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很近。
其实,我们之间隔着最遥远的距离。
今天被女友甩了。
白映远已算不出这是第几次了。
反正每次要求交往的都是她们,提出分手的也是她们,他都处于被动;与女朋友的互动模式就是,只要对方提出的要求别太过分,他向来甚少拒绝。
交往不就那么回事,但求好聚好散,所以和他分手绝不会闹上社会版头条,算是皆大欢喜。只是他实在不懂,为什么她们几乎都是哭着甩了他,然后又一面骂他无情冷酷没心没肝没血没泪外加没天良?
搞得他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她们提出分手,他答应了,怎反倒是他的不是了?开开心心分手有错吗?是哪条法律规定分手非得惊天动地、你死我活不可?和平分手不是更好?
妳祝福我,我祝福妳,各自再找寻另一个情人,往后路上相见也还能是朋友,这样总胜过当突然想起对方名字,却咬牙切齿来得好吧?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可惜她们都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概是火星来的。总之--她们提分手后又骂得他一无是处。好吧,他是男人,得有风度任她们谩骂也绝不还口,还会贴心问她们渴不渴、要不要一杯饮料润喉。
当然--他不是好好先生,也是有底线的,一旦踩到,非死即伤。
好比当下--
不知道是他的第几任前女友骂完他还不够,喝了水后仍在兴头上不肯罢休,居然连无辜的小若都给扯进来。
“我才是你女朋友吧?可是每次那女人一打过来,你们就会讲上三、四个小时电话,讲到电话线都快烧起来了还不知道要休息。记不记得有一回,你跟我约看电影,结果你就是在跟她讲电话,讲到我打手机了还不肯接,如果不是我叫住你隔壁的室友去敲你的门,你恐怕也不想挂断吧?”
老调重弹了,真无聊。白映远无趣地点了根烟,火刚点起的瞬间,想起自己答应要戒烟,不过是在她面前戒,既然她不在,就不在她管辖范围内了。
吐了口白烟,他淡淡回应:“那次妳后来不也叫我别去了,现在又提起来是要做什么?秋后算账?”女人都爱来这套,他不太喜欢,一码归一码,他错了就会认错,但若要翻旧帐,他也是会翻脸的。
察觉白映远的神情不太好看,要是以前,她定会乖乖不再吭声,可忍了那么久,且还忍到分手了,她还有什么不能说、还需要再忍耐什么?!真真是本小姐不发火当我是病猫!
双手一插,她气势破表,马力比超跑还要够力,“别以为变脸、声音大就赢人。我叫你不要来就不来,你有没有这么乖啊?我们中间本来就卡着那个女人,怎么?还不让说说吗?你分手多少次了,每次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难道你会不晓得?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够了!不要再说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有名字--沈若。”一直“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说,他听了整个火都涌上,想揍人。
虽然早从他好朋友那里听过他一生气很吓人,但也听过他从不对女友发脾气,那现在他是动怒了吗?为了那个女人?
“好!我就叫她名字。如果不是沈若,你跟你的前任女友们会分手吗?”
白映远仍是拧眉,不过神色稍微好转了些。“我交往前就说了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不过她绝对不会介入我们之中;我和女友交往的时候,她就会识趣地离开,最多有事情用电话联络罢了,至少我那些前女友们没有一个曾抱怨过这点,我和她们分手的理由也不是因为小若,所以妳要骂就骂我,别牵连无辜的旁人。”呿!分手还需要这样长篇大论,真费事!这个好像是某间公司的业务女王,确实很漂亮又会讲话,不过骂人的时候怎一点气质都没了?还是小若比较高招,骂人不带脏字,被骂的人还傻傻地鼓掌叫好。
细细的眉一挑,她怒瞪眼前状似一点也没进入状况的前男友,真想巴他一掌,“无辜?我看她一点都不无辜吧?明明爱你爱得要命,在你面前却说绝对不会介入你的感情之中,会有多远闪多远,结果等你一转身不就打电话来了?一讲就好几个钟头,这种伎俩我见过太多了,有的女人就是懂得在男人面前装傻扮无辜,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懂、都不会,需要人照顾、关心,所以经常就计算机坏了、电灯泡不亮了、马桶不通了、小强满屋子乱爬……总之,她不都出这些怪招才害得你跟你众前女友们分手吗?”
又抽了口烟,眼角余光乍然瞥见后头有家长带小孩出门,他随即捻熄了烟,淡定地问:“谁告诉妳的?给我名字。”
她一愣,意外他竟不反驳而是急着对质,“呃……我忘了她叫什么名字,反正就是我们交往以后,有次你的前女友打电话到家里来跟我说了一堆那个……沈若跟你的琐碎事。说她都故意营造跟你亲密的感觉,好让你的女友们知难而退。她的手段太卑鄙了,你会不清楚?”
他喝了口冷掉的咖啡。连咖啡都冷了,这次分手谈得有点久;他突然有点怀念之前速战速决的分手,等女方骂得痛快淋漓后,包包一提,火速闪人,他也无须说太多违心之论,反正要分就分,他不会去挽留。
这次真的有点久了,有点想走人。
“每个跟我分手的都是面对面,而且都只骂我一个,从来没人扯上小若,因为我不会让小若介入我们之间,根本没人见过她。再说,如果她真的会用这种方式来破坏我的感情,我也不需要这样卑鄙的朋友,不过她不会--”他的眼神转为凌厉,更带有几分坚信,“我相信她。她从来就不需要用什么手段来破坏我的感情,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幸福。妳没见过小若,更不认识她,骂我就算了,我无所谓,但是,不准说她的不是,她从头到尾都没错,因为电话都是我打过去的,所以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淡淡的、冷冷的口吻却夹带无比的威胁魄力。
她一怔,吓得嘴巴差点合不起来,“你、你是在威胁我吗?做人要敢做敢当,既然你跟她没什么,为什么讲个电话要讲那么久?普通朋友不是吗?用得着那么亲近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你女朋友?既然是普通朋友,何不划清界限?”
为了认识白映远,她确实接近过他的某任前女友,有关沈若的事情确实是她乱说的;不过她突然想起他前女友的忠告:无论如何都不要牵扯到沈若,否则后果自负。
假如两人间没什么,又怎会让人这般无限想象?
男女之间有纯友谊?骗鬼去吧!
即使有,也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他轻松地吐了口气,微微笑,“多谢提醒。我现在没有女朋友。”
“白映远,你--”她火大地拿起杯子想泼他,才赫然发现桌上的杯子不知何时统统都见了底,只能激动地扣紧杯子,预备行凶。
“我如何?我们分手是我们的事,妳要怪就怪我,别扯上其他人。就算是情侣,也有各自的生活圈,我和小若就是有讲不完的话又如何?我大学时代就认识她,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并不为过。妳是我女朋友,她是我朋友,我分得很清楚。是妳自己爱胡思乱想,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如果妳硬要加油添醋那也是妳的自由,我无法干涉,只是别牵扯到她。”他快失去耐性了。
“我有说错吗?”她的声音陡然拔尖,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目,“即使我没见过她、不认识她,可我听你和她讲电话的声音、见你和她讲电话的表情就能猜到她一定喜欢你,而你也喜欢她不是吗?既然你们互相喜欢,又何必把无辜的人扯进来?以为在演爱情悲剧吗?都什么时代了,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是吗?”她这人算拿得起放得下,绝对不会演一出幼稚的爱情戏,只是白映远的态度和行为都让她火大,自以为没什么,却不知总一再伤到其他人。
白映远好整以暇地,完全不受她影响,淡淡地撇清道:“我觉得妳真的是八点档连续剧看太多,才会有那么洒狗血的编剧能力。我和小若只是普通朋友,她对我不感兴趣,我对她也没有那种感情。妳不如别当业务,去当编剧如何?”他衷心建议,嘴上挂着讪笑,一副轻松自若。
没有刻意解释,也不动怒,似是真没有那么一回事,可她不相信,打死不信,她只信自己的直觉,于是又咄咄逼人地问:“既然你说不喜欢她,但你能保证她也不爱你吗?你敢不敢现在打给她问她爱不爱你?”好歹她也是女人,所谓的第六感绝对不假。
白映远依旧不愠不火,看不出心底究竟在想什么,好像不当回事,又好像在思索什么,总之,令人难以猜透,这也是她感到疲累的原因。爱他很容易,要了解他却比了解这世上究竟有多少未知生物还要困难上百倍;他就像在心口处建造一道高耸的城墙,钢铁打造,根本没人能进入;最初她信心满满,以为能用爱感动他,让他化成绕指柔;半年后她举白旗投降不愿再试,且恨不得痛殴他一顿;因为每试一次便痛一次,因为真的爱才会伤得重,不过她已决定退出,不再卷入那个漩涡之中。她条件好,绝对不需要卑躬屈膝地去讨一份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爱情。
只是,她现在会怀疑他根本没爱过自己,甚至连那些众前女友们或许也没有一个曾得到过他的爱情;更甚者,她们都只是他感情上的替代品而已。
他或许一点都不懂得爱……至少她是这样想的。
白映远看了桌上的手机一眼,目光冷冷直视对面的她,拒绝她的建议,“不用了,我们只是友情,不需要去证明什么。幼稚。再者,就算小若真喜欢我,她也比妳好上几百……是好上千万倍。”拿起桌上的手机收入口袋,他离开的意图十分明显,“妳还有什么话要说要骂的,今天一次解决,因为我不希望之后还要接妳的电话。好聚好散如果做不到,那就别再来往。”牵扯到小若,他的心情就很糟,什么好修养、好风度都没了,完全的自我,不在意旁人的感受。
她深深吸了口气,好阻止自己成为今天晚上电视新闻社会版的头条。为这种男人犯法太蠢了,一点都不值得。“白映远,记住我的名字,我有预感,我会是你最后一任女友。”她的第六感向来精准,可惜老是与乐透彩头奖无缘。
他状似无奈地抬了眼,非常大方地赏她一记目光,连回答都懒。
她气得都快要翻桌,可为了保持女性尊严,无论如何都得忍,原本或许还会哀伤个几天,悼念半年的恋情,现在看来,就当是一个脚滑不小心踩了一坨黄金,待会把鞋扔了,回家洗个澡就能安然入睡。
真是庆幸这男人有让人想将他从圣母峰扔下去也不会心软的欠揍特质,不然她的心情也无法恢复得如此迅速。
冷哼一声,拎起包包,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戏散场了,白映远突然只手撑着脸,望着落地窗外熙攘的人群叹了口气。又结束了一段短命的恋情,他依然没有丝毫遗憾痛苦或者后悔,总之,他对任何事情都抱持淡然的态度,有也好,没有也罢,都无所谓,只是一个美好的午后就这么毁了,令他有些无奈。
看来以后分手约晚上比较好,说完回家直接睡觉,省事。
蓦地,他想起一件事,随即结账离开咖啡店,骑上车,约莫半小时后抵达目的地,取下安全帽,掏出手机按下“1”速拨键,电话响了几声,有人接起来,是个软软、似刚睡醒的嗓音。
“今晚打算吃什么?”
“……又分手了?”她在电话另一头无奈地问。
“嗯……去吃臭豆腐,我好久没吃了。”前女友不爱臭豆腐,他答应不吃;好不容易分手,终于能大吃特吃。
手机另一头的无声是在思考还是在犹豫呢?
他也不催她,任由她沉默。
他确实很喜欢跟小若讲电话,就算是无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他也觉得好,那就好像是她在他身边一样。
很近,犹如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请客吗?”
“是,大小姐,可以移驾楼下了吗?蚊子都快把我吸干了。”
女友是女友,小若是小若,他分得十分清楚。
两者永远不会划上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