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住纬中,俐瑶眼泪掉不停,一滴滴晶莹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渍出一片深沉。
以为清醒代表他即将好转,哪里知道是回光返照,她们留不住他,一如留不住年迈的养父母。
“乖乖……瑶瑶勇敢……”他气虚。
余邦望着病床上的男子,明明是个四十岁男子,却单纯天真得像个孩子,白色的床单盖在苍白身躯上,他是个天使。
“好,瑶瑶勇敢……只要你好起来……”泪仍翻涌,停不下、止不住。
“你……瑶瑶……呼呼……”困难地,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余邦。
余邦不懂他的意思,乔姨抓起他的手,环住俐瑶的肩,忍住泪,告诉纬中。
“别担心,他会保护瑶瑶,不会让瑶瑶哭。”她把纬中的意思说透彻,这个孩子……她照顾十几年,是个长不大的小天使呵!
“坏人……打、打瑶瑶……”他不放心,那些坏小阿会拿石块丢他和瑶瑶,他救不了瑶瑶,只能把大大的身子围在瑶瑶身前。
“你放心,我会尽全力照顾瑶瑶,不让任何人欺侮她。”余邦允诺。
“石头打头……痛……”他一心挂记陈年往事。
“不会了、不会了,瑶瑶长大了,坏小阿再欺不到我头上。”
想起过往,俐瑶趴伏在他棉被上。原来如此,所以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散步,他总是小心翼翼,看看东,看看西,看看那些丢人石块的坏小阿在不在。那么久远的记忆,他一直锁在心底,随时随地准备跳出来,用他仅能用的方法保护自己。
“你不可以那么疼我,应该换我来疼你、爱你、照顾你。”这工作,她做得太坏、太差,她对他的好,不及他对自己的十分之一。
“瑶瑶……聪明……”
“我知道,我会努力让自己更聪明。”咬住下唇,进出的泪水滚满颊边。从来,他都没忘记时时给她信心。“纬中也要聪明,快快好起来,我读书,你画画,我不离开你了,再也不!”她愿意许下所有承诺,只要他肯好起来。
“不能陪……你……”皱皱眉,他好为难,朝着余邦方向,纬中奋力伸出手,余邦将自己的手心交出去,握住他的。
“你希望我做什么?”
“帮我……陪瑶瑶……”
“好,我陪她。”坚定的眼神望向纬中,纬中放心了。偏过头,他把眼光看向俐瑶。“我……想你……想听……”
“想听故事吗?”俐瑶问。
他没回答,眯眯笑眼,一如往常。
“好,瑶瑶讲故事……纬中乖乖闭起眼睛安静听,不能打岔、不能张开眼……睡着了,要一觉到、到天明……”说着这段熟悉台词,她泣不成声,打开床边的故事书,准备轻轻念起。
“瑶瑶,坚强点,别让、让纬中难行。”乔姨也泣不成声。
吞下哽咽,俐瑶晓得自己应勇敢,不该教他挂心。
“故事开始罗,蝴蝶是小白花的好朋友,它们常在月光下,一起唱歌跳舞。冬天到了,寒冷的北风刮起,小白花的叶片抖了几下,落下一地白色花办,小胞蝶看得好心疼,他天天守着小白花,不肯离去。
“小白花却晓得冬天到了,蝴蝶必须飞到温暖的南方去,否则他会捱不过严冬,她频频催促小胞蝶高飞,但蝴蝶舍不得离小白花而去。
“小白花对他说:“如果你不走,我们就不再是朋友。”蝴蝶只好依依不舍,含着泪水振翅高飞。小白花奋力摇着手臂对将行的朋友说:“要幸福哦!”说着说着,她所有花瓣全落在小小的花盆上。
“小白花晓得,明年春天,蝴蝶再也看不见自己,但她知道蝴蝶会幸福,会永远记住自己,小白花缓缓垂下头,她累了、倦了,心里仍反复着那句——要幸福哦……”
这个故事,她念了许多年,闭起眼睛,都能倒背,听过几百几千遍,纬中始终听不腻。
“要幸福哦……瑶瑶……要幸福……”纬中口里喃喃念的是小白花和他自己的心情。
头一偏,他和小白花一样,累了、倦了,但他很满足,因为他晓得瑶瑶将会幸福,将会永远永远记住自己。
手垂下,俐瑶的悲泣决堤,扑在床上,她的泪滑过脸庞、滑过床单、滑上纬中的唇瓣,又失去一个亲人,仿佛所有亲人,都要一个一个从她身边离开,在她措手不及时……
“瑶瑶,别伤心。”乔姨扶着她的肩。
“乔姨,请让我和纬中独处,好吗?”
乔姨没回答,余邦作上同意她的要求,搀扶乔姨往病房外走去,体贴地为她关上门。
门外,乔姨捣住嘴,她并不比俐瑶坚强,但人已往生,她能做的只有祝福。
“瑶瑶是个好孩子。”顿一顿,她仰头,吞去多余泪水。
“我知道。”
“对瑶瑶来讲,小时候,纬中是她的守护者,他会帮瑶瑶摘墙头上的花、会画画送她,也会闹着爸妈买玩具给瑶瑶。
“慢慢的,瑶瑶长大,纬中却没办法跟着她长大,太太和先生开始灌输瑶瑶,纬中是她的责任,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背弃纬中。
“念书时,纬中在旁闹她,她不会有意见;上学时,纬中非要送她,害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她也没抗议过;念大学,同学们纷纷谈起恋爱,有人想追求俐瑶,虽然她也会动心、也会羡慕同学的青春快乐,但她的态度立场始终坚定。
“她的作法让先生、太太放心把儿子交到瑶瑶手上,这两年他们陆续过世,瑶瑶负担起全家的经济开销,她工作得很辛苦,对未来没有梦想、没有希望,有的只是责任感。
“这一生,她对别人的要求很少,唯-的期望就是寻到亲生哥哥,于是我鼓励她回台湾,没想到,她竟将纬中的意外看成自己的失责,我不知道要怎么劝说她才好。”
说话是治疗伤心最好的药剂,在陈述当中,乔姨渐渐收拾起伤悲。
;曰经,我认为她配纬中很委屈,可是刚刚,我想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我能想象。”
“的确,年幼时,纬中是她的玩伴;青春期时,太太管瑶瑶管得很严,除了上课外,她不能出门,所以她没有朋友可以说话,那时,纬中足她唯一的倾诉对象;成年了,瑶瑶把纬中当儿子看待,尤其在太太、先生去世后,情况更严重。对瑶瑶而言,纬中是不能割舍的亲人。”
“我懂。”这种感情,他对孟纯也行。
“纬中把瑶瑶交付给你了,你会替纬中照顾好瑶瑶吗?”
“我会,乔姨,如果你愿意的话,和我们回台湾,让我和俐瑶一起照顾你,眼前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很需要你。”
他的诚恳让乔姨心喜,纬中将瑶瑶托给他,托对人了。
丧礼过后,他们带乔姨-起回台湾,簇新的房子、车子、管家,他落实纬中要他做的照顾。
俐瑶重新回公司上班,一切都没变,变得是缺了个煮养生茶、全台湾走透透买小吃的蒋秘书,生活回到原轨,不平静的心慢慢平复,时间是心情的最佳点滴。
她和余邦之间更亲昵了,明明隐约知道不是太妥当,可是她阻止不来他,因为他口门声声的朋友,让所有事情都合理化。
抱她,理所当然;吻她,正常举动;没事把她拖进自己怀里睡午觉,叫作常态生活。
俐瑶怀疑,是不是没了蒋秘书这条眼线,才让他变得胆大不受控?要是照这样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她会被朋友吞进肚子。
是朋友,就会分享心事,所以她了解余邦对孟纯的态度心情,一如她对纬中;是朋友,就会分享自己所有的一切喜乐,所以余邦和乔姨、俐瑶和孟家双亲,都建立起最佳情谊,并且,他带领俐瑶加入依依那团养女帮,很快地,她有了在台湾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个好朋友。
现在她正在养女帮的会议室里,玫瑰熏香燃起,花茶、小点心、音乐,这里是大台湾最高贵的帮派聚集所,这回谈论的主题是孟纯的婚礼,大家都同意,送给新郎一个最难忘的回忆。
“我从没想过自己那么勇敢,居然当着新娘和一堆来宾面前,勾住新郎的脖子,告诉他我好爱他,希望他对我施舍爱情。”回忆当年,孟纯眼中带着湿意,那段过去,证实了她对爱情的勇气。
七年前,拓拔渊为了信义承诺,决心放手盂纯,和关虹走入礼堂,那是她碎心时刻,应该黯然离开的,但她不甘心,固执要当面问问他,爱不爱自己?
七年了,爱情兜过一大圈,命运又将他们再度联系,没有埋怨、没有愤限,孟纯只有感激,感谢天地,又让他们在一起。
“你当时对他说什么,还记得吗?”俐瑶好奇心起。
“我说——对不起,我爱你、好爱好爱你,知道你要结婚了,还是不能停止爱你,怎么办呢?我希望自己多念一点书,也许有足够的知识,就能想出办法叫自己不爱你,可是现在……对不起,我仍然爱你。”这段话她倒背如流,七年来,她时时日日复习。
“好浪漫哦!”依依抱住孟纯,随着她哭哭笑笑。
“爱情常让人变得伟大。”盈心抚抚自己微凸的小肮,小家伙在里面,也晓得父母的爱情成就不易吧!
“爱情……对啊,是爱情……”俐瑶点头又摇头,她不敢界定自己的爱情在哪里,和余邦?
朋友就好、当朋友就很好了,摇头,她摇去自己未成形的想法。
“那么特殊的爱情,我们应该给它一个特殊婚礼。”话说完,俐瑶咯咯笑起,恶作剧的心情开始酝酿。
“你们不要太狠,他很可怜的。”还没想到怎么送给拓拔渊一个难忘、特殊婚礼,孟纯已经心疼起夫婿了。
“可怜?你是指那个南极冻原?”俐瑶见过拓拔渊一面,光那一面就让她印象深刻、永世不忘。
“冻原?俐瑶,你形容得真好,没错、没错那个人简直就是大冰库,媲美千年瓦上霜,可以拿来做药,治治祝英台的心病。”依依附和。
“不要这么说,虽然我们都是别人家的养女,但比起我们,拓拔渊更辛苦,他的父母亲是毒虫,根本不顾他和妹妹的死活,童年时期他常带着妹妹在餐厅垃圾桶里翻残羹吃,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就要负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孟纯的说辞吸引了俐瑶的全心注意。这个千年不化的寒冰,童年背景和她很像呢!冰于同理心,她应该对他好一点。
“有一次,他父母吸毒,妹妹喊肚子饿,这对不像话的父母居然喂他妹妹吃毒品,结果……”
越听越心惊,熟悉的场景让俐瑶不由自主地把话接下去——
“结果妹妹送进医院,母亲毒瘾发作过世,父亲被关进牢里?”
“俐瑶,你怎么知道?这篇社会新闻在当时闹得很大,是不是?”盈心忘记,就算新闻闹得再大,那时候的俐瑶也不可能大到读得懂报纸。
“你是不是看过这几年,拓拔渊陆续在台湾报纸刊登的寻亲启示?”孟纯问。
可是,启示上有写这么清楚吗?
说到启事,实在让人沮丧,一群自称是“妹妹”的女人上门认亲,结果一个也不是,她们想的、贪的,全是拓拔渊的财富和权势。
“你说拓拔渊……”俐瑶话说一半,猛地住口,她怎没想到过……
拓拔渊?阿渊?说不定是同一个人?
瞬地,俐瑶呼吸紧促,心律不整,原以为寻亲之旅已经结束,她不可能再找到她的阿渊哥哥……难道奇迹会发生?
泪水被地心引力吸走两颗,接下来的一串串全向地壳中心投降。
“拓拔渊怎样?”俐瑶异样表情引起在场养女们的注意。“他找到妹妹了吗?”
“当然没有,不过,我们不会放弃希望,台湾就这么大,一片一片翻、一个一个找,就算找到七老八十,也要把妹妹找到。”
“哪有那么容易,妹妹没有登记户口,到育幼院里,人家随便给她填个姓名,害妹妹一直以为自己姓周,到处寻找一个叫周X渊或周渊X的亲生哥哥。”
“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是……”依依恍然大悟,指着俐瑶说不出话。
“拓拔渊耳后有没有一个疤?左耳还是右耳我忘记了,我只记得我们在垃圾桶翻东西吃的时候,一条大狗眺出来咬住扮,他流很多血,我吓坏了……”
“是左耳。”孟纯不敢置信地望着俐瑶,下一秒钟,她冲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
“怎么可能?竟然是你……不、不,我还要再确认清楚,别让他再空欢喜一场。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有,但不多。我记得,我常常饿得睡不着觉,哥常会把我抱在膝盖上哄;有时候运气不好,找不到吃的,他会带我走过几条街,到一户人家的篱墙下。”
“那家是善心人十,会分送食物给你们兄妹?”盈心问。
接口的是孟纯,不是俐瑶,这一段“曾经”她听过。“不是,是那一家的夜来香开花,他们坐在墙外,闭起眼睛闻着花香,假装自己在吃糖。”
“真可怜……”搂住俐瑶肩膀,盈心总觉得自己不幸运,听见他们的童年,她想,上帝习惯用自己的方式为人铺排命运。
“对了,哥找到-个人家不要的旧女圭女圭送给我,是布做的,眼睛掉了,哥帮女圭女圭洗得好干净,还向商店老板借了原子笔画眼睛,从此,女圭女圭变成我最要好的朋友,可惜女圭女圭弄掉了,住进育幼院前几天,没有女圭女圭、没有哥,我根本睡不着。”
“女圭女圭没有掉,在拓拔渊的书房。是你!不会有错了,你是他想了几十年的妹妹,你跑到哪里去了?他在台湾找了你十几年。”为着他的心伤过往,暗地里,孟纯掉了不少眼泪。
“我不在台湾,我跟养父母移民到美国。”
“难怪,他真的很想你,他找你不遗余力。”孟纯拉住她的手说。
“走,我们马上去找哥好不好?”俐瑶迫不及待。
“等等,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依依止住众人欲离身影。
“什么主意?”
“我们在婚礼上送新郎一个妹妹作贺礼,好不好?”
依依的提议得到大家的双手赞成。
“要怎么做?”孟纯问。
“首先,我们先去做DNA比对,大家都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他被骗了无数次,你随口说俐瑶是他妹妹,他不见得会相信,所以最好有科学证据。孟纯,你随便编个藉门带那个冰块去抽血。”
“什么借口?”孟纯想不出来。
“就说婚前健康检查好了。”盈心说。
一个特殊的婚礼即将形成,想看好戏的人,准备好小板凳,庙口集合去了。
拓拔渊被俐瑶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若不是看在自己抢了孟余邦的妻子,而她又是孟余邦的秘书份上,他会不吝啬让拳头出击。
虽说拳头太久不用,不至于产生氧化现象,但蠢蠢欲动的麻痒感也让人挺不舒服。
终于,婚礼开始,期待多年的爱情落实,封吻妻子,从此一生一世。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拦到新人面前,拓拔渊连人都没看清楚,她就紧紧抱住拓拔渊脖子大声说:“对不起,我爱你、好爱好爱你,知道你要结婚了,还是不能停止爱你,怎么办呢?我希望自己多念一点书,也许有足够的知识,就能想出办法,停止爱你,可是现在……对不起,我仍然爱你。”
败熟悉的台词,和七年前一模一样。拓拔渊愕然,直觉想拉开俐瑶的手臂,却在接触到孟纯饱含笑意的眼眸时,停止动作。
这女人在搞什么鬼?
俐瑶居然去抱别的男人,还是用两手紧紧搂住、上半身贴着上半身那一种,简直过分!
也不想想自己是已婚妇女,不,更正,是寡妇,也不想想自己是寡妇,要比任何女人都贞洁端雅才行,竟然在众目睽睽下抱住陌生男人示爱。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通常,人用一根手指指别人时,是用四根手指指向自己。
他没自我反省,她的贞洁是谁破坏的?有事没就把秘书抓过来亲一亲,说什么太久没犯桃花,要试验自己魅力在不在;要不就把人拦腰抱起,碰碰揉揉,揉出人家满面娇羞,活像高血压患者。她若真的不够贞洁端雅,都是他害的。
余邦恶狠狠地瞪着拓拔渊,没想过他和自己成了一家人之后,他还是得用宾拉登看布什的眼光看他。
比有钱,拓拔渊比不上他;比帅气、比桃花、比人缘、比个性……他样样略逊自己。了不起他拳头硬了些,揍人不怕痛;了不起他皮肉硬了些,拿去挡子弹正好用,可是,有用吗?现在他比拓拔渊更优势了,至少他是有妇之夫,而自己是黄金单身汉,光这点就强过他千百倍。
想到这里,余邦冲上前,一把拉下女子的手,怒声斥喝:“俐瑶,你在做什么?”
一向斯文的余邦做出反常的举止,让大家吓一跳,只有孟家双亲咧开嘴角,很高兴有个女人能夺走儿子的在乎。
“我……我没做什么。”俐瑶讷讷回话。
“不说吗?很好!我看你需要花一点时间向我解释。”说着,他拉起俐瑶往外跑。
“追上去啊!”孟纯对着拓拔渊喊话。
“你居然要我追上去?”他不敢置信,他新迎进门的妻子,这么大方?
“当然!她是妹妹,你赶快追上去。”
“什么?”
“她是妹妹、你找了十几年的妹妹,快追啦!”孟纯急得直跳脚,然后拉起他也跟着往外跑。
当然这一跑,预知有好戏上场的盈心、依依也得跟着跑,然后,当丈夫的天衡、天烨兄弟尾随其后。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孟家大门,孟家双亲非但不生气,还满心算计,等那挂人回来,里面肯定会出现有个能喊媳妇的女人。
就算她体能不错,能穿著高跟鞋和孟余邦玩斗牛,并不代表她也能穿高跟鞋和他拚八百公尺世界纪录。
俐瑶停下脚步,用力甩月兑他的大手,弯下腰,喘息不停。
“你做什么?今天是孟纯的婚礼,谁让你跳出来破坏?”
“我破坏?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搞破坏?”在他心中,孟纯分明比她更重要,这种朋友,不交也罢!
她和余邦一样奇怪,非要对方把自己排位在亲人前面,却又看不见自己的怪异。
“还说没有,你怎么可以去抱别的男人,还恶心的说一些什么爱你、停止爱你的鬼话!”他吼得很大声。
“谁规定我不行爱人?反正我是寡妇,寻觅第二春,天经地义,谁都管不了我。”她讨厌他的态度。
“你的忠诚度未免太差,老公才死多久,坟前新草还没长齐,你就忙着找外遇!”他的口气因她的顶嘴更恶劣。
“会外遇的人是你,周小姐、李小姐、王小姐、张小姐,百家姓里面还有哪个姓氏你没收集到,要不要我帮你上网搜寻?”这句话分明带了浓厚嫉妒味,偏偏盛怒中的男人听不出来。
“想学我?算了吧!钱、地位、身分、美貌,你有几项?想偷腥也要有本钱,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成。”
他把条件称得上高等的俐瑶说成没本钱?天地不容!
“本钱?”
“对!本钱!”
“好啊!本钱,我不过在拓拔渊身上试验我的本钱,碍到你什么?”
“当然碍到我,搞清楚,拓拔渊是孟纯的丈夫,就算要乱搞,也不要拿他当对象。”
他的话气死俐瑶了,原来他在乎的是孟纯,不是她!
“换句话说,只要她找别的男人就无所谓罗?”在后面看半天戏的依依忍不住了,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闹了半天,说不到重点。
“当然……”
他的当然刚出口,俐瑶眼眶迅速窜红,头一甩,就要离开。
余邦的动作比她更快,手-伸一缩,把她拦腰揽在身侧,这动作经多次练习,他熟练极啦。
“当然有所谓。”余邦回答。
“为什么?”盈心接口问,她们想一句句套出他的真心。
“因为她是我的秘书。”
“她辞职了。”拓拔渊的声音抢进来。
拓拔渊几个大步走过,定定看着俐瑶,久久不发一语。
清灵的双瞳对上深邃眼眸,他们在彼此眼中寻找熟悉。
“是你?”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余邦满头雾水。
“是我。”俐瑶点点头,兄妹的灵犀从现在起打通。
“想我吗?”大掌在她脸上摩蹭,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偏过头,她的脸和他的手紧密配合。
“想,很想很想,白天想、夜晚想,快乐的时候想,伤心的时候更想……”
无数个想字出笼,她的泪水在他掌心汇聚成湖。想他哪里是几个字能形容,她的想字汇聚的不只是浅湖,而是滚滚江河、是滔滔大海。
“还是爱哭。”他宠溺地拨开她的长发。
“不,很久没哭了,只不过……今天特殊。”咬住下唇的贝齿在颤抖,关不住的伤感,汩汩不绝地往外流。
“我想你,一直担心你过得不好。”
“找到你,我就好了。”
说着,无视腰间的大手,无视身后冒火男人,她投身到拓拔渊怀里,哥的胸膛、哥的心跳,哥的温暖迅速环住她,那是她的哥哥,朝思暮想的亲哥哥。
“还是爱撒娇?”心涨满感动,妹妹……他寻觅多年的亲人……叫他怎能不激动?
撒娇?对!她好多年没撒娇,差点儿忘记什么叫撒娇,从现在起,她要一天撒一点,把不足的十九年份补齐。
“我想坐在你的腿上,让你哄着入睡。”攀攀攀,她踮起脚尖,把脸贴上他的脸,她的泪水顺着他的颊边滑下,湿的是她的眼、他的心。
“好!”他爱怜地在她额间烙下亲吻。
“我想和你手牵手去找夜来香。”额头相碰,她再不要和他分开。
“好!”他愿意为她种下满园夜来香,要求它们独独为她绽放芬芳。
“我想你唱歌给我听。”
“好!”就算他的嗓音会吓死无数生物,他也要为妹妹开唱。
“我想你抱着我,永远都不要放手。”
“好!”
听到这里,余邦隐约晓得情况是怎样,悄悄松手,收起眼中炽烈,他往后退一步。
“我说的是永远,不是一下下,不是只有今天或明天。”
“好!”
“你说的好根本都不算数,我不信你。”突地,她推开他,哭得一脸狼狈。
“对不起。”他把俐瑶重新抱回怀里。
“你很坏,你说不放开我的手,为什么没有陪我去医院?为什么我醒来到处喊哥哥没有人应?为什么你不去育幼院找我?为什么你让别人把我领养走?为什么、为什么?”抡起拳头,拚命捶打,打在他身上的痛,都敲在她心问。
这些话,她存在心中多年,一直想当着他的面问。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是的,他后悔,非常后悔,为了那个放手,让他们睽违十九年。
“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当我的哥哥,我只想要你当哥哥吗?”
“我知道。”
“你知道我在美国,在马路上看到任何一个华人男子,我都想上前问他,你是不是我哥哥吗?”
“对不起。”
抱住她小小身子,他用尽全身力气;她会痛,但是不想他松手。
“从现在起,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要把我带着,一步不离!”
“好。”
“不可以忘记。”她再叮咛。
“不会忘记。”他笃定。
“不许松手。”
“不松手。”
“要让我放心。”
“我会让你放心。”就是要他许下千万个承诺,只要能让妹妹放心,他乐意!
“我们回家好吗?”抱住俐瑶,他确定不管定到哪里,都带着她,他们寸步不离。
“好,我们同家!”经过多年,“家”再度对她有意义。
“不可以。”退居幕后的余邦这时候发表意见。
“为什么不可以?妹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拓拔渊-手牵孟纯,一手抱俐瑶,好运得教人眼红。
“把俐瑶留下来。”
“没行道理。”拓拔渊缓缓摇头。
“有!她是我的朋友。”他义正辞严。
“只是朋友?”拓拔渊挑眉问。
“俐瑶,你应该跟哥哥走,不是留下来陪朋友。”孟纯加话。
俗语说,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孟纯的心老早偏到门外面。她给丈夫使眼色,要求他高度配合。
“我……”看看孟纯,再望望余邦,俐瑶迟疑。
“是你要我不松手。”拓拔渊托住俐瑶后腰的手施加压力,他决心和这群养女联手,逼出“妹婿”的真心。
“可是……”
“担心因此失去朋友?放心,从明天开始,你会认识无数朋友,并且从这些朋友当中找出一个合适对象,往后,你的婚事由哥接手,哥认识很多青年才俊。”
“她不需要!”余邦向前两步,不怕死的从硬拳头下方,抢回自己的女人。
朋友的占有欲强到这等地步?奇迹啊奇迹!
“为什么不需要?纬中已经死了,我的妹妹有权利获得幸福。”
“她的幸福我会给,不需要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哥哥接手。”
余邦口气恶劣,抱住俐瑶的手缩了缩。她是他的,谁都别想抢走,不管干哥哥还是亲哥哥都一样。
“凭空?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的DNA报告?”拓拔渊冷冷说。
冻原果然不易动怒,拓拔渊的冷静和正处火山带的余邦相较,不战已然大获全胜,更何况他有一大票人站在后面,随时准备出手支持。
“不管你们之间是不是兄妹关系,俐瑶的事归我管,我亲口答应纬中照顾她,就会彻底做到。”他强调“彻底”二字。有前任老公的委托,他的声势不比一个多年不见面的亲哥哥差。
“谢谢你对俐瑶的支持帮助,但我实在无法相信,一个朋友能带给我妹妹幸福,早晚你会有自己的家庭,我妹妹也要有自己的归属,朋友不可能携手走过一辈子。”
“我不结婚,我会一直陪俐瑶。”月兑口而出的话,余邦没想过后果,更没想过这一群男男女女正等着围剿他,逼着他去认识爱情。
“余邦哥,你不结婚……是不是我害的?我让你对婚姻失去信心了吗?”孟纯可怜兮兮地掩面哭泣,指缝间,偷窥他的表情,临门加上一脚,她非得把他踢进球门。
“不是你的问题,我没有、也不是对婚姻失去信心……”从小,他就习惯对孟纯的小媳妇表情投降认输。
“所以罗!早晚你要结婚,俐瑶也一样,只不过她是女孩子,青春有限,身为哥哥,我不能放任自己的妹妹蹉跎岁月。”拓拔渊的冰脸不用演,就很难看。
“如果俐瑶想结婚,我马上和她结婚。”话出口,他左脚掉入陷阱里。
“可是,没有人会为了结婚而结婚,除非有爱情……”俐瑶支吾。
他对自己有爱情吗?俐瑶没半分把握,但周遭人对余邦的爱情全了若指掌,再次证实“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是真理。
“谁说我们没有爱情?”话再出口,咚!右脚加左脚,头、手、脖子加躯干,余邦整个掉进井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他还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事。
“哦……有爱情……”嘘声响起,Party将进入高潮。
“以友情之名行爱情之实,是不足叫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天衡大大嘲笑。
“管他光明还是偷渡,总之,恋爱美丽……”伊伊勾住余邦和俐瑶,暧昧语调喷在他们耳际。
“浪漫爱情……哦!心醉……老公,我也要爱情。”孟纯推他们两人相拥。
“男男女女谈恋爱……春天来临……”
大家东一句、西一句,满面的讪笑和揶揄,他们反转身体,回到婚宴现场填肚皮,再也没人坚持和妹妹一步不离。
人全走光,余邦看着自己抢夺回来的战利品,得意开怀,没有半分被勉强的委屈。
“俐瑶,我们之间是爱情吗?”
俐瑶不说话。
是他太笨看不懂爱情?还是她太傻,选定一个不认识爱情的男人来爱?
“我不知道。”女性的自尊很伟大,他不晓得他们之间是不是爱情,她又何必说自己对他早已有爱情?
继续装傻吧!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很公平。
“既然我们都不知道,不如,我们再来演一场爱情。”
“我们没有鲜花烛火,也没有小提琴和浪漫晚餐。”
“那……我们从重点戏开始演。”语毕,一记熊熊烈火般的焚吻烧上两人……在马路边,他们吻得难分难解,他的大手偷渡上寡妇冰清玉洁的身体……
孟家双亲估计错误,这一夜,非但有个名唤媳妇的人出现,还有个不小心报到、名叫“孙子”的小东西忙着做细胞分裂,十个月后……哈哈哈!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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