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天边那一层层带着橘红色的彩霞煞是迷人,忍不住贪看着这样美好的景色数眼,计香罗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弯身背起了摆放在地上一个大大的竹筐。
只见那竹筐里头塞满了柴薪,肩头的重量在转瞬间将她压得弯了腰,她努力迈着步伐往前走了几步就觉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只能暂时停下脚步。
她知道自己该停下来歇会儿,毕竟她从醒来到现在完全没有休息过,可是一想到骆嬷嬷那凶恶的模样,还有不做完活不让吃饭的规矩,计香罗便立时打消了休息的念头,顾不得还没顺好气,继续迈开沉重的步伐。
一步……二步……三步……即使再努力,她在勉强走了三步之后,还是因为无力而软脚,整个人踉跄地朝前倒去。
这样的惨事不是头一回发生了,只不过之前都是摔在较为柔软的草地上,可这回显然连老天爷也懒得再眷顾她,计香罗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朝一块大石倒去。
已经有丰富摔跤经验的她很清楚,这一摔就不是瘀青个几处便可以解决的,那尖锐的石角纵使不会要了她的命,只怕也会头破血流,更甚者会在她脸上留下丑陋的疤痕。
娘说过,脸蛋是一个女人的性命,轻易不能受伤的,否则将来便嫁不到好夫家,要一辈子苦命……
想到了这话,原本已经疲累到不想再挣扎的计香罗抬起手,想要挡在脸庞前,可便是这一犹豫,她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额头不和大石撞个正着,却护不住脸颊,那略显凹陷的颊畔瞬间多了几道血痕,头也因为这一跤而晕得厉害。
热辣辣的痛是她唯一能够感觉得到的,下意识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血便沾上了她的手背,迷迷糊糊之间,计香罗向来认命的心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阵的不甘。
她明明是计家嫡出的大小姐,为何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打小娘亲就教她在家从父,所以只要是爹说的话,她从来没有一丁点的质疑,即便父亲因为继母的关系,将她打发来这个偏僻的庄子里头受尽苦难,她也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可如今她却忍不住怀疑,爹到底为她做了什么?
自从疼宠她的亲娘过世,爹再娶了继母罗氏后,对她的态度便渐趋冷淡,在这僻静的庄子里待了一年多,他也从未来瞧过她一次,更别说有任何把她接回计家的打算。
如果她猜的没错,爹应该是打算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以前的她认命,是因为娘教她认命,可在这头晕目眩,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时刻,她生平头一回不想认命了。
她不想再过这种连下人都能将她搓圆捏扁的日子,如果能醒来的话,她一定不再过这种日子……
心头的决心愈重,计香罗的眼皮也就愈重,终于她双眼一闭,整个人昏了过去。
“啊,怎么这么就晕了?也太不经摔了吧?”
一声惊呼打破了周遭的宁静,那声音带着一点点轻快,显然没有为那躺在地上满面鲜血的计香罗担心,不仅如此,那人还恶劣地伸脚踢了踢,似乎是想要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昏死了。
“只是晕了还没啥大不了,要是就这么一命呜呼,那事情可就难办了。”看着不省人事的计香罗,文屏山有些不耐烦的道。
“……不至于吧?”听了文屏山的话,方长松原本还想再踢个几下的脚蓦地顿住,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贺摄云。“表哥,你怎么说?”
本来他们也只是偷窥,谁知道却看见计香罗在他们面前跌了一跤,就这么晕了过去。
“咱们走吧,明明身分摆在那儿却让人欺凌至此,这女人并不值得同情,更没有任何的用处。”
长期练武,贺摄云的眼力好得吓人,自然没有漏看计香罗此时正不断轻颤的睫毛,他知道计香罗这是已经醒了,只不过听见他们几人的声音所以不敢随便睁眼。
这点,从她听到他的话后,那倏地收紧的拳头便可以得到印证。
“可是……就这么让她躺在这儿啊?”
虽然不是寒冬大雪天,可到底也是春寒料峭的日子,就这么让一个姑娘家躺在这儿,只怕不死也会去了半条命。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她自个儿都不珍惜自己的身分和生命了,咱们又何必管她?”贺摄云不带丝毫感情地吐出这句话后,便当真转身打算离开。
“表哥,这……可是她是……”原本显得最不在乎的方长松这会儿倒是有些急了,他跑到贺摄云面前,着急的想要说话,但被贺摄云的冷眼一扫,又闭上了嘴。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你到底走不走?若是不走,那我和屏山就先走了,你就留在这儿慢慢的当你的好心人吧。”
语罢,他再也没有任何的停顿,笔直地朝着下山的路疾步走去,甚至没有再回头看计香罗一眼。
方长松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计香罗好一会儿,这才忿忿地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然后大手一抖,那厚实的披风已经盖在了计香罗身上。
“其实,表哥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妳可是堂堂计家的嫡女,结果却让自己落到这种下场,虽然的确不值得同情,但看在妳本来有机会成为我表嫂的分上,我好歹也该给妳个机会,妳好自为之吧。”
喃喃念了几句之后,方长松脸上的表情再次回复成吊儿郎当的模样,也跟着起身离去。
直到身边不再传来任何的声音,计香罗才慢慢地睁开眼,原本无心无绪的眸子隐隐有种情绪浮现,不再似以往那般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