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我才一转身您就跑得不见人影……怎么又是她?”
手中抓着一副烧饼,还揣了两个热包子在怀里,龙桦上气不接下气地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跑了过来;话还没说完,就瞅见主子怀里抱了一个女娃儿,且正是昨日那一古脑儿撞进主子怀里又拿刀拿斧的那个凤家小姐。
“龙桦,除了昨天交代的事,要你准备的银两明天准备好。还有,今天晚上之前将那个郑员外一家替我打听清楚。”
对于龙桦的提问,龙顼霆没有回答,只是昂了昂下颚吩咐龙桦昨日交代的银两要在一日之内备妥,并且还要把这座宅子的员外一家打听清楚,做什么起家、身家财产多少,并且有什么高官后盾,他全要在今晚知道。
“嘎?为什么?”
拿着烧饼就想咬,但一听见主子的吩咐,龙桦整个人傻楞着张大了欲咬上烧饼的嘴,一对眼也跟着张大,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送了拜帖,没道理不准备点伴手礼吧?还有,既然要去拜访,对方身家一无所知岂不失礼?快去办!”
龙桦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偷懒个性龙顼霆自然清楚,就算他做事利落、能干,但诸如此类的抱怨总少不了,这回他居然破天荒的没赏龙桦一记狠瞪,而是明白地解释要他办事的原因。
“送拜帖?少爷,您昨夜写的拜帖是要拜访这个郑员外?到底为什么?这个小娃儿惹的麻烦很大不是吗?而且,她们也没酒可以卖咱们了!”
他知道自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个性,而自家主子的个性是事不关己,就算闹出人命他也绝不闻问,并且只要有麻烦绝对不沾,怎么这一回居然主动往麻烦黏上去了?
“我知道。”
昨日,他从街坊那打听到了许多凤家酒庄的事,从凤家夫人长年卧病到凤家过世的老爷如何乐善好施一直到遭劫殒命,凤家留下孤儿寡母让人拆房讨债要酒,他全都听闻了。
“知道怎么还……”
实在觉得主子或许是还没睡醒,龙桦苦着一张脸,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主子那一句“知道”所代表的意思。
“这我也不知道。”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想蹚这趟浑水,龙顼霆也实在好奇,兴许,他是在意自凤绮霠眼里看见的那种似曾相识吧。
“知道又不知道……唉,我看我命苦了我。”
对于主子的反常,龙桦发起了牢骚,心上明白这趟浑水主子若真沾上了,接下来他的回乡之路必定遥遥无期。
他的爹、娘、妹子,他真的好想家啊!
摇了摇头,将龙桦的牢骚当成耳边风,龙顼霆抱着凤绮霠就往凤家走去,不断在脑中思索龙桦的提醒与疑惑。
他见着的似曾相识究竟为什么会让他主动蹚进这浑水里,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反复思忖的结果,也只能给自己几个或许。
或许,他离家当年正好与凤绮霠同龄。
或许,她要撑起一家与他当年必须带着爹亲给的本金想法子闯出成绩一样,是无奈,是迫不得已。
或许,她的哭喊哀求让他于心不忍。
或许,没有什么原由,他只是一时兴起想确认自己在她眼里见到的不是一时眼花。
小心翼翼地替大姐上药、包扎,凤霁蝶小脸上少了惯有的笑,堆满了愁容。
“……凤夫人,事情始末就是这样。”
刚将来龙去脉告知焦急在家等候了一天一夜的凤夫人,龙顼霆细眄着面色死灰的凤夫人,有些后悔就这样带着凤绮霠回来,怕凤夫人身子本已虚弱,再见到女儿一身狼狈地让男人带回家来会胡思乱想。
“多谢龙公子。我家绮霠这姓子刚烈得不知像谁,昨儿个蝶儿把她姐姐们的事告诉我后,我就怕她会出事,多亏公子您了。”
凤夫人对龙顼霆道谢,原先因为忧心女儿的焦急全因龙顼霆给自己的可靠感觉一扫而空。
“娘?霁蝶?我怎么……好痛!”
因为感觉有人在对自己动手动脚,凤绮霠因而醒了过来,却发现小妹正在帮自己清洗、上药、包扎伤口,而娘亲则是坐在自己床畔,她猛地想要起身,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吃痛地闷呼了一声。
“还说!要不是这位龙公子,你想给人打死吗?娘失去了你爹,蔷雩又下落不明,难不成你还想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见长女清醒,凤夫人一个旋身,提掌就往女儿颊上挥去,出手的力道一点也不像长年卧病在床的病人。
“娘,您别气、别恼,对身子不好的!绮霠知道错了!”
脸颊上印上了一记热辣的掌印,凤绮霠眼眶瞬时蓄满了泪雾,握起拳咬着唇,眉心好委屈地拢起,嘴上却是不断安抚娘亲。
凤夫人那一耳光让龙顼霆明白自己先前的担忧是杞人忧天。
这凤夫人虽然身子虚弱,却不是没见过世面、不明事理的妇道人家;并且从凤夫人的眼神之中,龙顼霆明白她自凤绮霠眼里见到的倔强与不服输是从何而来的。
“凤夫人,那在下告辞了。”
躬身作揖,龙顼霆见到凤绮霠苏醒,胸口下一颗莫名悬挂的心似乎落了地,不再担心自己是否下手过重,只见他旋过身往凤家大门走去。
离开凤家让债主们恶意拆砸得破烂不堪的房舍内,龙顼霆迈开大步,轻喟了一声,撩起袍摆欲跨过门槛,身后便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与带着沙哑声调的叫唤。
“龙公子请留步!”
凤绮霠下床追了上来,叫嚷着龙顼霆,就怕他步伐大,自己又慢了许久才追上来可能追不上他。
“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不用道谢了。”
踅身停步,龙顼霆听到凤绮霠叫喊着要他留步,直觉以为她是要赶上来道谢的,毕竟凤夫人都那样教训过她了,她会来道谢并不令人意外。
须臾,只见凤绮霠娇小的身影停在龙顼霆跟前,他高大英挺的颀长身型让凤绮霠得要仰头才能与他相视。
好不容易追上了龙顼霆,听闻他要自己别多礼道谢,凤绮霠只是微微一笑,那笑意牵起唇角,犹似牵起了春风缕缕,让人心旷神怡,不觉看得入迷。
猝然,一声不输凤夫人挥掴女儿耳光的“啪”声响彻云霄,凤绮霠小巧的掌印就这么热辣地印上龙顼霆俊美的面颊。
“你安什么心?”
笑意一收,凤绮霠怒目瞪视让自己一掌掴得木然呆楞的龙顼霆,别说道谢了,她提掌甩掴的力道就连她自己都感到手心刺痛不已。
“安什么心?”
没有所以为的道谢,眼前这个小妮子翻脸如翻书一般,还不由分说地赏了他一记耳光,照理来说,龙顼霆应该板起脸孔表明怒气,却不知怎地,此时此刻他面颊上那热辣的刺痛感牵起的似乎不是理所当然的怒气,而是他唇角上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意。
“霁蝶说你向我娘保证会替我们还钱,你凭什么?要替我们还债是想算计什么?”
爹亲过世的这些日子以来,凤绮霠为了不让娘亲担心,小小年纪就尝遍了人情冷暖,再加上郑员外那披着羊皮的狼假好心地对她们示好,结果一时误信的她不但败了祖宅,就连妹妹也给弄丢了,这要她怎么相信眼前这仅只一面之缘的龙顼霆是当真好心别无所求的?
“凭什么?凭我手头上突然有一笔闲钱,这不成吗?”
头一回听说替人还债还需要条件,眄视着像刺猬一般浑身张满防卫针刺的凤绮霠,不明所以的让龙顼霆觉得心头泛起一阵没来由的心疼与不舍。
“不成!你一定不安好心!我们不需要你猫哭耗子,那五百两我自己想办法!”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凤绮霠想破了头也没有法子能在三日之内凑足五百两,更别说大妹下落不明了一天一夜,她全副心思都在如何救回大妹,完全无暇去思索凑银两的任何一点可能。
“这样吗?那我告辞了。”
点头表示清楚明白了凤绮霠的话,龙顼霆于是没再与她争辩,只是缓缓旋身再次朝大门走去。
“慢走,不送!别再来了,听见没有?”
对着龙顼霆的背影大喊,不知怎地,龙顼霆那样的笑脸迎人让怒气腾腾的凤绮霠胸口下倏忽撞进了两头小鹿,撞得她莫名其妙、不知所措,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让这声喊叫听起来不像警告,反倒像是叮嘱。
要不是他多管闲事,指不定这时她早救回妹妹了!
就算她会给打得半死又如何?要不是她没看紧妹妹,又怎会发生这等事?
为什么她就不能再争气一点、再有能力一些?
这个家,说什么她也要一肩挑起。为了娘,为了过世的爹亲,也为了两个最亲爱的妹妹,她一定要靠自己把凤家撑起来!
不论,撑起凤家她必须付上多少代价。
不论,她是否必须从今尔后都得把自己当成刺猬一般张着全身的刺谁也不信、谁也不依赖地走下去。
目前当务之急,她要先把大妹从郑员外那给救回来才成!
罗裙一提,凤绮霠瞥了一眼屋内动静,确认了娘亲没上客厅来,便拔腿朝门外一奔,再往郑员外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