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铁征本打算晚上再度造访采春阁,找情姑娘谈小月儿赎身之事,但一件天大的消息却打乱了他的盘算。
近午时分,坊间传来靖王爷确定已为云想依赎身的消息,并准备下个月以八人所抬花轿迎她入门;铁柔闻讯当场昏厥,醒来更是寻死寻活。
铁征怎么也无法默许单庆余的一意孤行,他的行径已经伤害两家的婚约之谊,摆明不把将军府看在眼里。
暂且搁下小月儿的事,铁征冲入靖王府准备找靖王爷理论。
面对铁征义正严词的训斥,靖王爷却嘻皮笑脸地回他一句:“如果铁大将军看不过去,可以退婚吶!反正订下婚约的老头们早都作古了,还管他们随口说出的玩笑话……”
说完还拿出铁家交换的信物代代家传的彩玉鸳鸯随意搁置桌上,完全没有顾虑到铁家的颜面,甚至是铁柔的名节。
“你想悔婚?”铁征炯然的目光里尽是怒火。
这桩两大家族的联姻众所皆知,铁征打算明年妹妹满十六岁时便上靖王府要求履行婚约;如今靖王爷却想悔婚,只因一名青楼女子?!
“我可没这么说喔!我只是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单庆余那双比女子还娇媚的凤眼一飘,完全不将铁征的怒气放在眼底。“如果由女方退婚,外界只会道我靖王爷风流薄幸,反正我已恶名昭彰,多一条罪状也无妨罗!”
单庆余说得轻松,铁征却听得火气更旺。“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柔儿的名节?”
不管男方或女方主动退婚,该名女子终身都将背负弃妇的恶名,妹妹一定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尤其外界的批评和目光如上了毒药的利箭射来,足以置她于死地。
单庆余眼眉一蹙,眼底蓄满无奈之情,异于先前的洒月兑。“女子的名节会比幸福重要吗?”这句话说来轻柔,却透露出淡淡的酸涩。
铁征却将此话当作他的推托之词。“幸福?只要你不让那低贱的妓女入门,依约迎娶柔儿,就是她的幸福!”
“欸,男人总是这么一厢情愿!”单庆余反问铁征,语调有些激昂,“爱有贵贱之分吗?难道门当户对才会有幸福可言吗?女人……一定要嫁人才会得到幸福吗?”
控诉般的逼问直冲铁征而来,他回答得毫不犹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世界本就以男人为尊,女人理当成为男人羽翼下的附属品,以夫为天。像他们这种有权有势的皇亲贵冑,自然会选择门户相当的对象结亲。靖王爷也是男子,权势如日中天,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单庆余先是一愣,随即恢复原先的轻狂模样。“哈哈!真是可悲的俗世吶!”
“你别扯开话题,我问你一句,要不要履行婚约?”铁征壮硕的身躯猛然逼近单庆余,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睥睨矮他一个头的单庆余,以为这样就能逼他屈服。
他真是受够了!先前在采春阁碰了钉子,这会儿又被这臭小子戏耍,他不会再让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铁小姐能和依依姊妹相称,两女共事一夫,单某当然欢迎之至罗!”单庆余回复一贯的嘻皮笑脸,言下之意迎娶云想依势在必行。
“你不怕我禀告皇上,治你悔婚之罪?”
铁征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这句话,单庆余却是一脸无辜。“呵呵!我又没说不娶你家妹子,哪来悔婚?况且,皇上也没规定我不能娶青楼女子为侧妃呀!”
铁征紧握拳头,直想杀了这个看来没几两重的臭小子,相信只要一拳就能要他的命。
不过他的话不无道理。靖王爷目前是皇上最宠溺的臣子,他虽然是和皇上一起长大的哥儿们,但嘉俊这家伙就是特别偏爱单庆余,最后必是劝他以和为贵。
他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挫挫靖王爷的锐气,又能让他心甘情愿履行婚约。
“好个薄情寡义的靖王爷,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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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樱纷飞,分不清是花是雾。
西郊飞马寺后山的樱花林,静谧得彷如世外桃源。
云想依独立林中,如没有生命的塑像任由樱花如雨飘落身上。
每月初一情姑娘总是包下整个飞马寺,率领采春阁众姊妹上山烧香祈福,一群莺莺燕燕浩浩荡荡出游,免不了引起路人驻足围观。还好熊契的人马随伺两侧,否则不免引起骚动。
向来不求神问卜的云想依跟着上山,只为贪恋这一幕的平静。
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命运,求神佛何用?很多事不去强求,自然就没有失落。很久以前她就看清这个道理。
原本今日就该进靖王府,十天前事情却传出变量。
听闻靖王爷的未婚妻铁柔吞下忘魂草,一睡不起,大内御医尽力救治却束手无策。皇上愤而下令不准靖王爷迎云想依进门,更告诫单庆余务必等铁柔醒来立即成婚,而且不能纳其他妻妾。
进不进王府对她来说都无所谓,那只是从华丽的牢笼搬至另一个更显贵的监狱。她只觉得铁柔的行径傻得可笑,何必为了一个不可能爱她的人寻死寻活?
感情算什么?有了情,就会被任意勒索,随意出卖。这人世,要情何用?
云想依仰望着纷飞的樱花,微扬的嘴角似在嘲弄情爱的虚假。
但任凭她再怎么看得开,那名登徒子在她身上激起的涟漪却在内心的偏僻角落隐隐荡漾。
不能再想了,那不过是个意外……
“云想依?”
沉思之际,忽然身后传来男子的呼唤,云想依下意识回头,还来不及看清男人的模样,便失去知觉倒入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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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云想依慢慢张开双眼,感觉好像作了一场很长的梦,醒来迷迷糊糊的,颈背传来阵痛。
她的目光慢慢对焦,看清楚床顶纱帐的花色,才惊觉这不是熟悉的湘云水榭。
到底怎么回事?她缓缓起身环顾陌生的屋内,这才对上角落射来的凌厉目光。
逆光的身影看不清男子的长相,但壮硕的体态和脸部轮廓看来有些熟悉。
“果然是阅人无数的妓女,见到房里有个男人也不觉讶异。”铁征算准她会在这时间醒来,七日醉的药效果然名不虚传。
一听声音,云想依立即联想那日轻薄她的男子。待铁征起身走向床边,云想依这才确认是他。只不过男子的眼神不复当日的炽烈,冰冷得像是一把足以致人于死的利剑。
一见到他,心底的骚动叫嚣着要冲破记忆的护栏……
云想依试着集中心思,让自己弄清楚目前的处境。这是哪儿?她怎会在这儿?他为何也在?
尽避思绪翻搅,她却没让情绪浮现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地迎向冷冽的注目。
铁征心头也不如外表那么平静。那日掳走云想依之后登上准备好的马车,赶了七天七夜的路才回到位于边关驻守地的将军府。这段期间,惊讶和愤怒交相侵蚀着他的思绪。
得知小月儿便是云想依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杀了这个虚伪的女人。
特意在他面前装出清纯的模样,他差点就相信她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处女,枉他还动了为她赎身的念头。
只怪自己一时贪恋美色,差点被害得妹妹生不如死的低贱妓女所迷惑。
“怎么,既然恩客都上门了,这时你不是该宽衣解带,使尽狐媚招数来取悦我吗?”铁征将累积多日的怨恨和失落一并发泄,极尽所能地羞辱云想依。
他要让她付出和妹妹对等的沉痛代价……不!她必须承受加倍的痛苦!
但不留情的讽刺对云想依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她只想离开这儿,她有预感这个男人会摧毁她努力建构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