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经过这一番折腾,赵晴回到后寝宫,又吃了些点心,便躺在寝榻上歇息。以为她睡着了,两位婢女小声地嘀嘀咕咕——
“……娘娘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够说服得了千岁,要他别再杀人,除了锦姑之外,可还没人办得到。”金香喜出望外地说。
银屏也有同感。“锦姑若还在世,该有多好。”
“锦姑是谁?”赵晴闭着眼皮问道。
两名婢女吓了一跳,急忙福身请罪。“吵醒娘娘了,请娘娘恕罪。”
“我只是在休息,没有睡着……”她索性坐起身来。“锦姑到底是谁?该不会是千岁喜欢的女人?”
“回娘娘,锦姑是将千岁一手带大的老宫女,也是唯一跟着千岁从京城到关中府就藩的宫人,只有她能在千岁面前说得上话,千岁也愿意听她的劝告,不过她在几年前就过世了。”银屏回道。
赵晴没想到还有人能治得了那个暴君。“既然人已经过世,说再多也没用,不过皇上难道就不管吗?”堂堂大丰王朝的皇帝该不会连个儿子都管不住?
金香叹了口气。“皇上远在京城,即便封地上的官员不断地上奏,皇上也拿他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由着千岁,加上王府里的属官为了自保,只能一再放任,也就演变到今天这个局面。”
“就算距离再远,皇上也可以把千岁召回京城,好好地管教他。”她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
父母用工作忙碌当作借口,把孩子丢在一边,自以为给了钱,就已经是尽到责任和义务,是最无法原谅的行为……
这个想法让赵晴怔住了,原来自己还是很在意父母没有经常到医院去看她,虽然每当别人问起,自己总是笑笑地说他们很忙,没关系,她还有主治医师和护士,也有最新的3C电子产品陪伴,一点都不孤单,其实都是骗人的。
可她如果不这么欺骗自己,一定活不过十八岁,早就失去对抗病魔的意志力,只会想着早点解月兑。
“恐怕皇上也不希望千岁回京。”金香呐呐地说。
赵晴一脸不解。“为什么?”
“那是因为……”银屏先是神秘兮兮地开门察看,确定外头没人,安全无虞才说道。“千岁是灾星降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有灾祸,还会死很多人。”
“啥?”她张口结舌地看着婢女。
金香点头如捣蒜。“娘娘可别不信,听说千岁出生那一天,天气出现异变,开始刮大风,还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不仅淹没了屋子,造成上千人无家可归,百姓们苦不堪言,接着又在他满周岁的那一天,地牛突然翻身,百姓在睡梦中来不及逃生,高达数百人被压死,就连皇宫也遭殃,倒了几座宫殿,死了不少太监和宫女……”
她嘴巴张得更大,不是因为惊恐害怕,而是觉得太过穿凿附会,地震、豪雨都是天灾,怎能把错全推给一个还不会走路和说话的孩子?
“从那时起,百姓们就开始盛传,那些灾祸全都是千岁带来的,没想到就在他五岁那一年,京城瘟疫盛行,百姓一个接一个地死了,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也就更加相信千岁真的是『灾星降世』。”银屏也是其中之一。
“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带来瘟疫,到底是谁造的谣?”赵晴宁可相信肃王天生性格残暴,而不是什么“灾星降世”,这太不科学了,不过对这些古人来说,会相信也是正常的。
银屏煞有介事地说:“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还听说照顾千岁的一些宫女、太监也经常无缘无故的死掉。”
“娘娘可别不信邪。”金香也是一脸深信不疑。“自从千岁到关中府就藩,这些年来就很少下雨,时常出现旱象,田地无法耕作,百姓穷到吃不饱,不然就是有山贼出没,到处打家劫舍,百姓们叫苦连天,想过一天好日子都没办法,更加坚信千岁是『灾星降世』,把一切都怪在他头上。”
赵晴不知该如何举证,才能说明那些不过是大自然的变化。“就是因为这样,你们皇上才不敢召他回京?”
“皇上不想又给京城的百姓带来灾祸,而藩王若非得到宣诏,又不得擅自返回京城,甚至离开封地半步,百姓们只能在心里祈求老天爷快将他收走,甚至还有人企图暗杀千岁,免得他再祸害人间。”银屏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被人在背后咒骂,随时有人要自己死,任谁的心情都会不好受,赵晴开始有些同情他的遭遇,而那股压力累积到一个时间,就会整个爆发,杀人也就成了抒解的管道之一。
“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心情。”其实肃王本身也有错,若能改一下脾气,和封地上的百姓们好好相处,让大家都能安居乐业,或许会对他有所改观,不会再相信什么灾星降世的说法。
算了!这种事也不是她能帮得上忙的,万一不小心惹毛那个暴君,等到孩子出生,就轮到自己遭殃。
假如真的要让赵晴选择,病死还比被人杀死来得好。
就在西三所刘夫人的事告一段落之后,赵晴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常见到肃王,谁知他突然哪根筋不对,每天早上都会跑到后寝宫用膳,让她觉得相当困扰,她私下询问过婢女,得知这是之前不曾发生过的情形,该不会是怕她故意虐待孩子,才会亲自来监视吧?
她看着摆在桌上,肃王一向不离身的宝剑,可不想亲身体会它有多锋利,只能低着头,拚命地挟菜吃饭。
用膳的过程中,元镇打量着坐在眼前的王妃,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又挟了块水煮肉,努力地往嘴里塞,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想找什么,只觉得不对劲。
此刻的赵晴却是暗暗叫苦,每天早上一块儿吃饭就算了,肃王那两颗冷冰冰的阗黑眼珠却老是在自己脸上打转,害她心里直发毛,连胃都要痉挛了,却又不敢要求他别来。
“千岁怎么不吃?”她挤出笑脸问。
就是这个!
元镇心中一动,尽避王妃对他依旧畏惧不已,他却找不到之前那股恨不得要他离得愈远愈好的厌恶感,对比之前的态度,不禁令人起疑。
“这几天身子如何?”他的口气听来不愠不火。
说到宝宝,赵晴一脸笑意晏晏,渐渐有了当妈妈的样子。
“孩子很好,既不会让我吐到吃不下东西,夜里也不会吵到让我睡不着觉,真的很听话……”还以为怀孕会很辛苦,幸亏宝宝贴心,没有让她太难受,她很幸运。“这么乖巧的孩子上哪儿找。”
瞅着她抚着小肮,笑得满足的娇美脸蛋,元镇更加迷惑了。
她真的已经接受事实,不会再伺机伤害孩子?
或者只是在自己面前做做样子?
若以为能骗得了他,那可就大错特错。
不管这个女人在玩什么把戏,要是他的儿子有个闪失,准要她一命抵一命,元镇恶狠狠地思忖。
赵晴笑到一半,见肃王眼底杀气腾腾,不禁瑟缩了下,赶紧低头吃饭,连想好好品尝的心情也没有了。
别说是她,在身旁伺候的婢女、奴才也都紧张到不敢呼吸,生怕千岁一个不高兴,拿他们的脑袋出气。
她一面吃着豆腐圆子汤,一面偷瞄肃王,就算这些皇室子弟自认身分尊贵,杀几个老百姓不算什么,但赵晴可不希望宝宝出生之后也有样学样,将来承袭爵位,也变成人人唾弃的暴君。
没来由的,她又想起向来优雅端庄的母亲,每回到医院来探望她,母亲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却坐不到十分钟就离开,不是赶着跟朋友喝下午茶,就是去参加宴会,完全不愿多陪陪自己,交谈的内容也很空泛,就像陌生人般打着招呼,赵晴知道自己是家人的负担,不敢有怨言。
如今她既然已经当了宝宝的妈妈,就会教他、养他、爱他,她深知不是将宝宝丢给别人照顾就好,也知道不是用钱就能够解决所有问题,更不想给朝廷带来麻烦,让他成为大丰王朝的毒瘤,祸害百姓,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