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等不到回报的若兰,孤独一个人站在墙边,身边的公公们也不搭理她,她不知道那名公公到底通报了没。
若兰等了又等,终于有一名太监朝她走来。“十格格呗?往这儿请吧!”长手一伸,那奴才撂下话就往前疾走。若兰紧跟在后头,随着太监在殿侧绕了几弯,径往后殿而去。
“公公?皇阿玛不是在前殿吗?”发现不对,她疑惑地问。
“是皇太后要见您!”那奴才不耐烦地道。
若兰一愣,又不能不跟着走,只得硬着头皮跟随太监而去。
一到后殿,她眼角余光瞥见她的“皇祖母”高坐在凤銮上,前方两侧站着她一班皇兄妹,以及一名富贵雍容、仪态万千的中年妃子。
今年皇祖母的兴致比往年都高,看来这后殿是“亲人们”团聚的地方,唯独缺了她想见的皇阿玛。
在皇太后身旁的,还有一双热切却深沉的眼睛--
见到若兰走进殿内,站在皇太后身边的策凌目光倏然投注在若兰身上,他英俊的脸孔朝她咧开一抹神秘的笑容,眼神彷佛等待她已久。
若兰别开眼,装傲视而未见。
然而皇太后刚见到若兰走进来,便骤然收起慈蔼的容色。
“十格儿给皇祖母请安。”若兰跪下行礼。
若兰跪了很久,皇太后都没有唤起她的意思,皇太后身后那名中年嫔妃端丽娴雅的脸上出现同情的神色。这名中年嫔妃,正是皇帝最宠爱信任的佟斌妃。
“皇额娘,”佟斌妃弯附在皇太后耳边柔声道:“十格儿跪半天了,您该让十格儿起来了!”
笔太后脸上没半点笑容。要不是策凌要她,皇太后压根不想见石静嫔的女儿!
“怎么?小媳妇儿似地!抬起妳的脸来,让哀家仔细瞧清楚罢!”皇太后寒着声命令。
愣了片刻,若兰僵硬地抬起颈子,水波潋艳的眸子终于对住她的“皇祖母”。
笔太后的脸色很冷淡。
她不喜欢若兰,有十成九的因素是因为那胆敢犯上的汉女,石静嫔!要不是当初皇上一腔热意,她压根儿就不赞成皇上把那名汉女接进宫来。
“好呀,果然与妳那貌赛西子的额娘长得同一个小模样儿,不过就这双眼睛真不该像!”皇太后瞪着若兰的脸孔冷言嘲讽。“就不知道怎么了,瞧着这双眼就让哀家心烦!”
笔太后这话一出,下头众人都捏了把冷汗。
每个人都知道皇太后不喜欢石静嫔--那会顶嘴的嫔妃!
当年石静嫔不仅在殿上与不喜欢汉女的皇太后顶过嘴,还不像其它嫔妃一样,见了皇太后总是垂眼低敛,万分恭谨,她总是拿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不卑不亢地直视着皇太后与皇帝。那时皇太后便当着皇帝的面怒斥,石静嫔那双不敬的眼珠子真该当场刨剜下来!
若不是当年,皇帝正热爱着貌美如花的汉女,也许石静嫔的眼珠子真的会当场被皇太后命人剜下来。
若兰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皇太后的不悦,然而她沉默地承受着。
“怎么不说话呢?”皇太后皱起眉头。“看起来妳跟妳那额娘还是有那么点不一样!至少妳这丫头不会动不动就顶嘴,不像妳那一点规矩都不明白的额娘!”
若兰的心一痛。
“皇祖母,您这话并不公平。”她看着皇太后,一字一句道。
笔太后瞇起眼睛,眼色瞬间变得冷厉。
佟斌妃见皇太后的脸色不对,连忙朝若兰使眼色。“十格儿,妳快些叩谢跪安吧--”
“跪什么安?妳就让她说!”皇太后斥道:“我倒要听听她想说什么!”
众人屏息着,策凌沉默地凝视她。
若兰仍然蜒畏地直言:“皇祖母,您一样是女人,不会不明白额娘在宫中所受的委屈与痛苦。”
“好呀!”皇太后脸上浮现怒气。“说得真是好极了!这么说来在列的各位嫔妃还有妳的皇祖母我,住在这宫中,都该有天大的委屈跟痛苦了?”
笔太后疾言厉色,若兰长跪着,身子僵在冷硬的石板上。
笔太后冷笑一声。“原本我还以为妳自小养在宫里,跟妳那没规矩的额娘该有些不一样,没想到母女俩全一个骨子!必头我就跟皇上说去,早该把妳们母女俩分开,免得跟着妳额娘日久,竟然陶冶出一个没教养的皇家格格!”
“皇祖母--”
“皇姑女乃女乃,”策凌突然打断她的话。“别动气,十格格爱惜她的额娘,纯粹是孝心的表现。”策凌笑着哄着太后。
笔太后看了策凌一眼才强压下怒气,重重哼了一声。
然后策凌走到若兰面前,竟然伸手拉起她。“既然皇姑女乃女乃见了妳不高兴,那么妳还是跟我走!”他冲着她咧开嘴笑,大胆地道。
彬在地上的若兰却被他强行拉走--
“策儿!”皇太后皱起眉。
佟斌妃神情惊讶。
“我这就带她,别让她再惹皇姑女乃女乃不开心。”他回头对皇太后道,然后拉着人就往殿外走。
笔太后想开口阻止也来不及了。
策凌大胆的行径让众位皇子们看得张口结舌!然而他们都清楚,也只有深得皇太后宠爱的策凌,胆敢在皇太后面前公然把人带走。
如此胆大包天。
才走出殿外不久,若兰就挣月兑他的箝制--
“放开我!”她甩开他的掌握。
“这不像对待恩人的态度。”策凌不怒反笑。
“我没有要求你为我解围。”
“为妳解围?”他瞇起眼。“我以为这是替妳额娘解的围。”
若兰愣住。
“激怒皇太后只会将妳与石静嫔分开,难道这是妳的心愿?”策凌沉声道。
若兰恍然一惊--刚才在殿上她替额娘感到委屈,却忘了反抗的结果,就会招来祸患!
这宫廷里的“规矩”,她竟然忘的一乾二净。
她不该被激怒!
她应该保持冷静,否则反而会害了额娘。
“想清楚了?”策凌嗤笑,眼神放柔。“妳很聪明,千万记住别再犯第二遍。”他嗄声警告。
若兰回过神……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她脸色苍白。
他低笑。“很好,否则我不一定每回都能在妳身边,等着救人。”他对着她低柔地道。
若兰一时语窒,然后神情困窘。
盯着她窘迫的小脸,他饶富趣味地低笑。“话说回来,咱们老是见面,好像很有缘分?”
“缘分?”她眨着水漾的眼眸,不以为然。个巧合不一定等于缘分,何况……我常撞见不该撞见的。”她别开眼,刻意轻描淡写。
策凌挑起眉。
原以为对他的提醒她铭感五内之余,必然不会设防,然而……
他错占了她的戒心。
这个皇十格格,看起来不是幽居深宫禁内浑然不知世事的天真女人,或许,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数倍。
“事实上我有话想问妳。”他脸色一整,敛下眼柔肃地道:“两次见面妳都匆匆离开,有些事我没来得及问妳。”
他认真的语调听起来不像开玩笑。“你想问什么?”她回眸凝望他的眼睛。
“我想知道,”他顿了顿,专注地凝视她水汪汪的眼眸。“更多关于妳的事。”他嗄声道,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诚意。
若兰一怔。“我的事……你为什么想知道?”
他笑出声。“咱们三番两次相遇,我不该对妳感兴趣?”
若兰脸孔一热,她知道自己的答复显得幼稚,然而他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不该对她感兴趣!
若兰。“爵爷,您的话乍听起来有道理,然而我下认为这是您的真心话。”
他咧嘴,笑看她严肃的小脸。“什么时候,妳连是不是我的“真心话”都比我还能分辨了?”他低笑。
他话里若有所指的含意,若兰当然听得出来。“从头到尾您只是在寻我开心!”她脸上没有笑意。
策凌沉下脸。“寻妳开心?何以见得?”
她一窒。回想起当时站在大树后,自己所听见的对话。“我不明白爵爷对我个人“感兴趣”的理由是什么,然而据我所知我不是爵爷的第一个“兴趣”,未来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直视着他,大胆地对他道。
策凌瞪着她,然后慢慢地露出笑容。
她涨红的双颊,看起来朝气勃勃。她激昂的斗志与神情,跟刚才在大殿上冒犯皇太后的情景,一模一样。
“我不会为过去的放荡不羁道歉,”他似笑非笑的双眼锁住她晶滢的眸子。“我也说过,一旦成婚,我只会是我妻子一个人的丈夫与情人。”
他的话露骨而且大胆!
然而爵爷对她说这种话,已经不是第一次。
若兰转身想走,他却绕过来挡在地面前。
“怎么?我说错话,惹妳生气了?”他甚至抓住她的手。
“你没有惹我生气,”她急促否认,想在他如黑潭般深邃的眼中找到戏弄,但奇怪的是里头却没有她预期的阴影,也许是他隐藏得太好以致她无法察觉。“只是我不认为像爵爷这样锋芒毕露的人物,会有兴趣知道我的事。”她抬起头高傲地道,以掩饰她低落的自尊。
他凝望她,片刻后咧开嘴。“事实上,妳的“以为”毫无道理。”他盯着她的眸光深沉。“妳是太骄傲了还是太自卑?为什么一个男人不该对一个美丽的女人感兴趣?”他直接截破她伪装的骄傲。
若兰欲言又止,然后匆匆垂下眼避开他炯炯的眼神,无法言语。
若兰从来没有遇过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响应,因为除了心蝶外从来没有入主动关心过她、甚至想“了解”她。
“刚才在廊下,我看到妳一个人站在殿外等了将近半刻钟,明明是个主子却连奴才都能欺负妳。”不给她申辩的机会,他接下道:“妳是个皇格格,除了皇上以及皇太后没人能凌驾妳之上,更别说是欺负妳!但妳得先学会看重自己,让其它人知道妳是个货真价实的皇格格。”
若兰怔怔地听他把话说完,然后慢慢地回过头来。“你说的话我全都明白,可我一生下来荣辱就不是自个儿挣的,而是皇阿玛给的。”她平板的语调揉着一丝悲哀。
“妳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荣耀已经在妳的身上。”
“你不明白,”她别开脸。“有时看到额娘受苦,我宁愿自己是个平民。”
他瞇起眼。“我在宫中长大,当然明白静嫔妃的处境,如果不想让妳额娘继续受苦,妳就必须给自己嫁一个好丈夫。”
像被针剌了一下,若兰肩膀瑟缩一下。
他所说的话竟然与额娘一模一样!
“你在开玩笑?而你以为这个玩笑很好笑?”她面无表情。
她不会有丈夫!
因为她的阿玛甚至不想见她,而皇太后根本不喜欢她。
“玩笑?何以我的肺腑之言会让妳解读成一个玩笑?难道就因为妳不被皇上以及皇太后所喜爱?”他直截了当地道,不在意剌伤她。
听见这残忍的话,若兰先是一怔,之后脸色转为苍白。“你不在意吗?”她的双唇颤抖。“刚才你已经见识到我与额娘在宫中的处境!我是皇太后的亲孙女,却要你出面替我解围。事实就是如此残忍,娶了我的男人不会飞黄腾达,甚至会因为我以及额娘的不幸而招来祸事!别否认,你心中知道事实就是如此,你肯定而明白我所说的事实,因为你心中也是这么想的--难道你期待其它人心中会有不同想法?何况是一个想娶我、必须跟我过一辈子的男人?”
策凌深深凝望她。
他没有因为她的质问而皱眉头。尽避她大胆坦率的性格,不会让她拥有成为一名好妻子的条件。
“但我没有因为妳的处境而疏远妳。”他轻柔地对她低喃:“是妳自己给自己设了一堵墙,当有人试图接近妳妳就退缩到墙后,然而别以为这么做就能保护自己!虽然这堵墙在妳骄傲的自尊受到伤害的时候,还可以让妳自以为是安全的,但可笑的是,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妳自以为安全的“屏障”。当他们想卑视妳、或者同情妳的时候,就因为妳的退缩,让妳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被可怜者。”
若兰心头一阵紧缩……
她泪水含在眼眶里。“你凭什么对我这种话?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你以为你是谁?!”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她隐藏在心中最秘密的思想全都被他猜中了,彷佛结痂的疮疤被残忍的撕裂,他无情的揭露她心中的隐私,反而令她深埋在心中的自卑被放大,坦诚在他面前。
“如果想反驳我,从现在开始就别动不动提妳的“处境”,把妳自己当做是一名真正的皇格格,让旁人不能再揣测、讥讽、嘲笑妳的伤口!”
若兰的双唇颤抖。
她完全发不出声音。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非要撕碎她的自尊?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请你让开。”她冷然甩开他的手。
再不走,她怕泪水会证明自己的软弱。
而此时此刻,她深深觉得自己是恨他的。
“想要我让开?可以,只要妳大胆的说出来,用妳皇格格的身分来命令我,同时命令外头那些太监服从妳的懿旨,我就照办。”他冷酷地道。
瞪着他坚定的眼睛,一时间她忽然害怕起来--
她不知道,他要僵持到什么时候,而他强大的意志力像一片黑色的罗网,在她心中酝酿成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说这么多话的意思,难道是想告诉我--”她顿了顿,自嘲地微笑。“你愿意娶我吗?”
他盯着她颤抖的双唇,没有回答。
若兰悲哀的轻笑。“可想而知答案是否定的吧?那么,就不必给我任何希望,因为我从来就没奢望过,有哪一个正常的男人肯要我。”
说完话,她抬着头绕过他。
两人错身而过时,策凌却突然抛下话。“如果我真要妳呢?”
她停下脚步,脸色瞬间惨白。
“妳不相信我是认真的?”他凝望她的目光深沉。
她转过身,没有表情地问他:“你不会当真以为,我没听见那天你跟颐静格格在树下说的话吧?”
“那又如何?”策凌瞇起眼。
“你爱她,怎么可能要我?”她盯住他沉冷的眼睛,苍白地冷笑。“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或者你以为,以爱为名,戏弄一个人很有趣吗?”
策凌沉下眼。
“爱?”他对着她低笑,眸光深邃。“妳当真明白爱是什么?”
若兰无言。
“妳根本不明白妻子跟情人的不同!”他低嗄地往下道:“现在我要的是一名妻子,不是一个上床的女人。”他道。
若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露骨的话而屏息。
她迟疑地瞪住他,疑惑与错愕同时凝聚在她眼底。
“如果我想“爱”一个女人,”他接下道:“这女人只会是我的r妻子。”他故意强调“妻子”两字。
若兰僵在原地,彷佛被定住无法开口。
“不管妳信不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绝对认真。”赌咒一般,他瞪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低嗄沉稳地读出誓言。
他的眸光沉定,里头有她不了解的幽深……
“妳是有脑袋的女人,公平一点,仔细思考我的话。”他道。
然后不待她回答,策凌随即转身离去。
一整晚,颐静一直在找寻策凌的身影。
晚间在殿廊下,策凌对她说的那番话,莫名地让颐静的心头极度不安。
“格格?您怎么回来了?!罢才王爷临出门前才说道尽快进殿去,一会儿皇上要赐宴了。”颐静的侍女小舂,见颐静突然回转寝房,惊疑地提醒她。
“去,给我取来那套红绸坎肩儿的衣裳,然后替我抹了脸上的妆,再给我上新粉!”颐静不耐烦地道。
见主子脾性不好,小春垂下头畏缩地回道:“……是。”
“笨手笨脚的,还不快点!”颐静拿起妆台上的木梳狠狠地往地上摔,藉题发挥拿无辜的侍女出气。
小春吓得赶紧取来华服,着手给主子抹妆。
那妆层层卸下了,颐静原本女敕白的肤色渐转为蜡黄,白粉卸尽,她枯朽的肌肤简直像干涩的橘皮,那一层层厚妆巧妙地遮掩了她容貌上天大的瑕疵,使得原本国色天香的姿色,一下子如明珠蒙尘,显得黄浊不堪。
“动作快点!”瞪着镜里自己蜡黄的脸色,颐静恼怒地斥责侍女。
“是。”小春加快手上的活儿,犹记得轻手轻脚、战战兢兢替主子抹脸。
抹匀了厚妆,颐静站起来,瞪着镜子里回复一脸艳光、风华绝代的美人,这才满意地展开笑颜。“快给我换上衣裳。”她口气稍缓。
“是。”没有伞点迟疑的余地,小春忙帮主子换妥新衣,然后恭谨卑微地屈膝跪在地上,整理主子裙角上的折痕。
“对了,珊瑚那丫头呢?难不成阿玛会教她出席皇宴?”她讪笑着问,态度轻蔑。
“奴才没听王爷吩咐。不过二格格打从今早就一直守在房里头,没跨出过房门一步。”小春答。
“我猜也是。这十数年来,皇阿玛做得最对的两件事,第一就是将我许给皇八爷,第二就是从不让珊瑚那丫头出门,丢咱们顺亲王府的脸!真该庆幸,阿玛那颗胡涂脑袋,还居然有明白的时候!珊瑚那丫头根本上不了台面,咱们没道理在皇上跟前,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只不过--我就不明白,阿玛这回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让珊瑚那丫头跟来承德!”颐静撇开嘴,神情略有不满。
小春不敢搭腔,只敢安静地当一名倾听者。
“小春呀,我在想,这场笔宴我不去也罢。”她媚眼微瞇,忽然喃喃自语道。
“格格?”
“不明白我的意思是罢?”她撤嘴轻笑,模样儿十足轻佻。“我要皇八爷在大婚前始终见不着我,这样他才会有所期待。当新婚夜红纱揭开那刻,他见着我艳若桃李的姿色,对我这“妻子”的渴望,也才会如狼似虎、不可遏抑。”说到这里,她不禁为自己聪明的盘算,得意地咧开嘴笑出声来。
今晚她盛妆打扮,才不是为了那劳啥子的皇宴!
她为的是策凌--今夜,她打算主动去会面她久违的爱人。
颐静知道今晚策凌对自己所说的,绝对不是真话。她知道他只是嫉妒,嫉妒她即将嫁给皇八爷,因此才会利用那个没人要的皇格格来气她!所以她更应该主动去安抚他。尽避这时采取行动有些冒险,可却是必须的!只要她敢这么做就能让策凌明白,她为了他居然能放段,在她未婚夫眼跟前夜奔私会情郎。
颐静露骨、不知羞耻的言辞,小春早已听惯,甚至麻木,可仍然忍不住偷觑了镜中的女人一眼--小春勉强压抑作呕的冲动。她向来倾慕的策凌爵爷,根本就不明白顺亲王府的大格格--他所爱的女人,是一个怎样恶毒如蛇蝎般的女子!
在这样一个女人身边侍候,动辄被打骂是家常便饭,从前她年纪还小,尚且懵懂,不明白唯唯诺诺的真理,时常因为触怒主子,被颐静大格格命小厮拖到王府的水牢里,在污臭的水坑中饿着肚皮、抖着两腿站着度过整天整夜。
“不过,仔细想想,今夜似乎并非好时机。”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妤半天,颐静突然又自言自语道。
在地上跪了半日,才刚站起来、两膝还发疼的小春,听到主子这话顿时愣住。
“如果我赶着在今夜就找上门,他肯定会以为我心软了愿意臣服于他。如果当真让他这么以为了,将来倘若想让他再听我的,恐怕就不容易了!”颐静瞇起眼,算计着情人的心态。
她口中的“他”,指的当然是策凌。
小春杵在喜怒无常的主子身边,没敢吭半声。
“小春!”转个脸,颐静呼喝她畏畏缩缩的婢仆。“快帮我把妆卸下、衣裳月兑了,今夜我哪儿也不去了!妳就在外头给我守夜,待明儿个一早,天没亮妳就给我备好热水、鲜花、香粉!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拖到明日午时再去见他!”颐静得意地宣布。
忙碌半夜才刚上好新妆、替主子穿妥了华服,可人还没跨出房门这会儿又要叫她褪下一脸粉妆与衣裳!这还不打紧,主子的意思是要她在房外守上一夜,不许歇息。小春心中敢怒不敢言,奈何这是主子的命令,她不敢有半点犹豫只能强打起精神工作。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去跟爵爷告密,揭穿这女人丑陋的真相……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吐口痰在这“主子”脸上--
如果当真有机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