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当,叮当当,铃声多响亮~
铃声真的很响亮,而且从十二月初就开始响亮到现在,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过圣诞节一样。
夏若琪以前很讨厌圣诞节的——走到哪边都是情侣,就算买个面包也要第二个才有折扣,好像整个世界又开始追杀单身一样,可今年有了一个暧昧对象,所以莫名的想着,该不该去人挤人一下……
虽然已经当了五年去死团的成员,但那也不是她愿意,好不容易身边有个人,即使暧昧不明,还是很想在那天一起吃个饭或者看场电影。
可圣诞节应该什么餐厅都不好订吧,难道是她该下厨吗?叫外卖会不会太杀风景?
圣诞节吃三杯鸡跟酸辣汤会不会很奇怪?她只会一般家常菜,西餐更是未知领域,不过说到圣诞节,还是要西餐比较对吧,现在学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在想什么?”官厉耘问。
今天去电视台开会时,他就觉得她有点心不在焉,还以为她在烦夏日偶像剧的事情,所以没多追问,但眼见偶像剧的问题已摆平了,她还是有点恍神,他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
面对问题,夏若琪嗯的一声,“在想圣诞节……”
“柚子说你是节日无感人,从不过节。”十二岁移民美国,对于圣诞节他比她更敏感,所以早早便打听了。
原本他也有个小计划,不过在知道若琪从不过节日后也就算了。
男人想,既然她不喜欢人挤人,他也就没必要强迫他去人挤人,大节日的机场可不是开玩笑的。
有一年他在西雅图的机场被困了一天一夜,雪太大,飞机无法起飞,整个机场都是疲惫不堪的旅客。
“是没人跟我过节,不是我不过节。”这差很多的,夏若琪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圣诞节自己买一棵树回家装饰,自己买礼物送给自己,这有点……如果我要过节的话,先决条件是要有人共度啊。”毛毛她就不指望了,那家伙只会吃跟咬袜子,其他什么都不会。
“所以是因为我吗?”
夏若琪动了动嘴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真好。”
听他的声音这样高兴,她忍不住也想笑,“这样就算好啦?”
“能这样直接跟我说,我觉得很高兴。”语气虽然是带着作戏的天真,但心情却是半分不假。
女人心,海底针,大海捞针是最累人,若琪能这样坦白,他觉得很舒服。两个人在一起不就该是这样吗?
他们的工作时间充满不确定性,万一计划半天,但对方突然有重要事情无法赴约,那到底是……
计划行程,但不是制造惊喜。
惊喜是有其不确定性的。
他喜欢明白告诉对方“我今天去接你下班”,然后订好餐厅,带着花去大楼接待厅等,而不是突然跑去大楼中庭接人,但苦等不到后才知道女友提早半小时下班,结果搞得自己很闷,女友很无辜。
“我是真的好几年没过圣诞节,不过今年……你有想到什么吗?”
夏若琪“噢”了一声,对喔,她都忘了官厉耘是美国人,圣诞节一定是要回家团圆的。
真是的,一定是因为他的中文很标准导致她很少意识到他有双重国籍,要说起来,他在美国的时间还不在台湾的时间多。
夏若琪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失望,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我真的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欸,开始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圣诞节大概就是美国过年,你爸妈是虔诚的教徒对吧?”
“非常虔诚,每个星期都会去教会,每逃诩会祈祷,只要是教会发起的活动就会参加,所以我一定要回家。”
虽然他是在阿姨姨丈家长大的,但到美国后,他能感觉到父母很努力修补亲子间的关系,每一次入学、每一次毕业、每一次校际球赛,只要他转头,就能看到父母坐在家长席上对他微笑挥手。
他虽然比较独立,但那不代表叛逆。
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一定会到。
“若琪,你要不要也一起来?不用跟我爸妈见面没关系,就当到纽约玩一趟,我的公寓在剧院区,去哪里都很方便。”官厉耘以描述之名行诱惑之实,“那里的圣诞节很美,不是几家商店或者几条街的风景,是整个曼哈顿都变成金色,街道会告诉你现在就是圣诞佳节,时代广场的跨年,布鲁克林大桥的烟火。就算只是买杯咖啡,都会有陌生人微笑对你说佳节愉快。”
夏若琪哀号,“你太晚讲了啦。”
纽约、纽约,她好想去纽约,但为什么这时候才跟她说?
如果说是“介绍饭”,她是绝对不敢去的,总觉得八字还没一撇,这样千里迢迢跑去见对方父母有点奇怪,也觉得有点压力,可是好青年说不用跟他爸妈见面也没关系耶,这样不去就太可惜啦。
她想去中央公园,想去看洛克菲勒前的金色小天使,她是城市跟猫鼠游戏的粉丝,她要去看这两部影集的拍摄点。
惫有堂本光一“寿司王子”的场景,山下智久音乐录影带取景的街边,啊啊啊啊啊,她居然跟这些圣地擦肩而过?
发票只差一个号码就中两百万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男人看着她一会兴奋一会懊恼,表情十足的脸,极力忍着笑意,“年假用完了?”
夏若琪气息奄奄的回答,“都十二月了,当然早就用完了。”
今年六月时,她跟臻臻去了一趟普吉岛,一口气把十天年假用光光,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不用白不用,既然要用的话,那就一起用。
她跟臻臻都不爱赶场旅游,两人商量好在普吉岛悠闲过一周,每天睡到中午,做SPA,看表演。
中午吃的是饭店超丰富的早午餐,晚上在海边烤肉,新鲜肉串配啤酒,人间美味,宵夜是当地的风味餐,女生嘛,最爱的蛋糕甜点当然也不能少,每天吃得超好,明知道自己在变胖,但就是舍不得那些美食,还跟臻臻两人互相安慰说反正也才几天,最多给你胖两公斤。
因为臻臻长得最漂亮又穿着火辣,每天至少有三批人来跟他们搭讪,玩咖型的都直接玩晚上要不要喝一杯,期待异国浪漫型的男生则会问她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其中有的优,有的不优,但无论优不优,都被两人三振。
臻臻说:“旁边跟着男生这样我是要怎么玩?”
夏若琪完全懂,要保持形象嘛,如果旁边坐个金发英国帅哥,谁还好意思直接用手抓螃蟹吃呢?
人在海岛却不吃海鲜未免浪费飞机票。
她爱螃蟹,臻臻爱吃虾跟蚌壳类,两人都觉得海鲜跟啤酒超级配,用手吃,爽快又快速,她们当然知道用手抓有点脏,但吃完再洗手就好了,反正普吉岛的手工香皂味道很香。
艳遇与螃蟹就跟形象与口福一样,是无法并存的,两人虽然是单身,但身边并不乏追求者,难得出国旅游,想都不想就直接选择跟美食为伴。
当时她左手螃蟹脚,右手啤酒杯,在沙滩听着音乐欣赏落日,还大喊“我是好命女”时,怎么知道年底时会认识一个人问她要不要一起回他住的地方。
噢,大苹果。
噢噢,纽约。
“泥姐要跟家人去伦敦过节,她不在的话是不会让我休息的。”夏若琪露出一抹肉痛的笑,“这样想我会好一点。”
男人模模她的头发,“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以后啊……”
“怎么,没想过以后?”
“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夏若奇问他,“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呢?”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啊。
无解,谜样,原因不明。
她的个性不太好,说好听话是自主性强、大女人;说难听点就是自我中心,不太管别人想法,简单来说,她绝对不会是一个体贴的情人。
客观来说,官厉耘除了钱赚得比较少,其他分数都是蛮高的。
薪水嘛,也不是他不努力,新人就这个价码,不可能改变的,何况根据她的经验,他要是愿意,不用几年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只要写出一两部收视率破五的剧集,酬劳三级跳自然不在话下。
蚌性也好,长相也好,工作上没问题,独处时也很愉快——这样讲很奇怪,但照照镜子,虽然长得还不错,但毕竟不是天仙。
房子还有一半的贷款,银行存款从来没有超过二十万,最重要的是,她是奔向三十的女人啊,对爱情有期待也有防御,想付出又怕受伤,男人不是都爱单纯幼齿妹吗?
没听见官厉耘的回答,夏若琪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那你又喜欢我哪里呢?”
“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夏若琪很坦白的说,“你不会命令我,也不会为难我,更不会把我当成所有物一样,要求我去哪里都要报备,做什么事情都得先得到你的允许,我觉得自己被关心,但不会感觉到被约束,我的生活与爱情和平共处,不用为了谁轻谁重而杀个你死我活。”
“就是说,我不用牺牲自己的生活习惯,跟你在一起时做的事情,就是我自己想做的,就像我们刚刚看的电影,不是我陪你看,也不是你陪我看,而是我们两个都想看。”
都已经民国一百年了,可是还是有一些男人觉得女人是自己的附属物,而他拥有完全的管辖权。
直到现在,她都还偶尔会听到朋友或者舞字的编剧们说:“我男朋友不准我去那里”;“我男朋友不准我穿短裙”……这类的言语。
有些女生把“管我”解释成“爱我”,那么就没问题,但如果有些女生自主性比较强,两人就会因为这样而吵架。
夏若琪就不懂,到底是谁告诉这类型的男生说,你们可以对女友下命令,而女友必须遵从。
即使是养育孩子长大的父母,都不该将孩子视为所有物,要求对方遵从自己所有指令,何况男生对女生过往的人生没有付出跟贡献,为什么他会觉得相爱之后她就得听他的?
柚子说,这是爱的某一种形式,就像编青春偶像剧时,男主角如果比较暴躁,不懂得表达关心,编剧就会安排不善言辞的男主角说命令句,表面上是命令,实则为关心。
夏若琪可以接受这种戏剧模式,但如果活生生发生在她身上,那不管怎么想都很难接受。
这世界只有她爸、她妈,还有付她薪水的泥姐可以命令她做事情,其他人就算了。
“我不是不懂这句话,我是很高兴你终于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爱情。”
男人说的自然,夏若琪倒有点不好意思。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问题啊——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在交往,但是夏若琪确实又有恋爱的感觉。
几次恋爱都没有好结果,分手也都是哭哭啼啼,所以她很阿Q的想,如果不要定义为恋爱,是不是对彼此都比较好一点,没有所谓的责任与义务,感情可以走的更久。
她叹了一口气,官厉耘模模她的头笑说:“我懂。”
“欸?”
男人转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我懂。”
在那一瞬间,夏若琪真的相信他懂。
错觉也好,真实也好,信义区的蓝灯走道里,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是大男人,而她,是被他包容的小女人。
几天后,官厉耘即将搭上飞机,回纽约过节去了,临行前,夏若琪只对他提出一个要求——剧本一样一周交五次。
“如果你有时差问题我可以等你到晚上九点,但是最晚九点一定要给我,因为我还是要顺过,泥姐虽然不在,但耀哥在,举头三尺有上司,该整理好的东西我还是得整理。”
男人觉得有点好笑,“你都不会讲一些每天要打电话给我,或者每天要传简讯给我之类的话吗?”
“也不是不想……”
“那为什么不说?”
“哎哟……”
又是哎哟。
老实说,他还蛮期待临别语的,毕竟他一走就是三个星期,这么久不能见面,当然是想听一些甜言蜜语,没想到这天煞的女人居然只交待他要准时交剧本,注意开会时间。
听到的瞬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转念一想,也是,如果要她对他缠缠绵绵交待万千,那要等她被外星人掉包才可能发生。
“……我不想你觉得我是蜜蜂女友。”
“蜜蜂女友?”
“就整天在男友身边嗡嗡嗡,交代这个交代那个,命令这个命令那个,而且……”夏若琪有点不好意思的模了模头发,“撒娇这种东西需要拿捏的,我太久没撒娇,有点忘记其中奥妙……”
看着女人的囧脸,男人这次真的大笑了。
“哎哟,不要笑啦。”夏若琪用手捂住脸,她现在好想找个地洞钻。
男人就带着这样的好心情上了飞机。
转机的时候给她发了一通简讯,然后一路睡回纽约。
步出机场,这个他几个月不见的城市已经从夏日蒸笼成银白色的世界。
空气又湿又冷,处处泥泞。
他请了艾薇来接他——艾薇是大学生,课余时间从事终点家务清洁,已经替他扫了两年多的公寓。
大学时期他还能自己打扫,但开始到华尔街工作后,他发现自己实在无心无力应付那些灰尘跟碗盘还有垃圾,于是开始看报找人,但连找了好几个都不合适,不是扫不干净,就是该到的时候没到,等他回家休息却按铃说要打扫。
绑来山姆把自己的钟点家务助理介绍给他,说虽然只是大学生兼差,但工作认真没话说。
那个人就是艾薇。
于是他电话给艾薇,两人约了时间,很快见面,谈好时间跟薪水问题,艾薇就成为他的家务助理。
一周来两次,除了基本扫除,如果家里有什么地方需要维修,艾薇会替他找人修理,并且在师傅上门时负责登门。等他回家,只要把冰箱上账单转账结掉,他家就恢复完好了。
一个好的家务助理能让他的居住狈境干净舒适,而且省下大笔时间。连小盆栽看起来都茂盛翠绿。
每个月,她会帮他洗窗帘,保养水管;来的路上会去洗衣店拿回他送洗的衣服,离开时会顺便把他要洗的衣服带出去。
当然,这些都算在时薪中。
他们是一种关系良好的银货两讫。
艾薇来接他当然也不是基于友情,他知道月底她会把账单Mail给他,他也很乐于付这笔账。
懊的计程车司机要靠运气,而他实在不想在长途飞行过后去碰那运气。
艾薇一如过去的超准时。
他一走出机场大厅,就看到她跟他挥手。
两人轻轻拥抱一下。
“谢谢你来接我。”
“我才要谢谢你帮我增加留学基金呢。”艾薇是学服装设计的,一直想去巴黎念硕士,所以非常努力工作,除了家务助理,她也当幼儿陪伴、接送小阿、或者帮忙在主人出差时到家里喂宠物。
他回台湾前交代艾薇,一个星期去家里看一次,收信件,开一下传真,然后把所有纸类转寄回台湾。
上车后,艾薇直接驶上公路,跟他开话家常,“你运气真的不错,昨天曼哈顿、费城还有亚特兰大大暴雪。”
辟厉耘一听,也觉得自己好运气。
大雪停飞这种事他经历过,又累又倦,最后好不容易搭上飞机时,觉得自己瞬间老三岁。
“你是度玩假了,还是只是回来过节?”
“过节而已,怎么?”
“先跟你讲一下好了,我觉得瑞丝好像在找你。”
男人扬了扬眉,“觉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欸。”艾薇的语气有点伤脑筋,“前两个月我接到她的电话,说她的家务助理回家探视,要一个月才回来,问我能不能去帮她打扫跟遛狗,我说当然没问题,谢谢她打这通电话。隔天我就去她家,大概知道一下家里摆设,东西放在哪里,原本拿了钥匙跟支票我就要走了,但她非得请我吃饭,她就在餐厅里问起你,虽然她假装成突然想起的样子,但我怎么看,她都像憋了这个问题很久。”
辟厉耘觉得有点意外,想了又想,当初分手后他就请艾薇把家里大大的整理一番,好确定瑞丝的东西没有遗漏,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大概也会做差不多的事情——两人都是干脆派别的,既然要分,就不要留给彼此见面的借口。
遗漏的一本书、很喜欢的一条领带、某只水晶耳环……这些对他们来说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没说你去哪,只说你放大假,休息去了。”
“谢谢你。”这答案恰到好处。
瑞丝心高气傲,绝对不可能是求复合,于是男人疑惑了,早无瓜葛,又不可能是要复合,前女友打听他的事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