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变态。”
唐论一进餐厅,就看到里头还有蜡像。
而吓到她的是,这尊是男的!
过去这个屋里都只出现美女蜡像,唐论刚刚还在想如果是男生蜡像,那她东模西模起来的感觉是怎样,没想到男生蜡像就跳进眼里……
蜡像……有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浓眉、细长眼、鹰勾鼻、薄嘴唇,利落的线条轮廓,东方人的自然肤色,深褐色短发,长相看起来很顺眼,在她眼里算是很俊的一张脸,是她喜欢的类型。
蜡像,被搁在用餐区,坐在四方餐桌椅上,侧身对着门口,右手拿女乃油抹刀,左手拿吐司,脸转过来朝着门口的方向,一双瞇瞇细长的眼睛好有神……传神到唐论有错觉,像是在看她。
蜡像,脸上的表情也很有戏,嘴巴微微的张着,略显惊讶,好像被闯进来的人给吓到,一动不动的……当然,是蜡像嘛。
那抹惊吓的表情还真是一绝,打造得丝丝入扣。
唐论想她口罩底下的表情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她才是被吓到的那一个。
“真的好变态哦……”唐论忍不住又出声。
只是她嘴里喊着变态,眼睛却是闪闪发亮的,声音带着窃喜和兴奋,弯下腰来往桌底下瞄……
“啧。”仅仅瞥了一眼,她就不感兴趣,直起腰杆来。
餐桌底下那双修长的腿……好可惜,穿着休闲长裤,规规矩矩的,想看的都看不到。
唐论拉回焦距,定定盯着男蜡像的上半身,羞答答的眼神,口罩底下脸热了起来,忍不住噗哧笑。
“情人装吗?好搞笑……噗!哈哈哈……”唐论幻想得太认真,终于捧月复大笑,靠近餐桌。
客户的创意还不只如此,唐论看到满桌子的早餐──
道具。
有半熟的荷包蛋,烫青菜,还有黑咖啡,烤好的吐司,打开瓶盖的草莓果酱、女乃油酱。
玩过了坐在吧台边的美女蜡像手上那杯红酒,之前还曾被一盘能以假乱真的干酪蛋糕给骗倒过,现在唐论不会再被桌上这堆道具给骗了。
“这个屋主还真爱玩……不过做得还真像。”唐论仔细研究了桌上的“道具”,真是每一件都能瞒过她的眼睛,还好她已经有经验了。
唐论伸出一根手指头挖进草莓果酱里,她认定那是道具,没想到──
“啊……”手指头沾上了一股黏稠,看起来完全像草莓果酱,但她还不信邪,掀起口罩的小开口尝尝。
因为她口罩底下藏着秘密,从小就被家人告诫脸不能被人看到,在外头绝不能取下口罩,所以她戴的都是自己做的特殊口罩,在嘴巴的地方缝有一块稍硬的布,配合口罩弧度往上掀就能固定住,方便露出嘴巴吃东西。
“啊……真的草莓果酱。”甜甜的,味道浓郁,还有颗粒,满好吃的,原来草莓果酱不是道具。
唐论手指头搁在嘴巴里,视线移往荷包蛋。
这又是真的假的?
她把手指头舌忝干净,戳了戳荷包蛋上面的蛋黄……
轻轻一触,蛋黄从薄膜里流了出来,而且还是热的。
“也是真的……”好稀奇。
唐论第一次看到客户不是用道具,而是真的食物来布置蜡像。
话说回来,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家出现男生的蜡像。
唐论从一桌食物拉起视线,再次看向对面那尊搞笑的男蜡像,突然好奇里头塞的是什么,越过桌面凑过去探头一看,塞的是水饺垫。
唐论瞄呀瞄的……看看平坦的小月复,顺便欣赏一下结实精壮的胸膛,数一下一、二、三、四、五……六块肌──咦,地震吗?
唐论突然看见蜡像的胸膛肌肉在跳动,揉了揉眼睛,迎面对上蜡像的脸,四目相对──
蜡像,脸偏一边过去,目光朝着门口的方向,刚刚是这个姿势……现在脸朝正面,眼神还直勾勾盯着她……
“为什么蜡像的脸会转?”唐论呆呆地对着蜡像说话,伸手模蜡像的脸,软的,热的……
蜡像突然张口,一副作势咬她的举动,唐论──
“哇啊!”后知后觉,惊声尖叫,往后弹跳,动作太大被自己的脚绊倒,跌倒在地。
同时间……
林大荷才刚做好早餐,坐下来享用,一手抹刀,一手吐司,准备挖果酱,突然听见脚步声靠近。
“哇啊!”
他转过头去,完全被吓到,第一个念头以为是小偷闯空门,但看到人时就转念了。
进来的是清洁阿姨,身上穿着清洁公司的灰色制服和黑色长裤,头戴着俗又有力的大红花布帽、脸遮口罩,从头包到脚。
“好变态。”
林大荷在自己的家里,坐在餐桌吃早餐,无端端被清洁阿姨骂了一句变态,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人看见他都会以为他是变态,不过他可以解释,他也正要解释,但……
“真的好变态哦……”
正要开口,他却见清洁阿姨弯下腰来,往桌子底下看──
“啧。”
啧?
听到那声不满的嗤声,林大荷看到色迷迷的清洁阿姨直起腰杆来,帽檐底下几乎可见一双灼灼色目往他的胸膛打量,像要把他给吃了有如豺狼虎豹般的感觉,他一震,突然有点害怕……
“噗哧,情人装吗?好搞笑……噗!哈哈哈……哈哈哈。”
情人装?
林大荷脑袋里浮出外头蜡像上面那套内衣,又看清洁阿姨对着他笑得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她该不会……
以为……
“这个屋主还真爱玩……不过做得还真像。”清洁阿姨边说边靠过来,低头在餐桌上搜寻,专注在研究他的早餐……
林大荷终于发现他被清洁阿姨当成是蜡像了。
而且清洁阿姨还把他做的早餐当成模型,以为果酱是假的……
“啊……真的草莓果酱。”
当然是真的草莓果酱,他又不是蜡像,假的能吃吗?
不过……虽然他没有亲自面试,他记得有特别叮咛秘书,要找一个成熟稳重、口风紧、话不多的清洁阿姨进来,怎么会找来一个……眼睛溜溜转的老太太?
不是商业间谍吧?
林大荷被凑过来的大红花帽挡住视线,清洁阿姨突然越过桌面瞅着他的胸膛盯着看。
他往下瞥,视线落在清洁阿姨的口罩上面,代表干净的素白色口罩,用黑线绣着一个小人儿在拖地的简单图样,旁边绣着“我是清洁工”,中间还缝了一块嘴巴,掀起来有一个椭圆形的开口,开口底下两片薄唇是淡淡的粉红色,唇形柔美,嘴角上扬,有如两片樱花瓣,如同少女般……
“为什么蜡像的脸会转?”
林大荷突然看见帽檐底下藏着一双让他惊艳的美人眼睛,有着深邃的双眼皮,浓长的眼睫毛,猛一看有成熟女人的神韵,细看却是载着清澈稚女敕如同少女的眸光,溜转着好奇的活力,极大的反差,他看入了神──
突然,清洁阿姨……女孩?手伸过来模上他的脸,轻轻碰触了一下,犹豫了一下,一根手指头往他的脸颊戳下去……
是固执还是天真?蠢还是不信邪?当他死人吗?
林大荷转头张口,一副虎姑婆要咬小女孩的手指头的狰狞样,露出张牙舞爪的表情──
“哇啊──”
清洁阿姨……女孩?反应很大,一跌坐在地上,张着嘴巴,双眼惊恐张望他。
很好,这会儿他被当成鬼看了。
“很抱歉让妳失望了,我是屋主,不是蜡像,也不是鬼。”林大荷放下手上的食物,从椅背上抓起随手搁着的衬衫套上。“我一个人在家里,光着臂膀吃早餐不构成犯罪吧?这样像变态?”
林大荷瞅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黑色瞳孔很诚实地盯着他的胸膛,拿异样眼光看他,眼里传达出来的讯息像是在说……
不是,不是说你没穿衣服像变态,是说你穿……是有事吗?
“不过我记得跟清洁公司约定的时间,应该是每个礼拜一、三、五下午的半天时间,早上……不是打扫的时段吧?……阿姨。”林大荷直接漠视她眼里的困扰,反过来质问她。
“啊……真对不起,因为今天下午有事情,所以改成早上,前几天我有留纸条向您说明,请问……您没看到吗?”唐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站直双腿先向屋主鞠躬道歉,才带着困惑的眼神抬头询问。
“没有。”林大荷穿好衣服,拿起抹刀和吐司,继续享用他的早餐,脑袋里闪过一张搁在床头边的便条纸,上头还画了两个框框让他勾选“可”或“不可”,小南瓜的框框挺有趣的,所以他就拿起笔来……
“那上面的打勾……”
“妳有看到是我勾的?”林大荷面无表情,对她挑眉,骨子里完全的商人本色。
“……我能见到本人,还用得着留纸条。”唐论斜着头狐疑的看他一眼,又多看一眼……
“阿月姨是吧?我看过妳的简历,四十六岁的年纪……妳的声音挺年轻的。”
“阿月姨辞职了,我是接替她工作的人,我叫……”唐论一直盯着他看,愈看愈眼熟,终于忍不住了,默默往前走,靠近餐桌,五指下山抓起他额前那片斜斜的短浏海,看清楚他的脸,突然大叫──
“啊!大河葛格!”
大荷……葛格?
在林大荷年少轻狂的岁月里,叫他葛格的女生多如繁星,手机通讯簿打开来,满满全是女孩们的电话号码,眼前这一“只”是……
林大荷对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脑袋里像打字机一样打出一串女孩的名字来,但没有一个对得上。
“……妳是?”
小美?
小莉?
阿珠……
阿花?
唐论吃了一惊,没想到搬离家乡多年之后,还能在不同城市里遇到曾经喜欢过的人。
大河哥哥细长的眼睛微瞇着温暖的光芒,健康的肤色像艳阳热情闪烁,从国中到高中一直都留着利落的小平头,额头饱满神采奕奕,五官立体有型,笑容像夏天的冰淇淋清凉养眼,离去那年最后烙印在她眼中的是他瘦瘦高高的个子,修长的腿跑来……
唐论上下打量超过十年未见的大河哥哥,多年来无数次想起他,也曾幻想过走在扰攘的街道上,两人擦肩而过,突然心跳加速,她回过头去,一眼认出他来。
她曾经多么喜欢这个人,自信满满经过多年之后,仍然能马上认出褪去青涩外表的大河哥哥。
果然十年光阴足以改变一个人……
人家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大河哥哥是她的暗恋和初恋,幻想总是美好,现实……
唐论默默想到刚才踏进餐厅的画面,最后目光定在曾经是她的憧憬的初恋情人大河哥哥鼓鼓的胸膛上,衣服底下……
“唉。”她深深叹了口气,撇开眼去。
现实,是幻想破灭的开始。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条镇小巷里的唐家古早味粉圆冰店,我姊叫唐元,我就是老是跟在姊身边那个戴口罩的小女生……”
是说,不记得也无所谓。
不记得比较好,真的。
小河,这个小名她以后再也不要用了。
拜托大家以后叫她小论吧!
呜呜……还她的青春岁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