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季医生早安。”
七点半的晨会开启住院医师一整天的忙碌工作。
在晨会上,她必须对主治医师老大报告病人的病历,而这些病历必须在晨会开始前先整理过一遍,报告时,她要保持温和谦虚的微笑,条理分明,等着让老大指导,不能因为前一夜失眠或心情不好而有任何闪失,哪怕错误的理由再合理也不会获得谅解,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战场。
晨会结束后,则得跟随主治医师开始巡房。医院是人际关系的缩影,各种应对进退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一丝都怠慢不得,好比说主治医师个性急,脚步快,就得亦步亦趋,不能拖拖拉拉;但遇到老教授,哪怕是走路的速度像是乌龟在爬也只能跟在**后面,不可以冲过头,要顺着老教授的习性,慢慢慢。
连主治医师说笑话时也要当听众,病人没笑,住院医师要负责先笑,主治医师摆臭脸,住院医师还要安抚内心受打击的病人,要说“医生也是为了他好”。
病人所有的数据,体温几度、血压多少、伤口的愈合状况,要全部记在脑袋里,还要每天update,当主治医师开口发问时,下一秒就要把答案虔诚奉上,老大们绝对没有耐性再等住院医师翻阅病历……
好不容易将每一间病房都巡视完毕,通常已过了早上十点,接着要开始执行老大的医嘱,开药、开检验单,还要负责办理病人的出院手续。
忙了一个早上,中午看到医院的午餐,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好想念慕妈妈的爱心午餐啊,不过慕妈妈这几天感冒了,在家调养休息,没办法送餐到医院。
下午,急诊或门诊的病人陆续入院后,要开始对他们展开病史调查,有没有开过刀、有没有过敏、有没有住饼院、抽不抽烟、喝不喝酒,有时病人还会生气,骂医生啰嗦问题多……
她保持着高度的专注力,准确执行送往迎来的技巧,对着即将出院而笑逐颜开的病人,要说“恭喜”,对着要入院而眉头深锁的家属,要说“加油”。
“季医生再见。”
是的,下班了,这就是住院医师日复一日的生活,吃苦当吃补,只为了实现儿时的志愿,当一个可以救人的医生。
季昕元交班完离开医院,望着天边的晚霞,啃着手上的红豆面包,这是她今天的第一餐。
“又是平安的一天。”对每个医生而言,能准时下班、悠闲欣赏夕阳就是件幸福的事。
骨科的阿泰晃了过来,站着三七步,勾住季昕元的颈子。忙了一整天,需要找个“鐀手”的地方,而小季的身高与肩膀高度恰巧嘟嘟好。
阿泰不像医生,倒像个街头小痞子,不过别看阿泰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可是骨科的明日之光呢。
“新娘子提早销假吗?不是有八天的婚假?”今天是两人婚后第五天。
季昕元和这群哥儿们勾肩搭背习惯了。“我没有请婚假,隔天就上班了,我是忙到没时间去找你们。”
“你老公没抗议唷?”
“他去美国出差了。”
离开阳明山的慕家主屋后,当晚慕越就飞去美国,原因不详,归期不详,在美国停留的地方不详。那人向来神秘兮兮的,季昕元也不是好奇的人,自然没多问。
因为丈夫不在家,婚后的这五天她还是住在原本的租屋,人不舒服的慕妈妈要让慕家的佣人帮她整理搬家的行李,她都以先忙医院的事,再慢慢整理的理由推辞了。
好像南柯一梦对吧?总觉得嫁得很不踏实,对她而言,结婚后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身分证的配偶栏上多了个人名罢了。
阿泰随便瞄也知道小季心情不好,他客观地分析。“你老公对你是有想法的,只是心思很复杂,也比较闷。”
季昕元赏了他一记白眼。“你是他派来的说客?”
阿泰叹息。“这样说也不行?吼,就说你不要乱嫁人,要嫁也嫁给老余就好,他敢让你独守空闺,咱们兄弟替你出气,你想断他哪根骨头?你只要开口,我就照办!”
季昕元挥舞拳头,轻揍阿泰一拳。“神经,我跟老余是什么关系?清同姊妹呢,你拿这种事开玩笑就是欠扁。”
这种力道对阿泰来说当然不痛不痒,他模模肚子,望着天边晚霞,不胜唏嘘。可怜的老余,小季自始至终都没察觉到他的心意,果然告白要趁早啊!
“你不回家?”
“等着搭你的便车啊!”
“我又没开车。”
“你的车咧?”
“停车费太贵了,这个月开始不停了。”
“吼,你家那口子一看就是堆金堆银印钞票的,你连月租三千元的停车费都舍不得花?!”
“我是清苦的住院医生好吗?”
“我也是,所以才想搭你的便车啊。”
美其名是堂堂的医生,可从医学院毕业之后,必须经历三年至五年,甚至更久的磨练才能熬出头。这段有如地狱般的日子,应该是全台湾最操劳的工作之一,薪水就那万把块,绝对和劳力付出不成正比。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他们都是懂得苦中作乐的人。
“那我们先去吃东西再回家,你别啃面包了,还红豆馅的,也不怕胃酸过多,要是阿本看到,又要招来一顿念。”阿本也是哥儿们之一,负责内科。
“你别告密就行。”
“那小菜给你请。”
“小气鬼。”
两人勾肩搭背地欲往捷运站移动,打算去夜市吃好料,一道沉沉的喇叭声在前头响起。
是一辆黑色的BMWX6SRV.
季昕元一怔。
他回来了。
慕越下车,他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头发有一些凌乱,绷着唇线,脸色又黑又难看。
聪明的阿泰立刻收回手,敏捷地远离小季两小步,依之前三点一刻下午茶时间的经验,这位正主的醋劲可不小。“小季,这下你的小菜钱省下来了。”
季昕元深呼吸,她可以轻易和男同学打闹斗嘴,结为哥儿们,但同样都是男人,她见到慕越就特别紧张不自在,心情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洒月兑。
“我先走了喔。”
“阿泰……”
“干么干么,像没断女乃的娃儿,有老公疼你就好,我们这些哥儿们只是你的小玩伴,快去快去,明天中午记得在旧大楼中庭花园集合报告状况。”
阿泰朝慕越热情挥手后就转身离开,没在意人家根本不理他。
没义气的阿泰闪了(他留下来才尴尬好吗),季昕元深呼吸后走向前,每更接近他一步,心跳就更快一分,直到站在他面前。
“你回来了。”
慕越没回应,动手拿走她的后背包,看到她手上还剩下三分之二的红豆面包,他眯眼皱着眉,二话不说夺了过来,两三口啃光,同时将她的后背包放在后座。
首先,看大帅哥啃红豆面包真的很违和;再者,他吃她的口水让她很不好意思;还有,连面包都要抢,这位美食主义者是不是饿坏了?
慕越还是没说话,开了车门,示意她上车。
不说话是喉咙痛吗?
他看起来不大高兴,难道是气她胃不好还吃红豆面包?发酵食物容易提高胃痛的机率,偏偏她就是偶尔爱来个红豆面包解解馋。
她上车乖乖坐好,不敢乱动。
BMWX6SRV不愧是好车,座位宽敞,仪表板科技化又先进,车子里除了真皮座椅的味道,还掺着刮胡水的淡淡麝香味,融合成一种很阳刚的味道,她抿紧了唇,不自在地挪挪坐姿。
慕越上车,横过身替她系上安全带,她吓一跳,畏缩了下。
“怕我?”男人的嗓音低沈。
她微仰下颚,支吾着。“当然没有……”
他没有表情,俯首,灼热的吻落在妻子柔女敕的唇上。
季昕元惊呼,慕越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甚至伸手捏着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嘴,他吸吮着她颤抖的唇,用牙齿轻轻啃咬她的唇瓣,舌头探进嘴里,霸道勾缠着她的舌,他解开安全带将她扯进怀里,按着她的后脑勺,更加激烈地吮吻。
她无助地低吟,在车内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暧昧,情|欲的火苗迅速燃烧,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陌生的胀痛感由小肮迅速窜起,慕越的大手由腰际伸进她的衬衫内,拉开她的内衣。
这男人太霸道了,所有的绅士与温和都是假象。
“唔……”她弓向他,手指无助地揪着他的衬衫,欲火一发不可收拾。
“慕越……不要……”
就算她被吻得意乱情迷,也知道车子就停在医院外的人行道旁,她有可能会成为明天医院最劲爆的话题,从医院之光变成医院之羞。
慕越放开她的唇,两人灼热的视线相对,他像没事一样抽回手,拉好她的衣服,重新替她系上安全带,坐回驾驶座,车子利落地驶上车道。
男人收放自如,倒苦了一个完全没经验的女人……那种陌生且强烈的情|欲,吓得季昕元一动也不敢动,连瞄都不敢猫他一眼。
其间慕越打了通电话订位,是他投资的法式餐厅“cadeau”。
公证结婚那天中午,大伙儿曾在“cadeau”用餐,听慕妈妈提起,她才知道原来那间充满“爱恨纠葛”的餐厅幕后老板居然就是慕越,当时哥儿们还亏她以后有吃不完的法国料理,当下她还挺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