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吃的?”宫丞楠看着眼前这个又脏又瘦的小泵娘,已经不想去月复诽为什么原主会花了身上所有的银两买这个小泵娘当媳妇儿,依他看来,这个小泵娘甚至比不上他之前丞相府里的粗使丫鬟。
但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现下也只有她可以提供一点食物给他了。
“有有!兵子里一直温着粥呢!”小泵娘登登的跑了出去,接着小心翼翼的端了一个有缺角的陶碗进来。
“大郎,你先喝点粥吧!我等等去附近瞧瞧有没有什么活能够做的,你放心!我不走远,就挑附近能够当天回来的活做,等我拿了工钱,再买几个鸡蛋让你补补身子。”
宫丞楠其实没仔细听她说些什么,接过碗呼噜几口就将碗里的粥给吃个干净。
只不过与其说是粥,还不如说是喝了一碗汤汤水水,又苦又涩的野菜吃了满嘴,碎米只有几粒,一碗下去,只是骗骗肚子里有了东西而已。
皱了皱眉,宫丞楠没注意到她说还要去找活来赚银两的事情,只是问道:“就这些了?没有别的可以吃了吗?”
“啊?是还有……只是……”小泵娘有些怯怯的望着他,“就只剩下一个窝窝头了,还是冷的,我怕你吃了不好……”
吃了不好也总比饿死好。宫丞楠心中不免苦笑,也不管她那有些欲言又止的眼神代表了什么,径自就让她把那个窝窝头拿出来。
“没事!拿出来我吃了,饿了许多天了,我不吃点东西连床都下不了。”
小泵娘点点头,出了屋子,回来时手上捧着一个乌黑的窝窝头,看起来就知道是粗粮捏的,还是最下等的那种。
如果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吃,宫丞楠是绝对不会碰这种东西的,只可惜现在除了这种东西,他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东西能吃了。
只是窝窝头一入口,他就觉得那粗粮像是砂砾一般一点点的刮着嗓子,让他差点忍不住呕了出来,如果不是旁边那小泵娘快手端了一些水,只怕他没饿死却要因为吃东西被噎住又重死一回。
好不容易把那一整个黑得发硬的窝窝头全给吞了,宫丞楠才认真的打量起一直不作声站在一边的小泵娘。
“妳刚刚说了些什么?再重说一次。”
小泵娘愣了愣,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是说我等等就出去找活做,你在屋子里好好休息,等我做完活回来后,还能买点东西回来给你补补身子。”
宫丞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这屋子里空得大约连个铜钱都没有了吧,是得赚点钱,刚刚吃的那些东西实在令人难以下咽,他现在光是听到鸡蛋两个字都忍不住想咽口水了。
“喔!那去吧!”宫丞楠想也没想的就回答道。
就他想来,她一个瘦得跟麻杆儿一样的姑娘能够找到什么活做?顶多就是洗洗衣裳或者是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儿而已,他现在这样也不可能勉强下地去找事做,也只能先委屈这小泵娘一点了。
他想得很理所当然,那个小泵娘却欲言又止的张了几次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我走了,大郎。”小泵娘看了看天色也不敢耽搁,转身就要往外走。
宫丞楠见她转身要走,忍不住出口拦住她,“等等,妳……妳的名字叫什么?”
记忆里,牙婆只喊她丫头,原主也是个木讷的,也不敢多问一个姑娘的名字,就这样喊了下来,但宫丞楠想着这小泵娘现在毕竟也算是他名义上的娘子了,怎么说也不能连名字都不知道吧!
“我……我叫做洛蜀葵。”小泵娘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了,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有些怯怯的望着他。
蜀葵?蜀葵花?这个瘦得差点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丫头可没那么美。
“眼前无奈蜀葵何,浅紫深红数百窠。能供牡丹争几许,得人嫌处只缘多。可是这诗中里的蜀葵?”
洛蜀葵张大了嘴,吶吶的道:“大郎居然如此有学问?我……我是个不识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郎说的那样,我这名字是姥爷取的,说是年轻的时候看过,是一种长得约丈高的花,又是夏日开的,红红的看起来就是挺富贵的样子才替我取了这个名字。”
“这名字取得挺好。”宫丞楠是真心这么想的,虽然人和名字有些搭不起来。
“这也是,我姥爷怎么说也是个童生呢!”洛蜀葵嘿嘿笑了两声,一张脏得看不清五官的小脸也显得明亮了许多。
一个童生对宫丞楠而言也算不上什么,他只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见状洛蜀葵尴尬的笑了笑,模模鼻子,干巴巴的说:“那我去找活做了……”
“去吧!”
宫丞楠习惯的笑了笑,眉眼还是那个粗糙汉子的模样,只不过不知道怎么的却多了几分大气疏朗,让洛蜀葵看得脸蛋猛地涨红,感觉连路都不会走了。
大郎他本来就这样好看吗?怎么……怎么好像病了一场,看起来比之前更加俊朗了?
她慌乱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小跑了一段之后才回头望了一眼。
屋子还是那样的破烂,甚至可以说是摇摇欲坠,但是这几天来的不安却奇异的全都消失无踪。
她抿抿唇,却再也忍不住嘴角想往上勾的冲动,转身小跑着往村长家去。
呵!就算大郎现在还病着,但大郎光是坐在那儿淡淡的对她笑,她整个人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觉得连背脊都能挺直了几分。
洛蜀葵,妳也是有家有男人的女人了,嘿!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嘴又咧开了些。
从今儿个起,更得卖了命去做活啊,大郎身体还这样虚,就是饿着她自己也不能让他再吃不好了。洛蜀葵心里这么想着,鼓起了干劲,只要忽略她肚子里偶尔传来的咕噜声,她看起来还是活力十足的模样。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后加快了脚步。
努力啊!洛蜀葵!就是为了今天的窝窝头也要拼了呢!
宫丞楠躺了好几天才终于月兑离了那种手软脚软的状态,也能够走出那间破屋子。
这身子本来就不弱,如果不是因为逃难吃得不够,又大病了一场,在生死关头晃了一圈,也不会是之前那病恹恹的模样。
宫丞楠也没忘了以前练过的拳脚功夫,能下床后都会练一练,想着就是练不到以前那样的厉害,也得让自己有点自保能力,他一个没钱没势的要上京去,不可谓不难。
京城毕竟是他熟悉的地方,他还是想回去的。
走到屋外看着这个已经住了几天的屋子,宫丞楠就忍不住皱眉。
他真不想承认这是一栋“屋子”,整幢房子除了一层用土泥堆的地基外,其他几乎都是用稻草和几块破烂的木板搭成的。
说一句难听点的,在他以前的丞相府里,这种地方连他的马都不住。
看完了房子,又看了看院子里的东西,除了破破烂烂的、以几根木棍绑着草绳做成的围墙和一口水井外,什么都没有,而且他知道这口井在短时间内是不能用的,因为这口井也被洪水淹了,现在打出来的水都混浊不堪。
当然,如果不是如此,这种有井的好地方也轮不到他和洛蜀葵两个外乡人来住。
一想起那个名分上的妻子,宫丞楠看了看天色,心里有些疑惑,怎么都这个时辰了人还没回来?
宫丞楠绝对不会承认他就是一个小白脸,即使他很清楚,依他现在这副样子,如果少了那个小泵娘,他很有可能再重活一次却马上面临被饿死的窘境。
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自己该出去找人的时候,洛蜀葵已经从外头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抱着几个沾土的地瓜,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宫丞楠时,忍不住局促了起来。
“对不住!我今儿个回来得晚了,等等我,我早上已经煮好了菜汤,这会儿把汤弄热,再烤点地瓜就行了。”
她低着头说完话,也不敢抬头看他,直直的就到屋子边上搭着的简易灶台上煮起吃食来,只是却时不时缩着手脚,让宫丞楠一看就觉得不对劲。
“妳这是怎么了?在外头伤着了?”
宫丞楠眼睛利得很,看了会儿就知道她动作怪异的原因,也不管她小小的抗议,直接就把人给转过身,然后将袖子往上一扯—
一声布帛裂开的声响就这么尴尬的落在两人耳中。
宫丞楠先是一愣,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一截布料,“这……我真没出大力,怎么这衣裳一拉就破了?”
洛蜀葵也是尴尬得很,却没有他那么意外。“这衣裳早就洗得薄了……没关系的,我晚上空闲时补补就行!”幸好上回跟王婶借的一点针线还没还回去,要不还得再开口跟人借一回。
“还补?”宫丞楠看着手中的那块破布,有些不赞同,“这衣裳都补得快看不出原样了,再说了都一拉就破了,还补什么?直接去扯布回来做件新的吧!”
“新的?可是我们现在没有银两啊!”洛蜀葵睁着一双大眼,无奈的道。
别说买布的钱了,现在一日两餐都是有一餐没一餐,只能垫垫肚子的,还得存点钱把屋子给好好的整理,现下还没入秋,天还没凉下来,这草屋除了潮一点还算过得去,等到入了秋冬,他们没有棉衣棉被,屋子还处处透风,到时候就是冷都能冷死人了。
宫丞楠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他居然忘了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挥霍的丞相,而是一个一穷二白、两袖清风的穷人了。
没真的穷过,还真的没办法想象人可以穷到什么地步,宫丞楠以前只当这是笑话,现在却是心有戚戚焉。
不过这没钱的事也就是让宫丞楠尴尬了一瞬,他眼光扫过她手上的几处擦伤和红肿,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洛蜀葵拉着剩半截的衣袖,局促的低着头,吶吶的说道:“没什么,就是今儿个回来时不小心摔着了。”
“摔着?”他淡淡一哼,“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弄伤的?”有的分明是被人掐的痕迹,她以为他看不出来吗?更别提她连说谎都不会了,连头都不敢抬。
“我……”洛蜀葵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小脸上满是无奈神色。
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啊!她们妇道人家的争吵难道还能够让他插手吗?哪儿都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看她闭着唇不说,宫丞楠也不逼问她,直接转头就走,“行!妳不说,我就到村子里去问问,就不信这村子里有多大的坎能把人给摔成这副样子。”
宫丞楠这个人就是小心眼,自己的东西自己的人就不容得别人沾手,虽说他现在并没有真的把洛蜀葵当成自己的妻子看待,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人了,他都没说过半句重话,一出门却让人打了,说什么他都不会吞下这口气。
她紧张的扯住他衣袖,“别、别啊!我们在这村子里就是外姓人,有些事情我忍忍就算了,别……”
“忍?”宫丞楠冷笑一声,听着外头逐渐清楚的喧哗声音,没好气的戳了戳她的额头,“就是外姓人才不能忍,瞧瞧!妳倒是忍了,人家却不依不饶的找上门了,难不成妳还以为那些人是来跟妳赔罪的?”
洛蜀葵还想辩白说那些人说不定不是来找他们的,结果屋子外就传来一声刻薄的嚷嚷声—
“那个没娘养的小贱妇还不给我出来!别以为躲在那瘟鸡似的男人后头就可以了事了!我告诉妳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