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刚落,不远处早已列队的几名华服男子纵身上马,口中呼喝着策马而去,只留一路扬尘将他们的背影弥漫得模糊不清,待尘土散开,几个人影却已远离视线。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久久不绝。
“这是做什么啊?”被人群的欢乐传染,小语兴致勃勃的询问。
“这是竞猎的开始,在尼蕃,为了表示对祖先狩猎生活的继承,并保持族人的骁勇骠悍,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狩猎大赛,选出族中最擅长狩猎的男人,由皇帝亲赐‘猎王’称号,所有青壮男子都可参加,由自愿参加的皇室子弟进行第一场狩猎。”斯尔眼睛未抬一下,对这种比赛他向来不太在意,只是今年的提早似乎有些反常。
小语点头,“那你怎么不参加?”
“没兴趣。”伸手撕了块鲜女敕的牛肉,细心的又状似漫不经心的为小语切成小块。
其实,十五岁那年,斯尔曾参加过一次,也毫无悬念的夺得了‘猎王’的封号,只是竞猎中不慎误伤一名皇族子弟,使得他欲夺皇位的流言四起,加上他的特殊身份,更是惹得本对他已是又敬又怕的族人对他愈惧三分,所以自那之后,他再未参加过竞猎。而那名当年被误伤的男子如今正是坐在上位的皇上。
“恩。”小语也不再多问,专心的看着刚才那一骑人马消失的方向。
不过一会儿,一单骑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名年轻贵族男子脸上难掩兴奋,驱马奔到皇驾前,将手中的猎物高高捧过头顶,展示给人群。
皇上微微点头,略表赞赏,人群再次发出欢呼,口中称着“景王”,大约就是那年轻贵族男子。
小语却无心喜悦了,看着那景王手中的猎物——一只刚死的梅花鹿,仍往外滴着温热的血液,那琥珀般柔润的褐色眼眸圆睁,明亮却呆板,因为那个身躯已失了生的气息,一身原本光洁干净的皮毛也因被自己的血沾湿而显得凌乱血腥。
风中送来的浓烈血腥味更是让小语一阵反胃,脸色苍白,虽自认大胆,但这种场面在二十一世纪是看不到的,何况一向爱动物的小语亲见可爱的生灵被消灭?!紧拥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好受些,但微颤抖的身体仍泄露了她的恐惧。
注意到她的反常,斯尔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怎么了?不舒服?”
无力地点点头,“我,我害怕血,这…这么多血。”闭上眼轻喘。
“该死。”低咒一声,斯尔后悔让她见这样的场面,原本看她无聊,想带她来散心,却反让她难受,扶小语起身便打算离开。
“你这样柔弱,又怎能当凌王妃?”一个带讥诮的女声成功的阻止了他们的离去。
若沅公主不知何时到了他们的席前,一脸挑衅的看着小语,身后还有另两名傲慢男子也注视着他们。
无心与她斗嘴,小语转身欲走。
“还当你有多了不起,那日还对本宫说教,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一介粗鄙弱女子,自是承受不了高贵的乐趣。”字字带刺的言语让小语强忍胃中不适,正欲开口驳回。
斯尔却已经发话,“若沅,你可是想惹怒本王?”一贯的平淡语调却透着浓烈的威胁。
若沅瑟缩了一下,见斯尔并无后文,又鼓起勇气道,“斯尔哥哥,这个女人哪配得上你,你怎如此维护她?一个来历不明的没教养的女子,有什么好?”她不服。
“本王倒是不知道,何时轮到你来告诉本王该怎么做了。”毫不掩饰对小语的关心,斯尔执起一旁的锦披围住极度不适瑟瑟发抖的小语,“本王娶妃是否也要公主下懿旨才行?”目光凌厉的扫了若沅一眼,眼中的不快一览无遗。
“这……”若沅一时间被那眼神惊住,哑然不敢言语。
“沅妹,你也犯不着生气,和那种下等女人计较实在不值得,凌王这种异类和她相配倒也正合适。”其中一名站在若沅身后的男子忍不住出声。
小语未在意他的尖酸刻薄,却讶然于他称斯尔为异类,而斯尔虽仍面不改色,但眼中的稍现即逝的怪异神色也没逃开她的眼睛,当然也忽略不了他的极力隐忍。
一直在身后不发一言的靳奇却忽从后面踏步上前,“韩王不可太过分,否则我家少主容你,我却不见能容下。”高大威猛的身形迫使那三人后退了一步。
但仍虚张声势,“你什么东西,一个奴才怎,怎敢对我们如此顶撞,难道我们说错了吗?凌王本就是异类,要不怎会有双这样的眼瞳?这全族皆知的事,我只是说出了事实,就算封住我的口,你还能封住天下人的口吗?”
小语感觉斯尔握住自己的手力道加大,不禁抬眸看向身边的他,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难道只因这双绿瞳他就成为异类吗?在这众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王到底承受些什么,他不在乎,也无需在乎,但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别人当众挑衅他。讶然看他眼中升起的森然怒火,小语回握住斯尔的手,试图缓和他的怒气,强忍不适,苍白的脸上扬起安然却狡黠的笑容。
斯尔果然收回已踏出的脚步,略带不解的看着她。
慢条斯礼的攀上斯尔的手臂,小语在若沅的瞪视中轻依在斯尔身侧,柔媚无比的说道,“斯尔哥哥,小语觉着有些冷呢,这竞猎原也没什么好看的,加上又有些苍蝇在这飞来飞去,着实讨厌得很。这样凉爽的天气,还以为早就没些乱七八糟的虫子了,谁料现在的臭虫也顽强得很呢。”说罢,还抬手活灵活现的在周围轻挥了下,似乎真的是在赶虫子。
与斯尔亲密的姿态更是和原先的努力保持距离的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
呵呵,若沅公主有得气受了。
两名王爷更是怒不可遏,“你,你个贱人,竟敢辱骂本王是苍蝇。”
小语惊恐的摇头,“小语不敢,小语绝对没有那意思,那可是王爷自己说的啊。”更抬头和斯尔解释,“斯尔哥哥,小语真的没有……。”惶恐的语气真如自己立时就要为此获罪般。
斯尔配合的点点头,“别怕,本王知道,本王不会让人伤害你的。”强忍着笑意轻拍小语的背以示安慰。
“恩,那就好,小语知道斯尔哥哥对我最好了。”这下更是含情脉脉的仰慕。
“本王不对你好,还对谁好啊?难道还对那些刁蛮无理的女人好吗?”言下之意指谁就不言而喻了。
三人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俩一唱一喝,靳奇却咧着大嘴带着几乎是崇拜的目光看着小语。
但见小语退出斯尔的怀中,婀娜多姿的轻移莲步走近早已怒火冲天的三人前,盈盈一拜,“若是小语言中真有得罪之处,还望公主和王爷们原谅小语这种无知小女人,相信如你们这种高贵的皇族不会和小语计较吧。”轻身细语中竟学得几分大家闺秀的杨柳态。
却让将欲发作的几人又不得不忍回怒气。小语如此说,若他们还与她计较便是自降身份了。
斯尔双手环胸,浅笑望着小女儿态的小语,任她胡闹。
小语忽然轻蹙柳眉,脸露出疑惑的神色,“王爷,小语还有一事不明,望赐教。”真诚,语气真的很真诚,真诚得让王爷终于将尊贵的眼神落到了她身上,好奇地等待她的下文。
“二位王爷平时一定是对国家鞠躬尽瘁,竭力为君王分忧,为百姓谋福祉吧。”小语脸上甚至现出了崇拜。
“哼,那又如何?”语气明显软了些,好话人人都爱听,这绝对是真理。
“这样一来,难免就要牺牲自己的时间来为国效力罗。”
“那是自然,为了尼蕃的兴旺,这又算什么?”飘飘然的大放阙词,这女子似乎也没沅妹说得那样粗鄙不堪嘛。
“二位王爷真是让小语崇敬得紧,这样小语就没什么疑问了。”转身欲回斯尔身边,故意转得很慢,因为她知道,他们绝对会接着问。
“等等。”不出所料。
乖乖的回身,微笑的看着他们,“二位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刚刚所谓的疑问为何?”
“王爷整日为国事操劳,自然无暇分身去周游列国,增长见识,像斯尔哥哥这样相貌的人在小语的国中十分常见,而王爷们却认为那是异类,小语也只是诧异身为王爷怎么这般孤陋寡闻,如井底之蛙呢?现在看来,这也须怪不得王爷。”句句为王爷们着想,却句句让人火冒三丈,小语绝对有把人逼疯的功力。
其实小语所言非虚,在那时已有胡商从波斯入中原,波斯商人均是金发绿眸,倒非天下绝无仅有,只是当时交通不便,胡商活动范围很小,在偌大的原国京城也只几个,且常人见了都认为是异类。只有些博闻识广的人才真正接受,若真严格说来也怨不得斯尔被认为是异貌,小语只是见不得那帮人如此嚣张,忍不住戏耍了他们一番。
连斯尔都忍不住为小语喝彩,这班庸才又哪敌得过小语的鬼精灵?
“你……你……”孤陋寡闻?!井底之蛙?!庆王气得脸都变成猪肝色,但实在不知如何反驳。暴怒中伸手探向小语欲将她拉下,却让早已站在一旁的靳奇挡了回去。
论武,不敌,论文,不及。
三人悻悻然的甩袖离去,临走不忘留了个愤恨的眼神给小语。
小语却恭敬的再次低首一拜,“王爷慢走,恕小语不送。”
待到三人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小语这才吐了吐舌头,露出放肆的笑容。
“你大可不必为我得罪他们的。”斯尔定定看着她。
无所谓的撇撇嘴,“谁让他们欺负你来着。”闹了一番,刚刚不适的感觉倒是消了大半,看他们气疯的样子,真是解气。
“你是在维护我吗?”沉静的声音听不出他的情绪。
“别误会哦,咱们是哥们嘛,我当然不容许有人欺负你啦。”小语慌忙划清界限。
斯尔不置可否,牵着小语的手向人群外走去,小语正想挣月兑,却听他低声道,“公主和皇上正看着咱们呢。”
小语不但不再挣扎,反更状似乎亲密的贴近他。斯尔嘴角隐现笑意,单纯的小妮子。
在竞猎大宴中呆了不到一时辰,两人便打道回府,饱逞口舌之快并没让小语对竞猎大宴遗憾什么,且还让她发现自己原来是个酒林高手,所以此时她兴致勃勃的在凌王府的酒窖中,不亦乐乎的尝着名贵不凡的陈年好酒。
斯尔一反常态并未陪着她,一回来便和靳奇入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