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初至,空气里传来淡淡的青草香,院子中,母鸡领着一群小鸡低头寻着虫子,一个八岁男童正拿着书册默默背诵,偶尔抬头望着天空,微怔,眼底有着红丝。
不大的厅堂里,一名穿着白色衣服的美丽女子静静地坐着,她的发间插了朵白色绒花,憔悴的面容上带着疲惫的神色,坐在面前的粗壮妇人聒噪地说个不停,一壶茶都快喝光了,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说来可怜,三叔就这样撒手了,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往后日子要怎么过啊?唉,阿芳那丫头,素日里是个灵巧的,只是亲眼看见她爹的死之后,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傻里傻气,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往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好起来,弟妹,你这命,苦呐。”妇人抽抽答答地放声哭起来。
看着大嫂张氏似真似假的泪水,卢氏满脸无奈,啜一口茶水,低声道:“大嫂,您别难过,阿芳会好的。”
“可不是,阿芳得好起来才行,她是三叔最疼爱的丫头啊。三叔啊,你在天上看着,得好好保佑小婶子和两个孩子。”张氏双掌合起,朝天膜拜。
卢氏苦笑,无从接话,她低头,姣美的颈项垂下,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看得张氏心头一阵嫉妒。
卢氏是他们村里最美的女人,别说已婚妇人,就是没出嫁的姑娘家也挑不出胜得过她的,小叔是怎么形容他这个妻子的?哦,什么眉毛眼睛像画画,天仙似的人物。
自从卢氏嫁进他们钟家,除家事之外,什么活儿也不肯让她动手,真把她当菩萨给供起来了,满村子的媳妇谁不羡慕她,嫁个有能耐又疼媳妇的好男人,可惜啊!好人不长命,小叔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还死得莫名其妙,这往后看她还当不当得成菩萨。
下葬那天,这卢氏抱着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她那二弟妹王氏话说得难听,刻薄道:“男人都没了,还装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是要给谁看呐?克夫名头都担上了,我可不信还有哪个不怕死的男人还会给她勾了魂。我倒是不介意有男人不怕死,只要那男人不是我家里那个就成。说实话,嫁了也好,看她那副风流模样,也不是个守得住的,但钟家的财产可不能跟着她一起嫁了。”
小叔子尸骨未寒呢,讲这话忒歹毒,也不知道王氏怎么会这样痛恨卢氏,打从人家嫁进钟家就处处针对,偏偏还三不五时求上人家门前,要求接济,她那脸皮之厚谁比得上?
不过王氏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小叔子是个擅长营生的,这些年不知道积攒了多少银子,瞧卢氏那副病弱的模样……唉,肥水可别落入外人田地啊。
“阿芳她娘,前儿个我同你提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你别多心,我这全是为你好,你不是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若咱们不是亲戚,你大伯还不肯担上这个干系呢。你是个聪明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比起咱们乡下丫头见过的世面多,大嫂相信你会了解嫂嫂的一片苦心。”张氏拉起卢氏的手,苦口婆心的道。
“是,多谢大嫂。”卢氏面上半点不失礼,可她心底比谁都明白,对方想要什么。
“虽然你这屋子是新的,可到底不大,里里外外就四间房,咱们家孩子多,不像弟妹就生阿芳、阿静两个,日后搬进来逼仄得很,何况我们家阿东马上就要娶媳妇,总得腾出房来,不如弟妹搬过去和阿芳住一间屋子,阿南、阿民、阿文几个小的和阿静挤一挤,勉强凑合,我和你大伯子就住偏屋,你说怎样?”
张氏嘴巴说得客气,眼睛却四下扫着,心底盘算要怎么把小婶子压箱底的钱给挖出来,拆了两家中间的墙,把老屋那边给拆了重盖。
卢氏终于被惹恼,这些天,亲戚一个两个轮番上门,不是安慰,没有帮助,满心算计的都是三房的好处。
丈夫哪还有留下什么?他再会营生养的可不是一家人,而是三家人呐。
大伯子老实忠厚,但家里孩子多,田里出产的根本不够嚼用,再加上大房老二阿南是个药罐子,请大夫抓药哪里不用钱?多年来若不是靠三房接济,几个儿子能平安长大?
二房更不用说,二伯子染上赌,每次赌坊的打手闹上门,喊打喊杀的,哪次不是丈夫抱着银子去救命?更别说一家子吃喝全摊在三房头上。丈夫兄弟情深,不喊苦、不埋怨,她嫁鸡随鸡,也跟着吞忍,没想到丈夫才入土多久,他们就惦记上了。
“大嫂说笑,阿东成亲自然要住在自己家里,搬到婶娘家算什么事儿?怕是亲家那头知道也会觉得奇怪呢。”
“啪”的一声,重重的肉掌撞击桌面。“合着我说老半天,弟妹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知道大嫂好意,但钟家三房早就分家,现在又凑在一块儿,怎么听都不对味儿。”
“你没听明白吗?阿芳是个丫头,阿静才八岁,弟妹又是这副身子骨,做不得粗重活计,你说说,三叔留下来的田地要让谁来耕作?能不倚仗你大伯子?
“不是我夸奖自家男人,这村子里你大伯子可是种庄稼的第一把好手,难不成你想把田让给你二伯子做?你二伯子是什么德性你不明白?偷鸡模狗行,吃苦流汗?没门儿!日后,你们母子能够依靠的也只有我们大房。”
“大嫂放心,我正考虑把田租出去。”她算过了,十几亩田收些租子,自己再做点刺绣,拮据辛苦些,日子总也能过得下去。
“什么?!你一个寡妇人家要和那些男人打交道,传出去阿静还有没有脸?以后阿芳还要不要说亲事?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村里那些男人……”
眼见张氏越说越不像话,卢氏正了神色,愠怒道:“这些事不劳大嫂费心!天色不早,大嫂该回去淘米洗菜了。”
平时柔柔弱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卢氏,居然敢这般对她说话,这是反了吗?好歹,她也是大嫂!
一时间,面子下不来,张氏口不择言。
“你这是在赶我?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长得一脸妖精相,哪个男人看见不想偷上两口,你还想同他们去打交道呢,也别怪二弟妹说话难听了,你这种妇人真能守得住?谁晓得我从前门出去,有多少男人妄想着从后门模进来。你以为我爱瞎操心?你让多少男人模了去关我啥事?要不是可怜小叔子留下的两个孩子,我忙活啥?!”
这话说得赤果果,卢氏再也憋不住满月复委屈,一把抓起张氏的手。“相公刚走,大嫂便这般污辱弟妹名声?大嫂这是想逼死我?旁的事也就罢了,事关贞节,我不能假装没听见,大嫂还是同我到大哥那儿论个子丑寅卯。”
张氏听见这话,心头一惊,甩开卢氏的手,急急往外走,还真怕这事儿闹出来,家里那口子不会放过自己。
猛地,重重摔门声传来,阿芳心头一惊,差点儿跳起来,紧接着她听见一声叹息,然后是闷声哭泣,哭了好一阵子,才起身把桌面整理好,走往后头的厨房。
阿芳从床上起来,走到门边,偷偷往外一觑,人都走了。
呼……长叹,她重新躺回床上,缩着身子,抓起棉被把自己整个裹起。
穿越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直到现在,她还无法适应新环境。她没有任何这身子原主的记忆,只好不说话,一路装傻到底。
从棉被底下抽出自己的小手看着,二十几岁的大学生变成十三岁的悲情小姑娘,刚醒来的时候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穿越后没几天,她参与了一场丧事——钟子芳父亲的丧事。
乡下人生活无趣,发生一点事儿都能说上好几天,何况是死了个大男人,他们说现在、挖过去,钟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前前后后的事,她光是听就能接收到不少讯息。
钟子芳的父亲钟明是村子里少数的读书人,可惜考运不好,考上秀才之后,就无法再上一层楼,后来到京城里当大户人家的帐房,他勤勉刻苦,脑子又灵活,几年下来成了铺子管事,在村子里也算得上头一份儿的人物。
钟明有两个哥哥,大哥钟达性子实诚安分,娶张氏为妻,张氏的娘家不错,哥哥是里正,她性子不怎样,倒是肚子很争气,年头一个、年尾一个,接连生下四个儿子,钟子东、钟子南、钟子民、钟子文。
二哥钟理从小就聪明却偷懒耍滑、投机取巧,他不肯吃苦,手上有点银子就往赌场送,后来娶王氏为妻,膝下有一子二女,钟子华、钟子兰、钟子薇。
这些小孩的名字全是钟明取的,钟明对家人重情重义,把几个侄子都当成自己的那般疼爱,并无偏颇。
原本钟明的爹娘掌家时,家里日子过得还不错,这才能让老二、老三进学堂念书,可惜钟理性子活月兑,根本坐不住,只读一年书就放弃。
后来钟明在京城里做事,挣得的每分钱都寄回老家,几年下来,家里也置办起几十亩田地,也有了聘金替两个哥哥风风光光娶媳妇。
后来钟明的爹过世,孩子一个个出生,日子就越发紧迫了,尤其是钟理沾上赌之后,钟家更是一落千里,有再多的钱也填不满赌坑呐。
张氏忍不过去,闹着分家,钟明的娘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让小儿子回家一趟,把田地和屋宅给分了。
钟明只意思意思分五亩田地和两间旧房子,其他的一概不分,他说:“当年爹娘和哥哥们挣钱让我上学堂,如今才能得个好营生,我怎能再多拿。”
就这样,三个兄弟分了家,大房、二房各分得十五亩田地、一百两现银,以及三分之一的老宅,三房的田契则收在钟明的娘那里,由大房耕种,至于钟明的娘吃喝全归大房负责。
没想到短短一年,二房不但把钱花完,田地也全卖光,甚至偷走三房放在母亲那里的地契。
此事闹出来,张氏不依,说是母亲得由三兄弟轮流供养,但二房自己连吃饭都成问题,怎么供养?
她闹得凶了,钟达脾气大发,狠狠揍了自家婆娘一顿,吓唬她道:“钟家不需要这等不孝媳妇。”说着硬要把她赶回娘家,事情这才平息。
事后,钟明还是悄悄地塞了银两给大嫂,家里才平和下来。
只不过老人家为此事几乎哭瞎眼睛,从那之后,身子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两年后,钟明做事的那户人家放一批丫头出来,钟明求娶,他带着分家后积攒下来的银子和妻子回老家。
他见老宅逼仄,买了十几亩田,又买下老家旁边的地,连着老家盖了一间宽敞大屋,村人见着无不心生羡慕。
新屋盖好,钟明的媳妇卢氏生下女儿,坐完月子便接母亲到家里住,之后,钟母过上几年好日子才弃世。
大户人家的丫头比乡下粗头粗脸的村姑可是差上好几个等级,卢氏不光是长相水灵,行为举止比起大家千金半点不差,还能识文断字、弹琴作画,看在村人眼里简直就是神仙下凡了,尤其她那副温柔性子,更是让满村男人打心底羡慕。
钟家三房虽然不是说多宽裕,但是父慈子孝、夫妻情深,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谁知那日钟明和钟子芳上山采菇挖笋,父女俩兴高采烈地出门,直到黄昏都没回家,卢氏心急,请了大伯子去找,这一找,竟找到钟明的尸体和后脑撞破一个窟窿的钟子芳。
回家后,钟子芳连日发高烧,昏迷不醒,然后钟凌穿越了,取代钟子芳存活下来。
她自眼睛张开后,所有人全围着她问当天的情况,可她要是能知道就好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又怎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钟明的丧事过后,张氏、王氏轮流上门,话里话外都是相同的意思,两家人都想搬到三房、都想替小婶子打理那十几亩田地。
卢氏性子柔弱却不胡涂,她不哭闹,但一次次给嫂嫂们碰软钉子。
只是为钱连生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女人,毅力惊人。
被打脸?没关系,回去喘两下再卷土重来,她们的字典里没有“死心”,只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一次一次又一次,让偷听的钟凌很无奈。
天渐渐黑了,夜色游进屋里,钟凌缩着身,背贴靠在墙壁上,丝丝的凉意从背脊传来,忍不住叹气。
她是清楚的,自己可以傻几天,不能傻一世,寡妇是这个世界的弱势团体,如果她不帮着撑起门户,钟明留下的这一点点东西早晚要被人吃干抹净,恐怕到最后,面容姣好的卢氏也会遭人觊觎,张氏、王氏的嘴巴虽然坏,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只是,该怎么做呢?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啊!
垮下肩膀,她满脸无奈,一把抓住棉被蒙住自己的头脸。
正深感无奈时,突然,第六感出现——有人站在床边。
没有道理地,她的背脊窜上一阵阴凉,她不敢拉开棉被一探究竟,却是清楚,“她”在看着自己,且“她”周身散发出来的东西很冷、很阴、很……不是人……
那不是人类可以营造出来的气势。
被子底下,钟凌握紧拳头,眼睛闭得死紧,心底不断默念阿弥陀佛,脑袋里泰国鬼片的精华镜头一幕幕飞快闪过。
心跳一下跳得比一下快,望着她的“好姐妹”一点一点向她靠近,害得她紧闭的眼睛上头睫毛抖个不停。
冷不防的,她觉得自己被撞了一下,又被撞一下,对方力气不大,不是很痛,只不过每被撞一次,她的鸡皮疙瘩就往上冒几公分,冷啊!
她没看见,但是知道对方的每个动作。
知道“她”爬上床、知道“她”坐在自己对面了、知道“她”拉起棉被一角、知道“她”钻进棉被里……知道“她”的手放哪里……贴上她的手背……
啊!救命!
她想尖叫,却喊不出声,鬼的手很冷,冷得她……全身冒汗水!
这是怎样?想对她不轨吗?
她很想大气的吼叫道:“好啊!来啊!谁怕谁!”反正她最近的经验又新鲜又刺激,穿越玩过、傻子当过,再搞个同性恋也不坏,还是升级版的呢,就让世间人见证什么叫作连阴阳都无法隔绝的爱恋。
对啊,她不怕!一、点、都、不、怕!
咬牙,下决心,钟凌猛然张开眼睛,拉开棉被,挺身迎上前,“好姐妹”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往后一退,差点仰倒。
哈哈,鬼被她吓到了!磁场问题嘛!Who怕Who!
“好姐妹”身形轻灵,肯定是练过的,不过一转眼工夫,她回复原来的姿势,然后两个人面对面,棉被再次盖在两人身上。
瞅了对方半天,她松口气,鬼没想象的可怕嘛,就是脸色青一点、眼睛大一点、眼眶黑一点、气场冰一点,然后和自己……像了一点点……
“你是谁?”
“好姐妹”发问,呵出来的气能教人全身结冰,她抚抚手臂,想把那阵寒气给抚去。
“钟子芳。”她的口气带着两分犹豫。
“你不是!”“好姐妹”冷眼一瞅,似笑非笑地说。
这么强,鬼姐妹的特异功能里有看透灵魂这一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因为我才是钟子芳,二十岁的钟子芳。”她答得斩钉截铁、不容否认。
什么?钟子芳不是十三岁吗?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二十岁的钟子芳鬼?就算她是被自己驱逐出境的钟子芳本魂,也没道理老了那么多岁啊。
钟凌无奈的叹气,“这位姐姐,我不笨,我的智力成绩是一百二十七,但是你、把我、弄笨了。”
听见她的话,“好姐妹”钟子芳面无表情,拉过了棉被,把自己缩进棉被里,深吸一口气,说:“好怀念这个味道。”
怀念棉被的味道?这是特殊嗜好吗?
“所以呢?要我把棉被送给你吗?”钟凌痞痞的问道。
钟子芳摇头,没和她打嘴炮的,凝眸望向窗外,缓慢说道:“我是钟子芳,十三岁父丧,十四岁母丧,十五岁弟亡,十五岁那年进入安平王府,从此过着富贵生活,二十岁殁。”
啊!这么短寿?穿越到钟子芳的身子里也没捞到多少好处啊,想到自己只剩下短短的七年,她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哀?
因为决定喜悲的关键是后续,如果这边死了可以穿回现代就是“喜”,如果穿不回去就是“悲”,所以……是喜是悲?实在不得而知。
钟子芳转头望向她,似乎在等待她对这个人生的评价。
她只好开口了,有些言不由衷,“嗯,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卡半天硬挤出一句,“好丰富、灿烂以及……好短暂的一生。”
“前面那些很虚伪,只有短暂是真的。”钟子芳瞪她一眼。
“什么虚伪?是客套。”真不会说话,这种人怎么拓展良好的社交圈?
“不管虚伪还是客套,我已经交代过自己,你可以老实说说自己是谁吧?”偏着头,钟子芳上上下下打量她。
点头,她不痞了。“我叫钟凌,二十一世纪人士,祖籍台湾,二十一岁,餐饮科三年级学生,有乙级厨师执照,也擅长西点烘焙,家中有一母,无兄无弟无姐妹,独生女一枚,我的优点是勤劳,缺点是性子有些痞,讲的话虚虚实实,痞得常让老爸、老妈跳脚。
“我家父母离异,母亲是女强人,年薪超过六百万,无奈生下资质鲁钝、个性顽劣、冥顽不灵的女儿,正所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老天爷给你开了扇门就会关闭所有窗户,所以她的事业运好到不行,婚姻和儿女运却烂到爆,幸好,她长得有几分姿色,桃花不断,勉强可以安慰一颗寂寞芳心。介绍完了!”
提到老妈,钟凌想起出事前,她和老妈趁假日开车去新光三越周年庆大采购,没想到一部没长眼的大卡车撞过来。
“砰”!在震得耳膜破裂的声响之后,她的灵魂被撞出去,她的到底是死了还是变成植物人还真不知道,总之下一步她就发觉自己穿越了。
她穿越了,那老妈呢?要是老妈也惨遭不幸,会不会也穿越?那妈拚死拚活买的房子、她的名牌衣、名牌鞋以及巨额存款会爽到谁?无良舅舅吗?如果老妈没事,那么摆月兑她这个拖油瓶,肯定很容易把自己嫁出去吧?
唉,老妈没骂错,她果真是不孝女,都已经穿越一个多月了,这才想到这个。
有人这样介绍自己的吗?钟子芳听着她的话,忍不住莞尔。
笑声把钟凌从自怨自艾当中拉回来,抬眉望对方,她脸上添上几笔哀怨。
“可有婚配?”钟子芳又问。
“在我们那里,除非是不小心玩出人命,否则很少人会在二十岁结婚,美妙人生还没开始就直接进入婚姻坟墓?傻B吗?”
婚姻坟墓?钟子芳皱眉。
钟凌明白对方很难理解,就像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大群亲戚对钟明的遗产虎视眈眈,卢氏却不能控告他们意图侵占?为什么卢氏明知山有虎,还非在虎山住?行李款一款和这群贪得无餍的老虎断绝关系,不就得了吗?
解决问题的方法很多,真的不必留在这里当别人的口水鸡啊!
钟凌挥挥手,道:“别说那有的没的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我不是来找你,我是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我想要重生,想要改变我娘和我弟弟的命运,可是你占住我的身体,我……”她满脸失望,垂下头,掉下泪水。
很好,她才想着要告人侵占,自己就先被控诉侵占了。
“所以……”钟凌指指自己,“我需要把身体还给你吗?”
钟子芳摇头,一头长发被她摇得像风中柳叶,没有美感,只觉凄凉。“我试过了,进不去。”
意思是刚刚那几下不重不轻的撞击力道,是她企图撞飞自己的灵魂?傻了哦,凭她那两下怎么够,至少要开辆卡车来才够看啊!
钟子芳泪水流不停,直滑落颊边,才一下子工夫就在棉被上晕出一块水痕。
“别哭别哭,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完全配合。”钟凌举双手投降,最怕美女洒泪花了,她又不是贾宝玉,对这种事很束手无策的说。
于是一个没有主意的鬼,和一个百分百配合的侵占者,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对方,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为不知道、所以装无辜,但钟凌的无辜看在对方眼里就是个痞字。
钟子芳被她气得没力,怒眼瞪她。
但她能怎办?吵架吗?大喊冤枉吗?这种事传出去,会不会破坏名声是不知道啦,但她肯定别人口中的“傻子”会改个字,叫她“疯子”。
唉,她喜欢穿越吗?她爱好穿越吗?非吾心悦,吾不得已也。
好半天,钟子芳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既然你占住我的身体,你就必须替我完成两件事,那是你的责任。”
“完成什么事?”
以穿越女身分,让钟子芳三个字留名青史?还是想尽办法拐个桃花爷,让自己成为不朽传奇?
“我要我娘和弟弟好好活下来。”
“什么?!”
她怎么能办得到,这太为难人了吧,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她娘明年死、她弟后年死,生生死死的关键握在阎王爷手里啊,找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咖帮忙,这位“好姐妹”是脑子坏掉还是精神错乱?
她宁愿选择名留青史,背几首古诗,把自己弄成才女,发明几双爱迪达、弄几个LV包,赚得富得流油,要不提早把《射雕英雄传》弄成剧本,搬到舞台上……怎么搞都比和阎王爷抢生意容易啊!
如果她可以定人生死,又怎么会沦落到这里,买五千送五百的优惠还在等待她的信用卡咧!
听到她大喝一声,钟子芳瞠大双眼,青色的鬼气上脸,凌厉的眼神像要把她给拆吞入月复,顿时,那柔美的脸庞变得狰狞,贞子算什么?她哪有人家的气场。
钟凌的气势瞬间弱下,带着巴结的笑容讨好说道:“不是不肯帮忙啊,人孤力单的,我不是不为,是难为啊,要不咱们讨论讨论……这样吧,你说你娘只能活到明年,你要不要有点耐心,再等个一年,重生到你娘身上,团结力量大,我们携手同心,合力抢救你弟弟……你瞧,这主意怎么样?”
钟子芳被她几句话气得满脸青气转成红气,两只眼睛红丝密布,看来不是害羞,而是火大了。
这钟凌讲的是清清楚楚的废话、明明白白的推托,她气她怨她更恨她,自己的身体怎么就被这种没责没任、没道没德的女人给占了去?
钟子芳仰望苍天,欲哭无泪。
瞬间,她的头发飞起来,她的衣袖像武林高手那样充满空气,寒冷气息钻进钟凌的每根骨头里,她的血都快冻成猪血糕了。
被钟子芳的张扬怒气给吓到,钟凌心脏血管紧缩,害得她胸口一阵一阵疼痛,她想象下一刻自己的身子腾空飞起,再重重摔落,接连几个回合之后,自己被摔成肉泥……身子抖了抖,她连忙替自己解释几句。
“钟子芳小姐,不是我不帮忙,我不知道你娘碰到什么事?不晓得你弟弟怎么会死?我又不是未卜先知,怎么能够帮你解决这种事?难道你要我成天对你娘说:『不要死哦、不要死哦,你千万不要死!』她就能够不死?不可能嘛,又不是天方夜谭,对不?她只会当我这个女儿疯了。”
很显然,她说服“好姐妹”了,钟子芳头发垂下,衣袖收缩,那股寒气顿时消失无踪。
钟凌松口气,拍拍自己可怜的小心肝。
对咩,傻子才会没事跑去承担责任,但一口气才松下没多久,被子底下的手腕又是一阵紧绷!
夭寿!哪个没道德的,拿冰块摀上她的手?
冷啊、冷啊,严重冻伤是要截肢的。
钟凌想缩回手却缩不回来,她猛地拉开棉被,低头一看。哪里是冰块,是冰手啦!“好姐妹”拉住她的手死死不放,害得她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往外冒,一层接一层,像连绵的山峰、像起伏的波浪。
突然,在起伏的波浪间,几丝银白丝线往上钻,从钟凌的手腕、手臂、手肘到肩膀再到脖子直到脑袋,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她放声尖叫,陷入昏迷……
钟凌没有被点穴,也没有石化,但她的肌肉是硬的,她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
她确定自己的神经可以指挥得了四肢,可她不想动,因为脑浆正在沸腾中,她像刚刚被灌完新软体的电脑,必须先关机再开机。
她知道了钟子芳的一生,从出生到二十岁,所有的记忆鉅细靡遗。
如果想要控告“脑子被鬼魂”,不知道应该到哪里按铃,阎王殿吗?阎罗王会不会因为公务繁忙,不愿受理?
因为脑筋被强暴了,所以,她拥有钟子芳的所有情绪。
她突然觉得卢氏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妈咪,钟子静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弟弟,她无法不爱这样的妈咪和弟弟,无法不想对那些企图侵占的亲戚们下符咒,无法不想把那些害她的人一个个拽下地狱。
被性侵的女人会心灵受伤、会发疯,那脑子被强暴的呢?也会吗?
对,她觉得自己出现人格分裂的症状,这一刻,她告诉自己,“那些情绪都是不理智的,他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下一刻,她又对自己说:“他们是我最亲的亲人,失去他们,我无法活下去。”
就这样,反反复覆地,脑子里的战争开打,而她,任由战况热烈。
不久后,钟凌的百万雄兵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而举着钟子芳大旗的将领据地为王,她很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置身事外了。
这个晚上,钟凌顺利地和钟子芳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