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曼雪其实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能“记仇”,她感兴趣的事太多,很容易分心,所以那些气总是来得快也忘得快。
他们的蜜月旅行在婚礼过后的第三天出发,这时,她已经回复到冷静理智的状况,也思考过日后在婚姻生活中要如何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同时发展自己的事业。
不过,在候机室见到赵雅馨——穆琮的特别助理,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虽然,她们早就见过面了。
穆琮的行程助理最清楚,婚前凌曼雪无论要谈事情、约时间,几乎都是透过赵雅馨安排,所以她连蜜月旅行也跟来了,事实上并不需太惊讶。
赵雅馨在穆琮身边工作四年多,留着未及肩的俐落短发,五官端正清秀,酷酷的,说起话来言简意赅,不啰唆,虽不算亲切,却也不至于让人感觉难以相处,反而有种严谨、值得信赖,让人可以放心把事情交办给她的专业感。
这点,和穆琮给人的感觉很像,也难怪他如此看重她。
“这次商务方面的行程都是由雅馨负责联系的,见面会谈的资料也都是她准备,有她跟着,我会轻松很多。”穆琮向凌曼雪说明。
“我了解……”凌曼雪低声在穆琮耳边揶揄说:“没有爱情的婚姻,“度蜜月”这名词听来讽刺,还不如你洽公我观光大家都轻松。”
说完,她戴上宽大的太阳限镜,拿着杂志坐到一旁,一派悠闲惬意,仿佛还不希望他的公事影响她的观光心情。
穆琮说不上来那种滋味,她真的很自在,很能自得其乐,这很好,但想到自已在她心目中完全没有重量,不知怎的,那感觉似乎挺糟的。
登机后,凌曼雪主动与赵雅馨交换座位。“你们坐一起,比较方便谈事情。”
穆琮不觉看她一跟,似乎很意外,大概没想到她能如此落落大方、明白事理,凌曼雪则回给他甜蜜一笑,迳自坐到另一个位子。
虽然她还不是很清楚自己在丈夫眼里是个怎样的女人,但只要她愿意,她绝对可以做到比他希望的还要称职一百倍的妻子角色。
就如多年来,她在父母心中是最窝心、乖巧的女儿;在老师面前是品学兼优、彬彬有礼的好学生;在好友眼中却是鬼点子最多,能言善辩,让人好气又没辙的损友。
看懂一个人、理解一个人、拉拢一个人、赢得一个人的心对她来说都不是难事,就算对象是死硬派的穆琮也不例外,如果日后她想要从他那里取得更多资源,从现在开始就得多花点心思。
“需要饮料或是点心吗?”商务舱里,仅服务他们三人的空服小姐亲切地递酒单和餐点的MENU给她。
她点了杯香槟,选懊要看的喜剧影片,戴上耳机,舒舒服服地调整椅背倾斜度,让心情处在旅途的愉悦中。
另一侧,摆在穆琮前方小桌的笔电上已备妥抵达东京第一个拜会的公司的相关资料,可他注意力却频频溜往凌曼雪身上。
一开始凌曼雪接近他时,他怀疑过她有所企图,所以调查她的身家背景;当她提出“结婚”的想法时,他怀疑凌家可能发生财务危机;婚后,他担心她对婚姻期待过高、对他这个“丈夫角色”有所幻想,所以丑话说在前头,和她约法三章……
现在发现,一切都是他多虑了,凌曼雪不仅对他没有企图,甚至毫无所求,就连婚前那点恼人的小聪明、自以为是的毛病也不见了。
遍后的她表现得就仿佛是老天爷为他特别最身打造的完美妻子——完美到让他觉得对她有愧,完美到他想问自己,能为她做什么?
“经理?”赵雅馨发现穆琮电脑萤幕上的资料一直停在同一张图表上。“是准备的资料不对吗?”
“没有,资料没错。”他虚应着,不自觉看向凌曼雪,看她整个人已经笑到缩进椅子里。
“还是穆太太的声音干扰到你了?”如果是的话,赵雅馨会尽职地为她的上司排除一切干扰。
“不是。”他察觉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立刻阻止她。“我看你和我太太换回位子吧。”
“是……”赵雅馨迟疑了下,还是站起身来,走向凌曼雪。
凌曼雪见她过来,摘下耳机,纳闷地问:“什么事?”
“经理希望我们换个位子。”
“喔……”凌曼雪心想,才几个小时的行程。何必这样换来换去的,多麻烦……但她没将心里的嘀咕表现出来,一副以夫为重的顺从模样,坐到穆琮身边。
“看什么影片,这么好笑?”穆琮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轻描淡写地问。
“亚当山德勒的片子,他主演的电影通常很轻松但也满有意思的。”她找出自己尚未看完的影片。
“嗯……”其实穆琮不清楚她说的是谁,他没有看电影的习惯,也没有这时间,根本不晓得最近有哪些明星。
“你要看吗?”
“没有,你看吧!”他微微一笑,将视线放回电脑萤幕上的资料。
凌曼雪简直一头雾水,这个男人会不会太“高深莫测”、太莫名其妙了?
不过,了解一个人需要点时间,不急,她还是先看她的电影。
穆琮终于能够专心熟记电脑里的资讯。虽然身边是踢掉高跟鞋,不时看影片看到忘我发出噗哧笑声的凌曼雪,老实说,满吵的,不过,他却觉得有她坐在身边,心情不知怎的,愉坑卩了。
这趟出国,整个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凑,这是当初穆琮要求赵雅馨这么做的,所以即使他有心想多陪陪凌曼雪,实际上却连晚餐,甚至深夜都还在应酬。
必到饭店往往已经凌晨了,处理完台北公司传来的工作,洗个澡、上床睡觉,一直到隔天助理CALL他起床……这当中只有半夜凌曼雪起来上厕所,两人才可能讲上几句话。
棒天他醒来时,她已经和赵雅馨事先聘请的当地导游出门观光了。
凌曼雪出乎他意料的独立,而且,很能自得其乐,丝毫没有抱怨他这个丈夫成天忙于工作,完全忘了妻子的存在,反而是他内心的愧疚日益放大,懊恼工作行程排得太满。
整个蜜月旅行中他们能够相处的最完整的时间,只有在飞往另一个国家,短短几个小时的航程。
“这些天去了哪些地方?买了什么?好玩吗?”穆琮将手上的工作搁下。
凌曼雪想了想,有什么特别好玩的能和他分享。
“嗯,在东京的时候去了伊豆泡温泉……”对了,原本我只是随口提到想看艺妓表演,没想到藤原小姐真的带我去京都祗园的茶屋。”
她兴致勃勃地描绘艺妓这种已成为日本文化财产的特殊行业。“我告诉你,没有亲身近距离的接触,你真的无法想像那是多么特别,而且感动的经验。茶屋的老板娘也非常客气地陪我们聊了好久,厚……真的好有女人昧……”
“为什么想了解艺妓?觉得很神秘、很好奇?”穆琮笑了笑。
他交代过导游藤原小姐,无论他的妻子想要去哪里、想做什么,务必全力配合,让她玩得尽兴。后来,藤原小姐打电话给他,说凌曼雪想了解最正统的艺妓文化,可是她根本不得其门而入,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穆琮只好请托当时正在洽谈公事的神野会长透过人脉寻找担保人,最后才取得茶屋老板娘的同意,接待这两位年轻小姐。
这件事所欠下的人情分量,凌曼雪并不知情。
她摇摇头。“我是想了解“艺妓”这个文化形成与演变的过程,想知道如何继续传承下去,以后可能面临到什么问题?”
“你对日本文化很感兴趣?”他十分意外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原本以为她纯粹是以观光尝鲜的心态,想见识艺妓这个神秘的行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想到她的出发点如此“深层”。
“不只是日本,我对韩国的饮食习惯也很有兴趣,这次我们在韩国停留三天,我三逃诩吃大同小异的菜色和口味耶!而且不管是饭店餐厅还是街边小餐馆喔……真不可思议,完全是小菜跟酱菜杂烩出来的文化。”
她大概是那种天生就很会说故事的人,一件在他看来稀松平常,不会特别注意的日常小事,经她一点出来,突然间就变得很有意思,让人反覆思索,甚至想再花时间更深入了解。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这样……豆芽、海苔、海带、泡菜、大杂烩……你想想,我们中华饮食文化博大精深,丰富多元,而且讲究色香味,配合时令节气以及中医里符合人体五脏运行的五色养生文化;名菜有典故,不同地区有独具代表性的菜系,光是烹调的技法就有上百种……这绝对是其他国家比不上的,但是我们自己要说出中国八大菜系的个别特色可能都有困难。举不出具有代表性的食物,例如提到韩国就是泡菜,还有日本寿司、义大利面、法国葡萄酒……为什么?”
穆琮没有细想过这方面的问题,突然间被她点燃起兴趣。
“当然,人家的饮食文化绝对不是如此单纯,可是对于刚接触这个陌生国家的外来者却提供一个简单明了的切入点……这就是Image。你不清楚是如何形成的,但是印象根深柢固,很神奇对不对?这些都让我很好奇、很着迷,很想深入研究。”
穆琮确实觉得很神奇,但神奇的不只是凌曼雪口中提到的泡菜、寿司这些饮食文化,而是“凌曼雪”本身。
一开始他问的问题很简单,预期听到的大概是她逛街买了什么名牌服饰、包包,吃了哪一间有名餐厅的感想,或是去过了什么知名观光景点,采购名产做为伴手礼……但,她给了他太多惊喜。
对事,她不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切入角度也和一般人不大相同;她个性独立却不孤僻,让和她相处过的每个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还记得日本导游藤原小姐特地一早来送机,在他们登机前紧紧拉着凌曼雪的手,还有说不完的话,依依不舍。
“你对“文化”这方面似乎格外关注,有什么特别原因吗?你又想创造什么属于你自己的Image?”
“咦?”她被问倒了。
不是她不知如何回答,而是他一下子就抓住她“特别关注”这些面向必定有特别的原因。
“我只是好奇……出国观光不就是想了解这些事?”
“是吗?”他微笑着,但一双有如“测谎机”的深邃黑眸直探照她的眼。“我以为,愿意花时间深入了解一个事件的“过程与结果”,而且持续观察这结果造成什么影响的只有两种人。”
“哪两种人?”
“一种是喜欢做研究做记录的学者型的人,一种是看能不能从中获得利益的商人。”
“呵、呵,这么说也太那个……”凌曼雪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个”是指“哪个”,而是完全被他太过敏锐的直觉吓到了——她会对这些事感兴趣确实是与她想自行创业有关。
穆琮的问题令她心惊,却也让她对他更加刮目相看,至少她挑选的丈夫,不是个草包。
对此,她莫名地感到欢喜。
“什么“这个”、“那个"的?”他对她脸上表情瞬间变了好几变感到有趣。
“我说错还是说对了什么吗?”
“错错错,我看起来像学者吗?”为了唬过去,她先摆出严肃表情,然后马上换上贪婪的样子,眯着眼说话:“还是像奸商?”
“呵……”他忍不住笑。“你像演员,演技很烂的演员。”
“怎么这样?”她槌他手臂抗议。“人家我可是有被星探发掘过,差点要当明星的。”
“是吗?真的星探还是专营的传播公司?”他突然紧张起来,担心她被骗。“你有没有去拍过什么的照片?”
“没有啦,人家是正派经营的公司,而且那个星探很有名的,我在电视上看过他。”他那么关心她,不禁让她觉得有点甜。“不过我没兴趣,我爸也不可能答应。”
“没有就好……”冷静下来后,他也发现自己似乎反应过度。
“别担心,我的样子,只有你看过啦。”她小声地补充。本是想开玩笑,没想到说完自己倒先脸红了。
“嗯……”他也是,陷入一种好暧昧的尴尬中,只好快快转移话题。“不好意思,这趟旅行没什么时间陪你,看看回国前一天晚上的那场应酬能不能推掉……”
“没空也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安排节目,又不是小阿子处处要人照顾……”她偷偷瞄他一眼,突然很不习惯两人之间太过“温暖亲密”的感觉,面对他的温柔与关注简直不知所措。
穆琮无奈地说。“我尽量,不过不能保证。”
他发现,他似乎愈来愈喜欢,也愈来愈习惯有她在身边相伴的感觉。
最后,穆琮还是没能为两人这趟“蜜月旅行”留下丝毫甜蜜记忆,但过程中凌曼雪的体贴与包容,却为他们日后共同生活打不良好的基础。
必国后不久,凌曼雪陪同穆琮参与穆家每年一次的家族聚会,除了婚礼当天,这是头一回正式见到穆家所有的长辈、穆琮的兄弟姐妹以及以后要叫她“舅妈”、“婶婶”的晚辈。
这是一个相当隆重讲究的聚会,从会场的灯光、布置、摆设、菜色以及座位安排,甚至连当晚用餐时的话题都在事前提供了资料,还请来交响乐团演奏……这样大规模的“家庭聚会”着实令凌曼雪大开眼界,根本就是一场政商名流的交际宴会。
下午,穆家人陆续抵达山上的别墅,穆琮与凌曼雪因新婚不久,理所当然地成为大伙儿最关心注目的对象,这对穆琮而言是绝对的苦差事,然而,凌曼雪事前准备了蜜月旅行带回来的小礼物,却意外地让这每年一次,形式多于实质意义的“家族聚会”变得热闹愉快起来。
“表嫂,你怎么知道我最爱ANNASUI?”穆琮的表妹拆开凌曼雪送的礼物后,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舅妈……这件潮T,酷耶……你在哪儿买的?”
“在涉谷跟原宿那一带,那里的小店像这种新潮有趣的东西太多了,有机会你应该去挖宝。”凌曼雪微笑回答道。
一整晚,凌曼雪就像个圣诞老公公般散播欢乐、散播爱。无时无刻,她的身边都围着找她说话的人,这是她的特异功能、,肚子里像有聊不完的话题,无论男女、无论老幼,她都能在三句话内拉近距离,神乎其技。
礼物的贵重与否不在价格,而是送礼者对被赠礼物的人的了解与用心,无论是一支笔、一条领带、一盒人参、一台游戏机、一条手链,凌曼雪的用心掳获了穆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
这一切全看进穆琮眼中。她其实不必做这么多,从来,穆家男人的另一半也不曾有人这么细心入微地照顾到每一位家人,就算过年过节送礼,也通常是采购相同的礼品赠送。
她做得太好太周到,连带着连他也得到父亲的赞赏与肯定,还有母亲,满脸笑容,十分欣慰他娶了个如此难得的妻子。
对穆琮而言,世上再也没有比让母亲快乐更重要的事。
结束餐会,回程中,穆琮忍不住要问她。
“你怎么办到的?”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在蜜月旅行前你把要买的礼物清单都列好了?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今天的聚会,参加的穆家人将近四十人,有些年纪较轻的晚辈连他记性这么好都可能叫不出名字,更何况是刚嫁给他,才见过这些人一、两次面的凌曼雪。
“花点时间查一下而已,又不是什么机密,只要你想,你也做得到。”她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带过。
“我还真办不到。”他称许地看她,对于她的努力十分感动。
她的礼数很周到,但不仅仅是收买人心,逢迎作秀;她是花了时间深入了解过才挑选了这些礼物的,就如她到不同的国家旅行前已先做足了功课,不会只是逛街Shopping,不会只是朝圣百货公司。
穆琮忍不住暗叹,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特别了。
“很多难搞的客户你都能招待得服服贴贴,家人间没有利益关系,不会尔虞我诈,只要用点心思就能了解彼此啦,所以,你只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家人相处,要不,你也能轻易记住每个人的喜好。”
其实,婚前她就注意到穆琮和家人之间的互动十分冷淡,虽然不至于恶面相向,但不管谁提起了什么话题,对谈间总是过于简短俐落,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热络不起来,仿佛一大张纸只写上了短短几个字,其余则任由尴尬地空白着。
凌曼雪认为有问题就要解决,如果穆琮因为个性关系,无法放软身段,展现亲和力,身为妻子的她这点倒是可以互补。
“谁说家人间—定没有利益关系,一定不会尔虞我诈?”对于凌曼雪的认知,他持保留态度。
“至少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肯定是自家人挺自家人的嘛。”凌曼雪以为家人的情感再怎么不好,顶多就像她和哥哥们斗斗嘴,最坏就是她使诈装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出发点总不是害人的,结果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受伤、倒大楣。
“你该庆幸自己在童话世界中长大,幸福的小鲍主。”他不由自主地揶揄她的无忧无虑。“这个世界不像你想的这么单纯,就算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家人,半夜也不一定能让你安心睡觉。”
“我才不是什么幸福的小鲍主。”她噘了噘嘴。“你们男人总觉得女人天真,不用大脑,就算偶尔有个什么烦恼,也都是些不足挂齿、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对不对?”
“不然还能有什么大事?”他开玩笑说,笑她突然认真了起来。
“所谓“大事”,每个人的定义不同,你觉得我的世界很幸福,我倒觉得是你把家人妖魔化了,花那么多精神时间去对抗、猜疑,为什么不简单一点,有时转个念,也许你会发现那些从来都不是问题。”凌曼雪只是觉得可以用让自己快乐一点的角度去看人生,希望他学着放过自己。
“别以为结了婚就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穆琮仿佛被刺中什么,瞬间恼怒起来。“像你这种从小被保护得好好的千金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别跟我谈论人生大道理。”
“从小被保护好好的千金大小姐就一定脑袋里全是浆糊?你未免太自大狂妄了。”凌曼雪突然想起父亲的古板和大男人,想起这些年无论她的表现多么优异,得到的结论总是——女孩子那么聪明做什么?终究还是要嫁人。
没想到穆琮的目光也如此浅薄,也用相同眼光看她。
穆琮瞪视着前方道路,紧抿着嘴,似乎不想制造更多纷争而极力克制自己别再多说一个字。凌曼雪见状,原本等在舌尖准备还击的话也因他的沉默戛然而止。
原本的气氛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峰回路转,剑拔弩张起来?
两人都在气头上,但也都尚留一丝理智,知道这时冲口而出的话像利刃,多说无益,只能任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尽头地延续着。
直到夜深。
凌曼雪早已上床就寝,只是迟迟没有睡着,穆琮一样在书房继续工作着,直到闹钟的时间跳过了两点,才听见他进浴室淋浴的动静。
这是他们第一次起冲突,老实说,冲突点是什么,凌曼雪还有点一头雾水。
她一向乐观开朗,认为无论人生追求的目标是什么,最终都是为了让自己快乐,不然,何必呢?
所以,她不喜欢这样胶着的气氛,她跟他没有深仇大恨,就算观念不同,只要有一方能包容,就能并存。
不久,穆琮进到房间,背对着她躺下。
望着他宽阔沉稳的背影,她觉得他或许是肩上包袱扛得太重了,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忘了如何微笑……
这时,她忽然记起不知道哪本八卦杂志提过——穆琮的母亲原是她公公的外遇对象,因公公的原配过世她才正式嫁进穆家,成了公公的第二任妻子,穆琮正式改姓成为穆家人时,好像已经十三、四岁了。
进到穆家后,他的日子好不好过?有没有可能不被其他兄弟姐妹接受?
是不是因为这样的成长经验导致他对穆家人有那么顽强的戒心,同时又像不要命了似的拼命工作寻求认同?
也许,他内心深处是渴望真正被穆家人接受的,然而又骄傲地不愿流露真情,如此矛盾着,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凌曼雪不清楚,相信就算问了,穆琮也不会给她答案。她只是突然觉得好心疼,心疼他的世界缺乏明亮的阳光照耀,心疼他把所有的情绪隐藏在一张毫不在乎的面具下……
凌曼雪缓缓将身体移向他,将手环上他的腰。
摆暗中,他震了一下,僵直着身体,像在抗拒着什么。
她把脸贴上他温热宽厚的背,鼻尖磨蹭着,像出生不久的小动物,毫无心机地亲近,可爱的模样十分讨人欢心。
她学着撒娇,希望停战。
不久,他的大手缓缓地覆上她纤弱的小手,轻拍着。
他什么也没说,但凌曼雪却蓦地觉得眼眶泛酸。
这个男人,看起来严肃,其实是豆腐心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