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就坐在烛火旁等待,还不小心打起瞌睡。
蓦地,四周温度突然降低,赵晴立刻有所警觉,本能地坐直身子,两眼盯着房门,就算之前已经见过不少阿飘,她还是有些恐惧。
待烛火开始摇晃,女人的笑声也跟着传来,赵晴颈后的汗毛不禁竖起来了!
“不管你是谁,都先进来吧!”赵晴开口邀请对方。
就在下一秒,只见一道白影倏地穿门而入,女飘披着长发,咧开一张血盆大口,眼珠爆凸,还曲起十根长长的黑色指甲,宛如厉鬼般扑面而来,就像那些老电影里头的经典鬼片。
赵晴见到对方骇人的模样,心脏猛地紧缩,之所以没有当场晕倒,是因为女飘赫然发现坐在屋里的人不是姚氏,而是王妃,表情马上变回生前的模样,虽然还是面无人色,但至少没那么吓人。
“……娘娘!”它呜咽一声,跪倒在赵晴跟前,身为卑微的妾室,在尊贵的正妻面前,也只能像个小媳妇似的,什么气焰也没有了。“奴婢不知娘娘在此,还请恕罪……”
赵晴喘了两口气,心跳渐渐恢复正常,情绪也镇定下来,定睛一看,这才认出对方。“你是……徐氏?难道你死了?”
她并没有听说徐氏过世的消息,所以很意外。
“因为奴婢真的不想活了,才会悬梁自尽,可奴婢都死了好几天,却没人发现……这才感到后悔……但已经太迟了……”想到自己刚进王府时,也相当受宠,如今却落得无人闻问的地步,真的好不甘心。“更惨的是,奴婢还得每天重复着悬梁的动作……死了一次又一次……无止无境……”
“你真是傻……”赵晴没想到对方会走上自杀这条路。“不要难过了,我马上派人过去,一定会交代他们好好处理你的后事,也会多烧一些纸钱给你。”
徐氏掩面啜泣。“娘娘心胸宽大,奴婢感激不尽……”
“难道每天晚上跑来吓姚氏的就是你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实在想不通。
“不敢隐瞒娘娘,因为姚氏是妾室当中最受宠爱的,奴婢嫉妒她,就算念再多的佛经,也无法消除心中的贪嗔痴……”徐氏哭得哀怨。“奴婢爱千岁,同时也恨千岁……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闻言,她也很同情徐氏,不禁反问自己,难道她真的不在意东、西三所的那些女人吗?在赵晴的观念中,无法接受一夫多妻制,她发现自己喜欢上肃王之后,一直不去想这个问题,就当作她们不存在,但逃避并不会让问题消失,就像她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了小三,虽然很生气,认为他不该背叛母亲和婚姻,可她又能如何?那不是她能管的事,也没有权力说不行。
“你下辈子一定会遇到懂得珍惜你的男人,可你若不去投胎,还留恋人间,幸福就永远不会降临。”赵晴试着开导它。
徐氏抽抽噎噎地回道:“奴婢也知道,可是……”
“你要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妨说出来,只要我帮得上忙,一定会想办法。”赵晴希望让它没有遗憾地离开。
“……奴婢确实有一事相求。”它羞涩地说。
“什么事?”
“娘娘能否答应奴婢,让奴婢再与千岁共度一宿?奴婢什么也不会做,只想看着他的睡脸就好。”徐氏绞着袖口说道。
赵晴看着方才还说恨肃王有了新人忘了旧人的徐氏,对他还是那么痴情,教人不忍心拒绝。“你确定不改变主意?”
“请娘娘成全。”它哀求。
“好。”赵晴轻叹一声,如果徐氏真有办法靠近肃王,她也愿意成全。
徐氏不禁满脸惊喜,没想到王妃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不由分说地拢了拢头发,又模了模脂粉未施的脸蛋。“多谢娘娘,奴婢这就去见千岁。”
看着徐氏欢天喜地地走了,赵晴苦笑,希望她不要太失望。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就见徐氏一身伤痕,头发散乱,哭倒在她面前。“娘娘……”
“见到了?”赵晴同情地看着它的惨状。
徐氏呜咽道:“奴婢试了好几次,却连近千岁身都办不到……奴婢真的好后悔,如果奴婢没有死,至少还能跟千岁说说话……”
“每个人都有过不去的坎,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可是既然发生了,就要记取这辈子的教训,相信下辈子会过得更好。”她将心比心地说。
“奴婢下辈子真的会遇到肯待奴婢好的男人吗?”徐氏已经死心了,也不再留恋今生的爱与恨。
赵晴也是个恋爱新手,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点困难,她只能尽力回答。“我想只要遇到对的人,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遇到对的人……遇到对的人……”徐氏口中喃喃自语,身形也渐渐消失,已经前往死城报到。
赵晴吁了口气,能顺利把它送走真是太好了,不过徐氏的后事必须马上处理,还要惩处失职的婢女,人都死了好几天,居然没人知道,最后,赵晴罚她们去浆糨房干粗活,好好反省。
另外,当姚氏得知是徐氏在整她,连忙低声下气地求饶说她不该捏造事实,不该说是王妃在背后唆使鬼魅,而赵晴选择不追究也不计较,但元镇却决定给姚氏一个教训,让姚氏轮流去伺候其他妾室三个月,那些妾室逮到报复的机会,自然想出各种方式来修理她,让姚氏生不如死。
距离临盆的日子愈近,赵晴就愈紧张,在医院住了一辈子,对西医极为仰赖、信任,如今身边只有中医和稳婆,她很担心万一生不出来,又没办法剖月复生产,自己和宝宝都会有危险。
赵晴侧躺着,闭上眼皮,想办法让自己睡着,不要再胡思乱想。
就在意识开始进入浅眠状态时,她感觉到有人好像在轻触着她的额头,她还以为是在作梦,因为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怕!不怕!”一个女乃声女乃气的男童嗓音响起。
赵晴倏地睁开眼皮,看见许久不见的小正太就站在眼前,心头一喜,下意识地伸手,心想总算让她抓到了,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欸?”她登时愣住。
小正太格格笑了,随即转身跑开。“抓不到!抓不到!”
“等等!你不要走!”赵晴赶忙坐起身,满眼怜惜地看着小正太,因为已经可以确定“它”不是人,难怪只有自己看得到。“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死的?!”
说着,她的心情顿时有些难过,想到自己也要当妈妈了,要是孩子这么小就死了,一定会痛不欲生。
它站在不远处笑睇着赵晴。“……犼儿。”
“吼……”赵晴才这么念着,脑中突然浮现“吼”这个字,但明明是不认得的字,为何她会想到呢?“你叫犼儿?那天晚上是你帮我把阿飘赶走,要它们别来吵我睡觉的对不对?真是谢谢你,你过来一点,不要怕……”
她朝小正太招手。
小正太笑的样子真是萌翻了,它还以为赵晴是在跟它玩,转身就往外跑,还女乃声女乃气地嚷着。“来抓我!来抓我!”
“犼儿……”赵晴挺着大肚子,想追也没办法,只好等它下次再出现,不过她也很疑惑,小正太既然是阿飘,没有收到邀请,为何没有被挡在外头,能够自由出入这间屋子?还有,王府内一直都没有小孩子,难道它是从外头溜进来的?
最后她等了好久,等到都睡着了,小正太都没有再现身。
由于关中府六县是由众多山脉连结而成一处几乎完全封闭的盆地,即使已经到了秋天,天气还是很热。
良医副再次来到后寝宫,帮王妃把了脉后,良医副心中相当不解,已经过了将近十日,王妃为何还未有临盆的征兆?
“怎么样?”赵晴关心地问。
他将细线收回。“二切安好……”
“不过你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有些犹豫。”她敏感地听出其中有异。
“下官算过日子,娘娘早该临盆了,却直到今日都还没有动静,十分纳闷。”良医副道出心中的焦虑。
赵晴抚着圆月复。“你确定孩子没事?”
“下官可以拿项上人头担保。”他保证。
她颔了下首。“那就再等等看好了。”
“是,下官告退。”良医副决定回去跟其他人讨论,一起找出原因。
银屏和金香等几位婢女也不禁揣揣不安,就怕世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千岁又要发疯杀人了。
而关中府的大小辟员原本已经打算等世子一出生,就要带着礼品上肃王府祝贺,但听说王妃到现在都还没临盆后,不禁大惑不解,之后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都说王妃肚里这孩子肯定也是灾星,将会带来更大的灾祸。
在以讹传讹之下,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还有人祈求老天爷,不要让王妃生下月复中的孩子,更有许多百姓前往衙门,希望各地官员代他们向肃王传达心声。
官员们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谁敢跟肃王开这个口?只能极力安抚民心,但这些话还是传进元镇的耳中。
他怒吼。“本藩要去把他们全杀了!”
“千岁息怒!”长史等王府属官心惊肉跳地劝阻,否则真会血流成河。
无论如何,元镇都不愿让儿子受到和自己同样的伤害,谁敢说他是灾星,他就杀谁。“滚开!”
“千岁……”众人就要下跪。
这时,王小冬进来禀报。“千岁,娘娘有请。”
“她要生了吗?”元镇急问。
“娘娘只是听说千岁正在大发脾气,有些担心,才会让奴才来请千岁走一趟后寝宫。”现在只有王妃能救得了大家,所以王小冬才会偷偷去通风报信。
“女人就是女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只要顾好月复中的孩子就好,其他的不必管……”尽避嘴里抱怨,他还是迈步前往后寝宫。
当赵晴看到他气呼呼地进门,赶紧从床上坐起身。“千岁……”
“起来做什么?”元镇在床沿坐下。“躺着!”
赵晴也听说了外头的传言,不过她倒是不以为意,但她看得出某人很不爽。“百姓们迷信,千岁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你不担心?”他问。
她一脸迷惑。“担心什么?”
“担心孩子也是『灾星降世』?”元镇想到自己的母妃,深怕赵晴也有同样的想法。
闻言,赵晴噗啸一笑。“我比较担心孩子生出来是不是平安健康,手脚是不是完好无缺,有没有先天上的疾病,至于其他的,我根本不在意。”
这番话让元镇胸口一阵激荡。“那就好。”
“孩子只是晚个几天出生,不会有事的。”虽然她也很焦急,但又隐约觉得宝宝很好,所以只能耐心等待了。
元镇握住她伸来的小手,平抚自己烦躁的情绪。
隔天,朝廷的使臣将贺礼送到,听说王妃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吓得也不敢留在王府内过夜,就怕肃王一个心情不好,连他的脑袋都不保,马上启程返回京城。
另外,东、西三所的几个妾室也一一前来探望,她们天天求神拜佛,无非就是希望王妃平安生下世子,千万不能出什么差池,否则往后又得成天担惊受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而赵晴只要一个人独处时,就会对着肚子说话。
“宝宝,你还不想出来玩吗?大家可是很期待看到你,妈妈也很想亲手抱抱你,所以你不要再睡了……”
或许是这种沟通方式起了作用,到了第三天,她的肚子终于开始阵痛了。
整座王府顿时进入备战状态。
稳婆被请到后寝宫察看王妃的情况,经验丰富的她马上泼了所有人一盆冷水。
“才刚开始,还早得很,不要急……”
对于对抗身体的疼痛,赵晴早就有免疫力,这种程度不过是小case,所以还能跟婢女有说有笑,也能吃得下东西,想睡就马上睡着,反倒是身边的人,个个绷紧神经,不敢有一丝马虎。
元镇就像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在屋里踱来踱去,完全静不下来,最后还是被赵晴给请了出去。
经过一天一夜,阵痛逐渐频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