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见谷正牧之前,俞筝生活紧凑、充满干劲,工作就是她的全部,同事眼中的她就像一部永远感觉不到累的机器,直往前冲,万万没想到有天会看见她如此娇柔的另一面。
她一天天的不同了,原本利落的短发渐渐留长、烫松了;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瞳时而流露出蒙眬飘然的幸福眸光,双颊微微泛着红润、说话轻声细语、唇边始终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神秘笑容,就连走路都不再像过去那样疾如风,彷佛无时无刻不沐浴在春风中,那样惬意、那样淡定。
“一定是恋爱了……”
“只有爱情能让女人一夕之间蜕变……”这样的耳语、这样的经验谈成了办公室里彼此交换心得的热门话题。俞筝不在意自己成了同事问茶余饭后的讨论对象,她掩不住飞扬的心,掩不住热切的情意,俨然是个沈醉在恋爱中的小女人,一颗心只为谷正牧跳动。
她依旧热爱工作,现在的她是由过去一点一点的她累积而成,而过去的她发光发热的动力便是工作的成就感,也因为工作她才会遇上谷正牧;但她也期待情人温柔的拥抱、甜蜜的吻与每个幸福的相处片段,就如现实与梦境交替,彼此成了另一个世界最强有力的支柱。
鲍事上,她比以往更加努力不懈,每当工作进度顺利,进入最后阶段,她的心便开始隐隐浮动,因为这表示离她与谷正牧相聚的时间愈来愈接近了。
下了班后,她迫不及待地奔往谷正牧住处,奔向屋檐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比正牧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放下手中工具,转过身来。
俞筝缓下脚步,腼眺地走到他面前。
“我来了……”
“嗯。”他微笑注视她。“吃饭了没?”
“还没。”她摇头,为他的笑容迷醉,忘了一天的疲累。
“我就知道。”他略带责怪地轻敲她额头。“吃面?”
“好。”
“等我一下。”他收拾工作台上的工具。
“你先忙,我可以等。”她怕耽误他的工作。
“当然是先喂饱妳比较重要。”
“嗯……”她听在耳里,甜在心里。
等着他整理的同时,她俯身看向桌面上就快完成的立体皮塑。
“好美……”她忍不住轻叹。
翠绿宽大的滚边荷叶,一株沾着露珠含苞待放的荷花,覆在湛蓝色的水面上,水面波光邻邻,静谧祥和,美丽生动。
这才是他惊世的才华。
当初在市集里看见他贩卖的作品便深深被吸引,心急地想为公司签下他的作品代理权,还夸下海口要将他的设计推向全世界,她看见的是商机,想的是业绩,满身铜臭和算计,难怪他会赶她走。谷正牧不仅仅是皮革制品的设计师,更是艺术家,这样的才能是该被拿来收藏而不是大量生产,变成商品上架销售。
“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她带着歉意地说。“居然还想代理你在市集上卖的那些作品。”
“呵……”他模模她的头。“那些都是很初阶、没什么技术性的东西,就阿邦跟着小免跑了几次市集,回来后讲得天花乱坠,说有多好玩什么的,妳也知道阿浩那家伙就爱热闹,要大家搞些玩票性的小东西,去凑凑热闹。”
“所以我才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师就在眼前……”
“哪有什么大师,就兴趣而已。”他牵起她的手。“走路去?”
“喔、好……”
俞筝初尝爱情滋味,对象是一开始根本不对袭的谷正牧,这转变是她企盼,却也教她措手不及。因为,她没想到从“普通朋友”晋级成“男朋友”的谷正牧,竟是如此温柔,如此教人深陷。
“工作很忙?”
“不会……还好。”他的声音好好听,手好大、好暖……俞筝心不在焉,只感觉被他握着的掌心微微发热,紧张得连路都忘了怎么走,
几次走到同手同脚。
“怎么变得这么安静?”他望向她。
“人家本来就很安静……”她害羞地低下头说。
恋爱会害人的心脏因跳得太坑邙昏厥吗?
“那我是不是牵错人?”他故意凑近她看。“我记得我女朋友平常还满吵的。”
“我哪有很吵,这叫活泼开朗……”她被他那一双黑亮的眼眸注视得差点腿软。
其实,她也很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谷正牧,那个老是惹她冒火又不时害她心情低落的机车男,怎么那么会勾人?
“活泼开朗是要人家称赞妳,哪有自己说的。”他大笑。
“喂……”她佯怒要槌打他,不料他却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趁势将她揽进怀里。狭小的巷道里,无人无车,安静地彷佛能听见树木花草吐息的声音,俞筝半偎在谷正牧怀里,手足无措,感觉自己是个大菜鸟,笨手笨脚,在这么浪漫、暧昧的气氛中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全身僵硬,像被点了穴,静止不动。
“在等什么?”他低下头,气息拂过她细薄的脸颊。
“不知道……”或许他想吻她,或许她该仰起脸,闭上眼。
她喜欢他坚实温暖的怀抱,喜欢他轻柔的唇,喜欢他宠溺地待她像个小女孩,如果可以恨不得一逃邺十四小时都待在他身边,但是,她总是顾虑太多,怕自己太黏、怕自己傻气、怕自己成了他的麻烦……
彬许她到现在还一直觉得不真实,不相信他真的喜欢上她,不知道他喜欢她什么,所以相处时反而比过去还要小心翼翼,唯恐他突然之间发现她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等我吻妳?”他问,声音里带着笑意。她睁开差点闭上的眼,倏地看向他,看见他眼底的促狭,窘迫地挣月兑他。
“才不是,只是走累了休息一下……”
“妳不可爱。”他将她抓回来,双臂环住扭动的她,在她唇上用力地亲了一下。
“……”她才飞上云端,顿时,又从云端上坠落地面。
没错,“可爱”、“甜美”这种形容词,从来都跟她扯不上关系,她甚至连恋爱中的女人该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跟个“男人”谈恋爱?
“想什么要说出来,不然,我不会知道。”他仍搂着她。“别管成不成熟,也不必担心会不会犯错,在我身边,只要做妳自己,做妳想做的自己。”
俞筝眨眨眼,眨出了戚伤,眨出了感动的泪珠。“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他心疼地轻叹。“我想了解妳,真正的妳,不然男朋友是做什么用的?”
“我想抱你……”她说,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肩窝。她的心暖暖的、甜甜的,幸福地要满溢出来,如果她还要说有什么不满足,那会遭天谴的。
“不过,光抱我,肚子也不会饱。”他揉揉她的发。
“讨厌啦……”她又哭又笑,轻槌他的胸膛。“你就会欺负我。”
“喜欢妳才欺负妳。”
“那我不要让你喜欢了。”她转身就走,脸上,笑容好甜蜜。
“喂……”他追上她,握紧她的手。“货物出门概不退货。”
“那你的喜欢是不是像你做的东西,可以用很久很久?”
“除非妳喜新厌旧,不然保证物超所值,爱用多久就用多久,我记得妳还说过是独一无二,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这么耐用的男人。”
“我发现你根本一点都不木讷嘛,而且还很油腔滑调。”她止不住笑。
“我以前给妳的印象很木讷吗?”他挑眉,似乎还有点得意。
“不是木讷,是机车。”她故意吐槽说。
“哈,这就对了,刚认识我的人大概十个有八个会觉得我很机车。”他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她这么说他。他的心思全专注于创作,他的真性情只在朋友面前流露,对于外面花花世界的种种诱惑,他从来不曾关注,更不可能受影响,很自我、很孤傲,喜欢纯净没有无谓纷扰的生活。
然而,他又拥有别人必须酊合他、忍耐他的本事。
“那剩下的两个对你有什么感觉?”
“佩服我吧。”
“你自己还不是老王,自夸。”
“我话还没说完,是佩服我机车到这种程度,怎么还没人跳出来开扁。”
“哈哈……”她笑弯了腰。“没错,有时候连我都想扁你。”
“男朋友只有一个,省着点用。”他扶着笑到东倒西歪的她。“我可没办法找人再生一个赔妳,就算可以,妳起码也得等十八年后才能用。”
“你在说有色笑话?”她啧啧两声。“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咧。”
“妳听得懂?”他也陋陋舌。“现在的女人都这么早熟?”
“你真的落差好大,我是不是误上贼船了……”她没想过跟他也能这么无话不谈。
“终于发现我的真面目了?”他贼笑。“不过,来不及了。”
“原来你不只油腔滑调,还很三八。”
“这是我的秘密,自己人才知道,”他环住她的脖子,低声说道:“别泄漏出去。”
“既然这样,那至少给点封口费吧。”被他当作“自己人”的感觉真好,有点受宠若惊,有点骄傲……
“封口费?”他勾起唇角。“不错……有进步。”
“什么有进步?”她不解地看他。
“听见妳心里的声音了……”他低下头。
“怃……”她一怔。
不是这样……是你想歪了……俞筝原想解释,但她没有机会开口。在出巷口,走进人车来往的街道十公尺前,他再次吻住她。她浑身躁热,双腿微微轻颤,处在随时都有可能蹦出个人来的巷中,两人吻到昏天暗地、难分难舍,俞筝没想到谷正牧也有如此狂野的一面,这旁若无人的霸道如狂风般席卷了她的心、卸除了她的矜持,她再无疑惑、再无彷徨,心里想着的只有好爱、好爱他。
别管成不成熟,也不必担心会不会犯错,在我身边,只要做妳自己,做妳想做的自己。
他不必能言善道,不需终日甜言蜜语,更不用大费周章搞浪漫,就这一句话,他已经深深地感动她。
她可以不成熟,可以不懂事,可以任性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因为,有个男人愿意无条件地包容她,这样的幸福对她而言,梦寐以求……
爱情会让人突然一阵胸口发热,让人不自觉地发笑出声,让人在该板起脸孔的时候不小心流露出幸福眼神,完全无法控制脸部神经和身体反应。每月一次的营业会议,由各部门主管轮流简报并针对问题提出解决方案,俞筝眼睛望着白板前正在做简报的业务经理,脑中却不时浮现情人的身影,浮现幸福的片段。
明明上个月业绩较去年下滑百分之十,业务经理面如槁木,其它主管都正襟危坐,独独她听得如沐春风,面如桃花,不时报以微笑点头,浑然不知有双严厉的眼正紧紧盯着她。
俞筝的工作量突然间呈倍数成长,除了自己本身职务上的工作要忙,俞母开始带她出席大大小小的商界活动,要她为将来累积人脉。
一个多月过去,俞筝每晚只能在睡觉前打个电话给谷正牧,有时聊着聊着,呵欠连连,忍不住睡意,居然就握着话筒睡着了。
懊不容易空出一个晚上,母亲和老同学聚餐,俞筝一下班就急忙赶过来,见朝思暮想的情人。
不过,她没料到会看见一大群人。除了住在这里的几个男人,小兔、冯亚克的未婚妻,连缪婷婷都在,他们正热热闹闹地办着Party,香喷喷的烤肉,清凉的啤酒,让近来忙于工作的俞筝扼腕―她究竟错过了多少活动。
“小筝……”谷正牧先发现到俞筝来了,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过分!这么好康的事都没叫我……”她走向谷正牧,鼓起脸颊抱怨。
两人在喧闹的人群中悄悄地牵了牵手,默契地对看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多少爱意与思念。
“是你们家阿牧说妳最近忙坏了,让我们别去烦妳。”李浩念端了杯啤酒给她。
“是吗?”她抬起头问谷正牧,眼中尽是柔情。
“谁知道妳鼻子这么灵,大老远都闻得到烤肉香味。”谷正牧捏捏她的鼻子。
“喂、喂……夏天了,不必再增加热度,别欺负我这个黄金单身汉。”李浩念往脸上扇扇风,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黄金单身汉?哪来的黄金,我看只有狗大便。”缪婷婷娣了李浩念一眼,一听他说话就忍不住抬杠,忍不住损他。当然,最后不悦地直视俞筝。俞筝占有欲十足地环住比正牧的手臂,就怕她又硬生生挤进来;女人间的战争,一旦触及爱情地雷,就是生死之战,她绝不退让。
“哼……”缪婷婷撇开脸,故意哼一声,表示她的轻蔑。
“今天谁生日啊?这么热闹。”俞筝不理会缪婷婷的幼稚。
“不是生日,是庆祝Party,阿牧要去法国了。”
“阿浩!”谷正牧来不及阻止。
“什么意思?”俞筝一脸怔愕。
“你还没告诉她?!”
俞筝和李浩念同时转头看向谷正牧。
李浩念见谷正牧一脸歉意,知道自己话说得太快恐怕惹出祸来,抓了缪婷婷就跑,以免小两口因他的多嘴吵架,扫到“台风尾”
“这阵子妳忙,我找不到时间告诉妳……”谷正牧将俞筝带进屋里。
“嗯……”俞筝一颗心揪得好紧,有种想逃离的冲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听他接下来要告诉她的事。
“这件事我还没做最后决定,阿浩他们太急了……”谷正牧凝视着她的眼,说明李浩念刚才提起的那件事―
法国一间已逾两百年历史的家具公司总裁,十分着迷东方庙宇相关的民间艺术,在朋友家见到谷正牧创作的“龙子”,惊喜万分,立刻亲自到台湾走了一趟,邀请谷正牧到法国成立工作室,担任他计划许久的“神秘东方”系列家具的设计总监。
比正牧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那位总裁一直没有放弃,后续仍积极地托人来谈,给予的条件与创作空间一次比一次诱人。
没有艺术家不向往法国浓厚且多元的文化氛围,不乐见自己的作品流芳万世,谷正牧亦同,只是过去他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太积极的规划,然而现在不同了―
他有了她……
“就是妳上次在我这里见到的那个法国人。”
“嗯……”俞筝一直没忘记微笑倾听,尽避只觉耳中嗡嗡作响,无法思考这消息将改变什么现状。
“要去多久呢?”
“如果答应的话,至少要签三年约。”他一直注意她的反应,有些话还未说出口,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适不适合说。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当然要把握。”她以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他应该答应。
俞筝又变回了那个成熟、懂事的女人;她知道这对谷正牧来说正是能让他大展长才的机会,而且对方不仅欣赏他的才华,也给予极为尊崇的礼遇,她想不出他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妳鼓励我去?”他微微一笑。
“当然,我为你高兴。”她冲上去路起脚尖紧紧抱住他,眼眶不知怎的泛起泪光。
“嗯……”他也紧紧地回抱她。
“你知道吗?”她放开他,认真且严肃地说:“我一直认为艺术应该更生活化,让一般人能够毫无距离地接近它,而不只是少数有钱人才品味得起的奢侈品。我们公司也一直从这样的角度寻找代理的商品,虽然总归叫生活杂货,但就算是杂货也可以很精致、很具美感,有它想表达的生活哲学。”
比正牧静静聆听,感觉得出她以自己的工作为荣,也为自己的理念努力着。他为她骄傲,但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沈了去……
“所以,让全世界的人看见你的作品吧!让全世界的人看见我们傲人的文化!”她的唇角缓缓划出一抹坚毅的笑容。
这抹笑容的背后是一个女人为心爱的男人隐藏所有不舍、不愿分离的悲伤,发自内心希望他发光发热,她愿意成为他背后的影子,默默地支持他。
“那……”跟我一起走……谷正牧顿了顿,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的家庭、她的亲人朋友、她全、心投入的事业都在这里,如何能要她抛下一切跟他走?
俞筝并不知这是谷正牧为关系到两人的将来所做的决定,而他并不想给她任何压力;要她跟他走的话他说不出口,然而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或许到那时回头一望感觉只是一眨眼,但这当中也可能改变一切……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所有欢喜悲伤他都无法与她共享、为她分担;在她感觉寂寞时他无法给一个真实的拥抱,在她需要力量支持的时候他无法给她一个肯定的笑容,或许三年之后,此刻两人相处的感觉已不再是她要的……
想到这,他惊觉更不能要求她等他。
俞筝等待他未说完的话,心情很沉重、很复杂。
渴望他开口带她走,但又害怕他真的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从小她所受的教育便是为继承家中事业准备,就如同母亲在外婆的严厉教育下放弃自己热爱的音乐、牺牲爱情、冷落丈夫女儿,接下“蔻儿”,一做就是数十年,或许她并不快乐、并不甘心,但俞筝从未听过母亲抱怨自己的命运。
她能为一己之私辜负母亲的期待,扔下责任不管吗?
但她无法想象与谷正牧分离的日子将是如何的难挨,她还能像过去那样热爱工作、享受一个人的生活而不被思念所苦吗?谷正牧和俞筝凝望彼此,心中载满欲言却不能言的种种考虑,话逼到舌尖化作鼻息,凝重地吐出。交织的眼神写着默契,一个不能打破的默契,说了,所有的挣扎与痛苦便要接踵而来。
“加油!”最后她说,奋力握拳。
“嗯……”他微笑点头。
这一刻,他们都相信,也只能相信这只是短暂的分别,当重逢的那一刻来临,他们将更珍惜还拥有对方、仍深爱对方。
叩!叩!
李浩念站在门口,轻敲门板。“搞定了没?没扔破花瓶、大打出手吧?”
“抱歉让你失望了。”谷正牧转身笑答。
“那快出来吧,大伙儿等着灌你酒呢,怎么你的庆祝会老是主角缺席。”
“老样子,我先上吗?”俞筝立刻收拾心情,调皮地说。
“喂……妳这吃里扒外的家伙。”谷正牧作势要掐死她。
俞筝大笑逃开。从这一刻起,她要笑得更开怀,日子过得更有精神,她不让他担心、不让他牵挂,她会耐心地等待他。
这一夜,他们喝得酩酊大醉,俞筝留宿在谷正牧房里,紧紧拥抱彼此,激情深吻,他们不提分离,一声声呢喃着爱语,交缠着赤果的身体如同无声诉说誓言,将自己的心交托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