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个月后——
“呜呜……那个乔什么写的小说根本是狗屁不通!为什么她书里的女主角穿越到古代都跟神一样,卖胭脂香粉卖糕点都能风生水起,我却做什么都会倒,这算什么嘛!”
厉宇书睨了一眼趴在桌上痛哭的笨女人,只是挑唇冷笑,连安慰的话都直接省了。
谁教她执迷不悟,坚持己见,自以为看见了商机,殊不知是直接走进坟地躺下来,活埋!
“蓝主子别哭,总会有办法的。”杜若在旁柔声安慰。
“剩下的银子都被她赔光了,能有什么办法?”厉宇书不客气地纠正杜若。
“我没用……我是这里最没用的女人,我居然把钱都赔光了!本来还以为能慢慢磨,总会转亏为盈的,谁知道会这样……呜呜呜!”蓝又姗蓦然抬起脸,仰天长啸,泪流满面。
“做生意就是这样,不是好就是倒,好不了,就注定要倒,再多的资金挹注都没用。”厉宇书做为一间大企业的总指挥,即便还谈不上经验老道,却也是经营有道的年轻企业家,早看出她如此草率的投资法,到头来肯定一败涂地。
实际上,蓝又姗的糕饼点子并非馊主意,刚开始确实也引起一阵风潮。
许多泽兰女人原本不喜甜食,却在尝过由她提点子再请厨子研发的各式甜点后,纷纷喜爱上这些甜腻的小点心。
初时,铺子的生意也不算坏,因为研发时耗费了太多成本,即便开张后生意好,加加扣扣下来,只能算是勉强打平,甚至还有点亏。
再然后,她低估了泽兰男人的本事。这里的男人自小活在母系社会中,早已被泽兰女人改造成样样精通的高手。
琴棋书画,绣花骑马,洗衣煮饭,这些全是泽兰男人最基本的技术活儿。
泽兰女人各个强悍精明,谈起生意来常是拍桌叫势,谈起地盘动刀出手也不在少数。要说野蛮吗?偏偏她们各个都饱读诗书,通情达理,可行事作风却好似男人,一口气也不愿憋忍。
因此,这些泽兰女子喜爱上甜食后,回到自家内宅,便命底下的男宠男仆着手苦学,要他们做出铺子卖的糕点,以供主子解瘾。
不多时,糕饼铺子的生意如溜滑梯一般,日益衰微,到最后根本无人上门。
然而,这糕饼的风尚却在泽兰王朝流传开来,就连宫廷御膳房也开始学着做起这些甜腻的精致小点,上奉给女皇尝鲜。
如今每家每户的厨子都具备做糕点的技能,谁还会傻到掏银子来买?
多么讽刺,风潮是蓝又姗带起,可铺子却默默的倒了。众人吃归吃,却没人记得这些新奇的糕点,是由谁发明的。
“呜啊啊……这里的女人精得像鬼,我根本斗不过她们,太可怕了!”蓝又姗又是仰天长嚎,哭得不能自已。
一旁的杜若却是笑着,似乎觉得她的反应有趣极了。
厉宇书不动声色的横了他一眼。目前为止,杜若还未做出任何逾矩的事,因此他尚能忍耐,让此人继续与他们共住在一个屋檐下。
“是谁说大话,要让我成为吃软饭的总裁?”厉宇书非但没安慰蓝又珊,反而继续嘲讽地出声调侃。
蓝又姗好不甘心,可事实摆在眼前,她确实如他所说,太天真也太单纯,也太低估这些古代人的精明。
而且,这段时间她也吃了不少闷亏,进货买料时还因为太信任卖家而被暗暗坑了好几回,还是厉宇书居中协调,才不至于惨赔。
人性啊人性,就是这么的黑。那些人见她不是当地人,又知她是从宰相府被“送”出来的,就想方设法要占她便宜。
期间,她也曾求助于辛蕊,想不到那个没良心的蕊蕊竟然闭门不见,还命男仆来传话,要她自立自强,别丢女人的脸面,即便情况再如何颓劣,即使只能喝糠汤果月复,也万不能倚靠男宠。
这些泽兰女人真是太恶劣、太专制了,分明是另类的思想霸凌!
女人地位大大提升,甚至不必受封建思维箝制,这固然是好的改革,可不能连女人软弱的权力都一并夺走啊!
她不像泽兰女子如此强悍,也没有她们如牛的力气,生长环境大不同,怎能用同一套标准来苛求她?
莫名其妙被扔到这鬼地方,先前还差点连性命都赔上,如今还得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办法养活一个家……她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两个男人,一个还是吃惯山珍海味的大总裁,她连软弱找人哭诉的资格都没有,真是太不人道了!
“如何?学了两次教训,你那个豆腐脑袋,也该知道人性不简单吧?”
“……嗯。”哭惨的小脸点了两下,她抽抽噎噎。
厉宇书见她流着两管泪水,小巧鼻头红咚咚,心中一软,招手要她靠来。
蓝又姗颓丧地凑近,原以为又要挨骂,不料那男人双臂一张,将她抱进了宽大的胸怀里,她当即惊诧得停住泪水。
“你不能老把人当好人看,好人有坏的一面,坏人也有好的一面。人心本就难以估算,偏偏你总是太相信人的表面,照你那样的行事作风,就算有再多的资金,也会被你赔光。”
这话确实不假,蓝又珊没得反驳,亦觉羞愧。唉,她果真不是这块料。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沮丧地垂
下小脸,双手紧揪住他的腰带。
厉宇书垂眸扬笑,模模她的头心,语气颇是自傲地说“怕什么,还有我呢。在你胡搞瞎弄的时候,你以为我都在做什么?真把我当成你的男宠了?”
蓝又姗仰起赧红的小脸,努力回想这段时间的厉宇书。“我看你这两个月来不停的在看书,吃饱了就出门,也没说去哪儿……”
“要想征服一个地方,就得先融入当地文化,所以我必须搞懂这里的男男女女都受什么样的文化教育。再来,我得弄清楚这里人的生活制度、思考模式是如何运作的。
“当然,纸上谈兵只是儿戏,不能全信,所以你瞎忙的时候,我就四处走走看看,你带我跟那娘娘腔一起到外头厮混时,我也趁这个机会,观察这里男男女女是如何相处共存。”
蓝又姗小嘴一张,傻了。
太不可思议了!她还以为他什么事都撒手不管,一天到晚吃喝玩乐,只等着看她笑话,或是躺在家里当大爷,没想到他一直默默进行这些事。
她一直以为,他这么年轻就能登上大位,多少凭借的是背后幕僚团的协助,他不过是做做决策,在商场上作作秀罢了。
原来他不是软柿子,更非空心砖,那颗脑袋也不是装饰用,他深谋远虑,看得远广,想得深长,不像她,做事太虚浮,只看表面就将筹码全砸下去。
“你真的好厉害噢……”她愧疚又心虚,眼眸一垂,又想哭了。
厉宇书见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好气又好笑。换作是无关紧要的人,他连理都懒得理,更不会向她解释这么多,也不会这样放手任她去,让她从亲身教训中体会最宝贵的一课,进而正视她的错误。
这个心思单纯,价值观正向又阳光的小秘书,算是让他开了眼界。其实她没有错,只是人性太黑,人心向来算计,当所有人的价值观一律偏向黑暗面,便容不得单纯与天真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当一群人身处在同一个环境里,若有一人无法与之同流合污,注定会被排斥针对。
老实说,在这之前,他身旁环绕的人,一个比一个更精于算计,众人的价值观便是贪婪无罪,掠夺有理,站得越高越能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即便是至亲,有时也不得不提防。
可是小秘书让他见识到,原来还有她这类人,一昧的相信人性本善,傻傻地信守承诺,却不知自己早被对方一步步鲸吞蚕食。
当所有人都不单纯,当所有的人心都已沉沦,天真与单纯就成了一种罪,不被容许存在,如她这般,不管到哪儿都只有吃亏的份。
望着蓝又姗不造作的哭脸,厉宇书竟然想笑——不是嘲讽的笑,而是甚觉可贵的笑。
他忽然觉得庆幸,与自己一起受困于此的人是她,若不是她,恐怕他也无法月兑困,更不会经历这些颠覆既定价值观的冲击。
厉宇书轻拍她额心一记,说道“我不是厉害,这些都只是经验累积。再说,这样的考验比起我过去所遇见的,都只是小菜一碟。”
毕竟过去他肩上担负的,是上千员工的生计,是价值上百亿,关乎两世代的家业,而眼下,他只需要担心这个女人。
来到这里后,他复杂多变的世界不断缩小精简,到后来只剩下她。
如今,他只需考虑她一个人,肩上只需背负她一个人。
这个小秘书,就某种意义而言,成了他的全世界。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是绝对不能失去斗志,因为那是致胜的最关键。”
闻言,蓝又姗收起了积蓄满眶的泪,抿紧粉唇,用力的点了点头。
“真的是豆腐脑袋,单纯得要命。”厉宇书笑了,低垂的眼湛泛柔光,这一幕闪耀如金,令人浑身酥软。
蓝又姗怔望,心底好似有什么溶开,蜜一般的甜滋味倾覆了整个胸口。
啊,有人能够依靠的感觉真好!即便天与崩地塌,也有人为她挡住。有时,女人渴望的不过就这么多,其余的并不奢求。
当她犯错时,一个男人愿意挺身而出,在错误中引导她,在她失志痛苦时,毅然决然扛起弥补过错的苦差事,这样的男人,教她如何不心动?
数日后,厉宇书态度极为审慎地开起家庭会议——
他目光炯炯地直睇杜若,气势威严地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必须借用你的帮助。虽然我还不知你究竟是敌是友,但你既然想跟着蓝又姗,应该也不会想见到她饿死。”
嗅出他眼中闪灿的挑衅,杜若勾唇,“蓝主子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当义不容辞,一定会全力以赴。”
隐约读出两个男人间互看不爽的讯号,蓝又姗不安的左顾右盼。
真奇怪,她明明已经解释过,杜若喜欢的是男人,厉宇书为什么还老是喜欢针对他?
这位大爷真的很难搞欸.
“如果你肯做,那是再好不过。”厉宇书嘲讽的挑高嘴角,续道“你待在宰相府这么久,应该也认识不少权贵世家的男宠。”
“确实是认识几个。”杜若老实答道。
“我相信这些男人,就算再怎么得宠,还是想着有一天能月兑离女主子的控制,是吧?”
闻言,杜若眸光一闪,没否认亦未承认。
厉宇书又说“我读了几本坊间人士自编的泽兰天朝史,发现泽兰王朝过去也有过男宠想造反,推翻女人治国的革命事件。”
“哇,你连历史书都读了!”蓝又姗惊诧。
“是又如何?”杜若不以为然。“那些人不过是痴心妄想。在这里,男子永远斗不过女人,我们永远只能是奴仆,好一点就是宠儿。”
厉宇书轻蔑一笑。“没错,那些人想从政治上下手,推翻女人当家的制度,当然是蠢得可以。这里的男人已经被教成只懂得绣花调胭脂,要不就是下厨做糕点的废物,政治也不行,做生意也不行,这就是为什么那些泽兰女人能够一直将男人踩在脚下的缘故。”
杜若没反驳他,沉思的表情似也颇赞同这席话。
“这里的每一条活路,都已经被女人堵死,要想从这些女人身上赚到钱,机率非常小,所以我们要从这里的男人下手。”
“这里的男人?”蓝又姗讶呼。
厉宇书目光灼灼,笑亦自负的说“没错。我打算开班授课,教这些男人怎么经商,再透过这些男人去帮我们赚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杜若微微皱眉。
“你不须明白太多,你只要负责找上那些有心月兑离男宠身分的男人,想办法让他们来这儿听我说课,我自然就有办法。”
杜若不喜他狂傲的口吻,可见他两眼灿亮、信心十足,蓝又姗也对他满心信赖,眼下也只能听命于他。
“好,我一定会让那些男人来这儿。”杜若点头应下这份工作。
“但是要切记,你找的这些男人,必须是真的有心想月兑离,也要保证他们不会说漏嘴,更不会让他们的主子知道这事。”厉宇书提醒。
杜若神情谨慎的道“我明白。”
于是又过数日,经过一番周折与说服,杜若找来一批男宠。
这些男宠多是朝中贵族,或者富贵之家养出来的,因为极受家主疼宠,经常受封赏赐,手头攒了不少私房钱。
但是在这里,男人有钱也没用处,许多酒楼铺子都只允许女人消费,有的甚至是严禁男人上门。
这些男宠最多就是花钱听听戏,私下聚会时,将钱用来买买酒菜,或是替自己添购一些奢侈物。
泽兰王朝的律法甚严,尤防男人造反,举凡与政治经济有关的事宜,绝对操之于女人之手,男人只能做些女人分配下来,无关痛痒更不必动脑的差事。
也因此,泽兰的男人对于政事与商道,全是一概不知,只略知一二。
当这些男宠听说,竟然有人愿意教授他们经商之道,他们莫不感到惊奇;待他们见到一身傲气的厉宇书,更是震摄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