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如此。”知道真相,雁双翎顿觉五味杂陈。
莫说太子会不会成为她未来的夫君,可要模仿那故去的女伶去接近太子,这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卑鄙。
“太子也真是痴情,”嘴上这么说,她的口吻却带了嘲讽,“但若是真的如此痴情,当初就该好好保护自己心爱之人,而不是待她死后再来这般惺惺作态。”
“公主说的没错。”妇人似是想起什么,忽地幽幽道:“大抵男人都是如此,纵然私底下深情款款,一旦涉及名利地位,再多的深情也是过眼烟云了……”话音落处,竟有无限苦楚之意。
雁双翎抬头看着那妇人,觉得对方神情十分微妙,彷佛在谈论他人之事,却又像击中了她心底之思。思及方才这阮嬷嬷说起了她的夫君,莫非是她与夫君关系不睦,所以才有此一叹?
“公主……”那妇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额间渗出冷汗,脸色发白。
“嬷嬷,你怎么了?”觉察到对方的不对劲,雁双翎焦急询问。
“老身……老身……”妇人唇间微颤,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探入袖中,着急地模索着什么,却遍寻不获的样子。
猛然身子一颤,妇人瘫倒在地,着实吓了雁双翎好大一跳。
“公主……老身的病犯了,”妇人急喘着,使遍全身力气才能再道出一句,“快……快到梧桐院取药……”
病?什么病?看这症状,应该是突发了什么旧疾!
可让她去取药,她对这庄子并不熟悉,哪里知道梧桐院是在何处?
“梧桐院……出门西侧……”妇人似看出了她不解,抬手指引道。
这一刻,也顾不得再问清楚,雁双翎连忙点了点头,拔腿便往外跑去。
她自小娇生惯养,还不曾像现在这般狼狈,奔得满头大汗,也不知自己是否弄对了方向。
她想,这庄中院落既然喜以植物命名,那么梧桐院中肯定是种满了梧桐吧?而太阳升起的地方是东方,那么往相反的一侧去便是了。
雁双翎急奔了好一会儿,忽然看到前面围墙之后茂树参天。那应该就是梧桐院吧?幸好,院门前有两名守卫,一问便知。
“姑娘请止步,”那两名守卫一见她,立刻上前朗声阻止道:“不知姑娘是哪一阁的客人?这里是我家主人的居所,不能乱闯。”
“敢问……这、这……是梧桐院吗?”雁双翎边喘息、边急道:“有一位嬷嬷晕倒了,请我来取药。”
“嬷嬷?”那两名守卫蹙眉,“什么嬷嬷?”
“她也姓阮,看来是旧疾突发,而她说救治她的药就存放在这院中。”
两名守卫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连忙问道:“也姓阮?可是一位素簪素裙的夫人?最喜护弄园中花草的?”
“对对对,就是每天早晨给凌霄阁浇灌花儿的阮嬷嬷!”雁双翎答道。
“娘娘!”两名守卫异口同声惊骇道。
娘娘?是她听错了吗?他们……是在说阮嬷嬷吗?
“快,你去禀告公子,就说贵妃娘娘犯病了。”其中一名守卫对另一名指示道。“我这就取药去!”
贵妃娘娘?
雁双翎顿觉耳边似有雷鸣声,让她再听不到他人说什么,久久无法回神。
所以那位被她误为花匠的妇人,其实便是那闺名凤至的阮贵妃?这……怎么可能?!
雁双翎在凌霄阁屋里坐着。她有预感,今天阮七公子一定会来见她,果不其然,傍晚的时候,他真的来了。
“多谢公主相助,”阮七行了一礼才道,“贵妃娘娘已经大好了,娘娘让在下前来亲谢公主。”
雁双翎站起身来,好半晌也不知该说什么。
种花的嬷嬷就是阮贵妃这件事,让她惊讶了大半日。曾听闻那位阮贵妃凭着父亲与先皇的渊源,为人十分嚣张跋扈,入宫之后虽得到一阵子宠幸,但终究还是被当今沛帝所厌弃。
但那阮嬷嬷看来如此慈蔼,又与世无争,看来传闻未必可全信,又或者,知人知面不知心?
沉默了好一会儿,雁双翎才道:“是我唐突了,一直不知贵妃身分,屡次失礼,还望公子跟娘娘见谅。”
阮七摆摆手道:“娘娘素来不喜张扬,而这庄内不时会有女客入住,是以娘娘从来不愿显露自己身分。她觉得这么一来,客主双方皆能轻松自在些。”
这话也对,若当初知道那便是阮贵妃,雁双翎也定不会与之相谈甚欢,不知身分,反倒没了心防。
“只是……”雁双翎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何……不住在宫里?”
偶尔冋家省亲尚可,但似这般日日长留在庄中,宫里也许可吗?说起来,这在她雅国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是娘娘愿意待在家中,是皇上……”话语忽然凝滞了片刻,他才又道:“是皇上命她迁回来的。”
“为何?”她一脸吃惊。
“为了让皇后高兴。”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沛帝如此宠爱皇后,为了讨皇后欢心,还特地疏远嫔妃不成?
“公主可知道我朝皇后的家世?”阮七不答反问。
“听闻是尚武侯之女?”身为一国公主,对各国皇室成员还是多少要了解。
“不错,”阮七点了点头,“尚武侯的封地在西南,连年来抵御外族有功,皇上十分倚重他,所以对皇后也十分敬重。”
她听懂了,所以沛后能如此得宠,皆因她有一个骁勇善战的父亲。
“我们阮家,不过商贾而已,虽有些钱财,但对社稷安危却全无用处。”阮七面露涩笑,“贵妃娘娘哪里比得过皇后呢,皇后对贵妃娘娘不满,皇上也只能听命行事了。”
“那也不能将嫔妃驱赶回家中啊!”雁双翎不由得忿忿不平,“哪朝哪代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嫔妃既然册封了,便是皇帝的家里人,于情于理,贵国陛下也该保护家人才是。”
“谁说不是呢。”阮七哼了一声,讽刺道:“大抵我朝陛下为人文……温和吧,在为臣民,又能有什么办法?”
听到这,雁双翎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他为何要对她讲这些呢?再怎么说,这也是沛国的宫廷丑事,何况还牵扯到阮贵妃,身为族中晚辈,难道不该替长辈掩羞吗?
再说,凭着他们这几日的相处,不过泛泛之交,真的没必要跟她推心置月复的……难道……
她顿时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了。
雁双翎笑道:“公子放心,若将来双翎能得偿宿愿,获太子青睐,并能在殿下面前说得上话的时候,双翎一定会请太子亲迎贵妃娘娘回宫。”
听闻当今沛后一直无所出,太子是故去淑妃的儿子,沛后亲养在其宫所,视为己出,并力劝沛帝立其为太子。但即便如此,不是亲生的毕竟不是亲生,雁双翎觉得,阮贵妃一事若去恳求太子,或许还有转机。
“有公主这句话便够了。”阮七没显露太多情绪,只微笑道:“在下只盼着公主能达成心愿,想来这桩姻缘定是我朝之福。”
他还真是客气……不过这客气里总透着一丝让她猜不透的意味,她总觉得,一切并非如表面上那样简单,但无论如何,他们沛国的局势都不是她所担心的,能让她帮到兄长及雅国就好。
阮七忽道:“对了,张丞相的千金我已请她回府去了,今后庄中的女师傅将全力帮助公主练曲,公主往后有得累了。”
“回府了?”雁双翎一怔,担心道:“怎么?她已经学会“吗?”
“半调子吧,”阮七不甚在意的自顾自喝了口茶,“只是眼前在下只能顾及公主,暂时帮不上别人了。”
“可是……张相千金也是有力的候选之人啊。”她不解。
俗话说,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凭阮七公子的聪慧,怎会不知孤注一掷的危险?这节骨眼上舍张相千金来全力助她,怎么看也不是生意人的打算。
“公主救了贵妃,也是救了我静和庄全庄上下,”他一脸严肃认真,“在下无论如何也会报答公主这份恩情。”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若仅是为了这个,她倒觉得不必兴师动众,毕竟,那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受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阮七坚持道。“这是贵妃娘娘从小教导在下的道理。请张相千金回府,也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听到这,雁双翎不禁想,以往是她错看阮家了吗?
原以为,阮家只是趋炎附势的商贾之家,阮七公子编撰美人榜也不过是为家族谋利而已,但如今看来,他们倒是有情有义的。
想起一事,雁双翎道:“公子安排我在这凌霄阁居住,后听闻这里是贵妃旧居,实在多谢公子偏爱了。”
阮七不甚在意的说:“依公主的身分,理当是座上宾,况且贵妃娘娘看见是公主住在此处,也是十分欢喜的。”
“话虽如此,可张相千金只住在普通的蔷薇阁中,相较之下,贵府实在是太厚待双翎了。”经由先前相谈,她不得不怀疑这个阮七公子到底算计了什么,这么一想,才发现处处是玄机。
打从一开始,阮七公子就偏心于她,这是为什么?其实押注在张相千金身上似乎更稳妥一些,毕竟张千金与太子是青梅竹马,不是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倒没打算瞒她,直言道:“说来这事是张相委托我帮忙,我实在不好拒绝,但说实话,我并不认为张相千金会当选太子妃。”
“为何?”她倒觉得张千金跟太子很相配。
“太子与张小姐认识很多年了,要是真喜欢她,早就喜欢了,也不会有那女伶之事。”阮七转了转茶杯,才又道:“依我看,张小姐此次不过是陪衬罢了。”
对啊,她为何没往这处想?看来,了解男人的还得是男人。
她决定,从今以后要好好听阮七公子的建议,不再闹别扭。
这并非妥协,她依旧觉得这男人神神秘秘的,可又觉得两人既然目标相同,那么大抵上他是不会害她的……兴许,这亦是因为她渐渐信任他的缘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