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京
蓝又姗第N次在心中咒骂前方的人影。
她肩上背着小秘书必备的公文包以及自用笔电,手上拎着另一台大老板专用的笔电与厚厚一迭的资料,为求塑造专业端庄形象的黑色套装勒得她浑身发紧,尤其窄裙又不好迈步,一大步得拆成两小步,脚下包鞋的跟虽不高,可走在不平稳的青石板路上,那可是考验兼酷刑啊。
反观走在正前方的男性身影,高大而修长,宽肩窄臀,一身近黑的深蓝订制西装,衬出标准模特儿身材,踩着脚上那双万把块的手工皮鞋,一路走来从容且自信,隐约还透出几分惬意。
“还算是个男人吗……居然让一个女人提这么重的东西,也不开口问一下我方不方便、需不需要帮忙,真是有够机车。”
彷佛听见她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前方人影霍地停步,半侧过身斜睨她。
男人长相极美,峻眉大眼,深邃入刻的双眼皮,鼻梁奇挺,轮廓神似白种人,专人打理的发型使他看来时尚有型,不若一般不谙装扮自己的企业家。
猛然对上厉宇书精锐如刃的目光,蓝又姗煞住脚步,连忙换上陪笑嘴脸,同时在内心默默唾弃自己。
如她这等贫贱小民,为图一份温饱,不只脑筋得动得比别人快,笑脸要比别人谄媚,狗腿也要抱得比别人勤。生活大不易啊!
“厉总,有事吗?”她笑得两眼微瞇,额上却是汗涔涔。
没错,眼前男人是她老板,更是台湾知名企业的总裁──如此年轻,扛的自然是家族事业。
她只是秘书室一个小小咖,由于近来流感严重,许多资深秘书纷纷中镖,以至于这回大Boss来北京谈生意,只好带上徐特助与她。
并非她能干或者有任何特殊之处,而是因为大老板不在家,秘书室必须处理更多更杂的事务,资深秘书只得坐镇台湾,因此出差之行才会落在她这个资浅的小秘书头上。
过去她与厉宇书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此次雀屏中选,她内心雀跃了下,小小作了个麻雀变凤凰的美梦。
只不过……美梦之所以美,正是在于它很难实现。
这趟北京出差之行,她慢慢发现,厉宇书是标准金字塔顶端心态,将与自己身分不对等的人,界线划分得十分清楚。
他对她只有发号施令,或者交办事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交谈,就连她累得像条狗,有时流露出渴望帮忙的眼神,他也充作未见。
经过此行,她总算亲身感受到,偶像剧啊小说啊,那些都过度美化了办公室恋情,真正的有钱人姿态摆很高滴。
麻雀别被大Boss打下来就不错了,还妄想当啥凤凰。
厉宇书睐着她发汗的笑脸,不带情绪地说︰“我记得上回跟徐特助过来的时候,曾在这条街看见一间骨董店,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找不到,妳想想办法。”
“那我立刻联络徐特助……”
“他回饭店拿其他数据,应该没这么快赶过来。”
“那厉总我们先让司机绕过来……”
“难得有空档,我想自己走走。”
蓝又姗憋屈的默默于心中爆气。
会落到此境地,还不是因为英明神武的厉总裁,将等会儿要与杨老董开会最主要的资料忘在饭店房间,徐特助只好折返去取。
在等待之间,厉总忽然又说,他想到附近走走,便让司机送徐特助回饭店,随后带着她这个扛物小秘书,走进了北京某一区的老胡同。
“可是我没见过那间骨董店,不晓得它长什么模样。”她呵呵干笑。
厉宇书冷眼一扫,“有手有脚,不会找吗?”
蓝又姗嘴角垮下,认命的扛着一堆赘物,在这迷宫似的胡同中绕来绕去,努力寻找那间该死的骨董店。
啊对,听说太上皇……噢不,是已经退居幕后掌舵的老总裁,年轻时就极爱搜罗各式骨董,看来厉总是打算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台湾孝敬太上皇。
北京的胡同兜兜绕绕,那些尽显岁月风貌的古式建筑,一间间长得相仿,她绕得头晕脑胀,几乎想哭。
蓦然,她看见在两幢老房子之间,有一条又细又长的胡同,地上铺着磨痕累累的青石板,胡同的尽头,矗立着不知是何朝代特色的中式古厝。
她微怔,缓缓走进胡同,察觉两旁的楼房挡去了天光,使得越往里边走,光线越显昏暗,彷佛天色随她一步步往前暗下。
那古老的宅门,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一阵风吹来,竟有股阴森感,她心头发凉,膝盖微抖,下意识想往回走。
忽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恐惧爬上背脊,她吓得尖叫,魂魄俱散。
“妳干什么?”厉宇书斜瞪着将笔电挡在身前的蓝又姗。
“厉总,你吓到我了。”她脸色苍白,嘴唇抖呀抖,整个人已经缩到门廊上。
“我看妳这么久都没回来,就跟过来看看。”边说着,他转眸,望向她身后那扇门,利眸微瞇。
他眼底那抹亮光,是蓝又珊再熟悉不过的。
那是总裁大人被挑起兴趣时才会有的眼神……这是她这几日观察下来发现的。
“不错嘛。”厉宇书说。
“啊?”她犯傻。
“虽然没找着我说的那间骨董店,不过这间看起来也挺有样子。”
“啊!”这家是骨董店?她转身,仰头张望。
红色灯笼上确实写着“古物”两字,却连一个显眼的招牌也没,整幢建物笼罩在一股肃穆而沉静的氛围中,彷佛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厉宇书端详了一会儿,提步就要入内,蓝又姗心中莫名一紧,不知从哪儿来的狗胆,一个箭步就挡住他去路。
厉宇书拧眉,依着身型优势,低垂双眸,貌似轻蔑地瞪她。“妳挡到我的路。”
蓝又珊被他强大的气场震了下,双肩抖瑟瑟,连忙说︰“厉总,我看这间屋子的磁场不太好,我们还是别进去了。”
厉宇书挑了挑嘴角,嘲讽地说︰“蓝秘书,我不知道原来妳还懂得看风水。”
“我不会……”呜,这些有钱人傲慢又脾气大,她真怀疑罗曼史中与总裁谈恋爱的女主角,怎没被活活气死。
“那妳是凭什么说这里磁场不好?”
“厉总不觉得这房子看起来阴阴的?”
“我不怕房子阴,只怕敌人玩阴的。再说,这里都是些有百年历史的老房子,会觉得阴森是自然的。”
嗯,她要再补充一点:这些金字塔顶端的大老板,总自以为无所不能,人不怕,鬼更不怕,反倒是认为全世界的人鬼都该怕他们。
于是,在厉宇书的凛目之下,蓝又姗只好往旁边一挪,恭送老板进门。
静。彷佛与世隔绝的静。
他们进了古宅,越过繁花盛开的中庭,又推开一扇里门,入目的却是一条狭仄的长廊,地上铺了胭脂红色的地毯,两旁墙壁每隔两步就有内嵌的展示柜,里头摆着各式形状的彩瓷,或者不知是何朝代的杯盏。
蓝又姗望着地上的百鸟朝凤地毯,每只鸟的神情都不同,纹路细腻,栩栩如生,一路绵延到最底。
厉宇书走在她前头,气定神闲的左右端详。她不敢离太远,几乎快贴上他的后背,好几次险些撞上他,招来他屡次回眸冷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