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栋屋龄起码三、四十年,呈ㄇ字型相接的四层楼建筑物,这是一家在三、四十年前算得上高级的大旅馆。
而今这家旅馆外墙的磁砖泛黄剥落不说,连广告广告牌上的字都因台风肆虐而掉了几片。
一老一少从外面走了进来。
年约六十的黑壮老人,理着三分头,口中嚼着槟榔,手上还捻着半截烟,手叉腰,站在ㄇ字中间的大天井向上看。“我说风小姐啊,你看这装潢一下大概要花多少钱、多少时间?”
“杜仲伯,我怎么知道你的一下要到什么程度?”她在设计公司资历不深,接的Case通常是和前辈一起合作,独立的案子这是第一回,所以特别谨慎。还没正式开工画设计图,她已经来了五、六回。就连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刚从事务所离开,她还是决定再来看看。
“啊你看咧?”
风絮之侧着脸随意打量了下,后脑勺的马尾随之扫了扫,清秀的五官端出认真的表情。“唔……这房子老旧不说,前几天看了内部,还有一堆水电问题,整个墙面也要刮除、要做防水……连挂在外头的招牌都怪怪的,唯一庆幸的是,骨架算坚固。”
严格说来,她和杜仲伯只有数面之雅,而且还是因为生意上有交集,谈不上有什么私人情谊,可老人家对她一见如故,所以她说起话来也就不拐弯抹角。
“喂喂,你这是褒还是贬?我的招牌哪儿怪啦?不过就是风吹掉了两个字。”
“少了那两个字就差很多了,好不好!”风絮之努力的忍住笑,可一想到那令人绝倒的名字,还真快忍俊不住。
“有吗?”
“旅馆名字叫旅馆还不够怪?人家不知道,还以为你这里是做黑的。”
杜仲伯听了大笑。“我家的旅馆叫“彩色心情旅馆”。啊,你知道为什么叫彩色心情吗?”
彩色心情?那的确是比“”好多了。“为什么?”
“不是有句话说,肝若不好,人生是黑白的;肝若好,人生是彩色的吗?我三十年前得了肝病,在床上躺了近半年,之后奇迹般的痊愈,为了纪念我重生,才取了这名字,那么感人的典故说!”
风絮之一怔,笑了出来。“前几次来,我都不好意思问这个问题。我和同事还在猜,那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到底是什么哩。”原来,台风正好吹走了彩和心。还有同事猜是色色奸情旅馆呢!
“不过,这倒是给了我一些灵感。”老人家脑筋还转得挺快的。
成为旅馆还能有什么灵感?她笑笑的问他,“你不会真的想做黑的吧?”
“不会不会,但是我想做“粉”的!粉红色、桃红色……很浪漫、很梦幻的那种。”
“粉……粉红色?浪……浪漫?”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话出自汉子形象的杜仲伯口中,她突然觉得粉不搭。她很想建议,还是做“黑”的吧!比较符合他的形象。
“就情趣旅馆咩!”
一记猛雷突地击向她的天灵盖。“咦”
“啊你们老板没有跟你说过吗?”为什么她的反应有点状况外?这小妮子来了几次,走走看看,似乎在想隔间问题,他还以为她知道呢!
“他一开始就知道你要装潢成情趣旅馆?”
“我打电话过去就说啦!我说,我的旅馆要装潢成情趣旅馆,你们有没有人会设计?他说有啊!而且还说会叫一个最专业的过来。”
最专业的情趣旅馆设计师她?这“帽子”少说有五百公斤,她的脖子快折断了!
拜托,这辈子别说设计了,她连情趣旅馆都没进去过。
榜,这可恶的恶主!敝不得他还一再的暗示,说这个Case是个全新挑战,去磨一磨后一定月兑胎换骨—情趣旅馆?
欧买嘎~这是什么世界
“可是我……”
“我可是很信任你的呢,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很靠得住。”
欸……他认为很靠得住的人,现在正处于泥菩萨过江之中啊!不行!她得说实话,对于这类设计她根本是生手……咳,虽然说,其它风格她也不见得有多行,可起码多少碰过。可情色旖旎风,实在是……
“其实杜仲伯,我—”
叮咚!门口传来按电铃的声音,有客人上门了。
“风小姐,你自己先去看看西侧的那栋房子,我去招呼客人一下。”
“杜、杜仲伯……”
“去啊,先去看看。”说着,他就忙着做生意去了。
“……唉!”风絮之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下房子透视图。杜仲伯对她真是一见如故,就算她不做这Case,但起码在一些空间设计上可以给点意见吧?
几次来访,她一直没有看西侧的那栋房子。听杜仲伯说,由于旅馆生意真的很差,他索性把西侧房子隔成一间一间四坪大的雅房出租,租给一些学生或手头比较紧的甘苦人。
沿着侧边狭小的楼梯而上,由于老房子通风不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此刻又和着一阵阵氤氲水气虐待着风絮之的鼻子,害她忍不住摀住口鼻,拾级而上。
老天,是有谁在洗澡吗?好重的水气。如果不是温度偏高和所处的位置,她会以为是起雾了。
上了二楼,转角处放了一个特大的铝制水壶。这是……饮水机吧?这房子的一切都很复古。让她开眼界的是,晾在走廊那一字排开的衣服。
真的很刻苦!
楼梯转角即是通廊,她注意到阵阵雾气是由通廊的某间房里传来的,那间该是公共浴室,七点许,该是有人在使用浴室吧?听说这里都是雅房,两层楼共享一个浴室。
看着这鸟笼似的隔间,一层少说有七、八间房。天!七、八个人共享一间卫浴设备
以她洗个澡约莫半小时计算,要等三、四个小时才轮得到洗澡
风絮之慢慢靠近水气制造来源处,正要直接越过之际,一块肥皂由里头滑了出来,她受到惊吓,倒抽了口气。
紧闭的门扉会有肥皂滑出来?是怎样,这里的肥皂有专用通道?她瞄了一眼,一张脸倏地火红了起来。虽然水气够重,可她隐约看到布帘后面有双男人的小腿!
噢~老天!她知道这里很克难,可有克难到连扇门都省了,只有一块距离地面约四十公分左右的布挡住春光?
里头的沐浴者似乎听到声音,低沉而悦耳的年轻男子的嗓音说:“喂,今天回来得很早哟!”
“……”风絮之尴尬的加快步伐,想快步离开。
“啊,先别走!那个……麻烦一下,我的裤子和大浴巾昨天拿去洗了,现在全晾在外头,就那条灰色的大浴巾和浴巾旁的蓝色内裤。”
“……”浴室外一堆脏衣服不会都是他的吧?风絮之本想不理他,可万一他忽然跑出来拿呢?他可是光着身子欸。
算了,把衣服收下来给他,然后再快速离开,他应该不会发现收他内裤的是个女的吧?
风絮之把外面的衣服收了下来,转身正要走近把东西递给他之际,不小心一脚踩上了方才滑出来的肥皂,“啊~”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滑,好不容易止住了,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白茫茫的空间,旁边有个塑料大水桶和水瓢,水桶里的水不断的冒烟。
噢!她的头是不是撞到了?好痛。
咦,这里是哪里啊?
“你是谁?”
风絮之把脸面向声音来源处。首先,她看到两条赤果果的小腿,往上延伸是赤果果的大腿,再往上是……赤果果的金字塔尖的部份—
那、那就是小说中常出现的“肉色巨蟒”,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笔下,嫪毐用来滚动巨轮的“大棒子”,以及……传闻中男人常用来“思考”用的下半身
“噗—”
“喂,你还好吗?鼻血怎么用喷的”也受到惊吓的男人,这才拿走水瓢遮掩重要部位。
“Bird……”在黑暗淹没风絮之前,她对上了一双宛如孩子般的眼,既纯真又可爱……完了,还是只很青春的鸟!白眼一翻,任由黑暗吞噬。
“喂,你醒醒呐!喂……”
时间过得真快,打从发生了那件“不名誉”事件,风絮之躺在床上已经第三天了。
虽然因为扭伤而不良于行,可也不是伤重到连动都不能动,但她就是提不起劲面对生活。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羞愤欲死吧
虽然说事情自始至终她没有错,可是……可是……为什么会闹了这样一个大笑话?
只是说也奇怪,来探望她的人都知道她踩到肥皂滑倒,却不知事情始末。
反正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睁开眼只看到老妈。据老妈说法,送她过来且联络她的人是个老头子和一个超美型少年,大概是高中或大学生,只说她到客户那里实地走访,不小心踩到肥皂滑倒。总之,他们等到她赶来后就先行离去。
老妈口中那个超美型少年不会是……Bird的主人吧?那个人的长相她真的没什么记忆,隐约记得年纪很轻。
原来那个人还是个超美型少年,真不知道她这样算不算赚到了?风絮之有些自嘲的想。
她该庆幸那孩子年纪不大,似乎还满能体恤她这大姊姊的心情,没有把这样的糗事当笑话到处宣传。只是……这件事可不可以就到此为止,两人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他没事干啥还提着吃的来看她?他又没欠她。
真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又……厚!烦耶!
说到那位“真该来的”,都第三天了,他还是没来!今天是周末,他可没上班吧?风絮之拿出手机看了看,不但人没来,连电话也没打过一通。当人家男友,他当得真的很失职。
想了一下,她按了设定号码的第一位,将电话拨出,在响了数声后有人接起。
“喂,哲俊吗?那个……你在做什么?”
“上班。”
冷冷的声音让风絮之的心有些沉。“你忙吗?”
“很忙。”
“今天是周末欸……”而且……而且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那又怎样?”
“晚上……那个……可不可以帮我带些吃的来?”她要吃蛋糕,还有猪脚面线—虽然哲俊老说它老土,可是她喜欢。
“我很忙,你随便吃一吃啦!”
“可是今天……”
“你啊就是太闲了才会生病,生了病就该好好养病,还成天想吃这个想吃那个的。”口气明显不耐烦。
风絮之有些火了。“喂,生病又不是我愿意的,你怎么这么说……”
“好啦好啦,你不是只有扭伤?别懒在床上不工作,早点去上班,就不会无聊了。”
“我不是无聊才打电话给你,我只是……”她受了伤,而他也知道,这么多天了,他一次也没出现,家里的婆婆妈妈很有意见。
而且……而且……他真的忘了吗?
今天是她的生日欸!
去年的这一天,他们交往满一个月,他还特地请假带她去山上踏青,计划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惊喜让她又哭又笑。才一年,但感觉上一切都变了。
她和林哲俊是透过朋友介绍认识的,他是个小有名气的建筑师。两人交往了年余,感情算稳定,只是近几个月来,她发现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约他出游,他在赶案子;约他吃饭,他说没空;甚至连他生日,她打算替他庆生,也约不到他人。而今天她生日,他似乎不记得了……
她身旁的人不断的警告她,情侣间一方老是见不到另一方;另一个老是有各种理由不见面,事情绝对不单纯!
可说真的,她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多疑的女人,也同意彼此间要有私人的空间,所以,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要相信林哲俊。
才说服自己别想太多,突然间,她听到电话的另一头,有个女人亲密的唤着林哲俊的名字。
这女人的声音……在她和男友近来的通话中常听见。
“好了好了,我很忙的……”
“哲俊,你旁边有人?”风絮之觉得怪怪的。
“事务所里怎么会没人?”
“同事?”
林哲俊的语气有些不耐了。“工读小妹啦!”立刻结束通话。
风絮之怔了一下,不敢相信他居然这样恶劣的挂她电话。她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否则他的反应干啥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心情已经够低落了,没想到男友还对她这样!
闷闷的叹了口气。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找个时间,她是不是该把林哲俊找出来,彼此好好的谈一谈?
结束了一通极不愉快的电话,风絮之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前一次她刚醒来时,听到楼下的厨房似乎有什么动静。是妈妈来了吗?
母女俩住得不算远,可身为数家婚姻介绍所,兼两家婚纱店老板,年方四十八岁,有过一段不愉快婚姻的妈,可不喜欢和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住在一起。
这几天真是难为了她两边奔跑。只是……她那位“美女远庖厨”的妈进厨房,而且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从方才到现在抽油烟机的声音都没停过欸!
她不是只会使用微波炉微波食物,要不就买外食给她吃,亲自下厨?别说她从来不下厨,她对她的厨艺也信心不足啊!
卑是这样说,可……好香!这是米酒炖食物的香气。中午没吃,现在又接近晚餐时间,她真的饿了!
风絮之小心翼翼的下了床,一跛一跛的慢慢来到房门口,伸出右手想要旋转门把,结果扭伤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
只能用左手打开房门。“妈?”等了一下,没人回应。奇怪?没听到吗?慢慢的,她又往楼梯口方向移动。“妈?你在哪里啊?”
惫是没人响应,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大。
来到二楼楼梯口,风絮之犹豫着—要不要冒险自行往下走?她的手脚目前呈现“半残”要坏不坏的状态,要是不小心,可能又要躺更久。只是,楼下的食物香气真的很诱人欸~
她饿了,真的很饿!
避他的,她才倒了个大楣“身心受创”,才不相信所有的倒霉事都会找上她。
深呼吸,踩下右脚,行!再左脚,OK!然后下一阶……再一阶……转眼间,她已来到了距离一楼不到六、七阶的楼阶,正要再往下一阶时,从厨房闪出个人影,她开心的张口要叫妈之际—
她的眼对上了一双宛如孩子般的眼,既纯真又可爱……她记得这双比女生还漂亮的眼!
那只很青春的鸟不,是很青春的鸟的主人
妈呀!风絮之脑袋瓜顿时一片空白,踩出去的脚一个踩空,“哇啊~”伴随着尖叫的是身子受地心引力的召唤,不受控的往前倾。
她只来得及闭上眼,根本不敢面对现实,心中还想着,这一失足虽不致成千古恨,大概会多出个一、二十天的假期吧
呜~人真的不能太贪吃!
静待一阵剧痛传来,然后又给同一个人送进医院,可那阵痛却始终没有出现,她反倒跌入了一个似熟悉又陌生的怀里……有力的臂膀,宽厚的胸怀,以及几位阳刚的男人体魄。
不是桃花男救了她吧?他的型应该是无油白斩鸡啊!可这掌下的触感……
偷偷的睁开眼,又对上了那双纯真到像孩子似的眼。
“咦?是……你?”抱着她的不该是个很Man、很有气魄的大男人嘛?她以为屋子里还有另一个男人。
老天!靶觉和视觉真的差好大。
“你还好吧?”
“嗯……”好个标准的美少年!敝不得连阅人无数,难得赞美人的老妈都形容他是美少年。
唇红齿白,再加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两排密长睫毛比女人还女性化!可能彼此距离太近,看得太清楚,风絮之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靶觉到脸上灼灼热热的,她还少根筋的伸手去搔了搔,暗自低咒——风絮之,你振作一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朋友,你在不好意思什么?这种活似少女漫画中走出来的王子,只适合小、女、生!来,摆出你大姐姐的风范,深呼吸,再抬起头——
“我没……没事!咦?”
老天!他笑了,笑起来的模样好人畜无害,那张脸活月兑月兑就像朵勾人神魂的桃花,可那双眼却纯净如水,极端的组合,如同冰火,会醉人!
一株女敕草竟让她醉了?
欧买嘎,原来她是带有“不伦”潜力的变态女人?不行!死都不能承认自己是变态!
“我说……小弟弟,你为什么会在……咳,大姐姐家?”是的,老少一定要壁垒分明,界线一旦模糊,很容易成为变态而不自知。
“小弟弟?”大姐姐?飞扬的浓眉不自觉的挑高。
“你十八、九吧?读大学了没?还是……还在念高中?”现在的孩子长得真好,真高大,少说有一百八十五左右吧!
纯黑色的眸子眨了眨,“我讨厌被当小阿子,而且我真的没这么小。”他没有正面回答,扶着她站起来,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我叫符晓。”他解释了一下名字是哪两个字。
没这么小?不会是更小吧?算了,这好像不是现在的重点,人家几岁和她有什么关系?
“姓符的人不多呢!惫有,你为什么会在我家?”她回家养伤后,知道他来过好几回,只是因为太尴尬了,一直不想见他。
“你记得我?”第一次见面在那种情况下,不记得不奇怪。之后他来探望她,也没一次见着面啊!
“……那种情况,很难不记得吧?”她的确记不太起他完整的模样,只知道对方年纪很轻,可他那双眼,纯真而洁净,真的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她现在尴尬得要死,且心情不太好的情况下,要是他敢再取笑她,她就给他好看!
符晓并没在那天的事上多作文章,他解释方才她问的问题。
“我带东西来看你,每一次你都在睡。后来,一个打扮很时髦的小姐说,她买的东西你都不太吃,倒是我带来的东西你还满捧场的,问我东西都在哪里买?我说都是我自己煮的,她就拜托我说,她的公司今天有大活动,不能送东西给你吃,要我今天过来帮忙。”
那位时髦的小姐八成是她老妈!那欧巴桑若听他这么形容他,八成会乐死!
但她比较在意——“东西都是你煮的?”
“是啊。”
“那鳗鱼饭……”
“我做的。”
“之前的什锦炒面也是?”
“那也是我做的。”
“昨晚的花枝羹?”
“我做了一锅,就带了一些过来。”
风絮之的眼神陡地充满了崇拜。果然,之前她吃得精光的东西都是出自于他的手。
“年纪这么小就有大师级的功力,你……你开馆子一定会大赚!”一聊到吃,她的心防卸下不少。
年纪小?算了!小就小,有些事越解释,人家越当你在说谎。“我以前在一家很有名的餐馆待了近半年,学了一些。”
彼此在谈话总,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不断飘来,勾引着她的食欲。“那个,我可以知道晚上吃什么吗?”
“猪脚面线。”
“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风絮之有些讶异。是……是妈妈告诉他的?
“咦?是吗?真巧。”符晓站了起来,走进厨房把晚餐端出来。
也就是说,这猪脚面线并不是为了她生日而煮的?她有些失望,表面上笑笑,心里却有些难过。
她的生日,还是没人记得!
懊像一直都是这样。对她很在乎的人而言,她常常不是对方最在乎的人。妈妈是这样,男人是这样。唯一一个不会忘了她生日的人是她外婆,她总是在忙碌不已之际,还记得要为她煮一碗猪脚面线。
只是,唯一不会忘记她生日的人已经不再好些年了……
符晓把香喷喷、热腾腾的猪脚面线放在她面前。“趁热吃了吧!”
“好。”看着她好些年没再吃到的猪脚面线,风絮之夹起了一束面线吃……真好吃!
嘴里吃着爱吃的面线,她的心却有点酸、有点激动。
他喝了口汤后说:“事实上,我听那个时髦的小姐说,你最近好像有一点走霉运,一堆不顺遂的事全和在一起。”
听他这样说,风絮之差点没翻白眼,可以想象她那口没遮拦又爱装熟的妈,八成把她前阵子便秘好几天、便秘好了后居然换月复泻的事也说了。“然后呢?”
“听杜仲伯,吃猪脚和面线可以补运。”
她虽然感动,却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是遇到一些事,可是我想……其实,那晚的事,是你比较倒楣吧?”洗澡洗到一半,忽然有人抱着自己的内裤,以盗垒的姿势滑进来……
“所以啊,我也为自己煮了一份,压惊用。”
本来是很尴尬的,听他这么一说,风絮之忍不住笑了出来,心底还有股暖暖的感觉不断的渲染开来,眼眶渐渐的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咬了一口真的很有水准的香Q猪脚。“喂,你很荣幸啊,我只吃我外婆煮的猪脚面线,她的猪脚又Q又香,面线也是煮得恰到好处。”
“然后呢?”
“……无论她多忙,无论后来她的手脚都不太灵活,她还是会为我端上一碗,那种一直被关心着、一直被疼惜的感觉……我一直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持续,可是……”
她深吸口气,努力的想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可眼泪还是夺眶而出。“这样的幸福在四年前就结束了。外婆在往生的前几年,得了老人痴呆症,她忘了很多人,偶尔还是会下厨,煮的全是猪脚面线,然后告诉家人,我的生日到了,我最爱吃猪脚面线。”
“……”
风絮之一回神,这才想到她和符晓一点也不熟。怎么会在他面前又哭又笑?真的很失态!她笑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好像有点交浅言深。我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好像特别多话。”
是为什么呢?她承认她的个性大而化之,可连男友她也不曾说的事,居然会告诉一个她在他面前曾出大丑的男孩子?
也许是他那双眸子如同初生婴儿般纯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卸下了防备;也或许……她今天感触特别多吧?
她突然开口,“符晓,你满十八了吧?”
今天是她生日,她最亲的人却没人记得,反而是这个算得上陌生人的符晓,意外的给了她一些温暖。
符晓只是挑了挑眉不说话。
风絮之笑了。“管你的,就当你满十八了!今天我生日,没切到蛋糕,就开瓶红酒庆祝吧!”她指了指身后的橱柜,要他拿一瓶出来。“我妈喜欢品红酒,时常会随手带过来。我酒量不好,而且不懂酒,很少开来喝。”
“酒量不好还要喝?你不会发酒疯吧?”他走过去打开玻璃橱门,里面放了几张合照的相片。有风絮之和不认识的年轻女孩的,有她和她妈妈的,还有一张是她靠在一个男人肩上,状似亲密的相片。
“一小杯能发什么酒疯?你……”她后过头,刚还见符晓正拿着相片看。
“你男朋友?长得不错。”把相片放了回去,拿了瓶他喜欢的出来。
十五年份的,还可以啦!
她笑道:“你现在就比他好看了!说真的,我还满期待看到十五年后的你。”
“……”把酒拿回坐位。“你生日,为什么没有和男朋友一起过?”
“他忙。”她落寞的笑了笑。“我可能……爱上了一个工作狂,我的位置永远在工作后面。”
“你的生日,他连拨出两、三个小时陪你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
风絮之心中感叹,但仍是笑着建议他,“符晓,你的话让我想到了一个咖啡广告——再忙也要和你喝杯咖啡。我想,当你女朋友应该很幸福。不过,别忘了你现在说的话,也不要忘了你现在这样单纯的心情!因为,有一天你会长大,心境会转变。”
长大?一阵无语。
见他没反应,她立刻端出大姐姐的身份训诫,“喂,小憋子,当你哪天选了一个女人当女友,一定要努力把她摆在一个无可取代的位置,知道吗?”
“那是你遥不可及的梦想?”
“哈哈……算是吧!”知道家就好,干么说出来!
“好吧,我努力做到。”他意味深远的看着她。
风絮之会心一笑。“你真的好可爱!有你这样的弟弟应该是件不错的事。”虽然自己的男友没法改变,但至少她造福了世上另一个女人。
“有我这样的情人更好!”
“哈哈……虽然现在流行老少配,可你太女敕,姐姐我下不了手!”和他聊天真的挺开心的。管他是不是交浅言深,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轻松。“不管怎么样,我很感谢你今天陪我一起过生日,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避开口,我会尽力帮你的。”
“真的吗?”双眼一亮。
“当然了,大姐姐说的话不会打折的!”不能叫他弟弟,可以自称大姐姐吧?
“真的?”为了保险,他再次确认。
“当然!”
“太好了!事实上,我最近就有个大麻烦呢!”
“……是吗?”她突然觉得不妙。
“唔……听说,你是杜仲伯旅馆的设计师,那你该知道,住在西侧屋子那里的房客都得迁走吧?”
她是不知道,但可以理解。“嗯。”
“那你一定知道,我们会住在那里,也是因为经济能力较差吧?”
她是不知道,但……也可以理解。三千块一个月的房子,在这样的地段,应该是绝无仅有的吧?“嗯。”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便宜一点的房子?我只要有得住就好。当然,只要提供我住所,我很好用的,可以煮三餐、打扫房子,可以喂狗、喂猫、喂人,我甚至可以当司机。”
风絮之听了有点心动。听起来……很好用耶!可感觉上……怪怪的。怎么觉得自己像是符晓相中的猎物,他设好了陷阱,正在玩一种“请君入瓮”的游戏?
看了眼他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她会不会想太多?小阿骗大人?
可她还是说:“我考虑一下。”
“喔。我昨天到很多地方贴了广告单,今天有很多人打来询问,我正要考虑要去哪一家好呢!我是正好过来煮猪脚面线,顺便问问你。”
“咦?”
“之前有个五十几岁的贵妇似乎满中意我的,而且她给的月薪高得吓人,要不是她动不动就对我毛手毛脚,我早就答应了!之前她还传了不少简讯给我呢!”
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似乎认真的在考虑,“今晚我就没地方住了,我想,干脆答应她好了!”
“啊?”大姐姐瞪大眼,早把存疑抛到外太空。
一声简讯铃响正好在此时响起,符晓拿出手机观看——
“是那贵妇。”
他状似要回电,风絮之惊得早一步压住他的手。
“你你……好吧,你可以暂且住在这里,直到你找到房子为止。”她是在无法眼睁睁看着纯洁美少年遭到狼般的贵妇染指啊!
“真的吗?谢谢你!”
“……”她会不会答应得太快了?面对他开心得笑咧嘴的模样,她有种上了大当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