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手头上成堆的事,芮柚紫清闲了许多天,每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放风能去的地方只有太妃的鹤寿堂。
这种糜烂的生活绝对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实在是为情势所逼,而且身子好像也不允了。先说身子好了,最近动不动嗜睡疲累,常常看两页书眼皮就直往下掉,头一歪,人就睡着了,而在人多的地方,只要时间一长,还容易晕眩,这睡啊睡、晕啊晕的一天下来,还能做什么?
任雍容还为此请了个女大夫,只要她出行,大夫就得随行。
至于所谓的情势……唉,就要追溯到她去验看作坊收工那天。
那天她和回雪从造酒坊出来,主仆俩正商量既然办妥正事,时间还早,不逛逛大街,买点稀奇的东西回去对不起自己,谁知道就在遍地都是勋贵的偌大京城和谢语来了个不期而遇。
头带紫金冠,身穿银白锦袍的谢语,后面跟着面熟的小厮,煌煌的贵胄形象。
早在她计画要把食盐作坊开起来后,便暂停提纯酒的制作,而先前赶制的几批酒都已经贩售一空。
随后陆续上门的订单都被方掌柜的给推掉了,以至于许多人家根本买不着她家的酒,甚至有许多富贵老爷和爷儿们跟方掌柜约好,若有新一批的醇酒制出,必须得先卖给他们才行。
造成如今洛阳纸贵、有价无市的行情,在她看来,谢语这位公子替她打响脚店名气的功劳不可少。
他把脚店的酒介绍到后宫,后宫是多惊人的消费地方啊,因为他,脚店多了将近三成的收入。
谢语见到她,万分惊喜,两人寒暄聊天聊得十分融洽,她正想请他到茶楼喝茶致谢时,却听见轻快的马蹄声哒哒哒的传来,芮柚紫偏过头迎着冬日难得的暖阳看去,只见一匹格外高大的骏马,通体白色油亮水滑,四蹄墨黑,上头端坐着青面獠牙……不不不,是她的夫婿,板着一张快可以拧出水来的脸孔出现了。
可看在路人眼里,不管男女,瞧着他一人一骑,背着金灿灿的日光而来,加上他惊心动魄的美貌,几乎都看傻了。
芮柚紫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堪称完美无瑕。
任雍容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瞧她那双杏眼对着谢语笑出两汪清泉的模样,怎么,他才一不注意,她就出来招蜂引蝶了?
明明跟她说了,他应个卯就回府,结果哩,府中不见人也就算了,他转身循线去了作坊,孰料食盐作坊又扑空,瞧他紧赶慢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把拿到手的盐引给她,哪知道她居然在大街上和男人调笑!
他把牙磨得咯咯响,恨不得直接把人拽过来打她一顿**才能解气。
他夹住马月复,勒了缰绳,衣袂翩翩的下马。
全心全意都在芮柚紫身上的谢语,顺着芮柚紫的眼光也看到了任雍容,他咧着明朗的笑容道:“逡灏兄,你来得正好,本公子正想约几个人到城郊的别庄泡热泉、吃烤肉,恰好瑞弟也在这,我们几人正好聚上一聚,你意欲如何?”逡灏是任雍容的字。
“为兄有家务待处理,不能同行。”任雍容这手拱得很敷衍,有那么点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意味。
可他们是多少年的交情,其实谢语也不在乎这些表面话,只不过他能有什么家事?
这时的茜柚紫正给回雪递眼色,她们这时候跑还来得及吗?
回雪微微摇头,想也知道是来不及了,郡王的脸色很难看呢。
芮柚紫挠挠头,又不能和他撕破脸,又逃不了,这下怎么办才好?
哪知这对主仆的眉来眼去全让任雍容看在眼底。
“过来!”
见任雍容身上的煞气惊人,芮柚紫只好磨磨蹭蹭的走过去。
任雍容瞧她那副无可奈何又不得不过来的样子,心情莫名的变好。
“逡灏兄,你这是做什么呢?”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谢语虽然不知道他的瑞弟是怎么得罪了任雍容,但他既然叫他一声瑞弟,作为兄长的肯定得出面为他美言几句才是。
化干戈为玉帛。
“你这个柚子,出门多时,还不跟为夫的回府!”
嗄?
谢语公子震惊极了。
任雍容所谓的家务,指的是他跟瑞弟?他们是什么时候牵扯在一起的?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逡灏兄……你们?”
“这是拙荆,她就是顽皮,酷爱女扮男装出来玩耍,多有得罪元枢的地方,但请见谅。”
谢语望向始终低着头的芮柚紫,想从她那里得到只字片语。
“你干么这样说,我又没做什么得罪谢兄的事情。”这样编派她,芮柚紫不依了。
“你是……”
“我是女子,对不住了。”平心而论,她还真的欺骗了谢语。
原来她是女子……
谢语先是震惊,而后怅然若失,她就站在他面前,之前却看不出她是女的,就算知道,那又如何?她已是人家的妻室。
但是,他们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莫非……她就是那不受逡灏待见的嫡妻?!
难怪啊难怪,难怪她总没什么好脸色给任雍容看,一回两回三回都只差没给自己的夫婿甩耳刮子。
他们这一对简直是令人无言。
对着芮柚紫一脸真挚歉疚的表情,谢语振作了精神,轻轻摇头,他除了摇头还能做什么吗?
心里淡淡的绮思被掐断,恐是不能了……
任雍容跨前两步,弯下腰,一手托住芮柚紫的背,一手架在她膝弯下,起身一站,芮柚紫整个人就被他凌空抱了起来。
忽然腾空的感觉让芮柚紫发出小小的惊呼,下意识就用胳膊抱上了他的颈子。
“你做什么?”她发现两人的距离过近,刻意的往后仰了一下。
任雍容瞥了她一眼,直接大步流星的走到白马旁边。
“等等,叫顶轿子给我乘坐吧。”这个莽夫,她这会儿是能骑马的身子吗?这男人有时精明,有时粗犷,有时冷酷到不行,有时却也让人想吐血。
“就是,小姐可是双身子的人。”为了自家主子,回雪克服了任雍容强大的威压,赶紧上前附和了声。
“来人,去找顶软轿!”他向旁处喊了声,只见嗖嗖身影从四周各处兔起鸧落,瞬间消失。
芮柚紫惊得微微张大嘴,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吧!
任雍容蹙起好看的眉毛,抱在怀抱里的身子依旧轻盈得跟羽毛差不多,这是要当他孩子娘的人该有的身材吗?显然他的喂食动作做得不够好。
“回府后,你被禁足了!”
任雍容一声令下,惊骇的不只有芮柚紫而已,更早之前,已经完全石化变成路人甲的谢语已经失去思考能力。
今日的芮柚紫没有用束腰,宽松松的长袍遮去了她大半的身材,外面罩着披风,更让人丝毫看不出她双身子的模样。
谢语再度无语。
等他们来到巷口,街上已经停了一辆油壁车,外表不起眼,里面却布置得非常舒适。任雍容将芮柚紫放下,却见她匆促的扯住他的衣襟。
“你先听我说一句话,我还不想回府,我想回娘家一趟。”
自搬到思过院后,她从来不自称妾身,开口闭口就是我啊你的,其实这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听着听着虽然任雍容也不以为忤,但这会有求于他,语气仍谈不上恭敬,这可不成,不想个法子捉弄捉弄她,他为夫的威严何在。
“妾身。”他说道。
“郡王是何意?”
她傻傻的模样可爱极了,任雍容眼睛微微一眯,瞳孔收缩。“往后你和本王说话,要是自谦称妾身,若允诺,本王就陪你回娘家。”
沙猪!她在心里重重的唾了他一口,谁稀罕你陪不陪啊。
她原先打算验收过作坊,趁着身子还轻便,想回一趟外家,毕竟她答应过云谨,而之所以想去逛街,为的也是想买一些伴手礼回去,哪里知道这些盘算都被他的突然出现给破坏殆尽。
叫就叫吧,反正不过是一个称呼,也折不了她的腰。
“郡王好威风,妾身给郡王道万福了。”芮柚紫低着头,声音回荡在车厢里,声音怎么听都闷闷的。
她这副摆明了不乐意的模样,任雍容虽不满意,但还能接受。
他吩咐马车改道,盖上厚布帘子,车子便往南走。
蒋氏完全没想过女儿会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回来,漫说女儿新妇归宁时凤郡王府没放人回来,平时也不曾递过什么消息风声,她这掌上明珠嫁人后宛如一滴水滴进了大海,全无消息。
思念之余,她也忍不住向夫婿抱怨,芮景之却只会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要惦记。
虽如是说,但午夜梦回,枕头靠枕头,她也能知道夫君对凤郡王府的作为是生气的,只是碍于人微言轻,只能暗吞苦果。
这回未曾知会,姑女乃女乃连同姑爷一起上门,后头还带着好几车的礼物,芮家下人忙着去帮任府的仆役把一箱箱的礼物往里搬,蒋氏迎出去之余,赶紧让人去书房把芮景之请出来见客。
“你什么时候去备了那些东西?”芮柚紫可没想到任雍容背着她让人准备了那么多礼,心中不由得小小的感动了一下。
“你第一次回娘家,总不能失礼。”她看起来还挺中意他给的小惊喜,心中颇有些小得意。
“谢郡王设想周到。”她行了个万福。
“什么?太小声了。”
真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芮柚紫自顾的下车,下车的后脚“一不留心”就踩上了任雍容的脚。
“你这是故意的吗?”被踩的脚称不上痛,只是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说不惯她还是把她惯坏了,唉。
“自家人,客气什么。”她回头睨了他一眼,嘴边带着得逞的狡黠笑意,接着向前扑进她娘亲的怀里。
“要回来也不派人说一声,云谨和云厚都出门了,小柳子,赶紧去叫少爷们回家,说姑女乃女乃回来了。”蒋氏拥着女儿,湿了眼角,看她穿了件鹿绒软细皮夹袄,又模她十指暖和,嘴角微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又收了回去。
“就临时决定的,想回来看娘亲就回来了,您也别忙,弟弟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咱娘儿俩好好聊聊不成吗?我才不要他们来分走娘的注意力。”她噘嘴撒娇。
凭着原主的记忆,她一眼就认出蒋氏,这让她想起了前世的爸妈,然而更多随之而来的是犹如潮水的后悔,当时她要是能多体谅爸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好好跟他们沟通,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哪会因为自己的坚持造成往后那许多年的亲人如陌路?
是她太不会想,太不懂事了,以为亲人是会一直在那里,没有什么来不来得及这种事情,然而,她因为锅炉爆炸,一命呜呼,再也没有回到父母跟前向他们撒娇使坏的机会了。
从前很多事情只要想法转个弯,就不会留下遗憾,然而世上许多事是从不等人的。
那她和任雍容是不是也应该这样?珍惜眼前人……
她心一动,目光便往任雍容身上挪移,却见他气度雍容的朝向母亲鞠躬行礼。
“还要请岳母、岳父见谅,女婿多时不曾带柚娘返家探亲,因为柚娘怀孕了,女婿顾忌她的身子,直到这几日她的身子稳妥了些,才一起返家向岳母岳父禀报这好消息。”
“什么……有身孕了?!这是天大的喜事。”蒋氏喜极而泣,她太知道女儿这胎儿对凤郡王府代表着什么意义。
凤郡王府对子嗣之看重,勋贵之家没有不知道的,而对于将女儿嫁进凤郡王府的他们来说,又何尝不希望女儿的肚子能争气?能在夫家占有一定的地位,这会儿听到女儿有了身孕,怎能不欣喜万分,赶紧叫人去外头放鞭炮。
“咳……”这时站在门口的芮景之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女儿给父亲请安。”
“女婿给岳父见礼。”
“都免了,你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不乖乖在一旁待着,见什么礼,我有女婿给我见礼就成了,你能不要动就不要乱动!”嘴里严厉,但语意里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芮景之不过四十岁左右年纪,高大健美,穿着鸦青色直裰,留着三绺小胡子,面貌清俊,要芮柚紫说,就是个美大叔。
“我们男人去外边说话,你们娘儿俩留在这,别忘记叫厨房多做点菜,把女婿女儿留下来用饭。”
“这事还要你多嘴,我刚刚就已经吩咐下去了。”
芮柚紫以为,在容貌上父亲略胜母亲一筹,可在管家气势上,母亲是带头羊。
“走吧,去瞧瞧我前些日子购得的绿玉髓,颜色似透非透,半浓半淡,据说是千古难得的绝品。”没说两句话,翁婿一同去书房看芮景之急着要炫耀的收藏品。
“真是个小孩。”蒋氏只有摇头的分。
“娘,您这样惯着爹,真的可以吗?”她回来有泰半就是为了这件事,怡情养性她不反对,但是花钱花到摇动家中根本,那就太离谱了。
“他就这点歪毛病,讲了那么多年,讲也讲不听,随他去吧。”
“不管怎么说也得替云厚和云谨留点银子,他们一个将来如果走上仕途,那得要银子打点,云谨也要娶妻都要花钱。”
母女俩倚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前说话,芮柚紫手里拿着蒋氏给的珐琅缠丝手炉,心中涌起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这话。
“云谨那孩子说他如今在你的铺子里做事,是真的吗?”
“我看他是真的对经商这块有兴趣,而且他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扶持云厚,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娘,以后您有得福可以享了。”
“娘倒是不寄望这个,娘只希望你们一个个都平安顺遂。郡王对你好吗?太妃不难相处吧?”为人母的,叨叨絮絮说的全是希望女儿好。
芮柚紫在娘家用过午饭,饭桌上气氛融洽,直到暮霭四起,才在蒋氏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和任雍容乘车离开。
车声辘辘。
“见着岳母怎么不高兴?”不骑马改和芮柚紫一起搭车的任雍容见她小脸绷紧,怪模怪样的,便试探着问。
回娘家之前不还兴奋的直往外看吗?还巴不得马车能飞,这会却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被我爹说了几句。”趁着母亲去安排事务,她和父亲相谈了几句话,父亲却以出嫁的女儿不该管娘家事为由打发她。
“可以说给我听吗?”
这也没什么不行的,于是芮柚紫把父亲酷爱买古玩金石,拿田产去换喜爱之物的荒唐事情说了一遍。
这是她头一回向他说事,任雍容听得很认真,很顺手的将芮柚紫的手覆在自己大手里,轻轻搓揉。“这事交给我,我知道怎么办。”
“当真?”
“我何时说话不算话了?”
这倒是。
“不过,为夫要是能把岳父的小毛病修正过来,娘子要怎么报答我?”他指着自己的脸颊索吻。
这是亮敞敞的勒索了。
“那就不劳驾郡王了,妾身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任雍容瞧着芮柚紫一脸没得谈的模样,心思电转。“要不,换个方式。”
“什么法子?”
“譬如这般。”任雍容笑得月复黑狡猾,头一低,吻上她的唇。
他觊觎很久了。
滋味,很销魂。
因为意犹未尽,抬起头时,却见她阵光朦胧,柔皙的皮肤隐隐透着一种昙花乍现的清艳,脸上还有一份怔忡的恍惚,好像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往哪去的苦恼和迷惑样。
他心念一动,她对他也不是都没有感觉的不是?
“我们和好吧?”
几乎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的求和,她一直以为只有滥情的女人才会因为交换口水而心软,又或许是因为对她来说,这是她的初吻。
“哼,先留校察看吧!”
“什么叫留校察看?”
“因着你素行不良,有待观察,所以算是暂时和解的意思。”
她曾考虑过,即便生下肚里的胎儿,她也可以自己养育,可往后再细想,在这个社会可以容许她小打小闹的开铺子做营生,但凡事攸关到规范道德礼仪时,又怎么可能容许她这般作为?
对于她想自己养孩子这件事,别说太妃那关过不去,更甭提眼前这男人,唉,她前景一片茫茫。
那时的她并没有把任雍容算进她的人生里,但是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他也不是一无可取,虽然有时嘴巴毒的很,有时却对她言听计从,凡事可以商量,甚至对她私自外出、经营酒盐的事情也不曾置喙过一词,这种男人,即便前世的现代男人也不见得有这种度量。
仔细一想,他硬生生的变可爱了。
接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难道她连爱一回的勇气也没有吗?她一向是个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要什么的人,倘若这条路不通,她也不会一意孤行非要独自奋斗不可,还有,她既然不是那种会屈意去奉承丈夫的人,那么就让丈夫屈意来讨她欢心吧!
不选择这世间的规范,她愿意试看看,试着和这男人生活看看。
这人也太说话算话了吧!
一回到凤郡王府,她就被禁足,被看管了起来。
任雍容在外的“恶名”彻底落实的用在芮柚紫身上,一回郡王府,他就一口气下了堪比秦桧的十二道金牌的命令,用一堆莫须有的理由禁止她出郡王府大门一步。
这是暴政!暴政必亡!
芮柚紫只能拉幔帐出气,做无言的控诉。她真是看错人了,还以为他的和好里也包括这件“陈年旧事”。
事实告诉她,他压根记得牢牢的。
这睚皆必报的男人将她实行禁闭后,他倒好,**拍拍,人去了西北。
身为任雍容的禁向,她唯一能放风的时间只有清晨,打扮妥当后,规规矩矩坐着软轿去给太妃请安,陪她吃早饭,闲聊家常打发时间,然后回自己的院子,吃过午饭,再接着打发时间,晚膳……一天告终。
对这位祖母,芮柚紫一开始是有些战战兢兢的,老实说她嘴不够甜,人又不够谄媚,讨不了好,一直没什么老人缘。
但意外的,她的某些观点和太妃很是契合,她发现太妃性情豁达,对她在思过院那阵子抛头露面做营生,甚至偷偷跑出去,她丝毫不以为忤,只淡淡的说道她要年轻三十岁,坐困愁城也不是她的路数!
祖孙聊开了之后,她也知道不少攸关任雍容小时候的糗事,包括因为任雍容是任府的独苗,小时候为了他能平安长大,听信乡下习俗把男孩当女孩养,便能瞒过黑白无常的眼睛,不让他们来勾魂。
而他那面貌,不知内情的人常常被瞒了个结实,常常把已经懂事的任雍容气了个仰倒。可那么小的他抱怨归抱怨,却知道祖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好,抱怨过去,仍旧着女装读书写字过生活。
“男人嘛,有时候难免粗心,可他是个心肠很软的孩子。”太妃意有所指的这么说。
明明是个男孩子,小小年纪便知晓男女有别,能忍住身为女子的所有不便,努力摆出女孩家的样子,那得有多别扭和不自在!
看来,外头那些有关于他的传言,或许搀水的成分很大哩。
有一回她在鹤寿堂的里间睡个午觉起来,见太妃在理事,她没敢上前,便从后门去了回廊,正巧碰上太妃的大丫鬟如画,手里端着一盅人参养气汤,看见芮柚紫便随口和她聊了两句。
如画偷偷告诉她,自从简嬷嬷离府,内院的事便由太妃收回来管着,太妃年纪大了,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实在不耐,但又不得不每天听着内外管事回事,着实辛苦。
芮柚紫听着不吱声。
如画还透露为了不让她堵心,太妃也让桃姑姑回家荣养去了。
的确,她天天来这蹭饭、蹭睡,倒真的没再见过桃姑姑。
又过两日,各州县和京城里的铺子掌柜纷纷搭车带着帐册来到府里做年终回报,一波波的人去了又来,来了又去,芮柚紫只见太妃面带疲惫,却撑着精神应酬那些从江南、极西而来,必须搭船,再搭乘马车一路紧赶慢赶,才能抵达京城的掌柜和庄头们。
到了第三天,才轮到京里的各处掌柜。
芮柚紫看了心中不禁咂舌,这郡王府瞧着低调平静,吃穿用度也和一般富人家差不多,想不到庄子、山头、租业、铺子多不胜数,若非她得天天来鹤寿堂报到,挨着太妃听事,还真不知道任家家底这般优渥,财富盈门,即便往后的子孙都不做事,吃喝三、五代也不成问题。
不过,她是不会允许她的孩子过这种生活,想吃饭,就得自个儿干活去!
可看着太妃辛苦,芮柚紫不由自主的接替过秋菊手上的美人槌,替老人槌起腿来。
太妃欣慰的瞥了她一眼。
她淡淡的听着那些各地掌柜们禀报今年的盈余利润,偶尔帮忙出些馊主意,太妃若是觉得她的法子可行,便让那些掌柜照着做,若有瑕疵,便在掌柜离开后细细告诉她,哪个细节需要更加斟酌注意,管家理事,人情来往絮絮而谈……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向太妃主动争取避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