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丝曼一直忘不了那双深蓝的眸。
在很多年以后,还是会在梦里遇见他,晨起,走到可以看见海的阳台上,她也总是会想到他。
这几年,她就一直住在天空很蓝很蓝的旧金山,上下班搭鲜黄的电车,沿着坡度缓缓而下,两旁的房屋依着坡度而建,错落着黄黄蓝蓝白白的建筑物,与远处天际边的蓝与海相辉映,是她眼中最美的风景。
拜她流利的英文和多年前在菲亚广告所建立起的名声与业务实力所赐,再加上之前台湾老板潘格尔的亲自推荐,这几年她在旧金山广告圈也跟当初在台湾时混得一样好,年薪却是在台湾时的三倍,可以让她住的算好、吃得算好、过得也算好。
只是,偶尔会觉得寂寞。
她常常在想,如果她的生命可以重来一次,她会不会做跟四年前一样的决定,毅然决然的离开严莫臣、离开台湾,离开她所熟悉的一切?
她真的不知道。
但有一点她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她思念他。
住在旧金山,为的就是和那个男人看一样的天空,感受跟那个男人在同一个空间里的春夏秋冬,想着,或许有那么一天,她会在街头的转角处遇见他,或许可以在哪一间咖啡店里看见他,当然,这些都没有实现,直到这一天……
杜丝曼踩着高跟鞋下了计程车,一袭淡紫削肩短礼服外头罩了一条白色披肩,露出她均匀有致的美腿,看上去十分优雅迷人,但她却一个弯身月兑掉高跟鞋提在手里,在长长的街道上奔跑起来。
因为塞车,因为赶时间,不管因为什么,总之,她非常不淑女的穿着礼服拎着鞋子在马路上奔跑,有人对她吹口哨,一堆人注视着她,她脸红气喘,不过不是因为那些哨音和眼光,而是因为跑得太累。
她拿出包包里抄着约会地点的地址,就在前面不远处,她再往前走,看见了黄昏里最耀眼的一栋建筑物,她认得高挂在门口的标志——一只展翅高飞的黑鹰。
心,隐隐震动着。
来美国之后,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懊死的夏子昙,他不会是故意的吧?竟然跟她约在凯恩饭店!
都怪她没长心眼,一直到现在站在门口才知道人家是跟她约在这间饭店,现在,她要进去还是不进去?
她弯身把鞋子穿好,掏出手机拨给夏子昙,夏子昙很快就接起——
“到了吗?人家订婚仪式都快开始了,你人在哪里?”夏子昙那边很吵,所以他的嗓门有点大。
“喂,夏子昙,你知道你跟我约在哪里吗?”杜丝曼气呼呼的给他吼回去。
“知道啊,不就是凯恩饭店,难道你走错间饭店啦?”夏子昙在另一头微笑,故意装傻。
“夏子昙!你是故意的!”
“喂,拜托,亲爱的伟大的杜丝曼小姐,人家的订婚PARTY要订在凯恩饭店,难道我要说不行吗?难道因为人家订的饭店是凯恩,我就不来参加人家的订婚PARTY?还有,你不是说早忘了那个严莫臣,结果现在连人家的饭店都不敢踏进来一步是怎样?难道你其实是很爱他的?爱到根本忘不掉?”
真是……很过分!
“喂,夏子昙,你明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见到他。”她心虚,她愧疚,就算思念,也只能躲起来偷偷想。
“那家伙没来OK?就算你遇见莫臣,只要跟他打声招呼说哈啰就好了,你在担心什么?难道你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他吗?”
杜丝曼不语,抓着手机的手却很紧很紧。
“我们约好的,夏子昙。”这个食言而肥的家伙!她诅咒他肥死,肥到没办法对美女摆出酷样,没办法当个风流公子!
她的嗓音听起来让人有点难过,那总是想藏到最深处的情感,在人最脆弱的时候还是会不经意的显现出来。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在门口吗?我去接你。”
“我要走了。”杜丝曼说完,挂掉电话。一个转身,却狠狠的撞上一堵结实宽阔的胸膛——
“啊!”她鼻子被撞疼了,不由自主的叫出声。
一双手很快的将她有点不稳的身子给扶住——
“对不起,我走路没看路。”她边揉着鼻子边道歉,眼睛的视线被对方衬衫上一个鲜红的口红印傍吸引了去,她暗叫声糟,因为刚刚那一撞竟然把人家白衬衫给弄了一个红红的印子,她抬起头来想再跟对方道个歉,却在这一瞬间呆住了,整个人再次不稳的又要往后倒去——
那双优雅的手的主人再一次将她扶稳,相较于她的惊慌失措,多年不曾再见到这个女人的严莫臣就显得镇定许多。
她还是跟四年前一样,亮丽动人,优雅的装扮下却是个生动的人儿,那眼那鼻那唇,一样的,第一眼便吸引住他的目光。
杜丝曼……他几乎连想都不必想就可以轻易的叫出她的名字,因为,他从来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一颦一笑,还有她曾经因为他而流下的泪。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舌头,问出口的话却让她很想咬舌自尽。
这是他的地盘,他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好吗?唉,她真的好想死,多年后第一次相遇的开场白,说什么也应该更漂亮一点的!
严莫臣轻勾着唇。“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不会一直都在旧金山吧?”
她有点心虚的红了脸。“是……这里空气好、天气好、我很喜欢旧金山。”
严莫臣的眸闪了闪。“所以,你今天晚上来这里是为了吃饭?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本饭店的餐厅?”
闻言,她拼命挥手。“不用了,我是来参加一场订婚PARTY的,夏子昙那家伙说他在旧金山临时找不到舞伴,所以硬要我来。”
不过,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像夏子昙那样的人,不管他已婚未婚,随便手一挥也都可以招来一堆美女,她竟然会相信他的鬼话连篇?真是笨蛋一个!
“子昙?”严莫臣的眸光闪了闪。
“是啊……”她好像不该提起夏子昙的名字,因为她看见严莫臣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冷。“那个……我要先进去了,听说订婚仪式就快开始……”
她转身想溜,一只手抓住了她——
“一起走吧。”严莫臣拉着她的手往饭店里走,高达俊挺的身影隐隐散发着一股怒气。
咦?“你也要参加这场订婚PARTY?”
严莫臣握着她的手一紧,低沉的嗓音淡淡的吐出一句——
“我是这场订婚PARTY的主角,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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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知道才有鬼……
当杜丝曼被严莫臣拉着手进入会场,看到众人异样的眼光,听到众人议论纷纷的谈话,她才惊觉自己的手竟然还握在严莫臣的掌心里。
天啊,现在是什么状况?人家今天是新郎,却抓着一个女人的手走进来,幸好这里是美国,幸好美国人一向比较不会大惊小敝,亲吻对方都是家常便饭了,何况只是拉着她的手。
想着,她赶紧把他的手甩开。
穿着一袭淡粉衬衫和白色休闲裤的夏子昙及时现身,长臂往她的肩一搂,便将杜丝曼拥入怀——
“新郎官,谢谢你把我迷路的女人带过来。”夏子昙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你的新娘子正在找你呢,快去吧,她交给我就行了。”
严莫臣看着他,唇角挂起笑,一抹霜却染上了他的蓝眸。
“这样很好玩吗?夏子昙。”他从来没想过,杜丝曼最后会和夏子昙在一起,他更没想过,夏子昙真的会背叛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夏子昙帅气的模模鼻,俊颜往严莫臣那边靠了过去,压低嗓音道:“怎么感觉像是我抢了你的女人似的?如果我没记错……这几年你好像都没找过她,对吧?”
严莫臣的眸一凛。
杜丝曼的眸一黯。
这么多年来,除了他们两个人,身旁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当时的她决定离开台湾,她告诉汪嘉嘉说想找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度个长假,彻彻底底放空个一年,她的老板潘格尔帮了很大的忙,利用他的人脉,很快的让她在旧金山落了脚定居下来,那段时间,她偶尔接接案子,但大部分时候都在休养生息,却没想到会在三年后的某一天在旧金山遇见了夏子昙……
因此,夏子昙不小心得知了她的“秘密”,这一年多来也一直守口如瓶……好吧,她承认她有拿到他的把柄小小威胁他一下啦,可是,她常常怀疑他是否真的是因为她的威胁才对她和严莫臣的事不闻不问的……
直到今天。
他弄了一个圈套给她跳。
“莫臣!”一个柔柔的嗓音突然介入了他们之间。
严莫臣回头,迎上未婚妻朱莉亚温柔的眼,这个他亲自挑选的华裔大家闺秀,此时非常得体的表现出她的落落大方,她上前,轻挽住他的手臂——
“不帮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她轻声道,眸子移向眼前的一男一女,朝他们轻点了一下头。
严莫臣看了她一眼,道:“不必了,你不必认识他们。”
闻言,朱莉亚愣住了,杜丝曼也微微白了脸,唯有夏子昙在一旁偷偷抿唇,听得出他真正的言外之意。
严莫臣不理他,问身旁的女人。“仪式要开始了吧?”
“嗯。爸爸也在等我们了。”朱莉亚把他的手挽得紧紧的,好像不这样宣示,这男人就不属于她似的。
“那我们先走了。”严莫臣转向夏子昙和杜丝曼,微笑的朝他们点点头。“希望你们玩得愉快尽兴!”
说着,严莫臣拉着朱莉亚转身走开。
夏子昙低头瞧着一脸苍白的杜丝曼,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喂,别像个小媳妇似的,这个形象不适合你。”
她瞪他。“那你说说看,什么形象才适合我?”
“就现在这样啊,一只漂亮的母老虎。”
她动手朝他挥拳过去,夏子昙任她的粉拳在他身上招呼,任外人怎么看,这一男一女都是在打情骂俏。
不经意回眸的严莫臣也瞧见了,心情像是被扎了根刺,一直疼到心坎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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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每个在场臂礼的人一定都会有同样的感受。
虽然只是场订婚PARTY,但宾客云集,凯恩家族的排场惫是很大,只见高大英挺的家族接班人严莫臣与他的未婚妻,在众人的掌声中互喝了对方手中的酒,然后便是这对男女主角的开场舞,男的俊女的美,那舞姿更是配合的天衣无缝,女的温柔依偎、娇媚万千;男的尊贵挺拔,似人中之龙。
这次的订婚舞会,宋明熙和汪嘉嘉并没有来参加,因为汪嘉嘉近日内即将要临盆,宋明熙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待在老婆身边。
尽避一杯杯黄汤下了肚,杜丝曼还是无法忽略那胸口上蔓延开来的痛。
她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她真的那么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再次遇见他,她的心应该也不会像四年前那样跳得那么快那么急了,可,她错的离谱呵,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亲密共舞,看着他拉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即将步入红毯,她的心阻塞的难受,闷得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么舍不得,就把他抢过来,犯不着在这里拼命灌酒。”夏子昙看不下去了,伸手把她的酒杯拿走。“一个人躲起来一直喝酒又不吃点东西,很容易醉的。”
“抢过来?”杜丝曼笑了,像朵花似的绽放着微醺后的美态。“人抢过来,心抢不过来又有何用?”
“你怎么确定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他抱过你不是吗?”人家都说女人是最敏感的动物,好像不然,否则,这丫头怎么到现在都还看不出来严莫臣那个大冰脸其实是爱着她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严莫臣一直没在任何人面前问过或提起过杜丝曼这个名字,生活过得有点低沉,一般人看不出来他和以前有何不同,因为打从他妻子死后他就一直是那副死人脸,所以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喜怒哀乐,再说,他们几人虽然是国中死党,却早已各奔东西,住在不同国家,平常根本不太碰面,就更难聊什么男人心事了。
但,在今天让这两个旷男怨女见了面之后,他非常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严莫臣爱着杜丝曼。
真可笑。
两个人彼此爱着对方,却不闻不问了四年多,如果不是他这个多事的家伙实在看不下去了,藉着严莫臣要与别的女人订婚的当下让两个人碰上面,或许,这两人要遗憾一辈子。
“他是因为我长的像他死去的妻子才抱我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杜丝曼自嘲的看着夏子昙。“他爱的是他死去的妻子,不是我。”
夏子昙挑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这位小姐,你确定他爱他的妻子吗?据我所知,他是恨她的,或许,他当初抱你是因为你故意装扮成薇薇的模样,勾起了他曾经美好又痛苦的记忆,但,他是个很理智的人,不会一错再错。”
那个严莫臣的妻子,叫薇薇吗?真是好听的名字,就像她专用的香水那样,优雅而迷人。
杜丝曼幽幽的看着他,轻咬住唇。
所以他的意思是,就算严莫臣第一次是把她当成他的妻子而抱她,但之后却绝不是把她当成他死去的妻子?
“还有,你跟薇薇一点都不像,她是个很安静很温婉的女人,严莫臣绝不可能把你当成她——如果你介意的是这个,我想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
杜丝曼望着夏子昙,整颗心被他的话给充满,她红了眼眶,止不住那个不断涌上鼻尖及眼眶的酸意,她转身冲了出去——
不远处的严莫臣见状,想也不想的便放下酒杯,丢边的人,半句话也没说的快步追了出去。
她逃进了安全梯间,傻傻的坐在楼梯上,刚好面对着窗外的绿树,泪一颗颗的掉了下来,她捣住胸,觉得胸口疼,泪越掉越多,她的心也越来越痛,终是忍不住呜咽出声,哭声在楼梯间内回荡。
一个高大的身影轻靠在她身后的那面墙上,静静看着她哭的同时,他的心也狠狠纠结着。
这女人……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笑着跟他说恭喜,祝福他和他未婚妻永浴爱河的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女人,背着他时,酒一杯杯的灌进嘴里,还一个人跑到这里哭得这么凄惨……明明是爱着他的,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决然的把他推离?
他以为,她不想再看见他。
他以为,她会恨他。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再去找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还有可能会重回他的生命里,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错了吗?
懊像是。
因为,他根本没忘记过她。
因为,她的泪还是会让他心疼不已。
因为,他还是会想紧紧抱住她,不再放手。
“为什么哭?”他在她身后轻问出声。
哭声顿住了,她的人也呆住了,没胆子回头。
严莫臣怎么会在这里?她伸手抹去泪,一直抹泪还是一直掉,根本停不住也擦不完。
“回答我的问题,杜丝曼。”他想听她内心真实的声音。如果这个女人可以失去理智的扑过来抱住他,说她要他,就算是这世界毁灭,山崩了地裂了他也不会在乎。
“我……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没事的……你快回去吧,很多人都在等你。”她吸鼻子抹眼泪,笑着说话,却从头到尾没打算转过身来面对他。
她没胆子看他,因为她怕自己会失控的冲向他,抱住他,叫他该死的不要跟那个女人结婚……
她爱他!如果真如夏子昙所言,严莫臣根本不可能把她当成他死去的妻子,严莫臣对他妻子其实是恨比爱还多,那么,或许,当年他也是有那么一点爱着她?如果她知道他当年真的有一丁点的爱她,或许,她真的会鼓起勇气嫁给他……
当他的妻子,总胜过这几年来对他永无止尽的思念。
可,来不及了……
他已经订婚了,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她在他心中应该什么都不剩了吧?毕竟,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真是短得可怜呵。
“胆小表一个。”
什么?杜丝曼一愣。
严莫臣朝她走过来,一个弯身就把她从楼梯间抱起——
她下意识的圈住他的脖子,怕自己掉下去。“你干什么?”
他目光灼热的盯着她,胸膛内的鼓动如此猛烈而令人无法忽视。
最终,只有这女人可以让他的心如此鲜活跳动呵,他怎么可以再放开?
“严莫臣……”她的眸,痴缠着瞅着他,眼底还挂着泪。“放我下来,还有很多人在等你,包括你未来将要娶进门的妻子,你忘了吗?”
他不理,抱着她往楼上走。
“严莫臣,你放开我。”她要求着,双手紧紧抓住他,心却因为他这样抱着她而狂跳不休。
他依然不曾搭理她的请求,抱她到了二楼后走出安全梯间,他抱着她直接搭乘总裁专属电梯来到了这间饭店的最顶楼,那是专属于他的空间,任何人都不会来打扰。
落地窗外的夜已深,室内没点灯,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犀利耀眼。
杜丝曼望着,泪再度涌上眼眶,“你不可以这样……”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双眼,和四年前激情抱住她的眼眸一模一样,看着她的神情带着浓浓的爱与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