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风一踏进房里,便听到沈慕秋清越的嗓音传来,“遇到朋友了?”
“同行。”他问得随意,她答得更随意。
他不免又再问道:“同行不是冤家?”
“哪来那么多冤家,有时候还得互相帮衬一把呢。唉,不对啊,你不是睡了吗?”她这才发觉不对劲。“你睡你的,没事叫我回来干什么?”
“被吵得睡不着。”
“娇气。”
她小声的嘟嚷沈慕秋听到了,不过,他当没听到。
“不过,咱们最好还是跟他们分开走。”
“哦?”沈慕秋好奇的微微拉高音调。
李小风轻声解释道:“振风镖局这趟押的恐是红货,这种镖招摇,为了你沈大公子的安全着想,咱们不宜冒险。”
他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甚满意的微挑了挑眉峰,只不过因为他躺在床幔内,她看不到,但他也明白她的顾虑,从善如流地道:“你既然如此说,便这样吧。”
李小风和衣躺到地铺上,决定还是睡一会儿吧。
“不是说不困?”沈慕秋的声音从幔帐内传出来。“难不成你让我自说自话?”她反唇相稽。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吗?”
“可我已经没话跟你说了。”李小风不得不明确表示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故意奚落道:“怎么,你跟楼下那个人就能没话找话说,跟我便成了无话可说?”
李小风一股气卡在胸口,考虑着要不要替自己申辩,最后她决定闭眼休息,随他去想。
半晌听不到她的声音,沈慕秋轻唤一声,“李姑娘?”
“嗯?”
“这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对楼下那个什么少镖头的不一样。”
“还好吧。”不过就是江湖朋友碰到了,礼貌的寒暄一番罢了。
听她这般含糊其辞,沈慕秋眉头锁起,心头莫名生出些不喜以及怒意,但他向来习惯掩饰情绪,声音中还是什么都没透出来。
“你们倒是挺门当户对的。”
李小风怎可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暗讽,不满的握紧拳头,但随即又松开,懒洋洋地道:“门当户对又怎么了?”既然他这么爱胡说,她索性陪他一场。
“不是正好做亲吗?”此话一出,沈慕秋就后悔了,他也明白自己这是逾矩了,不过照理来说她应该会再气冲冲的回他个几句,怎么等了这么久,她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她想来个充耳不闻?
简直岂有此理,敢情他沈大公子是被吵得无法安睡,穷其无聊到拿她来寻开心了吧?不过方才的自我反省她可没这么快就抛到脑后,她决定了,要尽己所能的无视他,好好睡一场比较实际,哼!
暗夜,只有呼啸的风雨声清晰可闻。
睡梦中的李小风察觉到异状,在那人泰山压顶之际睁眼就地滚开,却又在刹那间恍然伸手去扶住,结果她被人狠狼砸到了胸部。
没错,是砸!
沈慕秋的脸在接触到那一片绵软之际就知道坏事了,果然!
“沈——慕——秋——”这绝对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声音。
“抱歉,我一时忘了……”你是睡在我床下的。
那个混蛋安泰,今天这地铺他打得是不是离床的位置近了?他肯定是故意的,她能说她这是被报复了吗?
“快起来。”
沈慕秋双手撑地起身,在黑暗之中脸已然烧得滚烫,从未与女子如此贴近过,她的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馨香,让他的心突然之间失序狂跳。
“你下床做什么?”
“更衣。”
李小风先是一愣,继而恍然,他这是起来小解啊。
原本也没什么,但因为刚刚那个意外,她也有些不自在,在地铺上盘腿坐好,一时无语。
沈慕秋到屏风后小解,因为刚刚那一幕,他差点儿解不出来。
在屋外的风雨声掩映下,他小解的声音并不十分明显,但屋中的气氛却隐约变得有些微妙。
两个人第一次深刻地体认到,他们是孤男寡女深夜同处一室,刚刚又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各自的心情实在是……不可名状。
沈慕秋的脸依旧发烫,他佯装镇定地走回床边,月兑鞋上床,躺倒,幸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心如擂鼓。
坐在地铺上的李小风则悄悄伸手揉着胸口,疼啊!她真的生气,也很想发怒,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平白被占了个大便宜,这么哑巴亏她吃得实在太窝囊了。
她盘腿坐在地铺上,一动也不动,听着床上的他,呼吸声逐渐变得沉稳规律,不晓得是不是又睡着了,她真的很想冲上前一把将他拽下床,这种时候还睡得着,只有他这个家伙了。
这样的念头才一闪过,李小风马上从地铺一跃而起,不过人不是欺近床边,而是悄无声息地贴到了门后,她一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振风镖局的红货招来的人吗?去帮忙?还是留下来保护这屋里的那个爷?
片刻之间,李小风的心绪转了好几转,最终她决定留在房里静观其变。
停放镖车的后院很快便响起刀剑相接的清脆声响,随着动静越来越大,床上的沈慕秋也没办法继续装睡,起身随手抓来外裳披着,趿鞋下地。
“沈公子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不是还有你在嘛。”
李小风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她不知道该感谢他这般相信她,还是直接把他打昏,省得他再惹怒自己。
沈慕秋学她贴上门板听了一会儿,低声道:“听来打斗得很是激烈,你真的不出去帮一把?”
李小风扭头看他。“想说什么?”
她忽而一笑,道:“我去与不去,但在公子一言罢了。”
“哦?”
“叫人进来?!”把守在外头的侍卫叫进来护着他,她自然就能无后顾之忧地出去帮振风镖局的人。
屋内的光线纵然黯淡昏黑,但因两人此时离得极近,倒是能够看清彼此的表情。
沈慕秋微微勾起了唇线。“你与这振风镖局果然是泛泛之交。”
李小风不满的瞪着他。
“如若真是交情深厚,你此时必定早就不顾及我的安危,直接冲出去了。”
她极为认真地道:“我接了你的镖,就会以你的安危为第一要紧。”不论你究竟有没有生命危险,况且走镖之人,容不得半点疏忽。
“你去吧,我这里无碍。”沈慕秋终是松了口。
“多谢。”话音未落,李小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他循着打斗之声的方向望过去,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时,听到不寻常动静的安泰,也从隔壁房间过来了,就见少爷站在门外风口,忍不住劝道:“爷,夜里凉,您先回房歇着吧。”
沈慕秋表情凝肃地道:“不急。”
安泰又再劝,“李姑娘只怕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少爷还是进房里等吧。”
听他这样说,沈慕秋睨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担心她吗?!”
安泰不明所以地道:“担心什么?”
“你觉得她不会有事?”
“李姑娘会有事吗?”李姑娘身手这么好,根本就无须担心。
后院的打斗声渐歇,不久之后,沈慕秋再次看到了李小风。
因为外面还在下雨,且风雨不小,故而她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衣服完全湿透了,好在现在是大半夜,离得远些,大家也看不真切。
根本不需要沈慕秋说什么,他的侍从们便很有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一点儿都不会乱飞。
李小风心里略有些苦恼,她已经尽量加快速度了,可还是让雨浇透了,这雨实在是大了些,因为只想着赶紧回房换上的湿衣,她也没有理会一旁的人,迳自从沈慕秋的身边进了屋子。
沈慕秋跟在她身后也回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李小风已经拿了包袱里的干衣服转往屏风后方,同时说道:“我换个衣服。”
沈慕秋像是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她的话,愣看着一件又一件湿答答的衣物搭到了屏风之上。
房里很暗,没有多余的光亮,屏风后的人影隐约模糊,根本无法让人看真切,但越是朦胧,越是让人心旌摇曳,他生平头一次尝到了这种无法言说的心情。
很快,李小风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看着屏风上的湿衣,她有些烦恼,她出行所带换洗衣服有限,今天一下便换了两身,天气又这样不好,晾晒都是问题,说不得她到时要去成衣铺子再买两身来替换了。
沈慕秋在她从屏风后方走出来之际,又恢复了冷静,又见她表情为难,马上就想到是什么困扰着她。“可是替换的衣物有问题?”
“明天我到镇上看看有没有成衣铺子。”她的话算是回答了他的疑问。
他的目光落在屏风上的湿衣上,淡淡地道:“衣服扔了吧。”
李小风不解的看向她,正要启口问,他却似乎没有替她解惑的打算,转身往床边走去。
她站在原地,想了下,便也明白了,这位贵公子大概是怕她这衣服上沾染了血污什么的。
算了,看在那五万两银子的分上,她给他面子,这身儿衣服不要了。
心无挂碍的李小风躺回地铺,打算继续睡觉,怎料她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就听到床上那位贵公子又开口了——
“都处理完了?”
从认识他到现在,她头一次觉得这家伙最初给自己的那种如雪山般冷不可攀的形象一定是她的错觉。
怎么说呢,感觉他今天似乎有点失常,对,就是失常。“我能帮的帮了,剩下的就是振风镖局自己要处理的事了。”
“来的是什么人?”
“打劫的。”
沈慕秋有点被噎的感觉,她似乎不太想搭理他了,回话这么简短,可是他仍无法放心,又问:“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睡吧。”
李小风不禁蹙起眉头,她本来就想睡的,是他非要拉着她说话,怎么最后他的口气倒有些嫌弃她罗唆了?真是不可理喻又莫名其妙!
她心里不痛快,从仰躺变成了背朝床榻的右侧卧。
她果然还是跟安小包子相处更为融洽,跟床上的沈大公子,很难长时间和平共处。
一想到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跟在沈慕秋身边,她就忍不住为可怜的自己叹了口气。
“不舒服吗?”
“没。”
“那怎么叹气呢?”
“突然想到一些事罢了,没事。”李小风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不过这样的回答倒也不算说谎,她是真想到以后的自己有多凄凉。“那些人明天会走吗?”
她想了一下才道:“照规矩可能要留下来处理一下相关事宜。”毕竟有人员伤亡,得去官府说一声。
“那咱们明天上路。”
“咦?不是说要在这里休息一天吗?”
“明天上路。”沈慕秋相当坚持。
“那么,离开之前,我想先去买两件衣裳。”她也说了自己的打算。
“这种镇子能有什么好衣裳。”
“沈大公子,”李小风真的好无奈。“我这样的人还要穿什么绫罗绸缎锦绣华服吗?普通的衣服就可以了。”
“等到了大一点儿的城镇再买吧。”
她不免来气了。“喂,沈大公子,万一你口中的大一点的城镇距离很远的话,难道我不换衣服了吗?”
“我的先借你穿,你如今毕竟是跟在我身边,还是穿好一点为是。”
“沈慕秋。”
“嗯?”
“我的衣着让你很丢脸吗?”
沈慕秋终于意识到他的话惹到她了,但却不觉有什么不妥,仍实事求是地道:“跟我比是差多了。”
“睡觉。”李小风恶声恶气地吐出这两个字,就再也不理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