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日,入夜后城内又迎来了一场大雨。
躲在城楼里的两个看守正在商量着要不要提前关上城门。
“现在?可这还没到关门的时辰呢。”
“天这么黑,又下着雨,谁还会入城啊,早会儿、晚会儿有什么所谓。”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城主他……”
“城主前不久还嘱咐咱们小心流匪呢,近日城外不太平,咱们早点关门也好。”
一提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流匪,大家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几名看守披好了蓑衣走下城楼,招呼着正在城门边值夜的两个人一起关城门。足有千斤重的厚重城门在几人的合力之下被缓缓拉动,蹭过地面时发出的刺耳声响被雷声掩过。
大雨滂沱,惊雷阵阵,雨滴坠子般打在笠帽上,砸得人生疼。所以几名看守全都没有注意到那雨幕之外的马蹄声。
隔着蒙蒙的雨雾,可以看到城门正在缓慢地闭阖,而这时,变数突生,一人一骑忽然冲出了雨幕,飞速朝着城门缝隙奔来。
在大家错愕的目光中,那人策马自那只有两人宽的缝隙中冲进,马蹄重重踏过水坑溅起积水无数,然而在那水珠打上蓑衣之前,那一人一骑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不知是谁先回了神,猛然喊道:“流、流匪!”
“他妈的,流匪进城了!”
“快、快去禀报城主!”
雨声很大,却遮不住几个人语气中的恐惧。
此时,乌烈已经放缓了速度,在平阳城内漫无目的地飞奔。
徐妃宜的家在哪里来着?
分别前她明明告诉过自己,可他竟是给忘了!平阳城虽说不大,可姓徐的人家也不少,他该怎么去找?看来只能找人问问了。乌烈抹了抹脸上的水,一面驾着帝乌小跑,一面四处搜寻着人影,不过现在已是漏夜时分,又大雨倾盆,街上真是连只老鼠都没有。
跑了小半刻之后,乌烈终于逮到了一个更夫。他连忙翻身下马,几步就走到那人的面前,对着人家的肩膀重重一拍。
“这位兄弟,我……”
平阳城里的男人几乎都会习武,这一位更夫也不例外。可即便是有些武术功底,被他这一拍也是差点散了架。更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拍得一激灵,连忙转过身来去看,结果正赶上天空上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雷声轰然而至,夜空骤然一亮。
闪电映亮了乌烈的脸,他满脸雨水、浑身湿透,凌厉的黑眸在雨幕中更添了几分寒意。
更夫的心在那一瞬忽然哆嗦了一下,惊叫月兑口而出,“啊!”
鬼叫什么,他又不是鬼!乌烈眉头一拧,因着雨声太大不得不拔高音量。
“你认识徐妃宜吗?”
可谁知那更夫完全不打算回答他,反而对着他挥来一拳。
乌烈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他的拳头,然后手腕一翻,只听得喀的一声响,那更夫便惨叫了起来。惊觉失手的乌烈立刻松开手,“对不住,我只是……”我只是想问个路而已啊!
这时,有凌乱的脚步声自雨幕中传过来。
乌烈偏头一瞧,看到几个男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手中的家伙在雨中泛着寒光。
“他在那!”
“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流匪!”
乌烈有些疑惑,流匪?什么流匪?
那几人在距他几米开外停下来,那个被他折了手腕的更夫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他们一见有人受了伤,立刻就怒了,“大胆流匪,竟敢在城中伤人!你当我们都是好欺负的吗!”城外那些打家劫舍的流匪早已惹了众怒,现下一见乌烈只有一个人,所以也就有了些底气,见状立即提着家伙就围了上去。
“把他抓去由城主处置!”
说话间,各种棍棒刀剑已经朝乌烈袭上来。
乌烈有些急,“我不是流匪!”
他妈的,他堂堂忠武将军,竟会被当成贼寇!
说话间赤手空拳地抵挡,三两下便将围过来的男人撂倒了多半,这期间乌烈腰际系着的将牌不知被谁给扯下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而毫无发觉的乌烈脚跟一转,无意间将脚边的将牌直接踢到一旁的摊子下面去了,黄金质地的腰牌在摊子下散发出幽暗的光芒。
剩下的几人见他如此厉害,也有几分胆怯,挥着家伙却不敢上前。
乌烈杀敌杀惯了,下手没有轻重,眼看着躺在地上哀吟的几个男人也有些懊悔,如此再打下去恐怕之会伤及更多人。乌烈稍作犹豫,而后放下拳头,臭着脸大喝:“罢了,带我去见你们的城主。”
待得本将军亮明了身分,看此等小民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
一个时辰之后。
堂堂忠武将军被一众“小民”给打昏了关进地牢。
不过他始终没有全昏过去,只是头上的旧伤被打中,他疼得脸色发白、手脚瘫软,再加上对方又对他用了迷香,所以才会得手。被关进牢房之后,他无力地坐在木板床上,双手成拳抵在膝盖上,一双黑眸冷冷地盯着牢房外的几个人,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竟敢……”
“竟敢将当朝将军关进地牢?”
说话者便是平阳城的城主萧域。
他站在牢房外,身上一拢紫袍,长发以玉冠束起,轻敛的剑眉下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他将双手拢在绣着如意云纹的宽袖内,乌黑的瞳静静地盯着坐在牢中的高大男人,唇角凝固着凉薄的笑意,他本没必要跟来地牢,不过这个男人确实引起了他的好奇。
壮得不似凡人,竟是几棍子都打不昏,连吹了迷香都不太有用。
乌烈迎上萧域似笑非笑的目光,“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用这些下作手段?”他明明都把事情说清楚了!
萧域吟吟一笑,“因为我一个字都不信。”
乌烈下巴的线条猛然抽紧,“你……”
萧域摇头失笑,“你若是将军,那我就是当朝王爷。”
乌烈闭上眼将怒火堪堪忍下,而后才又睁开眼,冷声道:“我有……”说着便伸出大手往腰际模去,结果脸色骤然一变,将牌呢!
萧域头一歪,“你有什么?”
乌烈抿唇不语。将牌一定是在和那几个人打斗的时候掉了。
这下可好,将牌丢了,圣旨也不在身上,所有能证实他身分的东西都不在。
他匀了匀气,说:“放我出去,自会有人来证明我的身分。”
其实萧域也不想把他抓进来占地方。他虽为一城之主,但却根本不关心平阳城的民生问题,他之所以会对城外的流匪上心,完全是因为不久之前有几个该死的流匪蹿进宅邸偷了他不少的金银珠宝。要知道,崇尚自由、闲云野鹤的崇王萧域唯一不能忍的就是私人财产受损!
所以要想放他出去也可以,前提是……
“你和前不久偷我钱的人究竟是不是一伙的?若是你供出主谋是谁、钱财在何处,只要我拿回我的东西,自然会放你走。若不是的话……”萧域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而后摇摇头,“不,我看你这样子就像是流匪。”
乌烈的脸部肌肉抽搐了许久。他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所以你现在是把本将军……当成是贼吗?”
看他仍是不肯招认,萧域也沉下了脸,“说,我的钱在哪儿?”
乌烈霍然抬眼,“无可奉告!”
萧域冷笑,“好。那你就在牢中好好休息吧,大、将、军。”说完,便在乌烈吃人般的目光中离开了地牢。
看来说道理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乌烈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囚衣和腕上的手镣,只能用武力了。
他重新闭上眼,接着身子一歪躺倒在木床上。
又休息了一个时辰过后,后脑的痛感才逐渐消失,恢复了元气的乌烈翻身坐起,抬头扫了眼正在牢房外打瞌睡的几个看守,冷漠地勾起唇角,他之所以自愿来见城主只是为了把事情解释清楚,可如今看来是没办法说清了。那他只好……乌烈霍地站起来,几步走到牢门前,接着猛地抬脚一踹。砰的一声巨响。
他利落地抬脚再揣,三脚过后,牢门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