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时,外头传来南安廉冷沉的嗓音,“丫头,要不要帮忙?”
她抿紧了嘴,小猫叫似的道:“要……”
然后,她听见帘子掀开的声音,他像是一阵风地来到她的身后,轻柔的抬起她的左手。“要是会痛就说一声。”
“嗯。”她咬着牙忍着痛,让他顺利的帮她把左手套进袖管里。
“系绳在前头,绑紧,会不会?”
“会。”
“待会再找两件较大一点的衣衫,这样你自个儿要穿月兑也方便些。”
周纭熹绑好了系绳,才怯怯的回过头。“谢谢。”
虽说他有一把大胡子,眼睛长得漂亮却很冷漠,但不管怎样,他绝对是个好人,这点她几乎是肯定的。
南安廉像是有些意外她的直率,揉了揉她的发。“没事,先把药给喝了。”他说着,长臂一探,就把药碗给端来,如同这两天,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她。
尽避草腥味极浓,但周纭熹还是乖乖的咽下,因为她得要赶紧把伤养好,总不能老是依靠别人照顾。
药才刚喝完,他随即轻柔将她抱起。“要出发了,待会要骑马,速度无法放慢,你得要忍着点。”
“嗯。”
一出军帐,她才真实感受到这是一片战场,因为外头军帐绵延看不到尽头,而且每个人都是一身戎装,当他抱着她上马时,她可以瞧见城镇里残破的屋舍,直撃战火肆虐过的苍凉。
待一行人骑马列队之后,留下部分的士兵收拾军帐,而他则是跟着前头几个将领开始纵马狂奔。
风,很冷,空气中有着引人呛咳的黄沙,偶尔夹带着血腥的气味,教她恐惧得不禁更加躲进他怀里。南安廉以为她怕冷,以身上的披风将她裹紧,让她可以躲进他温暖的怀抱。
一路上,她听着他说,她是他恩人的孩子,名唤茗棻,但大定王朝和暮古军的一场战火波及春来镇,教她成了遗孤,而他为了报恩,所以将她带在身边。
她听着,更加确定他必定是自己要报恩之人。
因为他姓南,也因为这里是大定王朝,所以她要报恩的对象绝对是他,只要她报了恩,她就可以回家了。
虽然她很想再问一些线索,但她刚喝药,眼皮一下就变得很重,一个不小心就睡得天昏地暗,等到她醒来时,还真的是天昏地暗了。
更糟的是——
“那个是……我弄的?”她瞪着他胸口前的口水印。
“难道会是我吗?”南安廉没啥反应的反问。
周纭熹霎时羞愧得想要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算了,她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睡到流口水,让他身上软甲湿了一片……
而丢脸的是,她还是得让他抱着走……不过说真的,如果要她下来走,恐怕也太为难她了,想想她曾几何时这么娇贵过,就让她稍稍享受一下人体马车的滋味好了。
等军帐搭好,他便带着她进军帐,突然有人喊住了他们——
“等等,南安廉,你手上抱的脏东西是什么?”
你才是脏东西!周纭熹下意识的朝那把破锣嗓子传来的方向瞪去,就见一个样貌平凡的男人,但一身银白盔甲看得出他的身分应该比南安廉高。
“我已跟监军大人禀报过,辜将军要是有所疑问,可以找监军大人。”南安廉话落,头也不回的踏进军帐里。
“你!”辜胜决哪里吞得下这口气,一把扣住他的肩头。
南安廉肩膀一耸,随即将他甩开,回头,冷鸷黑眸瞪去。“辜将军自重。”
“南安廉,本官记下你了!”
南安廉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径自抱着周纭熹进军帐。
周纭熹真是忍不住要替他捏把冷汗了。虽说她搞不清楚军阶,但她知道得罪上司绝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战场上。
“丫头,你要记住,往后见到方才那个人,能避则避,转头就走。”进了军帐,他沉声交代着。
“好。”尽避觉得这么做不妥当,但他都这么说了,她就照办了。
行军在外诸多不便,虽说膳食有伙头军打理,但他还是亲自替她熬了药,再等着她清解罗裳替她上药。
原本是有点紧张的,紧张是因为她要月兑衣服,但南安廉真的非常君子,等着她月兑好趴在床板上他才会动手,等上好了药再替她穿好衣服。
然后,她理所当然的霸占了军帐里唯一的一座木板床,看着他就坐在床边,像是在闭目养神。
他不会打算这么睡吧……周纭熹想不起这两日他到底是怎么睡的,因为她醒的时候他都是醒着的,虽然有点想把床分给他,但他毕竟是个大男人,整天被他抱着已经是她的底限,同床对她来说挑战太大了。
可是他坐着到底要怎么睡?况且他月兑下软甲后,身上的衣袍看起来也不怎么厚实,不像她还有被子可以盖,也许她应该……就在周纭熹心中天使与恶魔来回拉锯的当下,她再次像是没了电力的玩偶,睡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有人坐到身旁,她被强迫挪动了身体,小脸偎在暖暖的、暖暖的……暖暖的什么啊?!她不是一个人睡的吗?
她猛地张开酸涩的眼,瞪着眼前的黑色衣袍,再往上望去,惊见他竟爬到她的床上,正打算手脚并用的将他踢下床时,她却被抱得更紧。
“好了,再一会就不冷了。”他哑着声轻喃,安抚的揉着她的头。
她呆住,瞪着眼前很厚实很阳刚的胸膛,很想跟他说他的系绳松了,他的衣襟开了,她的眼睛正无可避免的被迫吃他豆腐,但……好暖,真的好暖好舒服喔。
算了,她现在是小孩子,就当她重温儿时记忆,被大人疼惜呵护抱着入睡好了。
嗯……真的好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安廉被胸前的骚动给扰醒,稍嫌冷锐的目光往下一睇,就见怀里的小丫头正用衣衫抹着他的胸口。
“不用擦,反正等一下就干了。”他长臂一拢,轻而易举的将她给搂进怀里。
周纭熹闻言,羞惭得几乎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她这样真的很丢脸,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会流口水,一定是因为她现在是个小孩子,否则她根本不可能会这个样子的!
天晓得当她睡醒,看见犯罪现场时,她只想赶紧毁尸灭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谁知道他一下子就醒了,她根本来不及消灭证据。
南安廉哪里知道她在懊恼什么,只觉得搂在怀里的小小身躯暖得紧,教他竟有些舍不得起身,然而外头有人走动的声响,提醒他是巡逻交班的时间,也是他该起身的时候。
“丫头,你再睡一会,我去帮你拿药和膳食。”揉了揉她的发,他轻柔的将她抱起,再让她睡回床板。
“嗯。”她羞得不敢看他,只好趴在床板假睡。
当他一走,她才发现,少了他,变冷了……原来天气已经这么冷。
然而,更冷的还在后头,当他们一路往北急驰而去时,强劲北风刮起阵阵黄沙,眼前一片黄烟密布,沙尘暴朝他们侵袭而来。
黄沙在强劲风势助长之下,打在脸上简直像是被针刺到,她还来不及反应,南安廉已经拉起披风将她裹得紧实。
她光是坐在马上就觉得疲惫,更遑论是验马又照料自己的他。为了不让他多分神照料自己,她已经彻底把自己当成四岁小孩,毫无羞耻心可言的紧抱住他。
就这样,入夜扎营,日出拔营,大军顶着沙尘暴朝北方而去,十天过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北方大郡的哨楼,那由大石堆砌成盼灰色哨楼,壮观恢宏,教她看傻了眼。
南安廉带着她快步上了哨楼里的一间房,房里的摆设很简单,基本的床桌椅都有,角落里还有一座衣橱,房里有点灰尘,所以进房后,他便打开窗,让她坐在椅子上,动手掸了掸铺了软被的床。
“丫头,你先在这里歇会,我去去就来。”他一把将她抱到床上。
“好。”她应了声,乖乖的趴睡着。
她实在是浑身发痛又累得紧,不禁佩服起他的好体力,不过想想也对,在前线作战的军人体力怎么可能差到哪去?
想着想着,没喝药也教她迷迷糊糊的睡着。
待他叫醒她时,外头的天色都已经暗了。
“你……跑去洗澡了?”她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就连放下的长发都还淌着水,不禁羡慕了起来。
“是沐浴。”南安廉张罗着她的膳食,随口应着。
不都一样?她羡慕的看着他半晌,觉得他身上那股带着风沙的血腥味都不见了,不禁软着声央求着。
“我也要洗。”
“不行。”
“为什么?”她鼓起腮帮子。
虽然这种天气想出汗都难,可问题是她从没这么久没洗澡,而且她觉得这头扎起的辫子里肯定都是沙子,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弄干净。
一路上急行军,万事都克难,她也不会傻得跟他要求洗澡,如今可以住在房舍里,他都能洗澡了,她应该也可以洗吧。
“你的伤口不能碰水。”把她的菜弄好,药碗也摆妥,他随即把她从床上抱起,很自然的就抱坐在他的双腿上。
“那我用擦的。”她很坚持。
南安廉喂着她吃粥吃菜没吭声。
“叔叔,拜托你啦。”她轻轻的揪着他的袍角,可怜兮兮的央求。
可怜她已经好久没洗澡,虽说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但她确信她的脸上肯定还有口水的痕迹……这对她的少女心是极大的打击啊
只要肯让她洗澡,哪怕是“爹”,她也喊得出口的。
南安廉睇着她半晌,嘴动了动。“等你把这碗粥吃完。”
“谢谢叔叔,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冲着他一笑,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扑到他怀里撒娇了。
南安廉唇角若有似无的扬起,待她用完膳后,特地去替她烧了两桶热水,替她把水调得温度适中了,才把她叫到跟前。
周纭熹本是满脸喜色,但看他把物品摆定也没打算要离开,甚至还拿着手巾,一副像是准备为她服务的样子,不禁吓得倒退三步。
“叔叔,我可以自己擦。”她很认真的说。
哪怕这副躯体只有四岁,但她的精神年龄是百分之百的少女,绝对不能允许半点肌肤被男人瞧见。上药的时候是情非得已,但擦澡这件事,她可不会允许他代劳。
“你的手没有办法举高,头发没法子洗。”南安廉道出重点。
“我就洗我能洗得到的地方。”如果真的没办法,她就认了。
闻言,南安廉双手一摊,决定由着她,只要她别把自己淹死在水桶里就成了。
“安廉。”门外突地传来易宽衡的叫唤声。
“有事?”
“大将军问话。”
南安廉闻言便知道是要问辜胜决的事。忖了下,望着她道:“丫头,随便洗洗就好,别把背部给弄湿了,我去去就回。”
“好。”她忍不住笑眯了眼。
太好了,就连老天都站在她这边,所以才会给她如此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