其头。“想给你家那只野马套替头,珠玉在侧,还用得着我吗?”
“我不耐烦做这个,更何况你不是闲得喊无聊?”
梁蓦狠咳了一阵,“束修可以用来换肉吗?”他从来都不是肉食一族,清淡饮食才能长寿健康,但是被眨以来,清汤寡水的嘴都淡出鸟来了,恐怕还未长寿,小命就先玩完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开春后开始授课吧!”
“知道、知道了。”
“那孩子确定不需要用药?”战止话题又回到壮哥儿上。
“是药三分毒,那娃儿年纪还小,能不用就不用为好。”他并不赞同所有的病症都要用药,对症下药也要因人而异。
“慢走,不送……还要我端茶送客?”
“这不懂尊重长辈的混蛋!”这句话梁蓦只敢在嘴里嘀咕,明明自己还要大上战止好几岁,说是长辈也当得,却总被他差遣来差遣去,还觉得有滋有味。
都怪自己交友不慎,浸yin在这位世子爷的yin威里日久,以致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他抵死不承认自己老是眼巴巴送上门的贱脾性已根深蒂固,这辈子改不掉了……
但有些事不能不提个醒。
“世子爷,未来,你可有打算?”
难不成他们真要一辈子,甚至子子孙孙都在这荒凉之地终老?
“你后悔在朝堂上帮我讲话了?”
“呸!你是我梁蓦什么人,你是我兄弟,得罪吕奂邛那小人如何?得罪皇上又如何?那老匹夫最好寿命够长,要不然我就等着你把那个想一手遮天的老贼一勺给烩了!”
战止心中一暖,“你哪来对我的信心?”
“如果我认了你是我梁蓦生平唯一知己,就不会有人敢认第二,自从咱俩在京畿东城大街干了那场架,我这辈子除了服了你没服过别人,就连我爹也不能。”
两人相识是典型的不打不相识,这一打,两个个性南辕北辙的人居然会走到一块,结为生死之交。
“你还敢说,我可是被你这张女圭女圭脸给害了,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学人当街打架,被皇上骂了还振振有词说不教训我这桀骜不驯、不知好歹的祸害,有违天子之道,今上都被你气笑了。”
“谁叫你那时生了一副讨人厌的样子,嚣张得让人看不下去,我家小妹钟情于你,你却连好脸色也没给过一个,不教训你难出我心中恶气!”
“这会儿觐国公府被褫夺封号,没收家产,树倒猢狲散,替你出了心中那口恶气了没?”别人中意他,就非要他接纳不可,就算是文华殿大学士的嫡女又如何?最好笑的是梁蓦这个疼惜妹妹的愣头青,也不想想自己一个文人,禁不禁得起他一记拳头,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对他下了战帖,说是要替妹妹讨个公道。
他自然不客气的把他打成猪头,不料他回去躺了半个月以后,拄着拐杖来觐国公府找他,说要做他的朋友,从此他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我不明白,皇上那么英明的人,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胡涂了?觐国公府三代都有军功,二朝为官,多少汗马功劳,皇上何时变成听信小人谗言的昏君了?”
本来已经举步要往里头走的战止脸上横过一抹厉色,“我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他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难道你想替觐国公翻案?”梁蓦肃然。
战止的隐忍,他看在眼里,那沉静中带着股泰山压顶、无坚不摧的气势如宝剑藏匣,一眼瞥过来,眸子里都是森森的杀气。
梁蓦不由得想起初次在京畿东城大街看见他骑在骏马上,头戴凤翅盔,身着鱼鳞叶明甲,夹道受人欢迎、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岁月倥偬,当年的明甲小将军如今是流犯,而宦海诡谲,别说三年五载,一年半年的许多人事又不知如何变化了,想替战氏一族洗刷清白,岂是那般容易?
“这里不是可以说话的地方,既然被流放,我们就做好流犯的样子,否则有人要吃不香,睡不安枕了。”声音从唇间逸出来,显得有些支离破碎,但更多的是冰冷到近乎冷酷的地步。
他不会以为表面开明,其实个性多疑的皇帝,把他流放到这崇山峻岭就会安心而弃之不顾,这天下之大哪里没有皇家的眼线?没有那些有心人的探子?
样子是一定要做的,只是,该交代的他也已经交代下去——
他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有人想把觐国公府连根拔了,那么那人要有所觉悟,血债必须用血来还!
他会把这场子找回来的。
进了房的邬深深担忧的凝睇着已然熟睡、小脸还略带青白的壮哥儿,既自责又心疼。
“娘,都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壮哥儿。”
“已经没事了,梁大夫说只要多休养几天,壮哥儿很快就能恢复元气。”肖氏温婉的安慰着绞着手的长女。
她已经多久没在大女儿脸上见过这般的慌乱和无措?自从她十一岁倒在冰天雪地的院子再度醒过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也自从那回,这孩子再也不会来她膝上撒娇,大小事不会再来问她,无论什么是一径自己拿主意,即便小叔子来夺产,据理力争不过后她像只小兽的扑过去和人撕打,被推倒在地撞破了头,那血流满面的狰狞模样太凄厉,吓坏了所有围观的人。
是身为母亲的她懦弱,居然放任一个十出头岁大的孩子用小身体去和大人拚搏,最后还招得屯子里沸沸扬扬的流言不止,说什么她忤逆长辈、行为月兑序、不服管教,那话说得一个难听,把长女的闺誉都给毁了。
但是无论别人怎么说,小叔子一家自从那回和他们撕破脸后,就不曾再找百般借口过来她家,爱拿什么就拿什么。
要不是深姐儿,单凭她一个人的力气,恐怕保不住孩子爹留下的屋子,就连孩子她也保不住任何其中一个……
“我……”
“壮哥儿我会看着,那位梁大夫说了,让他好好休息个几天就没事,你也别多想了,赶紧去洗把脸,歇会儿吧,瞧你被太阳晒的。”
身为母亲的她不是不知道长女对壮哥儿的感情,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但是她已经做得够好了,真的够好了,她很想模模她的头这么告诉女儿,但那只手始终伸不出去。
“嗯。”
邬深深走出房门,对上邬浅浅。
“姊,擦个脸,喝口水,你可得打起精神来,要不去歇会儿?”
“外面还有一堆东西要收拾,总不能不管。”邬深深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了妹妹的话,被关心的感觉很是熨贴。
“那我先去生火煮饭,壮哥儿要是醒来,我第一个叫你。”
擦过了脸,委靡的精神果然好上许多,邬深深来到外面,正巧碰到领着战冽往里头走的战止。
“深姊姊,壮哥儿没事了吗?”战冽扬起精致的小脸问道。
“他睡着了,不过你可以进去看他。”她温柔的模模他的发。
战冽顿时笑了起来,很有大人样的进房去了。
“大夫走了吗?瞧我都忘了给诊金,大夫有没有说要多少银两?我给他送去。”她转身想去取钱,给梁蓦送去。
“他说诊金就不必了。”
“这怎么可以?钱债易清,人情难还,凡事一码归一码,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最好就用钱了结。
“如果你坚持,要不我给他送几条鱼过去,就当作诊金吧。”
“可以吗?我们今天摘了不少蘑菇和坚果,也送一点过去好了。”
“这么多东西都比诊金还值当了。”
于是她收拾了几样东西,当作谢礼给梁蓦送去。
战止陪着她去过梁蓦那里,又陪着她回来。
回来后,她就忙开了,把几只打来的野鸡和灰兔放进木盆里,各色蘑菇和木耳挑拣、分类,刷洗晾干,战止负责杀鱼,去掉内脏后,一条条用草绳串起来,晾在檐廊下,即使晒成为鱼干,冬天拿来煮汤也是一道美味。
邬深深接着把菜地里摘来的黄花菜倒出来挑拣,去掉内蕊,又把榛子全倒在竹篾的窝篮晾晒,日后去皮,剩下里面的核果便可以食用了。
等把一切收拾妥当,夜幕四合,草草吃了晚饭,一日过去了。
翌日,邬深深洗漱后就先去看了已经能起床喝粥的弟弟。
壮哥儿的烧退了,一见阿姊出现就嚷着说要下床。
邬深深温柔的亲着他的额头。“今天还不许下床,听话,阿姊去镇上给你带糖人儿回来,你要“大公鸡吃米”、“小老鼠偷油”?还是“关公耍大刀”?”
“我可不可以都要?”壮哥儿扳着小手指,他每一种都很想要怎么办?
“最多只能买两支。”
不是邬深深小气,也不是她手上没那个钱,只是一个糖人儿要二十个铜板,比富长饭庄的什锦面还要贵,都能买上两斤大白面了,要是平常她一定一开始就拒绝了。
“不能要三支吗?我也想给小冽和小牧,总不好他们看着我吃,那我也吃不下去。”
因为他这份体贴朋友的心意,邬深深心软的答应他的要求,但也要他承诺在她回来之前得乖乖待在床上。
为了糖人儿,壮哥儿不情愿的答应了。
吃了早饭,炊饼配咸菜和酸豆角,战冽和邬浅浅碗里另外多了个白煮蛋,邬深深吩咐妹妹回头把院子里的鸡杀了,熬了鸡汤给弟弟和战冽喝,这才驾着向陆家借的牛车,载着满满的什物出发去镇上。
出门时她发现在她准备东西的这段时间,战止已经劈好柴火,厨房的两只水缸是满的,之前摘下来的土豆入窖了,石磨下有两桶磨好的豆汁,战冽喂了家禽,扫了院子,还替邬浅浅跑腿去酱缸拿了酱菜。
家中多了一个半的男人,活儿好像轻省多了。
就连她手上的绳索也不知什么时候落到战止手中。
“坐过去。”他说。
“嗄?”
“你这龟速恐怕天亮都到不了镇上。”
太看不起人了,这条路她走了三年,闭着眼睛也到得了,说她龟速,他的驾车技术就会比她好吗?
“拖拖拉拉我可不管你!”
说谁拖拖拉拉?她悻悻的瞪他一眼,有些惴惴不安的挪到车辕上。“先说好,我很重的,如果不成就赶紧放我下来。”
“这话你得跟老黄牛说。”什么很重?她的身子挺拔如竹,虽然缺乏女子的柔弱,却离粗壮远得很,看她饭吃得不少,肉是都长到哪儿去了?
她每天忙碌的为家人储藏粮食,为家计操劳,那母亲是个不管事的,弟妹幼小,一个女子要顶大男人用,从来没见过她坐下来歇腿喘息还是喝茶什么的,如此这般身上哪能长肉?
一思及此,他向来坚硬的心不禁觉得疼。
如果可以,他想给她一个无忧无愁的环境,想让她轻淡的脸上可以挂着灿烂的笑容,只不过他还不能,他还有仇要报!
战止一路把车驾得飞快,两人沉默着,看着邬深深的后脑杓,他忽然就把战冽开春后要去读书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喜欢和她讲话,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那不经意挑眉和杏眼微瞠的细致表情。
他会不会对她的喜欢太多了点?
“你想梁先生会有意办个私塾,教屯子里的孩子认字读书吗?”屯子里最早是有个老先生的,但是自从那位老先生和孙子搬去黑浪城后,屯子里的孩子们就放野了。
“你想把壮哥儿送去读书?”
“嗯,浅浅如果愿意的话,我也会让她去。你不会认为女子地位轻微,没有受教育的权利吧?”要是他敢这么说,她就把他赶下车去!
“女子能通文识字是好事,能明大义者尤为贤慧,没什么不好。”
“我以为你会说女子守拙安分才是德行。”古代女子教育多局限学习家务本领,每一样学习为的都是将来为人妇后该如何掌管家理事,孝敬公婆,爱护姑叔,至于国家大事,没她们的分!
“不知不识,头脑空空,鼠目寸光的盯着脚尖过日子……”他耸了耸肩,并不苟同。
“我以为读书是锻炼品德最好的途径,我家小妹在及笄之前也请过先生来坐馆授课。”小妹在家中获罪之后,寻了户人家,赶紧嫁了,虽然匆促,但那节骨眼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庆幸的是她嫁的人她心悦之人,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邬深深瞧这男人越来越顺眼,听他这番话,心情莫名愉悦了。
“梁蓦那边我去和他说,你以为如何?”
“那我得先替壮哥儿买齐文房四宝了。”
才斟酌着想说到镇上找人探听探听镇上的私塾哪家风评佳、师资优,过完年好把壮哥儿送过来,不料得来全不费工夫。
随着沿路上山林的风景逐渐消失,一间间坐落在田地里的民房开始出现,镇口到了。
边陲小镇出人意外的热闹,驴骡牛车来来去去,迎面而来的汉子多带着风霜而朴实的脸孔,其中居然有几张罗刹国的面孔。
也难怪,内东北邻近外东北,再过去便是罗刹国,会在这里见到绿眼金发的人种并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