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后
下班后的宇凌国际集团总裁办公室里,六十岁的许东杰点燃一根烟冥思着,黑暗中的星点烟头特别的亮。
“事情……你办好了吗?”
偌大的办公室里原以为只有他一人,仔细一看,在皮椅的另一端还站了个手拿高脚杯的顽长身影,深色西眼让他彷佛融在夜色中,冷沉机伶的眸子像是夜行的黑豹。
“你可以交代下一个任务。”
许东杰赞许的一笑,“有你这样一个左右手,我还真是可以高枕无忧啊!”他拍了拍象征总裁位子的皮椅,这个位子迟早是他的。
他现在的头衔是宇凌集团的总经理,可相信不久的将来……总裁这头衔会属于他的。
聪明的人不会强取袄夺,他会让对方在毫无警觉下失去所有,而胥冬羽就是安排在对方身边的一步棋子。
像安泰丰这么精明的狐狸,一定想都没想到,自己信赖的左右手竟然是他这好妻舅故意安排的,该说他粗心还是太放心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胥冬羽……
也难怪他会如此毫无防备的将他当心月复啦!
安稳的在皮椅上坐了下来,许东杰眼露贪婪的光芒,“你放心好了,待宇凌这块大饼成为我的囊中物后,到时候少不了你那一份的。”
冷眸在黑暗中瞥了他一眼,嘴角嗜血的扬高。少不了他那一份吗?他胃口这么好,只一份怎么喂得饱他?
许东杰等着他的道谢,可在黑暗中的锐利眸子仍是高深莫测,没有回话。
“我给了你好处,不谢我?”向来就模不透他的想法,因此尽避许多事得仰赖他,他仍忌惮他几分。
“做一分事领一分饷,你多给了我什么了吗?”
“别忘了,我是你的上司。”这小子真是无法无天,也不想想他能有今天是谁提拔他的?
颀长的黑影步向他,双手撑住皮椅子把倾身向他。“在“计画”里咱们是伙伴。”他嗤笑,“上司?嗯,在上班时间我会努力记住的。”
“你……”胥冬羽的俯视令他有几分的狼狈,可他很快的又拾回了威仪,阴森森的说:“年轻人,不要太狂,这计画我能找你也能找别人,别以为自己的位置是别人无法取代的。”
“如果我这么容易被取代,想必你也不会忍受我到今天了。”他有什么价值最清楚的是自己。他以为他暗中在寻找取代者他会不知道吗?
“你清楚我在忍受你?”那他还敢这样?!
手离开椅把,胥冬羽站挺身子。“卖“脸”的嘛,总有些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许东杰阴森的瞇了瞇眼。“我实在觉得你太狂了。”
反正目前成功在望,再等一段时间,宇凌集团就是他的囊中物,到时候,一些阻碍他、已失去利用价值的“废物”,他一个也不会留。
是啊!他很狂,而且狂到他无法想象,只是有些话对老人家身体不好,留些口德总是好。胥冬羽勾扬起冷笑。
气氛凝窒,彷佛要一触即发之际,他却笑了,他的笑容让冷沉的气氛尽消,他是个很适合笑的男人。
“得了!在你面前我哪敢狂呢?我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地位。放心吧,你是老大,我再怎么狂,在你面前也嚣张不起来。”
情绪瞬间转换如此之快,许东杰更弄不懂他真正的心思,像他这样老谋深算的一个人对一个二十八岁的小憋子猜不透,对他的顾忌也就更深了,这人一定要在成气候前毁掉……
他太危险了。
又谈论了一些事后,许东杰先行离去,胥冬羽回到外头的办公室。
又是一个人了……
落地窗前映着自己的影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
二十几年前,这样的影子成“真”过。
二十几年前……那好象一场梦,而今,他却得让梦继续下去。
在他的人生中,一个人的时候好象比有人陪伴的时间多,可老实说,即使到现在,他还是无法喜欢独处的感觉。太安静了,不合他血液中跃动的细胞。
玩也是一门学问。平常时候压力大,当他是总裁特劝和卯上许杰东那只老狐狸时,他不能稍有闪神。
他只有在跳月兑这假身分时才是自己。
不,那也下算是自己,只能说,他把“自己”找出来透透气!
这样的自己能玩、很疯。
懊象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放松自己了。要到哪区玩呢?从抽屉中拿出了一支射靶的飞镖,顺手往软木材质的地图一射……
他走过去拔镖,顺道看落点。“这儿?”他还真有些怔住了。
满是婚纱店林立的一条街,他能玩些什么?
潘朵拉婚纱会馆……脑中蓦地浮现一家店名。
他记得不久前欠了人家一张牌。
那个算命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肌肉纠结、身材伟岸……
最容易囤积脂肪的腰也平滑精实,连一丝丝的赘肉都没有,喔!真不愧是上等好料,现在只差一张脸了。
冰本上对于长相吉祥不会太挑剔,只要不是那种张飞相、土匪脸的,身材够棒的话,她不会在乎。
啊……脸啊、脸啊,为什么那张脸老隐在黑影中,使她无法看得真切。不行,要她看着那副身材流口水,却老是看不到脸,她如何能甘心!包何况光是看怎么能满足得了澎湃的热血,她也想模模看,就算戳一下也好。
一步、两步……就要更靠近些了,眼见她就能碰到那副令她垂涎不已的好身材时,忽地铃声大作--
“铃……铃铃……”
她一回头,茫然的想着,怎么有铃声?而且越来越……
“哎哟……到底几点啦?”蒙在被里的慵懒声音有一些沙哑,将被子拽得更紧,不让铃声打扰好梦,可那闹钟好象跟她卯上了似的,不叫到她醒就是不罢休。
“该死的!”她不甘心的嘟哝,手探出羽毛被外在床头一阵模索,终于模到了一个小小的苹果闹钟,随即又将被子拉低,探出一双平时又大又圆,此时却瞇得小小的睡眼。
“时针在八,分针在……嗯?”她睁大了眼睛再确定一次。“哇!快八点了?!”完了完了!都八点了,怎么好象也没睡多少嘛!
呜……就说嘛!平时生活不能太放浪,瞧,这就是“纵欲过度”的结果。
没事她干啥远渡重洋的去看现场的健美先生选拔?也没办法啦!谁叫这是她唯一的嗜好--肌肉迷。
现在可好,时差调不过来,害得她白天当晚上睡,晚上又生龙活虎的。现在是台湾时间晚上八、九点,美国那边正是凌晨四、五点,怪不得她还这么爱困。
虽说她出国跟走自家厨房一样,且还在美国念过书,不过时差这种事还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期待已久的猛男秀九点就开始了耶!可她现在……头很晕,用力的敲了敲发胀的脑袋。清醒一点!
匆匆忙忙的跳下床,吉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浴室。一阵水声和刷牙声,再加上低咒声后,不到二十分钟她又冲了出来。
“衣服、衣服……”她平常不爱打扮,有时朴素到连手帕交罗晓芽都嫌她。可她实在看不出花心思打扮有什么好处,浪费钱、浪费心思,还浪费生命。
被下睡衣,她匆匆忙忙的套上牛仔裤、毛衣和一件米白色外套。一切准备就序后,她一刻也不多待的出门了。
不得了了!惫剩半个小时左右,只怕快来不及了。她努力的加速脚程……
在一个路口,她停下来等红灯。
那家远近驰名的男公关店,可是一个星期才有一次猛男秀,之前她财力有限,不能成为它的会员,后来还是靠着一个朋友的帮助,她才得以走进那年费百万的名店。
听说那家店“货色”可齐了,除了长相好外,个个体格一等一,哎哎哎,光是一想到口水就快流下来了,只是价格也吓人就是。
抬起头,看没来车她就闯一下黄灯。
搬向车道不远处一部车子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开过来,忽地--
“叽……砰!”前一声是车子的紧急煞车声,后一声自然是撞到人的声音了。
“啊……”吉祥给车子撞得飞身而起,狠狠的摔跌在地。
“噢……要……要死了!”这部车和她有仇啊!就这样直直的给她撞过来,它是当她隐形,还是认为人在危急时都能发挥求生本能的飞天钻地,无所不能吗?妈的!
嘶……她的骨头像快散了。
“有这么严重吗?要死了?!”
吉祥的火气全上来了。“谁要死了!你才要死了!”她扭曲着脸,痛得眼角挂泪。咬着牙她看到一张俊朗的脸,如果是平常,她会承认这是一张少见的俊美脸蛋,可现在……
这个丑八怪、现代“必雕”!他……他笑屁啊!她痛得龇牙咧嘴的样子这么有趣吗?
“不要说话,妳流着两管鼻血,样子够吓人的。”
她吓人?也不想想这拜谁所赐!咬着牙,吉祥的神情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
“我吓人?!那你不会戳瞎自己的狗眼不要看!”这个臭男人!他当自己的笑脸很吸引人吗?笑!惫笑!别气一上来吉祥根本不管什么口下口德的,劈哩啪啦一连串的骂。“他女乃女乃的!你车子开得这么快是要赶去投胎,还是家里死了人要回去奔丧!臭男人!王八蛋!”
别气这么大,还不忘破口大骂人,想必一时半刻还死下了。“妳……妳的鼻血一直在流耶,我送妳去医院好了。”
医院?她自己就是医生。“我死不了,不过要是因此而延误了我看猛男秀的时间,到时候你就月兑来补偿我。”他难道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人为了自己狂热的事,可以连生命都不要的吗?
“猛男秀?”看不到还要他月兑来补偿?胥冬羽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一抹讶异,浅浅淡淡的一瞬即逝。
接着他像是触动了什么记忆似的,瞇着眼不着痕迹的打量起眼前这个言语呛人的女子。“月兑?我?”
这女人的话让他想到一个人,一个罹患严重的“恋物癖”,此时为了抗婚而逃亡在外的女人。
吉祥用袖子抹了下鼻血。“算了,那段话当我没说,万一月兑了身材太烂,我还得包个红包当遮羞费。”没肌肉的男人不是男人,而这个男人一看就知“不是男人”。
所谓的衣架子是指穿上衣服有架子,等月兑了衣服就没啥架子可言的那种人。她再打量他一番,他很显然就是这类人--笔挺、“有气魄”的衣着下有一副惨白不相称的窝囊身材。
他勾扬起的嘴角在黑夜里显得邪肆而诡谲。“在看猛男秀之前,我先送妳去医院吧。”方才他的车速并不快,可她还是受伤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她再伤重些会比较好处理。
“就跟你说我死不了。”
为了一场猛男秀这女人可以枉顾个人生死,也难怪她可以为了怕嫁一个病表而不惜亡命天涯的抗婚了。他想,他记起来她是谁了。
必于那婚约,他是挺同情她的啦,不过咧,她也不问问人家病表是心甘情愿的想要娶她吗?也许真正想逃的是那个病表。
“既然妳赶着看猛男秀,那我送妳过去好了。妳这样子……我看也没出租车司机愿意载妳。”
她的外套上血迹斑斑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被杀还是杀人了。现在的出租车司机大多是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这人……还没烂到透。”一般的肇事者要是确定了伤者没啥大碍,通常跑得比飞还快,生怕慢个几分,原本没事的伤者忽然瘸了、死了。
吉祥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拐一拐的走向男人的车。
银色的玛沙拉帝?!嗤!骚包货。难怪这个肇事的男人不急着跑,反正把车子卖了,也够他再撞瘸个一、两个。
“妳对我的车有意见?”她用一种很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他的车。
“没,只是觉得有其车必有其主。”
他替她拉开车门。“我可以把这话当成是恭维吗?”
“骚货,你觉得这是恭维?”
胥冬羽气度不凡的一笑,“没几分姿色还称不上骚货哩。”
她一挑眉,终于还是把刻薄的话吞了回去,要是平常,她会很有兴趣斗得这个男人变脸,撤下他那张自以为是的笑脸,可现在猛男秀的时间快到了,而且,她好象还真的有一些些不舒服呢!
头晕……
“妳要去看猛男秀是吗……妳觉得一身是肌肉的男人很好看?”他好奇的问,在她什么都未回答之前又说:“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恋物癖?”
头晕、头晕……因为越来越不舒服,一向说话毒惯了的吉祥回答也就更不客气,“这样就算恋物癖?那满坑满谷都是有恋物癖的男人了。”
“何以见得?”
她以一种十分不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堆女人一窝蜂的或吃、或抹、或挨一刀去丰陶,期待由A变成B,由B变成C,甚至都已经E了还想尽办法再变成F,为了什么?因为男人喜欢一手无法掌握的女人,最好是能“双手托球”。”她的一番话说得义愤填膺,说到“一手”、“双手”之际还不忘外加动作。
胥冬羽失笑的微咳。“咳……”
那轻咳是什么意思?对她的话有意见喔?“不信你随便找个路人甲乙丙问问,只要是男人,没一个能挣月兑“大女乃迷思”,爱上“平脯族”的。你说,这样男人还不算得了恋物癖吗?不必说别人,就连你……”她很不屑的瞅了他一眼,“你敢说不向往“高山”一族吗?”
“妳都已经摆明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若不也跟着黑,好象有辱妳的抬举。”白乌鸦难当,装绅士、清高也就免了,更何况,他也的确不喜欢本垒板,女人的身材少了前凸还叫女人吗?
吉祥不屑的嗤了一声,“连这个也要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她努力的甩了甩头……老天!怎么越来越晕。
“现在还来得及,妳要选择去医院,还是坚持去看猛男秀?”不舒服就不要逞强。
“当然是猛男秀。”
“妳当真是猛男台下死,做鬼也风流!”胥冬羽脸上的笑有些嘲讽,和一些些不易看出的恼意。
这女人不是一向精明、一向懂得计画自己的人生,一向连半点亏也不愿意吃吗?现在怎么为了贪看一群肌肉男连命都不要了?嗤!说到底还是愚蠢。
约莫十分钟之后,车子在吉祥的指挥下,在一处豪华广场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广场前有个大喷水池,水池里正舞着霓虹水舞,水池后方则是一栋巴洛克式的宫廷建筑。
被豪华,够气派,原来女人的“销魂窝”比起男人的也不遑多让嘛!
车子一停下立即有少爷趋前服务。“请问是本俱乐部的会员吗?”
八对了吉祥递出的会员卡之后,少爷有礼貌的为她开启了车门。
吉祥的穿著和身上不明的血迹令少爷惊讶,不过最令他讶异的是,她身边的男人也跟着下车。
“欸,先生,本俱乐部不欢迎男客,男宾止步。”这里可是男公关俱乐部,是女人的销魂窝,可不是同性恋Club。
胥冬羽挑了一下眉头。“这样……”
瞥见吉祥摆出不相助的样子,这倒也是啦,他撞到了她没逃掉已是奇迹,又好心的护送她到这里,照理来说是够仁至义尽的了,现在还要跟她进去,是人都会觉得奇怪。可他实在好奇,对这肌肉男癖女人渴望的世界很好奇。
“可我是她的保镳兼钱庄,你确定我也不能进去吗?”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不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她不需要保镳,真要打架,她可不是花拳绣腿。不过钱庄嘛……现正处于“流民状态”的自己,有人自愿当钱庄,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
说到她为何会成了有家归不得的流民,要怪实在得怪那病表!
想不透老爸和老妈究竟是怎么想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来指月复为婚这一套,即使指月复为婚,也好歹替她找个身材好一些的,不是肌肉男也别太弱不禁风嘛!偏偏她家老爸眼光之“好”,就正好、巧合的替她挑了个朝不虑夕……不,更正!那家伙不能叫朝不虑夕,好歹他病遍病,也活了快三十年了,只是谁知那病表还能拖多久。
唉,老爸谁不挑,却替她挑了个整天只能躲在“高级病房”数日子的病表指月复为婚,拜托!难道他早料到女儿长大后会当医生,因此找个病表来“长相厮守”吗?哇!
“呃……这……”俱乐部的少爷怔了怔,看了看吉祥,又看了看她身边的俊美男人。
一身亚曼尼的保镳?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啊,反倒这女人看起来还比较像保镳,而且还一副刚动过手的样子。
“不行吗?那拉倒。”耸了耸肩,胥冬羽摆明了不强人所难。“不过,你看得出来吧?方才她受了不小的伤,可她坚持非看你们的猛男秀不可,若待会儿她在里头昏了,或出了事,你要负责吗?”
“这……”少爷犹豫了一下,这才去请示主管。当然,基于赚钱和不得罪客人的考量,公关经理很快就放行了。
“你没事干啥撒谎?”头好晕。吉祥摇了摇头,看来她可能脑震荡了。除了头晕外,她还有些想吐。“莫非你也对猛男有兴趣?”她不无怀疑的看了看他。
他眉一挑。“的确,只不过……欸,别那种眼神!”她猜测的目光好象他是圈内人。“我对猛男的兴趣是来自于妳。”
“我?”这可怪了。
“是啊!我总得知道猛男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叫一个女人宁可冒着伤重不治的危险,也非来看不可。”
她不客气的横了他一眼。“说穿了不过是想损我。”嗤!惫以为找到同好了哩!
又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压根儿就不熟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男人有些……不!肯定是很危险!
她一向自负聪明绝顶,可就看不穿、想不透他在想什么。这种人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可是钱庄……算了,反正今晚过后,两人大概没机会再续孽缘了,她是毋需太自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