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再去採点儿药来帮你敷上,过两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轻红帮麝月在红肿的脚踝上以湿布盖着,藉以减轻被热汤烫伤的疼痛。今天早上麝月为轻河谒来早膳时不小心打翻了托盘,一整碗的热汤全倒在她脚上,疼得麝月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苍白着脸紧咬着牙。
说完,轻红就想走出去,麝月忍着火烧似的疼痛喊住她:"姑娘,别麻烦,少爷知道了会怪我的!""甚么话,不赶快上药的话,会留下疤痕的。"她回身笑笑,安慰道:"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姑娘!"麝月望着轻红离去的身影,已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她不知道该不该把所听到的传言告诉这位美丽、温柔又好心的杜姑娘,早上她会打翻托盘,正是因为听到那令她觉得很震惊的事,才会一时失神弄翻托盘。
"她真是一个好姑娘,值得大少爷全心全意疼爱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堪入耳的流言呢?"麝月愁着一张脸,想着今早听到的,二夫人和大少爷之间有暧昧不明的关系,当年大少爷会离家,正是因为心爱的女人被慕容景抢去做妾,所以一气之下离开了慕容家。现在可好,大少爷回来了,二夫人每晚都与大少爷私会,昨儿个夜里还有人亲眼瞧见有男人进入二夫人房里呢?这对杜姑娘岂非太不公平了?大少爷怎么可以脚踏两条船呢?况且那二夫人说什么也是他的"二娘",如此岂不是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护着这位和气温婉的杜姑娘!麝月在心中暗暗立誓。
这厢轻红慢慢踱着,一面低头在偌大的园子里寻找草药,一面却心事重重,她不是不知道麝月想说什么,身在这样一个园子中,想不知道一些事根本就不可能。
几天前她就听到了一些有关萧森和梅依依的传言,大概都不月兑他俩昔日是对恋人但被慕容景拆散,萧森在灰心失望之余毅然离开慕容家之类的话,刚听到时她确实难掩心中的激动与伤心,可是现在或许是习惯,也或许是麻木,她学会了不去在乎别人那种好奇、可怜的眼光,毕竟那都已经是过去了不是吗?况且萧森不也这样说?只是轻红仍无法掩饰那份落寞和失望,加上好几天没有看到萧森,一种奇异的不安慢慢在心田深处扩大。
她伸手轻轻搓揉着胸口,这几天心情的郁闷,使得许久未犯的老毛病又发作了,一阵阵疼痛袭了上来,让她不由得蹲子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採药。
低子拔着药草,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竹篮中,正想起身时,一阵交谈声传来,由于无意听人说长道短,她本想悄悄离去的,却在听到"二夫人"三个字时不觉地愣在原地。
"春雪,你服侍二夫人这么久,有没有听她提起过大少爷的事?""没有,二夫人一向很少说话,更别说提起大少爷的事了!不过大家都说她和大少爷是一对被拆散的情人呢!"轻红透过树枝缝望去,是三个十七、八岁的丫鬟,一面编织着手中的花花草草一面交谈着。
"是啊!每个人都这样说,你看,现在大少爷回来了,可是却带了另一个女人一起回来,同处在一个屋簷下,多难受啊!""不过那个杜姑娘长得真的很漂亮,难怪大少爷会喜欢她。""长得美有什么用,大少爷喜欢的是我们夫人,要不是老夫人硬逼着大少爷娶她,说不定大少爷根本就打算一辈子不娶呢!""你怎么知道大少爷喜欢二夫人?""告诉你哦!大少爷每晚都和我们夫人私会呢,我可是亲耳听见他们不但情话绵绵,还抱在一起呢!想想看,相爱的二个人七年不见……"轻红跌跌撞撞地离开花圃,连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都不知道,原来这几天不见萧森人影,是因为他会旧情人去了!萧森啊萧森,为什么要骗我呢?原来你迟迟不肯给我任何承诺,是因为你爱的人仍是依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原来这些天慕容家看待自己时会有那种奇怪的眼光,是因为花似芳要萧森娶她,但是萧森自己的意思呢?
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低落在桌面上,轻红无声地啜泣着,多日来的隐忍全在此刻爆发。她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又该如何面对别人可怜又歧视的眼光,毕竟萧森从没说过一句喜欢她的话不是吗?而花似芳会要求儿子娶她,只因为她杜轻红治好了她的病,一切只因为感恩罢了!而说不定在他心中,她杜轻红不过是个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但他灼热又霸道的吻,他温柔又固执的拥抱,他的心疼怜惜,与为她留下来的深情,教人难以相信不是真的,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轻河诶自一人乱想,最后她决定晚上到陇翠阁看看,说不定可以真相大白呢!
于是等到过了二更大家都睡了,轻红才悄悄披衣起身,走往后园陇翠阁的方向。
丙然陇翠阁里有着微弱的灯火闪出,一个女子的身影透过灯火映在窗户上,从外面看去,像是在缝衣服似的。轻红靠近一棵大树,踮着脚尖观察情况,但久久没有动静,只看到那女子不断缝着衣服,最后她终于站起身,像是要吹熄灯火的样子,轻红见状轻轻吐了口气,原来不过是乱说的,什么夜半幽会,真是坏人名节。
正想转身离去时,眼睛余光却扫到一道黑影钻入陇翠阁,轻红不禁心跳加速,难道传说是真的?由窗户上的样子来看那黑影,倒与萧森有几分相似,瘦高挺拔,只见那黑影与女子交谈片刻后,突然伸手揽住女子的腰,两颗头缓缓靠在一起……
"不!不可能……"轻红捂着嘴,不敢相信地连连后退,她不住地摇头,好似想否认所看到的一切。原来是真的,就像那晚她跟在萧森身后所看到的一样,都是真的!
轻红转身想离去,可是不听话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颤抖的双脚使她一步也踏不出去,只能在原地抱着自己,不断喃喃说着:"不可能……""河邬,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握住她肩头,同时低声问着。
轻红含着泪水浑浑沌沌地抬头,却发现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俊脸正关心地盯着她,竟然是萧森!
"怎么哭了?"萧森为她拭去泪水,拥着她颤抖的身子,一面用自己身上的披风包住她,一面问:"怎么了?""你……你不是在……"轻红惊讶地看着萧森,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在她眼前。
"我不是在这儿吗?不然你以为我会在哪儿?"萧森好笑地点点那灵巧的鼻子,同时将她拥得更紧,彷彿怕她冻着似地。
"我以为你在……"轻红转向陇翠阁的方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住了口,原来那个人不是萧森,那究竟是谁?
萧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看见了那一男一女的影像,顿时明白了为何刚才她会落泪的原因,一种受伤、不被信任的情绪油然而生。
"你以为那个人是我对吗?"原本见到她的惊喜与怜惜,瞬间消失无踪,连声音也冷了起来,他松开她问。
"我……"敏感如轻红,怎会听不出他话语中的不悦之意,但这能怪她吗?他什么事都不告诉她,任由她一人独自面对满园子的谣言与他人怪异的眼光,想见他时,偏他又不知到哪儿去了,换成其他人在曾撞见他与依依独处的情形后,很难不对这一切产生疑心。
"你半夜不睡觉,为的就是到陇翠阁来当偷窥者,看看那个半夜来看依依的男人是不是我,对吗?"萧森痛心地质问,她的不信任犹如一把刀直直地插入他的心窝。
"不能怪我,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只要我相信你,可是整个慕容家上下所有的人都把我当作闯入你和依依之间的第三者,甚至……甚至……""甚至什么?""甚至说你娘强迫你一定要娶我,森哥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萧森倏地站起来,来来回回走着,虽然他面无表情,但从那起伏的胸膛可看出他内心情绪的波动。
"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其他人的话?"他停在轻红面前,沈声问。
"我……我不知道……"轻红抬起头,"现在什么谣传,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我不知道应该相信谁,更何况对慕容家而言,我杜轻红只是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说话呢?""所以你听到有人半夜去看依依,就想到那个人是我?"轻河谠他的指责沈默以对,这让萧森脸上出现了一丝怒气,他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说他和依依,但自己所爱的女人也这么看待他,认为他是脚踏两条船的人时,却只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痛!
笑容突兀地浮在萧森嘴角,他冷冷道:"你那么想知道我和依依之间的事是吗?好,我告诉你。依依本来是我继父慕容景买回来准备纳为小妾的,因为她长得很像子轩死去的母亲。可是我娘反对,加上我和子轩都对依依很有好感,所以继父也就暂时作罢。不可否认,我的确喜欢依依,但那出自于对她卖身葬父的感动,与相似的家庭背景所致,加上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姊妹,所以我一直对依依有种难以割舍的兄妹感情。可是子轩不一样,他可以说是疯狂地爱上依依,但不知道依依什么时候会变成二娘,所以他爱得很辛苦。有一天我和子轩以及依依三人到后山游玩,我有事中途离开,一直到第二天我回庄后才知道依依和子轩一夜未归,当我们在后山找到他们二人时,子轩身受重伤,而依依她衣衫不整……"萧森说到这里几乎说不下去。
轻红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森痛苦的表情,难怪他不愿回想,难怪他怕见依依,原来事实真相竟是如此残酷,而骄傲如他,又是背负着什么样的自责与懊悔?如果他不先走,如果他没有留下子轩和依依二人,那么这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后来,我离开慕容家,没多久子轩也跟着离开,这几年中我四处寻找当年玷污依依清白的凶手,可是任凭我怎么找,就是找不到那个人;而我继父为了平息这件事对依依的伤害,不顾我娘的反对,强娶依依为妾,让她住在陇翠阁中,所以她就成了慕容家的二夫人……""那么那个半夜去看依依的人,是子轩啰?""没错,我之所以不想让依依知道我回来,就是为了子轩,他爱依依爱得那么痛苦……""但依依喜欢的人是你,对不对?"萧森默认了,他一直都知道依依喜欢他,甚至出事后,还哭着求他带她离开,但为了子轩,他能吗?所以他选择了离开,直到遇见轻红,才让他重新打开封闭在心灵深处的感情,不过或许是上天在惩罚他,当年他拒绝了依依的苦苦哀求,而现在,所爱的女人竟然不相信他!
萧森苦笑着,"我这两天去见了你大哥,请求他把你嫁给我,因为我想带着你和娘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只有我们三人的生活,看来……"他落寞地想转身离开。
"不要,森哥哥,你别走,我知道我错了。"轻红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这才发现萧森手臂上衣服撕裂了好大一块,鲜血一丝丝渗出,将袖子都染红了,"你受伤了,是大哥对不对?"萧森轻轻抽回手臂,漠然地转身离开。
"别走,森哥哥,等等我……"轻红在身后紧追着,但萧森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已将她远远抛在后面,到后来他索性纵身跳离,心急如焚的轻红一不留神,让地上的丛丛小草给绊倒在地,"哎哟!懊痛!"她抬起头,早不见萧森人影,"萧森!萧森!"伏倒在地的轻红不禁放声大哭,她又急又悔、又狼狈又可怜,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收拾起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摇摇蔽晃地走往另一个方向。
当轻红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后,不觉露出一抹苦笑,这不是当日她帮萧森疗伤的石洞吗?怎么会来到这地方的?也好,反正自己现在一副狼狈的模样,也没有心情见任何人,躲在这里舌忝伤口不正好?
于是她顾不得石床是多么冰冷,而她的衣服因跌倒沾到湿湿的草地弄得又髒又湿,只是让疲惫的身子躺在石床上,缩着娇弱的身躯,没有任何暖身禦寒的被褥、外衣。
石洞中一片黑暗,在这黎明时刻里不点着灯火的话根本就伸手不见五指,但轻红依然毫不在乎,像个婴儿般将手脚蜷在一起,任凭寒冷冻僵她瘦弱的身躯,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一滴一滴滴落在石床上。
轻红抚着石床想着当初萧森在此养伤时,白天时她为他准备食物和日常所需,为他ˉ麵做馒头,使尽镑种方式,用骗的、用哄的,帮他张罗衣物,甚至还请麝月准备了针线、布料,想亲手为他缝制衣服;晚上,她谨慎地回避,小心地走着,强忍着少女的矜持,到石洞中为他疗伤,与他作伴,可是现在呢?她自己弄砸了即将来到的幸福,那些为他缝制的衣裳,不知可还有机会为他亲自穿上?那些曾经热腾腾的馒头,现在早已冷了,丢弃在一旁无人问津,如同萧森曾有过的热情,都已经冷了!
为什么不相信他呢?为什么要逼他回想那些痛苦的往事呢?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那么卑劣,竟然干起偷窥这种下三滥的事来了?既然爱他,为什么不相信他呢?抚着萧森曾经躺过的石床,彷彿上头仍有他的余温般,她笑了,一朵淒美的笑浮在嘴角,在经过不被信任的伤害后,他还会想娶她吗?还会为她向大哥极力争取,不惜受伤吗?应该不会了吧!否则骄傲如他,又怎会拂袖而去,也不再让自己为他疗伤了呢?相爱的两个人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她不相信萧森,他又怎会原谅她呢?轻红长长吐了一口气……嫁人,曾经是离她很遥远的事,因为她的病,让她从来不敢有过嫁人的念头;但却又曾经如此近,近得令人难以相信,现在又离她很遥远了!轻红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嫁人,甚至是嫁给萧森以外的人,而即使萧森还愿意娶她,那也是因为花似芳的缘故,而自己够资格当萧家的媳妇、萧森的妻子吗?杜轻红,为何不先称称斤两,看看自己究竟合不合适为人妻,你竟然忘了你与生俱来就带着的病症?好傻啊!谈什么爱,论什么婚嫁呢?
想着想着,轻红含着泪水沈沈睡去,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刻。
自己一整夜未归,想必麝月会很担心吧?现在整个慕容家除了麝月,大概也没有人会关心她的去处了。于是她起身,动手整整那及腰未梳髻的长发,但这动作却因胸口的疼痛而停了下来,搓揉着心窝,她气息不稳地喘息着,一面告诉自己要争气点,这么一点事就旧病按发,未免太没用了,大哥若知道,一定会骂她一顿的。
下得石床走至洞口,正摇摇蔽晃想出去时,不远处的交谈声让她停了下来,细听之下,是三名丫鬟坐在大树下说着话。
"麝月,你想这杜姑娘会到哪儿去呢?怎么找了这么久连个人影也没见到?"其中一个丫鬟说。
"不知道,平常她常去的地方都去过了、也找过了,就是没见到,真是急死人了。老太太和少爷还等着她呢!"麝月说着。
"对了!说到少爷,那大少爷长得真是好看,以前老爷不许大家谈论大少爷的事,我还以为大少爷是什么凶神恶煞,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可是当初他为什么离开慕容家呢?麝月,你知不知道?"听上去像是另外一个丫鬟的声音。
"听帐房的五叔说,好像是为了依依小姐。""对对,我听人说大少爷因为和依依小姐私订终身,被老爷知道了,痛责大少爷一顿,结果大少爷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一旁的轻红想趁着她们不注意时悄悄离开,但仍有几句话飘入她耳中,一听到萧森与依依私订终身的事,当下又露出一抹苦笑,所谓人言可畏正是如此吧!自己如果早早了悟这个道理,事情也不至如此。
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是脚却像是有千金重似地,一步也踏不出去,而身上传来的热度,让她有如身在火炉中般难过,冷汗不住流下。神智恍惚了好一会儿,耳边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声,但她一句也没有进入耳中。
"麝月,这杜姑娘到底会去哪儿呢?大家找她找得都快疯了,连大少爷二少爷也急得不得了,该不会是她偷偷回去了吧?""别乱说,杜姑娘的哥哥还没来接人呢,一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会上哪儿去。"麝月心急地说:"休息够了,该走了吧!"她催促着其他二人离开。
随着脚步声走远,轻红才走出来,望着三人远去的身影,她轻叹口气。看来又给人家添麻烦了,赶快回去才是。虽是这样想,但胸口隐隐传来的疼痛,几乎教她一步也动不了,边走边揉着胸口,不知不觉中来到灯火通明处,轻红赶紧低头一面以袖子抹乾泪水,一面快步往前走,却在转角处撞上一堵肉墙,"对不起!"她顿了顿脚,连头也没抬就想走开。
"河邬!你怎么啦?大夥儿到处找你呢!"慕容彻拦住她的去路,"怎么会弄成这样?""我……"轻红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污泥与狼狈,披头散发,她想笑着说没关系,但袭来的晕眩使得她往后倒,若非慕容彻眼明手快抱住她,只怕她早已倒在地上。
"河邬,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身上这么烫呢?"慕容彻关心地扶她靠着自己,怕她一不留神又往下滑。
"没有,我没事。"轻红挣扎地想自己走,慕容彻不放心地扶着她。
"我还是找大哥来好了,看你病成这样,连走都走不了,还逞强!"慕容彻一转头,诧异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萧森一脸阴沈地看着纠缠不清的二人,慕容彻的手还搁在轻红腰上,而轻红整个人几乎靠着慕容彻,这样的情形,这样姿态,想教人不误会也难,但慕容彻显然没有想到这么多。
"大哥,你快来,河邬病了!"慕容彻呼唤道。
萧森沈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俩,嫉妒一丝丝啃噬着他的理智,教他直想上前拨开慕容彻的手,好好地摇醒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没想到他前脚才刚离开,她随即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怎不教他又怒又恼呢!
"是真病惫是心病?"听到萧森这样讥讽的轻红,整个人像被雷击般僵住,倔强地抬起头看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纵使是曾经想他想得快发狂,纵使曾有千般万般的后悔,有千次百次的道歉,也随着这冷冷的一句话消逝无踪!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轻红后退几步,离开慕容彻的扶持,尚不明所以的慕容彻叫道:"河邬,别这样!"他望向沈默不语的萧森,"大哥,别误会了,我只是刚好……"萧森深深吸了口气,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声音道:"我知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们,娘正等着呢!别耽搁太久!"语毕萧森转身便离去,留下错愕的慕容彻和摇摇欲坠的轻红。
看着他又一次转身离去,轻红觉得全身一阵冰冷,一颗心彷彿从高空坠下般摔得粉碎,她扶着廊柱藉以掩饰虚弱得摇摇蔽晃的身子,强装笑颜道:"子轩,我不要紧,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忘了我还是大夫呢!谢谢你!""可是……"轻红摇摇头,给他一朵无力的微笑,自己扶着栏杆一步步往梅园方向走,泪珠一颗颗滚落在胸前。
当萧森在母亲的房里再一次见到轻红时,她已换上一袭桃红色的衣服,脸上略施脂粉,梳了个高髻,更衬得她眉目如画,粉雕玉琢,彷若仙子。
一旁的麝月却不见丝毫喜色,还面露愁容扶着轻红,因为刚才梳妆时她发现,一向温柔、笑容可掬的杜姑娘,不但双眼红肿、面容憔悴,根本就是病了,还全身滚烫发着高烧呢!本想劝她不要来,好好养病的,但她却说一定要来,所以她才勉强地帮忙上妆,以润饰苍白的病容,最后她坚持要陪着一同前来,深怕这样弱不禁风的杜轻红会倒在半路。对于今天大少爷回来后和杜姑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杜姑娘会一夜未归,还弄得一身狼狈?她实在搞不清楚,不过杜姑娘的伤心和委屈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轻河谠麝月笑笑,示意她放开手,自己走至花似芳床前,坐下后说:"老夫人觉得如何?""好多了!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到嚥下最后一口气时,都还见不到森儿呢!""快别这么说,轻红担当不起。来,我再替您把把脉,看看状况如何!"她四两拨千金,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当她伸手牵起花似芳的手准备把脉时,花似芳惊呼道:"轻红,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在外面冻着露水了?瞧你衣服穿得这么稀薄,当心别受寒才是!""嗯!"轻红点点头,轻切手指把脉,试图聚集已经涣散混乱的精神于脉象上,但脑海中尽是萧森那讥讽、冰冷的模样。
半晌,她轻叹口气,放下把脉的手,一边站着等消息的慕容彻着急地问道:"如何?""脉象还是偏弱,不过比先前好多了,照着吃药便是。"她转向花似芳,"老夫人别想太多,记得每天下床走走,身子才会早点儿好起来。"说罢起身便想走,但花似芳拉着她的手说:"留下来一起用膳,麝月,扶轻红坐下!""不,我吃不下,况且男女同桌而食不合礼数,轻红恐遭人非议!"此话一出,花似芳第一个表示反对,而一直默不作声的萧森则紧盯着她,两道浓眉皱在一起,不悦之情显而易见,慕容彻更是惊讶地张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这是甚么话?你和森儿迟早要完婚的,又有谁敢说闲话?"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我花似芳早认定你杜轻红是我儿子萧森的媳妇儿!
轻红闻言脸色倏地刷白,她摇摇头,"不,过二天大哥就会来接我回去。""是吗?那正好可以向他提亲。""老太太,我……我会和大哥一起回去,以后您就照着吃药,别乱想,身子自然会慢慢好起来!"花似芳不是不懂得她话中的婉拒之意,但她实在很喜欢轻红,心中根本就认定这个如花似玉、温柔可人又医术精湛的女子为媳妇儿,所以说什么也得留她下来,好治治放荡成性的儿子。
"不行,我就是要你留下来,秋文,吩咐开饭,去请二夫人来!"花似芳不容轻红再次拒绝,她坚决命令道。
慕容彻带着几许惊讶地看着母亲,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她老人家邀请依依一起吃饭呢!究竟为什么娘会出现这种不寻常的举动?莫不是要当着依依的面宣布大哥和轻红的喜讯,好让依依彻底死心?果真如此,那倒是好!
没多久梅依依进来了,她一身的银白,鬓上插了朵红茶花,衬得她如出水芙蓉,清丽之极,慕容彻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似乎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
依依进门后先对花似芳施了个礼,然后望着萧森,眼中满是哀怨,接着她发现轻红坐在花似芳身旁,脸色顿时白了下来,一种本已知悉的感觉又再度袭上心头。
一夥人依着次序坐下,花似芳自然坐在上位,她拉着轻红坐在自己身旁,另一边是萧森,萧森之下是刚进门的梅依依,而慕容彻坐在轻红的另一边。
这是轻红第二次如此近距离看梅依依,说实话,梅依依确实是个令人心动的女子,清丽中不失妩媚,恬静中透着一丝坚毅,无怪乎慕容家父子二人要为之倾倒,连萧森也对她爱护有加!
而依依几乎是无法置信地看着轻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知道古人所谓国色天香是什么意思了。但见眼前佳人眉清目秀,丹唇皓齿,色若玫瑰风姿艳逸,丽若春桃双颊含羞,真彷若女神般夺人魂魄,教人窒息,这样一个绝世美女,连同为女子的依依也要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
难怪,难怪萧森要爱之如狂了!从刚才一落座,依依便注意到,萧森虽坐在身旁,但他一对着火似的眼睛根本离不开轻红身上,她神色郁郁地静坐着,一旁的慕容彻却了然地微笑。
餐桌上,花似芳不停地为轻红夹菜,直要她多吃,而萧森与慕容彻则不时为身旁的依依挟菜,三人轻声交谈着,眉宇神情中尽是热络与自然,这情景落在轻红眼中,又是一阵阵的不好受,自己对他们三个人而言,不过是个外人,又岂能和相交多年的情谊相较呢?
强忍着胸口的微微痛楚,及发涨得几乎快爆裂的脑袋,轻红勉强一笑说:"老夫人,我吃饱了,想先行告退。""等会儿,我有事宣布呢!"花似芳拍拍轻红的手,示意其他人安静后说道:"森儿,为娘很喜欢轻红,想替你拿主意娶她作媳妇儿,看哪天是黄道吉日,我们上轻红家提亲,你看如何?"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轻红是哀怨地瞅着萧森;依依则脸色苍白、表情呆滞;至于萧森神情更是複杂至极;唯一露出喜色的只有慕容彻一人。
"老夫人,过几天我就要跟着大哥回去……""没关系,我会当面向他提亲,省去路途奔波的麻烦,你就安心……""可是……"轻红急急想阻止花似芳继续说下去,但话未出口,就被一旁的萧森打断。
"娘!"萧森突然开口,同时站起身,"您别强人所难!"他不愿再听到轻红的推託之词,因为那是如此的勉强,毫无说服力。
"麝月,扶河邬回去。"萧森不容人置疑地下逐客令,因为她左右为难的样子让他心疼,让他几乎忍不住想拥她入怀。
"你……"可是轻红却误解了,心痛地想,你果真如此绝情,不肯原谅我一时的错吗?但这些话轻红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是愕然、绝望地瞪视他,一颗心已然粉碎,丝毫没有感觉到胸口的隐隐作痛。
她颤颤巍巍地在麝月的搀扶下起身,花似芳仍不肯放弃,试图亲自起身拦阻,欲留住轻红,却被萧森给按住了。
目送着那纤弱的身影离去,萧森脸上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慕容彻面对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心中对于大哥的作法有些不以为然,他起步想追出去,正在此时一个小廝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大少爷,有位叫杜十三的公子在大厅里,说是来找杜姑娘的。"萧森听到"杜十三"三个字,顿时如雷击顶,他神情複杂地望向轻红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才说:"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