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在秦氏生技董事长家中帮佣,我跟我妈妈住在秦家,秦家待我们母女很好,可我妈付不起这里的学费,也没有能耐应付这里的任何一个学生——如果起了冲突的话。
“我不是以菡,有厉害的哥哥和疼她的爸妈,从小就受不得委屈,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不怕得罪人,我也不是上官青风,有上官集团和疼他的父母为后盾。”
说到此,陆樱花停顿,看了欧阳烈日一眼,两人同时都想到了那个放学后的黄昏。
陆樱花见他没有发火,清亮的声音继续说:“我也不是你,没人敢惹,如果我跟班上任何一个人吵架、打起来,学校就会通知家长,等我妈来了,她会被如何斥责不会教女儿?我妈为什么要来这里被人糟蹋?”
她说出了最现实、最直接的话语,她的低调不出头,全是为了保护妈妈。
“秦家待我们母女恩重如山,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收留我们,我更不能在开阳惹麻烦,令他们为难。”说完,陆樱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掩饰黯淡下来的目光。
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女生,不是没有梦想,不是不想打扮,不是不想对着那些无聊的臭男生们大吼离她远一点!
但她知道现实的残酷,了解自己的定位,决定选择一个安全、对她和妈妈都好的生活方式。
“我想过得简单一点,务实一些。”所以,你这位大少爷可以别来烦我了吗?“简单?你连点梦想都没有?”
“梦想?那是什么,可以吃吗?”陆樱花用玩笑的口吻,说出自己的处境。
梦想在现实之前太遥远,也太容易破碎。
看着她冷然的小脸、黯淡眸光,欧阳烈日思及不久之前,在川堂巧遇时,她说,她“算是”没有爸爸。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算是是什么意思?
“你才几岁就这么悲观,难道跟你爸爸有关系?”没经过大脑的话就这么冲口而出。
闻言,陆樱花整个人散发出冷漠的氛围,她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深深的排拒,在两人之间划下了界线、筑起了高墙,不让他越雷池一步。
气温突然降到冰点,莫名的心慌涌上心头,欧阳烈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呃,我——”他想说些什么。
可陆樱花却不再多说一个字,连“你问太多了”五个字也不愿提,就当做没有看见他,待公车靠站,便迳自上了公车。
欧阳烈日脚像被黏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懊恼的看着公车驶离,却没有勇气追上去。
公车排出的黑烟喷了他一头一脸,久久,欧阳烈日得到了一个结论。
“我是白痴。”
晚上八点,待把主人一家的晚餐整理收拾好,才是秦家帮佣们的晚餐时间。在员工宿舍的餐厅里,六人桌上有着陆樱花跟妈妈沈依婷两人,以及园丁赵哥,还有负责保全的随扈阿忠、阿立一共五人,男人们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一群人住在这里,工作、生活上互相照应。
一桌子饭菜,六菜一汤,都是陆樱花和母亲两人用员工宿舍里的厨房做出来的。
“阿立,就等你了,快来吃饭。”陆妈妈年约四十岁,身形纤细瘦弱,虽是中年妇女了仍非常漂亮,可以想见她年轻的时候有多美。
阿立穿着随扈的西装,耳上还别着未摘下的隐藏式对讲机,一举一动都十分利落,显然训练有素,像是一把随时能出鞘的刀。
可他看见一桌子好肉好菜,立刻变成了摇尾巴的狗狗。
“有我爱吃的红烧蹄膀,沈姨我爱你!”他先过来搂了一下,再用力香了一下,惹得沈依婷咯咯笑。
“臭小孩,又吃我这中年妇女的老豆腐,别闹了,快去洗手坐下来吃饭!”她把这些三十上下的男人们都当成小孩般看待。
“小樱——”阿立在厨房流理台洗手时,看见在一旁添饭的陆樱花,朝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陆樱花把添得尖尖的饭碗递给了张大手臂,想要抱她的阿立。
“阿立哥,你的饭。”趁他伸手捧饭碗,她立刻溜了。
“小樱,你回来还没有给我抱抱——”阿立放下饭碗,追起陆樱花。
“你好烦,三十岁了,不要对高中女生出手,这是犯罪!”她绕着桌子跑给阿立追。
“怎么这样讲话?你几年前还拉着我的手,要我陪你玩拼图的。”阿立绕着餐桌跟她玩躲猫猫,立志要抱到她。
“那时候我才十岁——你这变态,想对十岁小女孩做什么!”陆樱花哇哇大叫,慌张的跑着,不想被阿立缠上。
已经坐下开吃的两名年轻人根本不理会阿立的恶趣味,针对沈依婷今天特别卤的蹄膀,一夹就是好几块,盘子里满满的肉很快就少了一大半。
“慢着,蹄膀是我的,你们筷下留肉!”阿立发现了自己心爱的肉要被嗑光了,立即加入抢食的行列,也不跟陆樱花闹着玩了。
陆樱花松了口气,捧着饭碗,到妈妈身边的位子坐下,小心防备,就怕三个大哥哥等一下又扑上来玩弄她,每天吃饭都要这样谍对谍,好累。
正当樱花要扒饭的时候,听见了秦家大小姐秦霜霜的声音。
“小——樱——”十八岁的秦霜霜挤眉弄眼的走了进来。
秦霜霜是秦氏生技董事长夫妇的独生女,自陆樱花八岁那年来到秦家起,秦霜霜便对她很好,没有把她当成下人的孩子,而是当妹妹看,当沈依婷没有空照顾她的时候,秦霜霜会把她带到身边,帮她编辫子,教她怎么打扮自己,陆樱花就是从这位漂亮的大姐姐身上学会编头发的。
即使后来秦霜霜因为学习芭蕾,三年时间不在台湾,两人的感情也并没有因此生疏。
“霜姐姐,你怎么跑来了?”陆樱花不禁疑惑。霜姐姐从小练芭蕾,非常重视生活作息,这时间她应该要准备洗澡睡觉才是。
“因为我太好奇了啊,欧阳烈日到家里来,说要找你!”秦霜霜眼睛闪闪发亮,一副八卦的口吻,兴奋追问:“怎么回事呀?”
她从国外回来后便插班进了开阳学院高中部二年级,同在一所学校,自然知道欧阳烈日是什么人,只是没想到樱花有这能耐让那家伙找上门来,太有趣了,她一定要亲自来一趟问问。
“有男生找小樱?!”抢肉的男人们像闻到陌生气息竖起耳朵警戒的猛犬。
“谁?在哪?”他们掀唇低吠,低咆恫吓。
话刚说完,欧阳烈日已经走了进来,没有半分拘束,像他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事。
褪下了学生制服,黑T恤、黑牛仔外套、黑长裤,一身黑的他无视在场男人们防备警戒的眼光,他只看向陆樱花。
她居家的打扮令他眼睛一亮,扎了一天辫子的头发放了下来,柔软的垂在身后,而她身边的中年妇人,让他一点也不怀疑她跟陆樱花之间的血缘关系。
那张美丽清秀的脸,就跟傍晚陆樱花未戴眼镜时的小脸一模一样。
他更加认定这丫头最好戴上眼镜再也不要拿下来了!
“陆樱花,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欧阳烈日看也不看其他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愣住的陆樱花,开口道歉。
“今天,我不该问你!”
陆樱花被突然来拜访的欧阳烈日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在作梦,直到他莽莽撞撞的开口要说明今天的事情,她才放下碗筷,飞快的朝他冲去,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屋外拖。
“我们出去说!”她回头叮咛。“你们不准跟上来偷听,姐姐,你也是!”同时阻止了自然而然想要跟上来的秦霜霜。
“你们孤男寡女耶,家里圔子那么大,有些地方很暗很可怕,谁知道欧阳烈日会不会把你扑倒?我要保护你呀。”秦霜霜眼睛闪亮亮,说着说着直接跟上来。
“不行!你跟上来我以后就什么都不跟姐姐说了。”陆樱花威胁。
“好吧。”秦霜霜闻言噘嘴,把脚收回门内,待在餐厅里。
两人离开员工宿舍,走进秦家偌大的庭园。
草坪翠绿,花草扶疏,座落在郊区的秦家大宅,可以看见台北盆地的美景,也可以看见满天星斗,大自然以及都会的景色融为一体,美不胜收。
但也因为地势较髙,天气偏冷,只穿着短袖T恤的陆樱花忍不住抱着身子发抖,突然一件带着男生体温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跟她在一起的人是欧阳烈日,所以把外套给她的人也只会是他——陆樱花被他的体贴搞得很惊吓。
“你——”他真的是欧阳烈日吗?对她那么好干么?!
“对不起,我不该探问你的私事。”
歃阳烈日不是笨蛋,他只是懒得对无关紧要的人花心思,经过下午的不愉快,以及方才陆樱花捂嘴阻止他说出道歉台词,就明白她的父亲是不能够触碰的话题。
而方才在秦家的宿舍里,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年龄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敏锐的直觉让他改了口。
“你特地来就为了说这个?”陆樱花觉得他是不是哪条筋接错了。“好,你的歉意我收下,你可以回去了。”
欧阳烈日看着眼前的女孩,一时之间词穷。
下午惹她不开心之后,他自厌不已,又在路上见上官青风,看他那副死样子就来气,两人一言不合打了一架,被送进警局,刚刚才被堂姐欧阳晴保出来,被训了一顿。
回家后,自厌的情绪没有办法抽离,想了十分钟他便出门,骑了车上山来秦家找她,一路上想了一堆要跟她说的话,结果道歉之后,她就赶人,完全不想跟他说话,这……
咕噜噜噜噜——
忽然发出来的声音,让陆樱花不禁挑眉,看向一脸尴尬,脸红困窘的欧阳烈日。
那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哪有甫踏进宿舍大门时不可一世的死样子?
说真的,她真是讨厌死欧阳烈日那大少爷的嘴脸了。不过,他现在这糗样还满可爱的。
“噗哺——”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欧阳烈日更觉无地自容。
妈的,太丢脸了,他竟然在女生面前饿到肚子乱叫,对喔,他放学之后根本没有吃东西,难怪肚子会叫,Shit……
“你吃了没?”陆樱花想起这家伙的身世,不由得心软了。“我们也还没吃晚餐,不嫌弃的话,跟我们一起吃吧。”
“我要吃。”欧阳烈日像得了主人赏肉骨头的小狈狗,眼睛一亮,亦步亦趋的跟着陆樱花**后头走。
陆樱花看着他眼睛,理解他只是不明白人情世故,不是故意无礼,她非常非常重的叹了一口气。
“欧阳烈日,你懂不懂做人要讲一些客套话才能生存下去?你好歹说一句不好意思什么的,直接说你要吃也太不客气了!再说了,来我家,第一个要打招呼的应该是我妈吧!”
没有人这样念过欧阳烈日,他不觉得火大,反而有些开心,会跟她说话,代表……她不生气了吧?
他很难得乖乖的跟着她身后,踏进了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