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的摇摆和晃动,让晕厥良久的朱黛岫清醒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黑和无尽的压迫感。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黑、这么暗?为什么……
朱黛岫伸手往前模去,却发现自己的手碰到了墙,而且这堵墙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不,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把墙盖成这个样子,一定是自己弄错了!
她慌张地伸手在左右一阵乱模,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模,所碰到的都是墙,这墙似乎是沿着自己周遭盖起来的一样,将她密密实实地困住,难道这是……
她张嘴想呼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嘴里竟被塞了一块玉佩?
天老爷!只有死人嘴里才会含玉佩,做什么在她嘴里塞玉佩?她又没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被塞上玉佩?
一种可怕的想法猛地闪入朱黛岫脑子里,她该不会是在棺材里吧?
“棺材”两个字,顿时让朱黛岫全身发冷,血液逆流,所有的思绪都在一瞬间停止。
她只呆呆地想到,她死了,她终究死了,否则怎么会被装入棺材里?继而又想到,不,死人是不会知道自己在棺材里的,可是她却知道,可见她没有死。
那么是……
她猛然想起自己到煜奎府里,本来是要和他同归于尽的,可煜奎却赶在煜礼抵达前先下手为强,勒死了她。
看样子自己会在棺材里,也是煜奎下的令,因为他们阿哥素来不收理死人的,只装在棺材里直接送往左家庄化人场烧了。
烧了?想不到她朱黛岫最后仍难逃火劫,注定要被火烧死。
一年前,煜奎和贾实设下圈套,以烧死她来强迫父亲为虎作伥;一年后,她在湖西镇逃过屠杀,却累得母亲死在大火里;而现在,她没被煜奎勒死,却要活生生被送入化人场烧死,她这辈子难道注定得让火烧吗?
罢了!她这一身,早已是残花败柳,似乎不用这种方式,无法洗净这一身的污秽、。
愿老天爷在用火烧去她的污秽后,能让她下辈子再和煜礼相逢,再让她做他的妻子、他的情人,到时候她会完完整整,只属于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朱黛岫死心了,也绝望了!
她静静躺在棺材里,任由抬棺人将她抬往化人场,准备接受上天所给她的命运。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喝喊:“什么人?”
一句话没问完,便听到几声惨叫响起,随即朱黛岫只觉得自己被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她叫都叫不出来。
在朱黛岫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时,棺木已然被打开,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眼前。“朱姑娘,你果然没死!真是太好了。”
骤然洒入的光线,让朱黛岫的眼睛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她本能地闭上眼睛。
“你是谁?”
“先不要问这个,来,我抱你出来!”
那人弯腰抱出朱黛岫,紧张地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瞧见后,立即纵身上了屋顶飞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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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姑娘,吃点东西,你肚子一定饿了吧?”将热腾腾的包子递给朱黛岫,董昌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大口大口啃起包子。
朱黛岫接过包子,带着三分怀疑看着董昌,“你为什么救我?你不是七阿哥的手下吗?”
董昌瞟了一眼朱黛岫,三两口吃下包子,拿起腰上的酒葫芦,仰头咕噜狂饮着。“没错,我确实是七阿哥的人,不过后来被送给了五阿哥,五阿哥又把我送给十二阿哥,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跟着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他待你不薄吧?”
董昌一愕,却不得不点头,“比起五阿哥和七阿哥,十二爷确实待我不薄。他没有五阿哥的严厉,也没有七阿哥的刻薄,他比他的兄弟们都来得宽厚温和。”
“既然如此,你搞什么背叛十二阿哥?为什么要陷害他?”
董昌闻言脸色随即一沉,“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至少我还知道身为一个人,如果不能知恩图报,那简直比禽兽、畜生还不如,更何况是以杀人放火这种方式来陷害主人?”
董昌眼睛一瞪,猛地揪住朱黛岫的长发,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你这臭娘儿们,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那种被人卖来卖去,像狗一样,毫无自尊、毫无自主能力的痛苦?你知不知道那种低声下气,动不动就叫自己奴才的悲哀?你不会懂的!像你这种女人,不管卖给谁,不管跟了哪个男人,只要往床上一躺,双腿一张,哪个爷不是被你伺候得服服帖帖、对你百依百顺的?又哪里会懂得我们这些人的痛苦?”
朱黛岫冷冷一笑,“我是低贱,只懂得迎合男人,奉承男人,但至少我不会陷害十二爷,但是你呢?你杀光贾府上下好几百条的人命,甚至连无辜的湖西镜都整个赔进去,断送在熊熊大火中,全镇无一幸免,最后还嫁祸给十二阿哥,让十二阿哥在皇上面前百口莫辩,你这也算是男子汉大丈夫所应该做的事吗?”
董昌哼哼笑个不停,“贾实那人心肠歹毒,奸婬掳掠,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他所养出来的一批走狗,也跟他一样狗仗人势、鱼肉乡民,那种人杀了有什么不好?不杀了他,反而有违天理。”
“那我娘呢?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为什么你也要杀她?连贾实府里一千大小丫环也全都不放过?”
董昌轻蔑地看了朱黛岫一眼,“靠着出卖美色和身体而活下去的女人,和娼妓根本没两样,那种女人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朱黛岫柳眉一挑,“这么说来,你也想杀我?”
董昌转而勒住朱黛岫的脖子,“你的确该死!陪贾实睡倒也罢了,竟还自己愿意去伺候满人阿哥,任他们玩弄奸婬,你这种女人死有余辜!”说着,他力道慢慢放轻,“不过你还不能死,如果你死了,那我找谁来救我呢?”
他往前一推,将朱黛岫推倒在地上。
朱黛岫顿时如释重负,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董昌蹲子,凑近朱黛岫,“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朱黛岫惊恐地瞪着眼前宛如魔鬼一般的董昌,这人杀人不眨眼,连自己的主人都可以陷害,而他竟然会冒险来救自己,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犯下湖西镇的案子,不论是十二阿哥、五阿哥,甚至是七阿哥都不会放过我的。”
“五阿哥和十二阿哥是不必提了,但是七阿哥?七阿哥为什么不放过你?”
“因为留着我,对他不但碍手碍脚,又得担心哪一逃讷窗事发,到时岂不是毁了一切?所以他处心积虑想办法要除掉我,幸好我够机伶,躲过他的追杀,否则哪有机会反过来将他一军?”说这话的同时,他的视线丝毫没离开过朱黛岫身上。
朱黛岫是何等聪明的女子,怎会不了解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你想用我去威胁七阿哥?”
董昌摇头,“用你去向皇上证实,所有的事都是七阿哥做的,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之人。”
“不可能!皇上见了我只会想杀我,他根本不会相信我所讲的话。”
“那十二阿哥和五阿哥呢?他们两个总该会相信你讲的话吧?”
朱黛岫一惊,“你!”
董昌一把扣住朱黛岫的皓腕,将她硬拖到自己身前,“五阿哥我不清楚,但十二阿哥对你可是情深意重,宁可自己死了,也要保全你这贱人的安全。所以只要有你,我就像有了一张护身符,远可以向皇上邀功请罪,近可以和十二阿哥谈条件,因此你说说,你是不是得我救?”
“你!”朱黛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董昌托起朱黛岫那苍白、毫无血色,却秀丽绝伦的脸庞,“你这娘儿们具的很美,打从我出娘胎自今,玩过那么多女人以来,还没见过比你更美的,反正……”
朱黛岫往后一绝,“你想做什么?”
董昌用力抓住朱黛岫,不由分说地扯光了她身上的衣衫,将她按在身下动弹不得。“反正你也不是清白闺女,又让那么多男人玩过,不如也陪陪爷吧?我想这方面满人、汉人应该差不多的。”
朱黛岫呸的一声,一口痰吐在董昌脸上。“你也配称爷?你根本是禽兽、畜生,你不配做人,你……啊!”
朱黛岫一声惨叫,整个人晕了过去。
原来董昌禁不起朱黛岫的嘲笑怒骂,竟一拳打在朱黛岫肚子上,疼得她当场辫倒,不省人事。
董昌起身边骂边解裤子,“该死的臭婊子,竟敢骂我?连那些阿哥们都不敢骂我,你这婊子竟敢骂我?”
他拉开朱黛岫的腿,想强行占有她,狠狠地发泄一番。
突然,一把长剑,冷冰冰地抵着他赤果果的,一个冷得跟什么似的声音恨恨地传来——
“董昌,如果你敢妄动,我马上让你董家从此绝子绝孙。”
董昌顿时魂飞天外,“十……十二阿哥?”
煜礼哼了一声,手腕一动,瞬间只听到董昌杀猪似的惨叫声,只见董昌捂着,血流如注,痛不欲生。
煜礼连瞧都懒得瞧他一眼,上前抱起朱黛岫,急忙月兑下外衫包住她,然后抱着她,走出这间位在北京城外的农户。
门口,煜祺关心地围上来,“如何?她没事吧?”
煜礼摇头,却满脸心疼地看着她饱受凌辱的娇躯,以及颈子上那触目惊心的勒痕。
煜祺终于放心地点点头,“里头是怎么回事?杀猪吗?”
煜礼嘴角泛出一丝多日不见的笑意,“我用尚方宝剑阉了董昌。”
煜祺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答案,“你什么?十二弟,再说一次。”
煜礼一本正经地道:“我用皇阿玛给的尚方宝剑阉了董昌。”
无法遏止的笑声,从煜祺嘴里不断地逸出,他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手指着煜礼。“你、你……”
煜礼忍不住也哈哈笑了起来,“如果皇阿玛知道他的尚方宝剑竟是用在这上头,怕他不气坏了才怪,说不定还要赏我板子呢!”
煜祺笑得连眼泪都流下来了,“岂止赏板子?可能命你去养蜂夹道闭门思过一个月!”
煜礼不在意地耸耸肩,“无所谓,只要有了董昌,就可以证实我和青儿是无辜的,所以要我去养蜂夹道闭门一年都可以。”
煜祺点点头,又回复他原本从容、镇静、潇洒的模样,“来人,进去为董昌疗伤止血,等天一亮,我和十二阿哥要带董昌去见皇上。”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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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我要水!”朱黛岫躺在床上轻声呓语着。
一旁疲惫地用手支着睡的煜礼听到声音,猛跳起来,忙倒了杯水,冲到朱黛岫床前,“青儿,水来了。”
看到床上的伊人仍旧昏睡不醒,煜礼不禁觉得好笑。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她仍睡得很香呢!又不会不见了。
煜礼在床沿坐下,举杯喝了口水,凑过身子,堵上那微敢的樱桃小嘴,将水缓缓地送人朱黛岫嘴里。
半睡半醒中的朱黛岫,本能地接受煜礼送过来的水,同时张开小嘴,回应着他的亲吻。
煜礼申吟一声,索性将茶杯放下,半个身子压着她,尽情地吸吮起那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的小嘴。
他吻得那么深情、那么专心,吻得如此温柔、如此小心,仿佛怕稍一用力,眼前这熟睡的仙子就会不见,怕一吹气,身下这一朵艳丽海棠就会被揉碎似的。
煜礼不知道自己究竟亲了朱黛岫多久,只知道自己舍不得移开唇,可他再不抬起头换口气的话,他就要当场窒息死了。
他略略移开唇,喘口气,准备再次覆上她的唇,这时,朱黛岫却醒了。
她娇声呼唤:“爷!是你吗?”
煜礼微微一笑,由上往下瞅着她看,“是我。”
“那刚刚是你亲我的嘴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
喜悦的泪水溢出朱黛岫灵秀的眼中,她伸出白玉般的手臂环住煜礼,主动送上红唇。“爷,求你,求你再亲亲我、抱抱我,好不好?让青儿记得你的味道,记得你的感觉,求求你,求求你。”
煜礼一愣,却无从拒绝,只能迎上她的嘴,再一次亲吻着她。
久久,朱黛岫像只猫咪,心满意足地窝在煜礼怀中叹气。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推开煜礼,急急解开衣衫,“爷,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煜礼又是一愕,弄不清楚今天朱黛岫到底是怎么了。“青儿,你到底……”
朱黛岫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又是羞又是愧又是难过又是泪,吞吞吐吐地道:“七阿哥,七阿哥……“
煜礼眉头一蹙,“老七怎么啦?”
朱黛岫泪眼汪汪地看着煜礼,“他剥光我的衣服亲我、抱我,甚至还想要杀了我……我……哇——”
在煜奎府里所发生的恐怖经历,瞬间又全部回到朱黛岫眼前。她想起煜奎的吻、煜奎的眼神,还有煜奎怎么想勒死她,怎么将她活生生塞入棺木里打算烧死她的情意。
煜礼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小傻瓜,我不在意的,以前我或许很在意你是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人,在意你是不是让其他男人碰过。但现在我知道,爱一个人,光占有她的身体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心,乃至她的灵魂。我爱的是完完整整的你,从里到外,分毫不保留,善良、温柔又勇敢的你,而不是只有你的人。”
“可是我在意啊!爷,我真的真的好在意!当他亲我、抱我时,我恨不得一头撞死,我……”
“嘘……我知道了!”煜礼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她唇上,“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么爷亲亲抱抱就好了,嗯?告诉爷,他亲你哪儿?这儿吗?”
他吻住她的小嘴,密密地覆盖她的唇,将她的惊恐慌乱全部赶走。
“青儿,还有吗?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要爷帮你亲亲抱抱的,嗯?”他沙哑地问道。
朱黛岫羞红脸摇头,“没有了。其实……其实他只是亲我、抱我,他没有、没有……”
聪明如煜礼,自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他蓦地拉起朱黛岫,让她面对自己,“青儿,如果没事了,现在换爷问你话,你要实问实答,不准有半句虚言,知道吗?”
朱黛岫迷迷糊糊地点头,虽然她刚刚达到极致,可她还是认为不够。那被煜礼所挑起的,非煜礼本人无法纡解。所以她现在仍觉得全身发热、发胀,脑子里只想要他,要他为自己洗去惊恐,洗去爱心,要他以实实在在的充满,来解除她的噩梦,让她确确实实明白,一切都过去了,可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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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你为什么去找老七?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一去无疑是自寻死路吗?”煜礼问着,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不但可能被他凌辱、蹂躏,甚至会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煜礼不禁想起自己和五哥翻遍老七整座宅邸,却怎样也找不着她时的慌张,再想到自己往化人场路上所看到的空棺和死尸,那份忧虑心急,更是让他几几乎乎喘不过气,到现在连呼吸都会痛!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竟然可以那样陷害你,可以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去杀害无辜百姓。所以当你带我回到京城时我就发誓,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拖他下水。”说到这儿,朱黛岫泪水一颗颗掉在手背上。
见她又为自己伤心掉泪,煜礼心一软,随即将她楼进怀中。“傻瓜!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你死了,我还能活吗?”
朱黛岫身子一僵,“爷,你……”
“皇阿玛给了我一口尚方宝剑,要我斩了你这前朝遗孽,如果不做,就自己看着办。”他冲着她一笑,“青儿,你知道什么叫自己看着办吗?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不肯杀你,那我就得自尽。可是我怎舍得杀你?所以我带着这口尚方宝剑回来,打算先杀了自己,因为我知道你一看到我死,你也会跟着来,是不是?”
朱黛岫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伏在煜礼怀中哭得抽抽嘻嘻地,哽咽难当。“爷,你好傻,青儿不值得你这样做,不值得啊!天底下比青儿好的女人多的是,你又何苦如此?”
煜礼摇头,“我问你,如果天下女人多的是,那么天下男人不也多的是?但你为什么死心蹋地,只认定我一个?甚至甘愿为我冒险吃苦,几次身陷险地,都差点送了命?”
朱黛岫也是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爱你,就是要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我也一样,即使天底下女人这么多,即使我是个阿哥,我还是只要你,只想爱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所以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将朱黛岫放倒在床上,温柔地褪去彼此的衣衫,“告诉爷,还疼不疼?你刚刚一定很难过吧,嗯?”
这么直接露骨的问话,羞得朱黛岫不知从何回答起,只好闭上眼睛弓起身子作为回答。
煜礼压住她,低声说道:“青儿,听我说。明儿个咱们一起去见我皇阿玛,向皇阿玛说明整个百乘录和湖西镇案的经过,我会求皇阿玛恩准我们的婚事,让我正大光明地娶你进门,给你一个名分。但是皇阿玛对你成见很深,我担心案子虽然了结,他老人家仍不肯善罢甘休,所以……”
朱黛岫缓缓睁开眼睛,“我不在乎,皇上要我死我就死,赐我生我就生,反正爷你不会让我孤单一人的,对不对?”
煜礼眼眶一红,用手拍了拍枕在朱黛岫脑袋瓜底下的鸳鸯枕,“没错,就像这鸳鸯枕,永远都是一对,即使只有一只枕头,上面还是有一对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