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趁着“城堡”内一夜狂欢的众人还未起床前,恩寍提着一大箱行李,稍稍离开。
昨夜回到房间,允儿已经不见踪影,就像她出现一样突然,恩寍甚至第不及,跟在美国认识的唯一朋友说再见,就要匆匆离开。
之所以选择这么早离开的理由,就是避免再跟黑耀堂碰面。但恩寍没料到,一大早黑宅的车子已经停在大门口,上面堆了几箱行李。
她看到黑耀堂已经准备上车,显然,他也打算离开这里。
临上车前,他回头看到提着行李包的恩寍后,僵在车门前。
恩寍别开脸,低着头匆匆越过他──“等一下!”
她停下来,回过头的时候,她笑咪咪地看着他。
“你要走了?”;他问,微瞇起眼,研究她的表情。
“对啊……”点点头,她笑的很傻。
“我以为,你还会在这里住一个星期。”他的声调很淡,听不出高兴与否。
“嗯,本来是这样没错啦,可是因为我很想念爸妈和小爱,所以决定要提早回去。”她轻快地回答,声调听起来很愉快。
“反正我要走了,你可以继续住下来。”黑耀堂淡道。
“不用了,谢谢你收留我。”她用力摇头,像个傻瓜一样。“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是说真的喔!”
笑咪咪地挥挥手,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时,僵硬的笑容迅速从她脸上消逝。
“喂!”他出声叫她。
恩寍假装没听见,她继续往前走着……深怕一停下脚步,自己的勇气就会全部消失。
直到走出这座大得不象话的“城堡”,黑耀堂没再开口喊她。
泪水无声地滑下来,恩寍木然地瞪着模糊的前方,没有抬手拭去颊上的泪珠,任由泪水淹没脸庞。
“没关系、没关系的……以后不会再难过了……”喃喃地念念有词,她麻木地眨下一串串的泪珠……因为昨晚,她已经跟自已说好──离开这里之后,永远永远,她再也不会为任何男人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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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让她自已一个人,提着行李走路离开。”
早就站在门口、将刚才那一幕看在眼底的利人隽,在黑耀堂上车前,走到他身边。
“她想走,我没有权利留她。”黑耀堂耸耸肩,冷淡地道。
“如果你开口,她会留下来。”利人隽道。
摆耀堂嗤笑。“阿隽,我看你真的吃饱没事干了!”
拉开车门,他准备上车。
“阿介要我带话给你。”利人隽的目光深沉起来。
摆耀堂冷嗤。“那家伙叫你带话,准没好事──”
“那个女孩姓朱,全名是钟邝寍。”
摆耀堂愣住。“你说什么?”半晌,他面无表情地问。
“那是朱家的女孩。也就是四个月前,在婚礼上被你遗弃的女人。”利人隽徐道。
摆耀堂瞪着他,直到确定,这家伙不是在开玩笑。
必过头,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已经没有任何人影。黑耀堂面无表情的,瞪着空荡荡的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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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寍回到家里,已经两个多星期了。
夏雨辰看到女儿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足不出户,比到美国前更自闭,她不禁担心起来。
就在她打算找女儿谈话的时候,恩寍却在晚餐时告诉父母,自己准备去找工作的决定。
“为什么?你才刚回国没必要这么急着找工作啊!”夏雨辰并不赞成。
“妈,我想找工作,是怕自己整天没事做。”恩寍苍白的微笑。
不只夏雨辰连朱清沛都发现,恩寍最近瘦了许多。
“恩寍,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朱清沛问。
恩寍摇摇头。“我不知道……”
“连问标都没有,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夏雨辰不认同。
恩寍沉默不语。
女儿缄默的反应,实在反常。这回连朱清沛都不禁担心了!
“恩寍,如果你到爸的公司来──”
不等父亲把话说完,恩寍就摇头。“爸,我想自己找工作。”她淡淡地道。
“恩寍,到你爸的公司工作有什么不好?何必一定要自己找工作?”夏雨辰皱起眉头。
恩寍呆呆地瞪着地板,好半晌,她突然轻声说:“爸、妈,我累了,我先回房间睡觉了。”
夏雨辰呆住了。她和丈夫对望一眼,瞪着女儿上楼的背影,喃喃地道…“我从没见过恩寍这个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朱清沛也愣住了。
“不行,我看上回那件事,她受的刺激太大,还是没办法平复!”夏雨辰猜测道。
“那该怎么办才好?!”朱清沛问。
“还不都怪你!没事让恩寍到美国,害她回来后完全变了个样!”夏雨辰嘀咕起老公。
朱清沛很无辜。“这……怎么又怪我呢?你自己也同意的不是?”
“算了、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怎么让恩寍忘了上回那件事──先不跟你计较!”夏雨辰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起来。
朱清沛望着老婆,半点主意都没有。
“我看,心病惫需心药医。”
“什么意思?”
夏雨辰神秘地看了丈夫一眼……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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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朱清沛夫妇,跟女儿提议,要替她安排相亲对象的时候,恩寍的反应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好啊!”她很平静地笑着回答。
原本朱家夫妇以为,女儿会反对他们的擅自安排。本来夏雨辰已经准备好,要费一番唇舌说服恩寍,没想到她连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到了第一次相亲这一天,她发现女儿跟数个月前完全不同,恩寍十分乖巧地,顺从夏雨辰和化妆师的摆布,将她打扮成一个温柔典雅的小鲍主。
“精心打扮不但是礼貌,也是为了给对方一个好印象,你懂吗,恩寍?”夏雨辰暗示女儿。
“嗯。”恩寍乖巧地点头,完全没有表示意见。
夏雨辰虽然惊讶,但她并不认为女儿这样的改变,有什么不好!
相反的,对于恩寍这种“成熟”的改变,她感到十分庆幸。
打扮好的恩寍,让夏雨辰十分满意。
她吩咐女儿在镜中仔细端详自己。“你瞧瞧,打扮起来有多美?!饼去你就是不听妈的话,实在太孩子气了!”
恩寍瞪着镜子里那名清丽的淡妆女子,却毫无感觉。
“走吧!我们该出门,免得迟到了!”夏雨辰愉快地催促女儿。
无言地跟着母亲上车,她像个木头女圭女圭一样,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只为了让母亲放心……因为她明白,为了自己的事,亲爱的爸妈不知道长了多少根白头发。
如果能藉由这种相亲方式,让爸妈不再担心自己,那么又有什么不好呢?
反正……她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相亲地点,在一家五星饭店二楼的中式餐厅。
男方已经提早到了,对方看到恩寍,出奇地满意。
“这位就是令千金吗?”男方的母亲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来相亲之前,她早听说朱家的女儿其貌不扬,还经常闹笑话!
当初,要不是看在朱清沛赚钱的手段,比自己的丈夫高上一筹,她才不会考虑让儿子跟朱家的女儿相亲!
可没想到──真正见到本人,这个钟邝寍倒是跟传说中完全不一样!
“是啊,这就是我们家恩寍,让你见笑了!”夏雨辰优雅地道,这一刻,是她身为一名母亲,二十年来头一回彻底感到骄傲。
她早就知道,恩寍是一块璞玉,过去从不打扮的女儿,隐藏的美丽根本无从发现!
“怎么会呢!令千金真是──真是温顺可爱啊,呵呵!”
“哪里,令郎也是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夏雨辰客套地笑酬。
恩寍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低低垂着头,颈子酸的不得了……直到这场“相亲大会”结束,自始至终,恩寍根本没抬起头,看一眼坐在她对面那个男的,到底长得是圆是扁。
必家途中,母亲坐在车上问她:“恩寍,今天这个张泽你觉得怎么样啊?”
“啊?什么怎么样?”恩寍垂着眼问。
“别跟妈装傻了!”夏雨辰白了女儿一眼。“我倒觉得那个孩子不错,人者实、又英俊,学历背景也好──相信妈的眼光,相亲前妈已经替你筛选饼上百个人选,最后才选上张泽这个孩子!妈的眼光绝对不会错的!”
恩寍无语。
原来母亲早就替她决定好人选,这场“相亲大会”其实只是一场仪式,她再一次毫无选择地,被决定了终身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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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母亲不赞同她找工作,但恩寍还是执意,自己出外去找一份工作。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找工作这件事,她是这么的坚持──只希望人生中有一件事,能自己作主。
今天她跟往常一样,刚要出门面试的时候,一名男子突然走过来挡在她面前。
“你好,朱小姐。”男子斯文有礼地对恩寍微笑。
“你是……”恩寍困惑地瞪着对方。
“我们见过一面,你忘了?”
恩寍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昨天在饭店二楼的餐厅,我们──”男人搔搔头,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相亲,我们昨天是第一次见面。”
恩寍呆住,突然尴尬地脸红了。“噢,你好!”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立刻鞠了一个六十度的躬。
“你好!”张泽回了一个礼。“我叫张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
恩寍对着人家傻笑。事实上,因为昨晚她自始至终没抬过头看对方一眼,所以根本就不认识他,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
“没关系,反正我们现在重新认识也是一样的!”张泽乐观地道。
恩寍垂下眼。“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吶吶地问。
“呃,我是想请问你──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晚饭。”话还没说完,张泽的脸都红了。
恩寍呆呆地瞪着他。“为什么?”傻傻地问。
似乎被女方的反应问倒,张泽愣了一下。“什么为什么?”他尴尬地傻笑。
“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在恩寍的认定中,自己并不是男人会感兴趣的好孩,更何况──今天的她,依旧是一身花格子衬衫、扎了两条毛辫子。她不懂,为什么张泽会邀请她吃饭?
张泽笑出来。“你这个问题很可爱……”
看到恩寍认真的表情,他咳了一下,整了整脸,严肃地回道:“我是诚心诚意邀请你吃饭的,你愿意赏光吗?”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她固执地问。
“男人请女人吃饭,还需要理由吗?”张泽眨眨眼,笑着对她说。
男人跟女人?
恩寍呆住了……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惫记得不久前,有一个男人曾经说过──她不是一个“女人”。
“你肯赏光吗?”张泽又问了一次,似乎担心她会拒绝。
“如果……”她盯着张泽,幽幽地问:“如果我穿成像今天这么邋遢的样子,跟你一起出去吃饭,你会觉得丢脸吗?”
张泽再一次愣住。
但这一回,他很快的回答:“当然不会!事实上,我觉得你这个样子很可爱!”他笑出一口白牙。
垂下眼,恩寍也笑了。“好呀,反正只是吃饭嘛!”
淡淡地答,心中却有深深的伤……她到底想证明什么?
无论肯定或否定,事实上,已经不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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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张泽在一起“吃饭”连续一个月后,好象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每天傍晚都会来找恩寍,有时吃过饭后还请她看电影、逛逛街。
几乎每天早晨在朱家的餐桌上,恩寍的母亲总会笑咪咪地问她,昨晚两人又到哪里去“约会”?
恩寍根本不去想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麻木地迎合母亲和父亲的期许。
这天晚上,张泽照例送恩寍回家,车子停在朱家门口,恩寍正要开门下车的时候,他却出手阻止她──“等一下,恩寍,我有话想跟你说。”他就拉住恩寍的手臂。
她稍稍缩回手,笑着问:“什么事啊?很晚了,明天再说不行吗?”
“很重要的事,我觉得,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告诉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红绒盒。
看到张泽手心上那只小方盒,恩寍的脸孔略微苍白。
“我们在一起约会,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快了点,但时间不是问题,我觉得已经是时候了!”
他打开小方盒,恩寍看到,里面是一枚钻石戒指。
望着坐在身边的女孩,张泽诚心诚意地道:“嫁给我,恩寍。”
恩寍呆住了。
“真的──真的太快了!”回过神后,她迅速别开眼,低促地道。
“虽然我希望你能立刻答应,但是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突然了。所以我愿意给你时间,考虑我的求婚。不过,我希望你能先收下这枚戒指。”他表现的很绅士、而且很有耐心。
恩寍低着头、沉默不语。
“别现在就拒绝我,这枚戒指代表我的诚意,不管结果如何,请你先收下它,好吗?”
他诚恳的言词,感动了恩寍,让她无法再拒绝。至少,此时此刻她很难当面拒绝他。
迟疑了片刻,她终于伸手收下那只小方盒。
“我暂时替你保管它。”恩寍道。
下了车后,她站在门口,看着张泽把车开走。
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强烈的意识到那只小方盒,还紧紧的捏在她的手心上。
“不错嘛!才回台湾一个多月,就有这么大的收获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恩寍猛地回过头──她看到站在对面巷口的黑耀堂。
一时间,恩寍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刚认识的男人?还是在出国前就已经认识了?”他问,口气很淡。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愣愣地问他。
巷口另一名男子正坐在车上,像在等待黑耀堂。
突然看到黑耀堂,让恩寍感到不真实,直到他走近眼前,她才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
摆耀堂看了一眼,她背后的房子。“你没告诉过我,你跟朱家的关系。”目光移回到她的脸上。
“啊,那不重要啊!”恩寍笑开脸,清瘦的脸庞在寒风中有点苍白。
他盯着她,表情很深沉。
伸手抓乱自己的辫子,恩寍笑着说:“真不好意思,被你看到刚才那一幕。”
“对方条件不错。”他盯着她的眼睛道。
“是、是啊……”她回以开怀的笑脸。
“既然知道,就该把握机会。”
“我知道啦,”淡淡的心痛,在她的胸口蔓延开。“我会努力把握的,这一次我保证,不会让对方当落跑新郎了!”笑着调侃自己。
他挑起眉。
恩寍张开手心,里面捏着一只小方盒──“你看,他跟我求婚了喔!”她兴奋地道。
摆耀堂瞪着她手心上那只小方盒,直到恩寍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闪烁的钻石戒指──“我刚才已经答应他了。”她宣布,将钻石戒指套上自己的中指。
摆耀堂面无表情地,瞪着她手指上的戒指。
“这一次,我一定会幸福的。”恩寍肯定地接着道,急促的语调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喂,阿堂,该走了!”跟黑耀堂一起来的男人,低声催促。
他们只是开车经过这里,二十分钟后一场重要的“谈判”就要开始──龙岩不知道阿堂这家伙突然发什么神经,硬要他停车,在这里吹冷风等了一个多小时!
“你确定?”黑耀堂无动于衷地盯着她,淡淡地问。
“对啊,我们是朋友吧?是朋友的话,就快点祝福我喔!”恩寍微笑着,迎视他的眸子。
“阿壆!”向来沉着的龙岩,耐心已快狦尽。那场谈判十分重要,关系到青龙的势力在湾运作,无论成败,都轻忽不得。
“你的朋友在叫你了。”她轻快地提醒他。
“那么,”黑耀堂退回好友车边,龙岩已经发动引擎。“祝你幸福。”
“谢谢。”她听到自己在冷风中微抖的声音。
没有看着他上车,恩寍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家大门……引擎加速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一秒钟后黑耀堂的车子已经驶离。
直到走回卧房,恩寍才发现,不争气的泪水,早已经流满了自己的脸庞……这一天的夜晚很冷,天空没有闪亮的星星,她的梦只有心酸和破碎……埋首在被单里,她按着疼痛的心脏号啕大哭──这一次,她知道,一切是真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