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思佳再睁开眼去已不见江绪的踪影,恍懈中,她似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已经离去。
他够狠,能若无其事的回到宴会上,去继续他的订婚礼!
思佳从地上爬起来,寻找散落在角落的鞋,然后机械式地穿衣、穿鞋,安静得
如一具行尸走肉。
突然她瞥见地毯上一小块红印,身子不禁一震—深深的悲哀霎时在她四肢百骸
中扩散开来,她撇过头,毅然打开房门离去。
她自然没再回到婚宴现场,戏已经演完了,她是最失败的丑角。
她的投入不但未让她获得好评,反令她失去一切。
她已一无所有,赔上工作、学业,以及身体与心……思佳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
游走,犹一缕游魂。她身上华丽的衣裙让路人对她侧目,她脸上空洞的死气却让人
哀然。
不知走了多久,她脚下一阵踉跄,蓦地跌倒,瘫死在路旁……放眼望去一片模
褒,她觉得意识渐渐离她远去……思佳觉得倦极,终于闭上眼睛,放弃挣扎。
“就是她吗?”
“正是,我跟了她数月,自然无错认的道理。”
迷迷糊糊,思佳觉得耳畔似传来两名男人的对话声。
只听得其中一个声音又问:“怎么会弄成这样?”
必话的反问:“天底下有什么事,会让一名年轻女子这般想不开?”
对话岑寂半晌,然后先前那问话的男人说:“先送她回老太爷那儿去—”
思佳听到这里已经不支,晕沉沉地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一处陌生地方,身上原来的衣物已除
下,此刻换上了淡紫细绸,说不出的服顺爽贴在身上。
思佳茫茫然从雪白大床上坐起,环目四顾,只觉得这房间恣大,地上是一式黑
白二色石砖,除却这张四柱大床外又无甚家具,几乎让人有空荡的错觉。
在她床对头是一整面两扇落地窗,外头是一处透天露台,露台上倒是植满了许
多绿色植物,床右侧有二具白色的法式梳妆抬,左首则是一列隐藏式衣柜。
思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确定自己没来过这里这种地方任何人来了一次,肯
定终生不会忘记!
这间房朴素中自有它的排场,要能这样含蓄地凸显出来,越是简单,越是不容
易。
这里自然不可能是一般的人家,问题是她怎么会来到这里?
思佳正想下床,房门突然打开,一名头发略白的男人进来。
男人看见她要下床,忙道:“快别下来?”
思佳茫茫然掉转头去看他,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问:“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啊?”
男人走近来扶她坐回床上,笑着说道:“我叫阿力,是跟在老爷身边听差办事
的!”
口气活似她理当该知,他口中的老爷子是何许人也!
思佳皱起眉头。
“老爷子是谁?”
男人一愣,突然用力拍了下额头自嘲。
“瞧我这脑袋!你自然不知道老爷子是谁的了!”
思佳没等他解释,又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力据实答:“是严先主带你过来的。”
思佳眉头越聚越深。严先生又是谁?
她不想再扯下去,只说:“我必须回家了,请把衣服还我,告诉我这里是何处
,我自己会回去—”
“可是,小姐,”阿力突然面有难色。
“你身子还很弱,况且这儿就是你的家啊!”
思佳一脚踩在冰凉的石砖上,整个人愣祝
这里怎么会是她家!她与母亲那间鸠巢似的窄屋,统共不过二十来坪,连这间
房都比它大!
思佳摇头。
“老伯,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儿怎么可能是我的家!”
怎么会一觉醒来物事全非!
惫是她其实尚在作梦?
“没弄错、没弄错,”阿力笑嘻嘻。
“这儿确是你的家,你同少爷年轻时有七成像,是阿力的小小姐,正是老太爷
的孙女没错!”
思佳整个人呆住这个老仆人满口胡说八道些什么!
阿力急得抓耳挠腮,似乎为思佳不相信他而困扰。
正在此时,房门又开,进来一名身形挺拔、面容沉肃,异常冷俊的男人。
男人对住她看着,一双眼眸冷沉沉地迸发出幽光,似两颗逼人的黑钻。
“你醒了!”
男人走近她,在他的目光下,思佳下意识的往后缩。
她认出男人的声音,正是她昏迷时,那间话的男声。
“你……又是谁?”
她小声问,这男人身上有一股压迫性的气势,沉重得叫她不舒服。
男人仍旧对住她,磁性的声音略低,嗓音夹着一股冷静,让人自然而然起敬畏。
“敝性严,严洛,是老太爷的私人助理。”
思佳回视他,轻轻说:“对不起,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出来了许久,
母亲必定担心,请送我出去。”
严洛道:“商小姐毋需着急,等你见过老太爷后,自然能回家。”
“可是我—”
严洛点了下头,不待她说完,已转身出去。
阿力说:“小小姐请在这儿等一下。”也跟在严洛之后出去。
思佳呆呆坐在床上,一会儿觉醒过来,正要下床,门又被推开,这次是阿力推
了一辆轮椅进来。
轮椅上坐着一名老人,嘴角上扬,看得出固执的痕迹,头发已全数花白,目光
却仍然炯炯有神,如两把火炬。
老人怔怔看住思佳,半晌不说话,思佳也回视他。
老人突然问:“你和江家那小子是怎么回事!”中气犹自十足。
思佳反问:“你是我爷爷?”
她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了。这固执权威的老人,同父亲留下的遗照有十足像,除
了老人已老,父亲在照片里的模样还年轻,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翻版印成!
老人不说话,嘴角抿紧。
思佳又问:“父亲去世后,你为什么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和妈妈?”
老人同她对峙半晌,终于泄了气,面肉塌下,一瞬间苍老,真正显出年龄。
老人垂下头,目光混浊,似在追忆什么,然后终于说:“你母亲是我不承认的
媳妇。”
思佳一震,瞬间明白前因后果,难怪她印象中从末见过这位爷爷!
思佳平静的说:“既然不承认,现在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老人抬头,精神又来。
“我老了,我希望你回来继承我的事业!”
思佳摇头。
“不可能,你不承认妈妈,就等于不承认我。再说,我什么也不懂,并无半点
能力,如何继承你的事业?”
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静静疗伤,什么人也不想见。
老人却道:“你是我的孙女,不要看轻你自己!”
思佳凝视他,忽然想起了老人是谁!
“你是—”
她在报上曾读过老人的报导,老人富可敌国,政商关系良好,当今之世,简直
就可翻云覆雨!
只是老人行事低调,向来深居简出,思佳在报上读到的那一次,是唯一一次老
人的照片被记者拍下。
老人咧开了嘴,充满着皱纹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不错,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思佳不语,低下头,心事重重。
老人的权势这般大,他若要迫自己同母亲分开,也不是办不到的事。
老人似知道思佳在想什么,淡淡地说:“我已经错过一次,因此失去了唯一的
儿子!”老人无声叹息,面目哀凄。
“我不会再错一次。”
老人已有悔过之心,只可惜过往己一去不复回,唯一的儿子再也活不过来。
思佳黯然,轻轻道:“可是,如今我无任何心情……”
“不要紧,先带我去见你母亲,之后的事我会安排!”似乎怕思佳会拒绝,老
人又说:“邵家把你们照顾得不错。”
思佳猛地抬头,电光石火间明白了原来邵家是老人派在她母亲身边的人,无怪
磅素昧平生,邵家会这样照顾不相识的一对孤儿寡母!
这么说,邵大哥也知道她的身世吗?
老人再次洞悉她的想法。
“除了邵敬文之外,没有人知道我和你们母女俩的关系。”
邵敬文是邵谦的父亲,思佳尊称他邵伯伯,正是一向古道热肠,尽心戮力帮助
她们一家孤寡的大善人,原来其中有这样曲折的内幕。
老人示意阿力把轮椅推近,突然出手握住思佳。
“带我去见你母亲!”
老人虽老,手劲却奇大!
思佳望住他,犹豫着。
老人坚持。
“我一定要你认祖归宗!”
思佳问:“为什么现在才做?”
这仍是她心底的最大疑惑。
案亲已去世多年,到底,老人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要承认她们母女?
老人放开手,老迈的声音沙哑。
“心结往往不易打开!特别是对于一个毕生惯于发号施令的人而言。”
思佳动容,老人肯这样坦诚,已经不易。
老人望定她,神情突然激动起来,眼底涌现泪光。
“请成全一名枯朽老人的心愿!”
思佳怔怔看他,好半晌,她终于点头。
老人同思佳一起来到商家的小房子,一进门,就见母亲等往里面。
商每一见女儿回来,立刻冲上前去。
“思佳,你上哪儿去了!一日一夜不回,又没半点消息,可知妈妈有多担心—”
突然她发现在思佳身后,柱着拐杖的老人,未说完的话鲠在喉头,眼睛睁得老
大。
老人定睛看着商母,轻轻喊:“素贞。”
素贞是商母的闺名。
商母满是激动,然后怔怔地落下泪来。
思佳上前去握住母亲的手。
商母哽咽,终于颤声喊:“爸。”
老人面孔胀红,他激动的说:“你不怪我?素贞。”
商母摇头。
“爸何错之有?定安早逝,一切是命运捉弄人,只能算我命苦,岂能怪在爸的
头上?”
老人一听,惭愧地落泪。
“素贞,我的好媳妇,爸对你不住!”
商母拉着思佳上前,三人团团抱在一处。
稍后老人间思佳。
“今后你有何打算?”
老人会请私家侦探跟踪她,自然了解思佳的状况。
思佳黯然,低下头不语。
老人拍拍孙女的手。
“我送你到英国读书可好?”
思佳抬起头,想他不想便答:“好。”
“那么一切都听我安排?”
“都听爷爷的安排。”
左右已无路可走,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老人点点头,握紧孙女的手。
“别担心,从今时今刻起,你会有一个新的身分、新的生活。”
这是老人给孙女的承诺。
一个月后,思佳便搭上飞机,前往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