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感觉似乎才睡了一会儿,就已经过了午时,夫妻俩这才起身梳洗,到外头吃午餐。
见女儿吃饱,邱氏才有机会问起事情的经过,听到她被关在棺材里头,差点跟着王家五少爷陪葬,着实吓出一身冷汗。
“娘别怕,我没事了。”迎娣反过来安慰母亲。
邱氏忍不住怨道:“当年王半仙若没有帮你看面相,还铁口直断说你是旺夫益子的命格,今天就不会遇上这么可怕的事了。”
“可是这么一来,我就不会嫁给相公了……”她看了一眼站在外头,正在和丑娃和铁蛋说话的高大男人。“我真的很高兴能嫁给他……”
“即便他在外头跟别的女人生了儿子,你心里也不怨?”邱氏将目光从屋外拉了回来,看着女儿。
迎娣摇头笑了笑。“当时我尚未及笄,无法与他圆房,难道也不许他纳妾吗?何况他人在外地奔波,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如今小馒头的生母也过世了,还计较什么呢?我和相公的问题从来不在其它人身上,而是在彼此。”
“那么现在呢?”
她笑得无比温柔。“那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我知道相公心里有我,他也在意我的想法,更会替我着想,这样就足够了。”
邱氏轻拍了下女儿的手背,顺势又劝了几句。“那么就跟他回常家去吧,你毕竟已经嫁了人,也不能才是住在娘家。”
“嗯。”她偎在母亲怀中,很舍不得。
人在院子里的常永瞻不时往屋里看一眼,心想她们母女在说话,自己也不方便进去打扰,只好再等一等。
这时,一名衙役走了进来,“有人在吗?”
常永瞻朝对方拱手,猜测来人应该是衙门派来传讯问话的,“小民姓常,差爷是为了王家一事而来?”
“没错,知县大人下令,明天未时开堂审案,要将相关人等全都带回衙门。”衙役说明来意。
“因为内人受了极大惊吓,目前尚在休息,明天一早小民定会带她前去。还请差爷通融。”
衙役点了点头,“县丞常大人也交代了,你们可以明天自行前往衙门。”
“多谢差爷!”常永瞻送对方出去。
当他把这件事告诉迎娣,两人决定明天早点抵达衙门,并且当面向担任县丞的堂兄表达谢意。
翌日一早,迎娣便跟着夫婿乘坐马车来到县城,也见到了这名被逐出常家的大房庶子,之前总听常家人私下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可是见到本人,却觉得这们县丞正直耿介,不只是个好人,还是个好官。
“老太太过世了?”迎娣从对方口中得知这个噩耗,一脸惊讶,昨晚她和相公离开王家之际,确实见她大受打击,没想到就这么死了,果真印证一个人不该存有害人之心,否则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常永祯颔了颔首,“由于王家老太太过世,吴捕头只好先把王家六少爷王有衡带回衙门,至于王家几个媳妇,都推说不知情,全是老太太的主意,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将她们一并带回来应讯。”
“哼!王家的媳妇怎么可能一无所知,事到如今,居然全推到死人身上,无非是为了月兑罪。”
常永祯沉吟了下,“下午开堂审案时,知县大人自然会问个清楚。”
闻言,迎娣一脸心事,却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未时时分,衙役擂起响堂鼓,苦主和证人皆跑在堂下,接着知县在高喊“升——堂——”声中踏进公堂,直到入座才停止。
知县拍下惊堂木,“堂下何人?”
“小民常永瞻,这位是内人陈氏。”常永瞻朗声回道。
“你就是被王家掳走,差点陪葬的陈氏?”他问着跪在面前的少妇。
迎娣恭敬地回禀。“民妇正是。”
“陈氏,本官要你将王家为何要囚禁你,甚至打算活人陪葬之事,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知县道。
她回了一声“是,大人”,然后就从王家六少爷前来委托缝制嫁衣开始说起,当迎娣说到被关进棺材,还是有些余悸犹存。
“……若不是大人及时派人到王家,民妇早就死了,这全是大人英明,救了民妇一命。”迎娣把功劳全都归给知县,并不是故意要奉承,而是希望留下一个好印象,待会儿好说话。
知县听她这么说,口头上还是要谦虚一下。“这是本官该做的!”
“王家差点害死内人,还请大人作主!”常永瞻拱手恳求。
于是,知县扬声传唤其它人。“带一干被告!”
“带被告!”衙役高喊。
没一会儿,王有衡和几名身穿丧服的王家媳妇被带至堂前,纷纷跪下,不等知县开口问话,四个寡妇就哭哭啼啼地喊冤——
“大老爷冤枉啊……”
“民妇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都是祖母和六叔的主意……”
惊堂木又连拍几下,知县斥道:“肃静!”
两旁的衙役高喊“威——武——”,王家的几个媳妇赶紧把嘴巴闭上,不敢继续在公堂上放肆。
知县厉声喝道:“王有衡,你可知罪?”
“小民知罪!”王有衡拱手回道。“家祖母为了破除王家的诅咒,险些害死一条人命,小民无力阻止,视如同罪,这件事跟几位嫂嫂无关。”
见他亲口认罪,可见还有良知,知县脸色才和缓些。
“大老爷听到了吧?”
“他都亲口承认了……”
“真的不关咱们的事……”
“青天大老爷明察!”
王家的媳妇个个撇得一干二净,想到老太婆死了,不必再忍受她的虐待,王家的一切落到她们手中,好日子总算来了,何况儿子、女儿都还小,说什么也不能被关进大牢,更不能承认当初也赞成陪葬这个主意。
惊堂木再度敲响。“本官还没问你们话,不许插嘴!”
四个寡妇撇了撇唇,又把嘴巴闭上。
“王有衡!”知县低喝一声。“你说的可都是事实?”
王有衡深吸了口气。“小民说的全是实情,嫂嫂们真的完全不知情。”侄子和侄女都还年幼,已经没了爹,不能没有娘。
“启禀大老爷,民妇可否说几句话?”迎娣见王有衡打算一肩扛起所有的责任,更加认定自己这么做没有错。
知县点头。“说吧!”
“老太太是王家的主事者,又是长辈,六少爷无法违抗祖母的意思,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他一再向民妇表示歉意,还曾经想偷偷放了民妇,足见本性不坏,恳请大人从轻发落。”她代为求情地说。
听了迎娣这番话,加上王有衡也亲口认罪,证明确实如此,知县捻着下巴的胡子,自会做出最好的判决。
“让被告签字画押!”
待王有衡盖上手印,屏气凝神,听候宣判。
由于真正的主谋已经过世,王有衡虽然身为帮凶,但是良心未泯,便判了半年的牢狱之灾,而王家四个媳妇则是无罪饬回,不过为了杜绝再有人以讹传讹,用活人陪葬的方式来破除诅咒,得赔偿陈氏一百两银子,好让她压惊,最后还命衙役追捕骗财害人的柳瞎子。
“退堂!”知县拍下惊堂木。
夫妻俩步出衙门,在返回梧桐村之前,迎娣想到在“万顺昌号”总号做事的大弟铁柱,便顺道绕过去看他,而铁柱也已经听说大姊的遭遇,原本过两天就要回家探望,这时见到人,马上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姊弟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迎娣这才坐上马车离开。
“……相公在生气吗?”
听着马车的车轮喀啦喀啦地响着,迎娣已经感觉出这一路上,身旁的男人都没开口说话,脸色也不大好看,更是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禁猜想自己该不会做错了什么,有些担心。
常永瞻郁闷到整个人快炸了。“你终于看出来了?”
“到底怎么了?”迎娣小心地问。
他一脸气闷,口气还有些酸溜溜的。“你为何帮那位王家六少爷求情?”他无非就是不想听到妻子替别的男人说话。
“原来相公是在气这个……”她这才松了口气。“我说的都是实话,六少爷本来要偷偷放我走,可惜被老太太发现,才没有成功。”
“即便如此,他也是差点害死你的帮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常永瞻嗤哼地说。
迎娣见他气呼呼的,不禁掩嘴偷笑。
“你还笑得出来?”他更火大了。
她倚向夫婿。“相公是因为我才会这么生气,所以我心里当然高兴。”
“哼!”常永瞻没有否认。
“我能够活着,全是老天爷保佑,我心中只有感激,没有恨意。”迎娣衷心地说道。“何况王家已经死了太多人,咱们就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它过去吧。”
常永瞻一脸没好气。“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要是没有躲过这一劫,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来。”
“如果我真的躲不过,也是命该如此,但我逃过了,相信从此否极泰来。”她想要原谅王家的人,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让这段惊恐的经历渐渐从记忆中淡忘。“我不想一直记着,而是重新开始。”
负责驾驶马车的虎子忍不住回头。“二女乃女乃说的对!”
狠狠地瞪了小厮一眼,常永瞻这才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大人已经做出了判决,多说无益。”
“其实我更高兴见到相公来救我。”迎娣讨好地说。
他咧了例嘴角。“这句话应该早点说。”
迎娣继续拍着马屁。“相公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是当然。”常永瞻忍不住得意。
坐在前头的虎子肩膀不断抖动,努力憋住笑。
“相公……”她做出了决定。
常永瞻偏头看着她,等着迎娣开口。
“我决定跟你回常家。”如今已经没有理由再住在娘家了。
闻言,他一脸狂喜。“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不过得先跟公爹和婆母请罪,求得他们原谅。”当初是她主动求去,现在要回夫家,当然得先得到公婆的谅解才行。
“有我在,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常永瞻可以拍胸口保证。
迎娣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他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当马车驶进梧桐村,天色已经黑了,邱氏早就煮好吃的,正等着他们回来,很快地,笑声顿时传遍了陈家的四合院。
接下来的日子,常永瞻都住在陈家,虽然迎娣外表看来没事,不过她开始变得怕黑,每天晚上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瑟缩在他怀中,得安抚半天才会再度睡着,为了让她安心,也就不急着带她回常家去。
过了数日,迎娣又作了同样的噩梦,梦到被关在又黑又小的地方,快要喘不过气来,不断地发出申吟。
“阿娣,醒一醒!阿娣!”听到她又发出呓语,常永瞻赶紧叫醒她。
迎娣倏地惊醒,额上还泛着冷汗。
常永瞻拥着她。“我在这里,别怕。”
“吵醒你了?”迎娣有些过意不去地说。
他抚着她惊悸犹存的脸蛋。“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嗯。”在夫婿的抚慰之下,她安心地闭上眼皮。
每天有他陪在身边,迎娣相信这个梦魇很快就可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