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黄清被叫进梅园,耳提面命的被赋予这项将如意送到更远的地方的秘密任务。黄清仔细的听全展夫人所说的每句话,稍候来到城中展家茶行,见到与王执事谈完事的展洪齐后,一字不漏的禀告。
展夫人最大的失策就是没想过黄清早已倒戈,不再是我方人马了。
展洪齐听完之后,低头略微沉思了好一会儿,决定将计就计。“你就照着娘的交代做。”
“少爷,您的意思是……”黄清一脸不确定的表情。
“找人跟踪调查我喜欢的姑娘是谁,家住哪儿,然后再派人去捉她,照娘的意思把她送走!”
“少爷?”黄清惊诧无比的叫道,实在没办法了解他家少爷的意思。少爷真要他照夫人的意思,把少夫人送走吗?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展洪齐看了他一眼,沉静地说。
“是。”
“叫你照娘的意思做,是让你对娘有个交代,但你照着做,并不表示我就会让你顺利达成任务。相反的,我会利用这个机会,以保护之名将如意带回府来。”
逼清恍然大悟。“可是您这样做,夫人该如何自处?”
“你不说,娘不说,便没人知道如意遇难是娘所为。至于已死之人,突然活生生的被我带回家,娘或许会觉得有些难看,但我不会追究,希望娘能知错反省,不要一错再错。”这是最好的结果。
巴黄清商议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后,展洪齐离开茶行,来到如意的住处。他单纯可爱的娘子果然听话,没有一个人出门去送货,而是乖乖地在家里等他来到。
一听到马蹄声,如意立刻从屋里跑出来。“怎么这么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展洪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突然倾身迅速在她仰着的小脸上窃了一吻。
她一呆,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我想妳。”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低下头来,温柔的凝望着她,诉情道。
如意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一张脸红到不行。她的相公是这么大胆露骨的一个人吗?光天化日下对她又亲又抱的,还这么直截了当的对她说他想她,害她觉得好害羞,又觉得有点开心。
他说他想她呢,心里霎时甜滋滋的,像打翻了一罐蜜一样。
“妳呢,想我吗?”
啊,他怎么这样问,这样问要她怎么回答?
凝视那张轻咬唇瓣,含羞带怯又嫣红到不行、不知所措的小脸,展洪齐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再度攫住她的红唇,辗转吻了她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抬起头来,满意的看她轻喘不已,羞赧的主动将小脸埋进他怀中。他的娘子还真是害羞,好可爱。“今天不是还有货要送进城里吗?”他柔声问道。她在他怀里点点头,仍羞得不愿抬头。
“妳要这样一直窝在我怀里吗?为夫是不介意啦,不过妳的货要怎么办?”他嘴角微扬,调侃着她。
如意闻言,虽然仍害羞着,但还是迅速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然后低着头,小声的说:“我去准备一下。”说完,转身就跑。
他好笑的摇摇头,动手先将马背上的马鞍卸下,改替马儿换上拉车的鞍具,再将车子装上,将货物全上了车,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却仍不见刚刚跑进屋里的人儿出来。
她是去准备什么,怎么准备这么久?
他好奇的走进屋去找她,却见她一个人呆坐在凳上,捧着依然嫣红的脸颊,兀自在那边傻笑着,可爱得让他忍不住想上前逗她。
“在想什么,刚才的吻吗?”他靠向她,倾身在她耳边轻柔的问道。如意的反应是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张原本就嫣红的脸,瞬间变得更艳红。
“我……我哪有,你……你别乱说话!”
“真的没有吗?如果这么意犹未尽,我可以再吻妳一次喔。”他坏笑的逗着她道。
“你……我……不理你了啦!”她脚一跺,羞恼的转身跑出屋外。
展洪齐哈哈大笑,随后走了出去,替她将家门带上锁好,然后跳上车子,驾车上路。而他害羞的娘子虽坐在他身边,却是半背对着他,完全不想理他!彬者是不敢看他,继续她的害羞。真是可爱。
不过有些事,还是得趁早跟她说才行。
“如意。”他轻声唤道,“今天起,妳别再接受客人的订货了,知道吗?”
“啊?”她一愣,不由自主的转向他。他为什么这样说?
“今后妳的生活有我照料,不需要再这样辛苦工作,累坏自己了。”他柔声道,脸上尽是怜惜。
“可是我不觉得辛苦,也不觉得累呀。”她摇摇头,“这些年全靠那些老板的光顾,我才有办法过得这么好,我不能这样突然说停就停,让他们断了货,不能过河拆桥。”
“我会保证他们货源不断。”展洪齐承诺的说。
“但是他们都说我的咸鱼和别人不同!虽然我不觉得―他们会接受别家的咸鱼吗?”她秀眉轻蹙,担忧的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继续做吧,好吗?”
“不行,我不想妳太累。”
“可是我真的不觉得累呀。”
“这事妳迟早得搁下,早几个月和晚几个月又有什么差别呢?”
如意不懂他迟早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等她跟他回展家之后吗?
展家的少夫人是不该这样抛头露面的做个卖咸鱼的小贩,这道理她也知道,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跟这些年老帮助她大婶、大叔、鱼贩大哥、大姊们见面聊天了,她就觉得好难过。
“妳在想什么?”展洪齐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和贩夫走卒在一起做生意,是在丢你和展家的脸?”她低下头小声问道。“妳在想什么?”他皱眉道,“如果我觉得丢脸,这阵子还会和妳同进同出吗?虽然现在大多数的人还不认识我,但是迟早他们都会知道我是展家少爷,而妳
是展家少夫人。”
“那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要我别再卖咸鱼。”
“为了妳的身子。”
她眨了眨眼,不懂他的意思。“可是我的身子没问题呀。”
“等妳怀了我的孩子就有问题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啊?”如意一呆,才退去的嫣红瞬间又回到她脸上,羞得不知所措。孩……孩子?
“妳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呀?”展洪齐哈哈大笑,伸手将她搂过来,让她紧依在自己臂弯中。“你别这样。”她羞得低声挣扎,企图想挣开他。在外头这样实在不合宜,而且他们就快要接近城门了,愈靠近人愈多,如果被人撞见了该怎么办?
“别动。妳会害我掉下马车。”
如意立刻僵住,一动也不敢乱动一下。
展洪齐扬起嘴角,无声的微笑,大剌剌的享受着有她在怀中的满足感与幸福感,即使她僵硬得像根木头。
他从没想过这样平凡的生活也能这么幸福。
这段时日,他每天陪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边没有奴仆服侍,出入坐的是最简陋的马车!事实上只是几块木板加四个轮子拚凑而成的板车,如果把拉车的马匹换掉成牛的话,就变成牛车了。每天辛苦工作赚的也不过是几文铜钱,连拿来打赏下人都觉得小气,但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无限的欢喜和满足感。
他想,他知道这跟工作与过什么样生活―富有或贫穷无关,只因为有她陪伴在身边,就这么简单。他这娘子并不是特别的美丽,大概也没有琴棋书画的才情、平民的很彻底,但是说也奇怪,她就是能吸引他的目光,引发他的怜惜、让他想抱她、爱她、为她做尽能让她幸福微笑的事情。
他想,这大概就是喜欢,就是……爱吧?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爱她。
他爱她。
将鱼货送到悦来客栈后,确定店小二会过来帮忙卸货后,展洪齐代替不好意思向金老板开口说以后不再接受订单的如意,从客栈后门走进客栈里去找金老板谈这件事。
店小二一看见他离开,立刻逮住柄会朝如意招了招手,“如意姑娘,妳来一下好吗?”他小声叫道,还不时往客栈后门看去,担心他会去而复返。
“怎么了,小二哥?”如意走向他问道。
“那个男的和妳是什么关系?”他好奇的问。
“啊?”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她呆了一呆。“最近妳送货来,他都跟着,听说到别的地方也一样,街坊邻居的八卦都传开了,说妳在养小白脸。”店小二小声的对她说。
“什么?”她整个人呆住。
“他的样子看起来又白又瘦,一点也不像个有担当的男人。”他继续说:“虽然他那张脸是很好看,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可是那对养家活口一点帮助也没有,所以,如意姑娘,妳可要想清楚呀,小二哥是为了妳好,才跟妳说这些。如果妳想要成亲,小二哥可以帮妳介绍,多得是喜欢妳,偷偷跑来跟我探听妳的人,妳可别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苦了自己一生。”
他话刚说完,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店小二一看见来人,马上招呼对方。
“牛大,你来得正好,快点过来,你不是一直想叫我介绍如意姑娘给你认识吗?如意姑娘正好在,你快点过来。”
“小二哥……”如意想开口说话,却被打断。
“如意姑娘,我跟妳说,他叫牛大,今年二十有二,还没娶妻。他为人孝顺,力大无穷,现在在如来赌坊当保镖,有他在就没人敢闹事,很厉害吧?”
“小二哥,我…”
“牛大,说话呀,你变哑巴啦?”店小二推了旁的二愣子。
“如……如意姑、姑娘,妳好。”牛大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开了口。
“哈哈,这家伙在不好意思,这么大一个人,还会脸红耶。”店小二椰愉道,“如意姑娘,妳觉得他怎么样?喜欢吗?”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一个冷凝的声音突然传来。
三个人同时回头。
看见展洪齐,如意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店小二却是心惊了一下,紧接着才想起身旁还有个有力的靠山,不禁挺直了胸膛。至于牛大在看见传言中的小白脸时,瞇起了鄙视的双眼。
“你说的人该不会是你吧?”店小二壮大胆说,反正有事牛大会顶着。
“没错。”
“啧,真是爱说笑,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谁会喜欢呀?如意姑娘喜欢的当然是像我们牛大这样高大、挺拔,像座山一样的男人。”店小二转头对如意微笑道:“妳说我说的对不对,如意姑娘?”
如意用力的摇头,但像座山一样的大牛!不是,是牛大,已经一个大步走向前,朝展洪齐挑战道:“有本事就来呀,你这个瘦鸡。”
展洪齐微瞇双眼,缓慢地往前一步。
“不要。”如意摇头叫道,想上前阻止,却被店小二强拉到一旁去。
“那边太危险了,过来这里,如意姑娘。”
“不行,我得去阻止他们,我…”如意慌乱的回头看,却被眼前所发生的事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牛大双手握拳,用力的朝展洪齐打了过去,他却单手一伸,轻而易举的将那几乎可以打穿墙壁的一拳给挡了下来,然后身形轻轻一移动,便将对方有如树干般粗壮的手反折在身后,让牛大痛叫出声,哀声求饶。店小二一看,当场吓得腿软,松了捉住如意的手,整个人坐到地上去。如意眨了眨眼,一回过神来,立刻跑向展洪齐,拉住他的手叫道:“你快放手,他的手好像被你折断了。”
“罪有应得,竟然敢觊觎别人的妻子。”展洪齐怒气未平,用力的将牛大推到一旁。
“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成亲了,不是他们的错。”如意为对方说项。
“所以妳的意思是我的错,还是妳的错?”展洪齐瞇眼道。
“是我的错,对不起。”她一脸忏悔的向他低头道歉,眼眶里似乎泛起了泪光。
展洪齐一想到有人竟然觊觎着他的妻子,他就想发火,想把那些家伙全都揪出来,一个个揍扁。
如意是属于他的,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将她娶进门,标上属于他的记号了,其他人休想碰她一根寒毛,连想都别想。
他抓住她的手,直接将她拉上马车,“驾”一声,马儿立刻往前奔走,离开了这令他怒不可遏的客栈后院。
离开客栈后,展洪齐的怒气虽未全消,但也消散了不少,尤其在看到身旁的如意畏缩得像是犯下滔天大罪,待会就要被处刑的模样,让他有气也不敢表现出来。
“接下来要去哪儿?”他轻咳一声,开口问她,语气又恢复平时的轻柔。
看他恢复平日的模样,如意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很害怕他生气,事实上她怕任何人生气,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安抚一个人的怒气。过去在展府的时候,上从夫人,下至丫鬟、仆役对她生气的时候,不管她说什么或做什么,永远都只有把情况弄得更糟而已。
“可以到南环街吗?我想买些东西。”她说。
“妳要买什么?”
“家里的米快没了,还有我得买些针线,有件衣服破了洞,需要补一补。”她老实的回答。
“我知道了。”展洪齐点头道,结果却是往西门街而去。简陋的马车驶进这条富贵商业街,才引人注目。马车停在金织绣坊门前。
这是林安城里最大、最贵、最豪华的绣坊,他们的织品绣品闻名全国,用的是最好的布料,手工精细,价钱昂贵,最离谱的是,听说这儿的衣裳有钱还不见得买得到,因为店里的生意早已接到明后年去了,裁缝师傅累得都威胁要辞工,逼得绣坊老板现在只接受部份权贵人士的生意,其它一律都拒绝,比京城里的御用绣坊还了不起。
“下来吧。”展洪齐先跳下马车,转身伸手扶她下车。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如意没将手伸向他,抬头看向那烫金的“金织绣坊”匾额,疑惑的问。
“当然是来替妳做衣裳的,妳需要添置些衣服,不管是家居或外出穿的都需要,还有靴子、帽子、外套和披风。现在已步入秋天,很坑诂天就会到了,这些衣物有备无患。”
如意愕然的看着他,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相公他该不会以为这金织绣坊是普通的绣坊,才带她到这儿添置衣服吧?“我们换一家好吗?”她说。
“为什么?”
“这里很贵。”
“这不是妳该担心的事,妳只需想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或样式就行了。来吧。”不由分说,他直接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往绣坊的大门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啦。”如意拚命的想将他拉住,无奈根本是白费力气。
“哎呀,客倌,欢迎光临。”
见有客人上门,掌柜的立刻从柜台后方走出来迎宾。虽说进门的那姑娘一身布衣简简陋陋的,但是这位大爷可不一样,身上的衣服正是他们金织绣坊的高档货,换句话说也就是非富即贵的钱大爷,他得好生招呼才行呀。
“林绣娘呢?”展洪齐开口问。
这林绣娘说是个绣娘,却是金织绣坊的掌门者,只是这事鲜少有人知晓,怕一个妇道人家掌权的事传了出去,会影响店里的生意。掌柜的一听他开口就要找林绣娘,虽然有些惊异,却也不动声色。“大爷,您是想指定林绣娘的绣工是不是?这没问题,不过您可能要等一等,因为咱们坊里的绣娘个个都在忙着!”
“麻烦你去请林秀梅出来。”展洪齐打断他说。
林秀梅正是林绣娘的本名,这名字可不是普通人叫得出来的,掌柜双眼一瞠,惊疑不定的看了展洪齐一眼,立即点头道:“大爷请稍等。”然后,匆匆走进内厅里去请人了。
“我们趁现在快走。”如意一看掌柜离开,见机不可失的立刻抓住展洪齐的手臂,用力的将他往门外拉。
“妳在干么?”展洪齐觉得哭笑不得。
“听我的话,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她着急的说,目光不时注意通往内厅的方向,就怕掌柜的去而复返,到时想跑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做什么?”
“逃呀。快点。”她拚命拉他却拉不动的模样实在很好笑,展洪齐长臂一伸,索性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圈抱住,“到底为什么要逃,可不可以解释一下?”
“这问绣坊很贵的,你快点放开我,再不逃就真的来不及了。”如意在他怀里挣扎的说,话才刚说完,便听见内厅里传来脚步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迅速走了
出来,让她浑身一僵,欲哭无泪的低声哀叫道:“来不及了。”
展洪齐真的很想笑,不过因为林秀梅已经来到他面前,朝他恭敬揖身了,他只得强忍住笑意,松开如意。
“少主。”林秀梅恭敬的叫道,脸上微露意外与担心的表情。“您怎么来了?执事没告诉属下您会过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间金织绣坊竟也是展家生意的一部份,不过展家是幕后出资的合伙人,较少人知晓此事。
“没事,我只是想来做几件衣服。”
“少主要穿的吗?还是……”林秀梅机灵地看向他身旁清丽的布衣姑娘,怀疑这姑娘和展少爷是什么关系?刚才他还将人搂在怀里呢!“她要穿的。”展洪齐将如意微微地往前推。
“这位姑娘是?”她还是搞不懂这位姑娘的身份。
“少夫人。”展洪齐直接公布了如意的身份。
任林秀梅见多识广,在听到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还是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少……夫人?