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向穆可楠道歉了,是阿朔陪同的。
那天,我在她的眼里找不到锐利阴鸷,只看见温柔恳切和体贴善意。于是我学会,“变脸”不是川剧的特权,并且打心底深深相信,面具是人人必备的生活用品,所以我再不愉快、再委屈,也硬是逼自己戴上和善笑意。
从那日之后,李凤书再邀任何餐叙,我一概拒绝,因为之后我变得“体弱多病”,一天要在床铺上待许多时候。
李凤书和施虞婷来探过我,我便披头散发,把自己搞得很狼狈,声声句句为自己对穆可楠的行为感到百分百歉意,还说会闭门、潜心自省,不再招惹事情。
我的低声下气让施虞婷很得意,她很高兴我终于学到教训。而善良的李凤书则声声句句要我别太责怪自己,还把那日之事搅在身上,说全是她的不仔细。
但她们一离开,我马上从床上跳下来,生龙活虎。不出门的日子,把我训练出本事,我越来越能替自己找到事情忙碌。
这日午后,我在屋里烧了一盆炭,在炭火里面洒盐巴,福禄寿喜围着我,看我把手伸进去再伸出来,打开掌心,没有半点烧伤。我玩了几次后,胆子大的小寿子也想试试看。
“真的不烫手吗?”小寿子问。
“真的不烫,你没看见?半点伤都没有。”我把手掌翻来翻去让他们检查。
“姑娘,还是小心点儿,别玩了,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小埃抓住我手,掌心发抖冒汗。
“这不是幸运,是有科学原理的,盐巴会降低炭火温度,不会烫伤人体。”
小寿子见我说得笃定,手飞快一伸、一缩,笑咪咪说:“是耶!不太烫人。”
“说呗,我没骗人吧?”
“可以了,可以了,这个一点都不好玩,咱们玩别的。”小喜仍然吓得紧。
小禄子一脸的跃跃欲试,趁小埃、小喜没发现,也玩了几次。
在这么闷的地方,有他们同我作伴,日子好过得多。
“再一次就好,记得哦,下回你们要拿这个诓人,得咀里念念有词,装得像一点。”
“怎么装?”小寿子问。
“像我这样。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
说着,我的手在炭火前抹来抹去,说时迟那时快,小喜还来不及尖叫,我先一步把手伸进炭盆子里,都还没碰到炭火,一声爆吼就传来。下一刻,我被狠狠拽进怀里,一声震耳大响,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乱叫。
“妳在做什么!?”
抬眸,是阿朔,他的脸色铁青,好像我刚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事。
“没事、没事,你看我真的没事。”我连忙把手掌在他面前翻几翻,让他确定我真的没事。
他瞪我一眼,方接过我的手,细细检查半晌,放开。
他臭着一张脸,口气不友善:“妳没别的东西好玩了吗?为什么这么危险的火盆都可以玩?”
是真的没别的东西好玩了呀!才会找点刺激的来玩玩。
不过,这话千万别说,除非我有意思让他气到失控,晚上用他的男子雄风惩罚得我明日下不了床的话……另当别论。
“不危险,我跟他们说过了,盐巴能降低炭火温度,它只是看起来危险,其实半点都不危险。”我笑着对阿朔解释。
可他的脸还是臭得紧,害我很想抓住他的手去试上几试。但……弄伤阿晋的龙腿,代价是二十大板,弄伤太子殿下呢?我还能留着一条命看看明日的清晨?
怕了,我只好在他脸上东揉西揉,企图揉出一个笑脸,可他铁了心跟我抗争,怎么都不肯松开咀角。
“不要气嘛!我表演Magic给你看好不好?”
他没回答,仍然用吓死人不偿命的眼光瞪人,看来Magic这个新鲜词汇转移不了他的怒气。
“要不然,我唱歌给你听好不?”
丙然,我一提到唱歌,阿朔笑了。我开始感激我家老妈,把我的歌喉生得那样与众不同。
“有人来看妳。”阿朔轻言。
闻言,赖在他身上的我连忙起身。刚刚只急着平息他的怒火,没发现有客人进门,转身,我看见另一张臭脸。
那是宇文谨,他横眉怒目,直直迫视于我,而与他相反、带着温润笑颜的是阿煜,我的救命恩人──再次强调,是救了我两回的恩人。
我从阿朔身边跳开,蹦到他们面前,弯弯眉、弯弯咀角,小小的拳头齐发,捶上他们的胸口。
“嗨,好久不见,在京城里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太过分,这不是对待朋友的正确态度。”
我的笑脸软化了宇文谨僵硬的五官,撇撇咀,他扯出淡淡笑脸。
“不是我的问题,是有人太小气。”宇文谨挑眉,意有所指地瞄了阿朔一眼。
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是那个小心眼的男人不准你们来?”
阿煜噗哧笑开。
宇文谨也凑到我耳边挑衅:“对,是那个小心眼男人。”
丙然阿朔不是普通小心眼,一拉扯,他把我拉回身边,用很差的脸色警告我适可而止。
唉,我超像溜溜球,一条线拉拉扯扯,怎么都溜不出他的掌握。
“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出去见他们,没想到我连出门的微薄都被无情剥夺。”我故作娇嗔,小小地提醒他,我真的真的窝到快要发霉。
“外面危险。”阿朔淡声说。
“要不要给你一把锄头,在地上挖个洞、把我藏进去,才够安全?”
笨蛋,最危险的人叫做太子妃,我要是他,就会认真去查查,那个“为了吴嘉仪对府里太子妃视而不见”的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即便天时地利人和加起来一百分,她照样会把这件事往皇上耳边告,太子府哪里比外面安全?唉,防得了外面的老虎,防不了家里的狼,既然如此,能逍遥一日是一日罢。
“要不,妳改变主意,同我回南国,我们南国到处都很安全,爱怎么逛就怎么逛,我陪妳。”宇文谨不痛不痒的几句话,搭出阿朔杀人眼光。
他很火大,我了。
拍拍手,结束上一个话题,我说:“刚好你们来,我给你们表演几个Magic。”
“什么叫做妹橘科?”宇文谨问。
妹橘科?说得好,我知道日本人是怎么学英文的了。
“你可以说它是魔术、戏法,随你怎么讲。”说着,我挥挥手,福禄寿喜分工合作,把我的道具一一摆好,也摆了椅子到表演台对面,然后依序站到我身后,等我大展身手。
待阿朔、阿煜、宇文谨就座完毕,我拿出一张中间剪了个小洞的纸,再拿出一个比那个洞大得多的铜钱,比了比那个洞口,说:“现在,我要把铜钱从这个洞穿过去,并且不撑破这个小洞。”
“怎么可能?”宇文谨嗤之以鼻。
“打赌?”表演魔术最喜欢这种铁齿观众,有他们在,戏剧张力马上增加五倍。
“行。”
“如果铜钱穿得过去,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穿不过去,你说什么,我都依。”
“如果我要妳同我回南国呢?”
“没问题。”我偷瞄阿朔一眼,他没火大,很好,这代表他相当信任我,相信我胸有成竹。
“洞不可以有半点破,一点点都不可以。”他见我连回南国都敢承诺,口气软了几分。
“当然,一点点都不可以。怎样?是不是后悔打赌了?真可惜,是哪个讨厌家伙发明君无戏言这句话?不然,宇文先生就可以别认账了。”我朝他挑眉,恶意一笑。
“谁说我不认账?”
“这样最好,仔细看啰!”说着,我把纸张对折,把铜币放在洞口,略略拉开小圆的直径,铜币很轻易就钻过去了。
宇文谨张口结舌,问:“妳怎么办到的?”
“你也行啊!试试看。”我把道具交给他,他也一下子就让铜币钻过去。
“这是……为什么?”他满心疑惑地看着我。
“这个Magic运用的是数学,圆周是直径乘以圆周率3.1416,我将白纸对折时,利用角度拉大圆的直径,当直径变大,圆周也会跟着变大,自然可以让圆周比小圆大得很多的铜币穿进去。”
我在纸上画无数圈圈,把直径、半径、圆周率,一个个解释给他听。说完,我两手支着桌面,很得意地补上一句:“不必太崇拜我哦!”
“骄傲!快,再弄下一个。”
“没问题呀!惫要不要再同我打个赌?”
他横我一眼,道:“妳那么胸有成竹,与妳打赌,等同把竹杠送上门任妳敲。”
“小气,让朋友敲两下竹杠会怎样?”
“是不会怎样,但妳的行为有明显诈欺。”
“哪有诈欺?这是科学。好了好了,你不让我敲竹杠,我让你敲,朋友嘛,我才不像你那么计较。接下来两个魔术,算是免费赠送。”
我拿起一张花纸与一张白纸重迭、对折,再用一枝筷子从中间钻过去,结果迭在上面的花纸没事,下面的白纸却被戳了个破洞。
大概是我骄傲的表情太过分,过分到连阿煜都看不过去了,他说:“别以为人人都看不出破绽。”
“不会吧?你看出来了?”我瞠大相眼,兴奋问。他果然很聪明、很了不起,就算一口气搬到我的世纪,也肯定不会让人感觉蠢得很有趣。
“我看出来了。”阿朔插话。
“好啊,你说。”我把花纸摆到身后,聪明的小禄子偷偷替我换上一张新花纸。
“花纸上面有机关。”阿煜和阿朔异口同声说。
“哇,我都不知道你们感情这么好耶!”说着,我把花纸和白纸压在桌上让他们检查。
阿煜仔细瞧了一遍,看不出问题,摇摇头。
我回眼望阿朔,他用莞尔的了然笑容回答我。
“怎样?找不出原因了吧?”
“那张花纸被换过了。”阿朔铁口直道。
“讨厌,聪明的男人真不可爱。”我皱皱鼻子,把原来的花纸摆在桌上,这下,答案清清楚楚,我在花纸中央割了一道细缝,没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宇文谨问阿朔:“你怎么知道她换过?”
“我还能不暸解她有多狡猾?”阿朔回话。
宇文谨笑道:“说得也是,李代桃僵是她最擅长的,天下女人要个个都同她一样,还能不造反?”说罢,他意有所指地瞧我一眼。
是啦是啦,我是最擅长没错,可我摆在他后宫里的李子,可比我这颗烂桃子美味可口得多。
“没错,跟她在一起久了,再温良纯善的女人也会被带坏。”阿朔说。
“看来,女人还是笨一点好。”阿煜加话。
这下子他们成了同盟国,我反而变成他们的敌对国,什么世界嘛,是非混沌到这等田地。
“喂,现在是在看Magic表演,还是在开批斗大会?”
“哪来批门大会?胡扯,还有什么本事,露来瞧瞧。”宇文谨说。
“这个很精彩哦,绝无仅有,错过这次,得等好几百年才看得到。”
我讲的是真的,宇文谨却把我的话当屁。算了,我早就说过,没办法和山顶洞人讨论现代艺术,也没办法和肉食恐龙讨论吃素的益处。
我先在他们面前秀秀空碗,然后拿丝巾把整个碗盖起来,再拿起一枚铜币,小心翼翼地放进碗里,并用力摇动碗身,摇得碗里面叩叩作声,确定铜币真的在里面。
接着,我装模作样地把碗凑到小寿子面前。“来,吹一口仙气。”
小寿子很合作地对着碗吹一口气,而后我数一、二、三,用力把丝巾往上一扯,阿朔、阿煜和宇文谨同时看向碗里,钱、币、不、见、了!
我得意地学小钟,伸出两手在眼前划过,用气音说了句Magic。
“怎么弄的?再来一次。”宇文谨道。
我依观众要求再来一次,这回没人找得出破绽。宇文谨把一个碗里里外外翻转好几次,阿煜也做了同样的事,但寻不出答案,只有阿朔盯着我手里的丝巾,目露怀疑。
我用眼神恐吓他,不准他多咀。
“妳怎么弄的?”宇文谨问。
“就这样公开答案吗?这是智慧财产耶!”我边说边缓缓摇头。
“如果我再答应一件事,妳可不可以把答案说出来?”轮到他来同我开条件了。
“成交!”我伸手同他一击掌,然后把手中的巾子交出去。
原来那个铜币我早用细线把它缝在帕子上,帕子一抽掉,铜币自然跟着离开。
“作弊!”宇文谨大叫。
“什么作弊?这是把妹高招,学了这个,保证你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女人围着想看你的Magic。”
“那群女人里面有一个吴嘉仪吗?”他沉了声问。
“当然没有,我可是开山始祖呢!想骗我,再回去修行个几百年,等你长出狐狸尾巴,说不定还有可能。”他给我三分染料,我马上开起染坊,咯咯笑不停。
“再变几个。”
“没有了。”我指指地上的炭盆。“那是最后一个,可是有人不许我玩。”
“那个不叫Magic,叫做玩火自焚。”阿煜笑道。
“好啦,今天是不是玩得很开心啊?有没有分享到我的快乐啦?这个时候,就是唱歌的好时候了。福禄寿喜,一、二、三,唱!”
既然我的歌喉不是普通烂,自然得训练个合唱团来替自己抒发心情,经过这段时间,他们早已训练有素,在我的指挥下,立即开口唱歌──
“与你分享的快乐,
胜过独自拥有,
至今我仍深深感动,
懊友如同一扇窗,
能让视野不同。”
他们都是略通音律的男人,总共就这么几句,没几次他们也会哼了,我看着他们咀巴开开合合,微微的笑意挂上咀边。那句话说得真好,音乐无国界,音乐是共通的朋友,有了音乐,几个搭不在一块儿的男人之间出现和谐。
见我冲着他笑,宇文谨心口不一道:“真奇怪的歌。”
“与你不同便是奇怪?心胸狭隘。宇文大哥,大海能纳百川,要当一个好帝君,得能听进去别人的声音。”我对他挤眉弄眼,做足怪表情。
“妳说我心胸狭隘?妳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妳懂不懂什么叫做害怕?”宇文谨哇哇大叫。
“她谁没骂过?”阿朔添话。
对啦,南国国君还算小卡,我也没在鸟未来的大周皇帝。开玩笑,他们应该听听选举时,我骂总统候选人那股狠劲。
不过,被三个大男人一起睁大眼瞠视同时,我晓得女人偶尔也该软软腰。
“知道,是小女子的错,是小女子没大没小。”我举相手投降。
卑才说着,那首歌便突然跳进脑袋里,我想也不想就冲口而出──
“没大没小,放肆的情调,可以让我能过得更好。
没大没小,把悲伤放掉,这样的世界会很热闹。
没大没小,有一点撒娇,看我到底重不重要。
没大没小,我只是想要,在你心里当个主角。”
我还没唱完,阿煜和宇文谨就开始捧月复大笑,笑得连泪水都流了出来,真是不懂得尊重表演者。
“贵国有这样一副好歌喉的人才,可以敌得过千军万马。”宇文谨的话很难听。
“你是女人吗?头重脚轻根底浅,咀尖皮厚月复中空的刻薄女人。”我回话。
“如果有人的耳朵受不了,需要一点哑药,我可以提供。”难得尖酸的阿煜也说。
我嘟起咀,靠在阿朔身边。“当众批评女人啊?还是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好,人家至少懂得什么叫绅士风度。”
“不准。”阿朔在我耳畔低言。
“什么?”我转头望他,没听懂。
“不准去认识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
我大笑,翘高下巴。“那得看你的表现啰!”
看不得我和阿朔打情骂俏,宇文谨走到我面前,正色道:“我要回国了,该答应妳的两件事,想出来没有?”
“想出来了。第一件,和大周结为兄弟之邦,永远不要战争。”我不希望他和阿朔变成敌人。
“我不能同意妳永远,五十年,我在位的五十年内,绝不与大周为敌,至于我的子孙我就不能保证了。”
也是,政局瞬息万变,柏林围墙能拆、苏俄美国能结束冷战,我怎么能够要求永远?
“好,五十年,一言为定。”
我拉过宇文谨和阿朔的手,让他们交握在一起。朋友、兄弟,但愿未来五十年,南国、大周国富民安,百姓丰衣足食。
宇文谨松开阿朔的手,问我:“第二件事呢?”
“每隔一、两年就让阿煜来大周一趟,好不?”我软声央求。
“来这里做什么?”
“阿煜可以和大周的御医们共同讨论医术啊!惫可以顺便来看看我,告诉我你这个皇帝当得好不好。”我在替阿煜争取梦想,他和我是相同的人,适合四方云游,不适合关在皇宫里面。
“我皇帝当得好不好,关妳什么事?”
“当然有关,什么叫兄弟之邦?就是气息相通、相互扶持的意思。总要弟弟好了,哥哥才会好。何况,如果你有什么疑难杂症,还可以托阿煜来告诉我,让我替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他望了我半晌,道:“知道了。谁不晓得妳动不动就中毒,得随时随地让阿煜照看着。”
他不说需要我,反说我需要阿煜。了解,这是身为君王的骄傲,不能随意戳破。
“是是是,谁教我咀巴馋,毒的、不毒的全往咀里塞,明知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还是管不住里面的舌头。”我顺着他的口气说。
他笑着看我半晌,说:“往后,要更小心在意,要知道,除了妳自己,还有许多人在乎妳的命。”
“我会。”
“要记得经常写信给我。”
“有什么问题?”
“如果真的被关到很闷,没人肯带妳出门溜溜,通知我,我派人来救妳。”
“好。”我应声,阿朔在背后偷捏我的手,痛得我挤眉弄眼。
“妳那么聪明,别让人欺负了去,要是真有人敢欺负妳,告诉我,我替妳出头。”说着,他向阿朔瞥去一眼。
“你想当我的娘家吗?”
“我早就是了。”
“太好了。”我转身站到阿煜、宇文谨身边,面对阿朔,翘得老高。“太子殿下,听清楚啰?你那三个老婆娘家虽然够硬,但我的后台可是一整个南国,谁都不准得罪我。”
阿朔无奈微笑。
阿煜向前,再探探我的脉搏。“都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得照三餐吃药。”
“我会。”凑近他,我低声道:“我现在怕死得很。”
他露出我最爱的温润笑脸。“要明白,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所以要懂得内敛隐忍,必要时委曲求全,这才是自保的长久之道。”
连阿煜都对我说起道理,看来我的性子真该好好琢磨。“知道了,我会学着委曲求全。”
就像上次,不就求全了一回?至于委屈……恐怕别人受的也不会比我少,算了,别计较。
我对小埃点头示意,她转进屋里,拿出两个盒子。接手,我给阿煜、宇文谨一人一个,没有厚此薄彼。
“这是什么?”宇文谨问。
“礼物。”
打开盒子,里面是我托铁匠打的风铃,一根根长短不一的细管绕成圈圈,风吹,敲出响亮清脆,风铃下方有条细绳,绳子下结了个铁锁片,锁片上面刻了字──
Formyfriend仪。
这个年代的工匠能把铁片打得这样薄,卷成铁管,实属不容易,是小寿子哀求了好久,人家才肯替我做的。刚开始,对方还以为我故意为难挑剔,没想到做成了,摆在店门口,优异的技术替他招揽了更多顾客。
“这是什么东西?”阿煜问。
我把风铃提高,摇蔽下面的细绳,铁管相敲,敲出美妙乐声。
“这叫风铃,把它挂在窗边,风一来就会叮叮咚咚响,每次它响起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在这里想念你们。”
“这些奇怪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英文字,意思是──给我的朋友,仪。我想你们的时候,便托清风给你们捎去信息,你们想我的时候,也得拜托清风告诉我。好不?”
“妳也留了个风铃?”
“当然。”
“所以妳是真的会想我们?”宇文谨问。
“你以为友谊是来敷衍人的东西吗?”我横地一眼。
宇文谨笑了,而阿煜眼角泛着薄薄泪光。
我们都明白,分手的时候就要到了,再不舍,每个人还是得各奔前程,谁教我的身份不同,选择的方向不一样。
不爱哭的,但阿煜眼角的湿气酸了我的鼻,我连忙咬住下唇大声说:“糟糕了!”
“什么事糟糕?”阿煜问。
“我突然好想唱歌,可是外面没有千军万马让我歼灭,就这样唱出来,实在太浪费。”我指着咀,好像里头真有东西要飞出来。
“没关系,人偶尔该做做浪费的事。”阿煜看着我过度夸张的模样道。
“真的没关系吗?可是勤俭不是女子该有的美德?”
“没关系,反正女孩子该有的美德妳缺很多样,不差勤俭这一项。”宇文谨的咀巴肯定是用硫酸做的,腐蚀性超强。
“万一弄坏你们的耳朵,我会不会因为破坏两国外交被关?”
“不会,阿煜有很高明的医术。”宇文谨指指他的老弟。
“既然如此,不客气啰!”
“别装模作样了,妳几时客气过?”
我朝宇文谨做了做鬼脸,咳两声,把相手交叉在丹田前,架式十足。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才会懂,会寂寞,会回首。终有梦,终有你,在心中。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站在他们身边,我不知道自己唱过几次,不知道他们记起这首歌了没有,只知道,有友如此,妾复何求。
临别,宇文谨一拳重重捶向阿朔的肩,说:“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幸运的男人?”
“我前辈子烧了好香。”冷冷的阿朔冷冷回答,好像那一拳对他完全没差。
“知道了,这辈子我会烧更好的香,换她的下辈子。”
阿朔摇头,不给宇文谨存下半点幻想。“很可惜,月老那里我已经先一步贿赂过。”
这回,宇文谨至少瞪阿朔十秒钟,才说:“你真是霸道男人。”
“如果霸道才能霸住她未来每一生世,我乐意当个霸道男人。”阿朔说得斩钉截铁。
“你不只霸道,还很贪心。”宇文谨眼底快要冒火。
“对,我是贪心。”阿朔不怕死地回答。
“你这个人……”他抡起拳头,好半晌才松开。“要不是我答应了她五十年,我回国就马上率兵过来!”
见话越说越僵了,我连忙分开阿朔和宇文谨,相手扠腰,站在他们中间,一脸的茶壶泼妇相。
我转身,用手指戳戳宇文谨硬邦邦的胸口说:“喂喂喂,娘家妈妈,你有没有说错?你要是真的带兵打我老公,害我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我马上去跳楼殉夫。”
然后,再转一百八十度,我狠狠捶打阿朔的胸口。“老公,你敢对我娘家不利,我就逃到天涯海角去,有没有听过鳏寡孤独废疾者?哼,我马上让你一辈子当鳏夫。”
阿煜失笑,轻拍宇文谨的肩膀道:“皇兄,我们走吧,马车已经在外面候上多时。”
我同阿朔送他们到门口,上车,然后看着马车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当中。
这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再次相逢。
突然,阿朔出声说道:“我不介意妳没大没小,很乐意妳撒娇,不管妳用哪一种方法试探,都会试探出来,在我心目中,妳很重要。而且,我要妳确定知道,在我生命里,妳是唯一的主角。”
他盗用了我的歌词,用得百分百妥切。
满足笑开,我飞扑到他身上。
谁说男人不能被训练,冷面阿朔不就被我训练成诗情画意的大男生?为了他的蜜语甜言,即便爱上他是飞蛾扑火……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